股股黑色的浓烟如同一双漆黑的大手将整栋建筑团团裹住,楼道内,有人惊慌失措地向楼下奔逃,却被炽热的火墙生生挡了回来。

我们端坐在房价内。以我目前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从二楼跳下去毫发无伤,事实上,我们早已准备了从窗户逃生的设备。但为了避免被可能混在食客中的暗杀者注意到,我们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三名野兽成员保镖护在我们周围,随时准备护送我们逃离。从楼下冒出的丝丝白雾说明饭馆的人已经开始灭火了,如果不出意外,对方会在几分钟内动手。他们应该会选择速战速决。

“啊!那、那人拿着刀——”

忽然,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他的手中持有一把三棱刮刀,满眼通红地穿过人群、冲入了我们所在的房间,在看到我们的一瞬间,他愣了愣,然后大吼一声向我们扑了过来。

三位保镖可都不是吃素的,他们毕竟是野兽组织的成员,拥有远超常人的体能。在那个男子冲过来的一瞬间,三人立刻以三角阵势围住了他,然后一人迅速从他的身后击打他的腿关节,一人则控制住了他的右手,夺下了他的刀,一人立刻用绳子缠绕他的全身,在三个拥有压倒性力量的人面前,普通人连挣扎都做不到。

三人将他重重摁在地上,他双膝跪在地上,满眼憎恶地看着我们,口中嗫嚅着:

“你们……我爸……在他那些人手里,你们如果不去死,他就……”

他奋力地挣扎着,瞪得滚圆的双目紧盯着我们,仿佛要将我们生吞活剥。

“都怪你们……你们惹上那些人却让我爸受罪,你们怎么不去死……”

下一刻,他的嘴死死咬住了其中一人的手臂,那人的表情微微变了变,但没有松开手。身旁一人见状立刻抡起拳头,狠狠揍在了他的脸上。那一拳力道很大,男子几近晕厥。

“窗外!”

突然间,数到玻璃窗齐齐破碎,三道人影如同冲破海面的鲨鱼闯入了我们的视线。他们的手中攥着绳子,绳子延伸至上方,他们很可能是在我们来之前就躲在了库房里!

三人身穿黑色皮衣,戴着银色面具,他们手中没有武器,但我清楚地看到从他们的十指中长出的利爪!

野兽组织?

不,他们也有可能来自其他由兽族组成的组织。

看见他们手指端的爪子,我们这边三人的身体也瞬间发生了改变,他们身上长出了浓密的毛发,浑身筋肉暴涨,如同摔跤手一般扑向了对面三人。

“这、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二叔看着这一幕,满脸震撼。

“这些人……回头再解释,二叔。”

因为被火墙隔离,楼下的几人根本帮不上忙,只有留守在三楼的一人迅速地从楼梯上跑了过来。三楼那人本就是我们为了防止对方会藏在四楼而安排的,但我们没想到对方会直接用绳索从楼上降下来。

不过没关系……

三人迅速地扑向了我们,其中一人首先扑向了柳刻铭,然而被野兽成员挡了下来。与此同时,一支离弦的箭从对面的建筑内破风袭来,在一瞬间洞穿了其中一个入侵者的大腿。趁着他失去战力,另外两位野兽成员狠狠挥拳向另一人步步紧逼,很快将之制服。

多亏了我部署在外的弩手。

同时,随着三楼的那个保镖加入战局,局势顿时朝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剩下那人见三个同伴都被制服,企图跳窗逃离。他一脚踹开了一个正和他纠缠的野兽成员,灵活地钻入桌子底下躲开了另一人的围堵。同时那个大腿中箭的人也站了起来,他生生拔出了插在腿上的箭,然后朝我们扑了过来!

虽然受了伤,但他强壮的身体仍能保持较快的行动,为了阻拦他,两个野兽成员从两边围住他,用他们那堪比手术刀的利爪与他的铁拳来回搏杀。因为在场的野兽成员总共四人,他们必须制住另外两个兽族血统的人和那个疑似父亲被要挟的男子,因此剩余一个入侵者无人拦截。

眼看着那人就要逃走,我也不再迟疑,催动皮肤上的鳞甲,一双漆黑的钙质手甲蔓延上了我的整双手,十根黑色的弯钩状利爪从我的十指间伸出。我一步上前,拦在了那人面前。

虽然看不见他面具下的脸,但从他微微凝滞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惊讶。他们肯定没想到我们有野兽组织做后盾,更不会想到我也是他们的一员!

他们的作战配置是用来对付普通保镖的,但我们可不普通。

马上,我就可以找出我杀害我爸妈的人了!

我一跃而起,一把扼住了那人的喉咙,将他死死摁在墙上。他抬起脚,想踢开我,却被我用左手一把把脚抓住,然后我的利爪深深刺入了他的脚踝之中。

“啊——”

脚踝是人体最敏感的部位之一,所谓“阿喀琉斯之踵”指的就是脚踝的敏感脆弱。随着我的指甲刺入,丝丝鲜血从他的脚后跟徐徐流出,点点滴下,就算是像他这样血统非凡的人也难以忍受。

“告诉我,你们是谁的人。”

我瞪着他的眼睛,仇恨从我的双目溢出,配上我狰狞的鳞甲,此刻的我看起来一定如猛兽般可怖。

他低吼着,双手伸向了我的手掌,试图解除我施加在他脖子上的压力,但人在呼吸困难的情况下是很难使出全力的。此刻他的脸已变得青紫,只要我在加把劲,就能让他窒息。

突然,一柄尖刀插在了我的右臂上端,我回身看去,只见最开始那个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束缚,他的三棱刮刀浅浅地插入我的鳞片约一厘米深,然后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去死吧!”

刚被我扼住咽喉的那个人见我微微放松,便一下子发力将我推开,然后挥起铁拳重重打在了我的胸前!

虽然我的手臂上有鳞甲保护,但我的身体其他部位仍然是脆弱的皮肤。被他击中的一瞬间,我有种肋骨被刮了一刀的感觉,剧烈的疼痛几乎使我直不起腰。

“你不是很行吗?还学会下套了,啊?”

又是一拳,我听到我的左脸传来了一阵破风声,然后我整个人都向右摔了出去,重重跌在屋外的过道上。

此刻,另外几人也交战正酣,对方虽然只有两个兽族血统的人,但和我方四人仍打得有来有回。不仅如此,正躲在其他楼层的人群中也突然又窜出了两人,这两人也迅速显露出了身上的动物特征,然后加入了战斗。

那些食客躲在顶楼,自然看不见他们脚下的房间内正有一群人在火场中以命相搏。

不知是否是因为血统的关系,我们几人在滚滚浓烟中几乎不受影响,只有二叔和柳刻铭受不了这里的浓烟,在另外几个普通保镖的护送下逃到了楼顶。楼顶人多,想来他们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动手。

“周晏君,你知不知道你惹的是谁?”他捏紧拳头,“你们所打算的,无非就是赚钱,可你知道我们所做的是什么吗?如果要因为你们小小的商业行动,就破坏了那位大人的大事,你们,担得起么?”

我挣扎着站起来,却被那人一把死死扼住了脖子:

“你不是很能打么?”

然后,他又是重重一拳,打在了我的面门!

顿时,我的视野变得一片模糊,眼前这人的面具也变得扭曲了,眼眶也一阵生疼。

“告诉你,今天你们都必须死。你和那个组织有联系,这点我们确实失算了,但改变不了结局。你斗不过我们!”

他亮出利爪,我开始感到后颈被一点点撕裂,那种感觉几乎令人抓狂。

窒息感,犹如魔鬼的爪子一点点摸索我的全身,我怒视着眼前的杀手,攥紧双拳,然后,我猛地抬起头,用我的额头重重撞击他的额头!

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从我的头部蔓延开来,但同时,我也脱离了他的控制。

“杀我?做梦!”

我一步踏上去,猛地扑向了他,然后一拳砸了过去,与此同时,他的利爪也深深刺入了我的脊背。我将他一口气推到窗前,然后倒转身子,使他的后背暴露在了窗前。

“动手!”

下一秒,又一支利箭呼啸而出,穿透了他的腹部!

血,淋漓的鲜血,仿佛一道溪流,从眼前之人的腹中流出。

虽然早已在脑子里排演了无数次,尽管我不是没见到过受伤,但这种近乎致命的伤势,我是人生中第一次见到。

原本,我是计划将他们全部活捉,问出杀害我父母之人的下落,我没想过杀任何人。

他捂着伤口,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缓缓蹲在地上。

一霎那间,我竟感到一阵反胃,以及一阵恐惧。

我……这算是犯罪了吗?

 

一切都平息了。

楼下的火在对方被制服后不久便被扑灭了。纵火和断电的人没有找到,但我们俘虏了这几个试图谋害我们的人。

因为电闸被断开的缘故,当时室内的监控全部失灵,我们和他们的战斗过程没有人知道。野兽组织在制服他们后立刻趁乱离开了农家乐。他们离开后不久,警察和救护车赶到现场,他们和火警一起进入室内探查有没有伤亡者。

我和二叔他们也在和警察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二叔迫不及待地问我关于刚才那一切的事情。事到如今,我只得把我遇到野兽组织、柳刻铭儿子找上我的全过程都告诉他。二叔听罢有些生气,他觉得我是被人利用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柳思文便给我打来电话,要我和二叔对外宣称我们只是单纯地外出度假,没有任何商业性质的谈话。

另外,刚才和我们谈话那人并不是真正的柳刻铭,而是他的助理。我和二叔刚接管爸爸的公司不久,对人事尚不熟悉,所以并没有认出来。

当我听到他如此说时,我气愤得全身颤抖,我怒骂他不把我们的命当命,可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不是你答应的吗,你自己都说没问题,而且我只是替我爸传话,有什么事你找他去吧。”

我们当然不可能去找柳刻铭,因为他根本没出场,他的助理又是一问三不知。

“真是阴险,我看他们就是希望我们死,我们死了他们还能少一个分羹的。”我恨恨地说。

我还是太幼稚了,居然真的相信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是为我好,他们分明就是想利用我和野兽组织的关系来铲除竞争者而已,至于我,乃至野兽组织,都只是他们用过的抹布。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不能再这样被人当枪使了。

二叔开车将我送到小区大门前,然后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了家。

按理,我抓到了谋害父母的凶手,我应该开心才对,但一想到我从头到尾被人玩弄于股掌间还不自知,我就感到无比压抑。

推开门,我走入屋内,首先进入眼帘的便是晕倒在地的徐靖。

一股不祥的感觉在我心中蔓延,我立刻摇醒了她,然后把我家上下搜索了一遍。

千万不要是那个结果......

“对不起,”徐靖醒来后,第一句话便是道歉,“我的过失。”

我捏紧拳头,深深地低着头,盯着地面。

云依......被抓走了。

我早该想到的,他们的目标除了我,还有我妹妹云依。

他们派那么多人围堵我,为的就是让我无暇顾及我的妹妹,好趁虚而入。

我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

还有意义吗?

我连云依都保护不了,却想着去反杀连是谁都不知道的敌人。

有意义吗?

“啊!”

我重重一拳打在沙发垫上,沙发柔软的质感传达到我的皮肤,我竟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深吸了口气,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门外,是那个有着一头苍然白发的瘦弱女孩和那个一脸云淡风轻的男孩。

对这两人,我很想痛骂他们一顿,但冷静下来想想,这又毫无意义。

“有什么事。”我倚着门。

“哦,过几天我们小组出去郊游,问问周云依有没有空。”

我铁青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托你们的福,云依被抓了。”

“啊?”那个柳刻铭的儿子一脸淡然的表情总算变了几分,“被抓了?谁干的?查出来了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脑海中回忆着回家的路上那个野兽组织高层对我说的话。

“你们抓的那几个人在被抓后全都马上服毒自杀了,我们目前只能查到他们是来自一个叫‘乌夜啼’的帮派,而且这个帮派的势力根本不在杭州,我们只能认为他们是作为临时工被雇佣的。”

我把我所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了他们,我也不指望他们能给予我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乌夜啼的势力并不在市内,这件事我们实际上拿他们毫无办法。想来对方也是吃准了我们找不到线索。

“不一定哦,”灵疏竹突然道,“周云依失踪了,那关于谁抓走了她,你们就毫无头绪吗?”

“如果有人闯入,我肯定能察觉到,”徐靖说,“但我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晕了。”

“这样啊。”

灵疏竹沉默了数秒,然后她让柳思文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台笔记本。她将笔记本放在茶几上,打开后,她点开了E盘,在一连打开了八个文件夹后,她打开了一段视频,而视频中的影像赫然显示着我家的客厅。

“抱歉,前几天来时偷偷在你家藏了个针孔摄像头。”

她眨了眨眼睛,一脸若无其事。

“什么?”

我真的很想把眼前这人打一顿,但仔细想想,如果她没有这样做,似乎只会更糟糕。

原本,我在农家乐会遭到袭击,很大程度上是源于柳刻铭他们故意把这一消息泄漏出去以引出猎物。现在云依被抓,恐怕也是他们故意为之,不然无法解释灵疏竹为什么会把针孔摄像头藏在我家。

果然,都是有预谋的么。

这些家伙,他们把我当作什么了?

这里是我家啊!

我深吸了口气,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画面中空无一人,徐靖和云依应该在楼上。直到下午一点半,徐靖走下楼,手中端着一个杯子。她来到饮水机边,此时她正背对着沙发,而沙发下忽然窜出了一道影子。

看到这一幕我是很惊奇的,因为我家的沙发底下只有一分米高,正常的人体是不可能藏在沙发底下的。

事实上,出现在屏幕中的并不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而是一个小孩,并且这个孩子的身体有着很强的柔韧度,他如同瑜伽大师一般扭曲自己的身体,躲在狭小的空间中,大多数人根本想不到那下面还可以藏匿一个人。

小孩的动作快无声息,他只用了一秒便出现在了徐靖身后,然后将一支注射器的针头刺入了她的身体。她刚转过身便立刻晕倒了。

接着,他又如怕炮制,迷晕了云依后将之带走。

“我现在去派出所报案,调出附近的监控录像。”

“没有用的吧,”柳思文眯了眯眼,“他肯定会故意避开监控的。与其费这劲你还不如上街搞个随机匿名采访。”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我没心思和你们打趣!这一切都是你们害的!”

“关我们什么事,”柳思文耸耸肩,一脸无辜,“又不是我们把周云依绑走了。我们这不也在帮你想办法吗!”

深吸一口气,我松开了他的衣领。

接着,我们先是到公安局报了案,并调出了我家附近的监控。如我们所料,那个男孩没有出现在监控当中。但排除有监控的地段,那个孩子能够经过的无监控地带也并不多。

我们小区比较高档,防盗措施一直做得很严密,监控死角相较一般的住宅区要少很多。要避开我家附近的监控,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从住宅群后的一块灌木丛潜伏进入小区公园,公园的大门和后门附近的街区都有监控,如果要避开就只能贴着后门的墙壁进入到右后方的一条小巷子,然后去到远处的一个废弃工地。

另一条路则是从小区左后段的一面墙翻出去,因为那里刚好位于两个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之间。在翻过墙以后,他便能够直接进入对面的一条无监控街区。如果他有同伙在那里乘车等候的话,我们是不可能找到关于他的线索的,除非公路上的限速拍照能够拍到他或者我妹妹在车内的画面,但概率实在微乎其微。

但不代表不可能。

针孔摄像机拍摄的画面中,男孩的注射手法十分熟练,仿佛经过了多次练习一般。一个孩子要做到这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父母是护士,而他自己又在父母上班时跟随,从小耳濡目染;二是他从小就接受了专门的训练。

我首先考虑的是第二种可能,因为如果孩子有父母,那他一个孩子没理由来做这种事,所以第一种可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考虑到孩子是孤儿的可能性很大,我专门去找了市内的两所孤儿院,并核对了孤儿院最近十年来接受并送走过的所有孩子。

果不其然,我最终发现了那个孩子的面庞,他是2011年时被孤儿院收容的,那时他只有四岁。三年前,他被一个男人收养,根据那个男人出示的工作证明来看,他是一家名叫“迷情仙境”的综合性高档会所的总经理,和那个男孩一起被收养的还有一个八岁的女孩。我注意到,这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他们的体型比同龄人要瘦小很多。

接着我调查了迷情仙境的资料。这家会所坐落于工业区、商业区和郊区三处的交接点,可以说这个地段非常不凡,因为它既可以吸引下层工人进入KTV低档消费,也可以吸引商业区和富人区的中产阶级前来进行诸如spa、健身、高档饮食等高档消费。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这个地段因为处于临界点,算是个半“三不管”地带,很适合做一些非法的交易。

然后我又调查了两条可以避开监控的道路的对外通达度,我发现如果从公园后门出去便可以直接走直线到达迷情仙境会所,而翻墙外出的话通往则距离市政厅和中等居民区更近。考虑到对方是个小孩、还带着我妹妹,他几乎只可能走公园那条路。

最后,我前去附近的小巷子找了几个常年盘踞在那里的混混,他们对那里的地形和人员流动了如指掌。在支付了他们一笔好处费后,他们提供给了我他们所知道的关于那个男孩和云依的走向。

而一切的情报,都指向迷情仙境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