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玉佩、以及它的声音都消失了,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周围环境安静得让人有些发慌。再一次眨眼后,侦探他们的声音才又一次被我的大脑所接收。
“怕什么,她都已经死了。就算有陷阱也早就该触发。”
眼镜女终于被说服,同意他们调查冰柜。不过因为侦探和医生需要抱住少女的尸体,所以实际还是由眼镜女去调查,他们应该以为我也会去的,奈何此刻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少女尸体的腰间,想要再一次地看见那块玉佩。
明明只要自己走上去撩开衣摆就能得知的情况,但不知为何,我却迟迟迈不动脚。期待着侦探他们搬运时,将它展现出来。
“什么也没有……不对,有个石像!”
“真的?”
“真的!”
眼镜女的调查结束得十分迅速,冰柜中并不存在侦探他们想象中会有的暗格,不过却在角落处放置有一个小小的基座——
说是石像却有些不妥,它并没有描绘出一个类人,亦或是非人的生物。而是自底座向上的一个接一个,类似眼球一般的球状物。但并没有雕刻瞳孔,用眼球来形容实在过于惊悚,或许可以说是从深海底部不断向上浮升的水泡。
明明是灰色色调的石像,却不知为何,仅仅只是望着它,就好似整个人都会被其吞没一般。只不过除了第一印象令人有些异常以外,它便再无丝毫的特别之处。
至此,这所房屋的每一个地方都被我们去过,也没漏掉什么细节……然而,在目睹尸体的存在后,我们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房主在为复活他的女儿做准备。
至于去了哪里,做了哪些什么准备,我们一概不知。而且,得到的信息又与我们来此的目的完全不符。侦探他们是为调查‘赃物’来此,只不过这里没有关于‘赃物’的任何线索;我是为寻找‘父亲’而来,同样,这里也没有他的丝毫线索。
除非,就像我之前所猜测的一样。房主是我的父亲,委托人是母亲……这样的话,这一切才能有一个似模似样的解释。
如果要确认的话——
我鼓起勇气,走到侦探他们面前,轻轻触碰了少女的肌肤。
“好硬。”
并且还有一股寒气正顺着手指,混入我的血液,偷偷地、悄悄地,慢条斯理地覆盖于我的心脏。我哈出一口白雾,热量又从我体内溜走一部分。
——真的要看吗?
当然。
我的手在颤抖……不如说全身都在颤抖。我安慰自己,只不过是温度太低导致的身体反应而已。
于是我乘着这股错觉所带来的虚假安全感,迅速将她头发扫去一边,令她那哪怕已然青紫,但依旧精致的脸庞露了出来。也是此时,‘叮’的清脆撞击声又一次响起——一瞬间,我的颤抖停下,仿佛热量又回到自己身上。
……你是谁?
我朝她问道。在场的没有人能回答我这个问题,或许只有那失踪的父亲,以及家中的母亲能为我解释清楚——这世上怎会有第三人与我脸庞有七八分相似的存在?
日记本一页一页地在自己眼前翻开,线索逐渐变得扭曲。小小房间里充满了嬉笑声、回声和玉佩撞击在某个物品上的那种空洞声响。可一动不动的少女尸体又只是安静地躺在他们的手中,仍由声波肆意掠过自己的身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偶。
颤颤巍巍地掀开她腰间的衣服,摸索半天,我才抓到摇摇晃晃的玉佩。握在手里就像是在握着冰块,贪婪地吸取我所剩无几的温度。
你……究竟是……
她的名字在喉间徘徊,始终难以突破一道透明壁垒。我实在无法相信这种荒唐的事件能存在于这个世界。
一时间我的整个身躯发出喊叫,脑中交错出现危险信号。
少女的尸体无法开口,但即便如此,在我眼中,她紧闭的唇就像是在无声地责备我。
——你终于认出我来了,姐姐。
你不是冬至!
我在心底拼命大叫着。心脏好似受到鼓舞,‘咚咚咚’的战鼓响个不停,连带着流淌于身体中的血液,速度开始变快。大量的热量开始集结,并与偷渡的寒冷对峙。再下一刻,发起冲锋的热量军队势如破竹地将严寒击溃,轻而易举将其从体内驱逐。
冬至的玉佩可是在我身上!
我朝着无法回应的尸体怒吼。
你的只是冒牌货而已!
立刻,我将悬挂于她身上的玉佩甩开。想从自己怀中掏出属于自己的那一块,但——
我在自己身上到处摸索,却是一无所获。随即我又抱着些许侥幸心理碰了碰自己的口袋。
战鼓减缓,热量军队一时间后续乏力,不再游刃有余。严寒将手指尖当做桥头堡,一批一批的部队不间断地进攻。
玉佩还在我身上。
只不过我无法产生一点安心感……触感给的反馈是口袋里仅有一块。难以置信的我,缓缓地将其取出、仔细打量。
……这是我的那一半。
我的……属于立冬的……
大脑反复咀嚼着句话的含义,我好似听见了某个人的呼唤,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相隔甚远。热量的军队最终还是败在了严寒那源源不断地支援下,只能龟缩在某些关键堡垒中坐以待毙。
我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只觉得血液混入的杂质太多,已然不属于自己,战况曾最强烈的手指,眼下也变得僵硬无比。随即那属于‘我’的半块玉佩,从指间滑落,摔在地面上,‘叮当’一声。
侦探他们被声音所吸引,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望着我。如此同步的动作让我害怕,想要大叫。他们手里的灯光全都朝着地面,令他们的脸隐藏在光背后的阴影之中,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一丁点亮光,嘴角蠕动着,好似在念着陌生的咒语。
“咕噜……咕噜……”
比起某种陆行生物,更像是深海怪物的嘶吼。不断涌现而出的颤栗令我头晕目眩,不得不强迫自己偏过头移开视线,勉力抑制颤抖蹲下身将玉佩捡了起来。
它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给予我安心感了。
他们抬着的那位少女,那位安静的少女,正巧在我站起身那一刻,仿佛即将活过来一样,我竟然瞧见她的眼帘突然动弹一下。
没错,尽管动静十分微弱,但我成功将其捕抓到。
我连忙想要提醒侦探他们,可是……他们的面容,嘴角的弧度开始向上翘起,我本应该看不清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三人动作惊人的一致,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合唱。他们在笑,在嘲笑我!
难以理解,我们不是同伴吗?!
仿佛被人掐住脖子,我发不出声,连带着自己哪怕大口喘气,也只能捕抓到少少的可供我呼吸的空气。
很快地,我意识到:假如这才是,他们的本性呢?他们会不会从最初就是在欺骗我?
从见面的那一刻起,不仅是我,他们也在用谎言隐藏自己。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如何,但肯定不像他们告诉我那样……调查员不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之前的白露不正是这样到了最后才暴露本性?!
我扭头看向尸体,不,或许她已经不是尸体!
她早就已经活过来,她只是在忍受着我们对她的身体的侮辱。即便我们在她的安眠之处肆意翻找,将她的爱衣随意弄乱,她依然默默忍耐、承受着一切,就为了寻找某个契机,给予我们惩处!
当我这么想时,眼镜女拿着石像,一边向我靠近,一边指着石像笑嘻嘻地询问:
“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犹格.索托斯。”
今早上从冬至口中所说出来的这个模糊不清的名字,被我一口答出。
霎时间,石像突然暴涨无数倍,七彩绚丽的涂料在它身上如流光一般闪烁,数之不尽的彩色球体不断地进行聚合和分裂。突然,其中的一个球体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眼眸望着我。
它是活着的,它是具有思维的。
这个事实令我呆若木鸡,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san检定1d10/1d100】
【roll=87>67,失败】
【rd100=3,san-3】
【san=64】
回过神来,石像又恢复了正常大小,而眼镜女正以十分扭曲的笑容望着我。
思绪已经变得混乱,无法再继续正常思考下去。我甩开眼镜女伸过来的手,慌不择路地逃离这里,背对着他们不解、惊讶的喊叫声,拼命地、一心一意地狂奔。
——嘻嘻嘻。
这里回荡着渗人的笑声。究竟是我的妄想还是现实,它们之间的界限早已经变得模糊。
站在大街上,我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喘着气。空旷狭长的道路没有一个行人,两旁种在庭院中的常青树,伸出枝叶像是想要压倒我一样,给我一种窒息的压迫感。寥寥无几的蝉鸣,好似在庆祝我逃离噩梦,又好似在嘲笑我的胆怯。
时间已临近夜晚,残存的暮色占据了视野。夏日特有的焦灼的风吹过我的身子,好像要帮助我驱散寒冷,然而我只觉得空气中有一股特殊的、道不明的奇怪腥味直突我的肺腑,令我感到恶心,呕吐感不断起起伏伏。
我并不知道待在房屋里的三人会怎样,此刻我只为自己的离开而感到庆幸。
——
“哐当哐当……”
坐上列车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车上仅有一些少量的、看上去并无异常的人群。身处他们其中,给了我虚假的安全感。
我不清楚家中现在会是什么样个情况,母亲对这些事情一定清楚,可是她为什么要我来这里?昨天她不也有好好的和冬至对话?
所以家里的冬至,究竟存不存在?
我仔细思索与冬至见到的第一面……她与我是很正常的在打招呼,然后询问诺诺的存在……诺诺当时是怎样?我见诺诺迟迟没有回应,才提醒她打招呼——
是由我提醒的。如果我不提醒,是不是她就会这样视而不见?不对,冬至询问我的行李,是诺诺帮我解的围,她们是有在好好对话。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现诺诺的面具……
可是,为什么?最后的记忆是诺诺在朝着我笑?
我紧紧闭上眼睛,周遭的一切都好似离我远去,不断浮现又消失的记忆碎片,仿佛梦魇的诡计,只为令我更加焦躁不安。
还有,如果冬至不存在,为什么母亲在与我交谈时会提及她?
我回想起母亲温柔地表情……温柔?我仔细地吹开笼罩在记忆上的一层薄雾,一丝不苟地打量母亲那时候的眼睛——空洞而虚无。在与我四目相对后,旋即才露出微笑。
一股恶寒自脊梁蔓延开,短短片刻我的背后就仿佛被蜘蛛网给覆盖,只待被某个怪物所享用。
跟我对话的究竟是什么啊?
空气?不存在的人?
明明体温早已恢复正常,但我就好像还在那个冰窖一样。覆盖在心头的那一股凉气,始终没有被驱散开。
我强迫逐渐停滞的大脑继续运转下去,继续从记忆中寻找冬至存在的证明。越思考下去,越陷入更深层次的怀疑……冬至与诺诺,从始至终好像都没有主动挑起过对话。
母亲的反应,不断地重复播放。她是知晓真相的,那她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来与不存在之人对话的?
本不应该会觉得冷的,但我的身体却止不住颤抖。睁开眼见到的人群,又好似随时会消失一样。或许在某个时刻,他们就真的消失,只剩下我独自一人在这里。
独处令我想起许许多多零碎的事,又令我耳边回响各种各样的声音。
我再一次闭上眼,祈祷着这场噩梦尽快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