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是太累了吧,”汤姆面无表情地说,“像你这种大人物,日理万机,总是会累的。”
他越过了奥斯本,将那束花放到了露易丝的墓前。汤姆的花,不是水仙,而是一束康乃馨。
奥斯本的喉咙有些发干:“露易丝她……她喜欢的是康乃馨吗?”
“当然不是了,”汤姆站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奥斯本,“想必首辅大人记不得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冷汗顺着后背流下来。在他的记忆中,露易丝最喜欢的的确是水仙花。难道自己的记忆真的被修改了?想自己这种人物被催眠,那会做出什么事来?难道鲁道夫皇帝他——
“露易丝的名字怎么错了?”汤姆一句话拯救了奥斯本,后者回过神来。汤姆继续说:“这是怎么回事?这……这块墓碑被人换过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这块墓碑被人换过了?”
汤姆指着墓碑上的字,说:“首先名字刻错了,露易丝的名字的拼写应该是Louise,此外墓志铭也错了。她的墓志铭本来是——这里安息着寻爱之人,现在却是——真神佑我与爱人同在。真是奇怪,这是什么时候换的。”
奥斯本一下子抓住了汤姆的肩膀,激动地问他:“喂,汤姆,告诉我,我最近一次来着墓园是什么时候?”
“为……为什么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
“回答我!”
“你不是已经至少十几年没来过了吗?”
汤姆还在咕哝着,为什么会有人偷换墓碑,是谁的恶作剧。奥斯本松了一口气。墓碑的改变应该不是无缘无故的。想必是为了某人来此看到这块墓碑时,被修改过得记忆与现实不会发生冲突。而自己这十几年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说明被修改过记忆的人不是自己。
那么,被修改过记忆的人会是谁?还有谁,会来祭奠一位失宠的皇妃?
全身变得恶寒,奥斯本背对着汤姆,问他:“喂,汤姆,你记得来祭奠王妃 的每一个人吗?”
汤姆老老实实地回答:“祭奠王妃的人吗?我记得。”
“每个人 都记得吗?”
“来祭奠王妃的人并不是很多,所以我记得每个人。”
“那……爱德华陛下来祭奠过王妃吗?”
他猛地转过身,汤姆在他的注视下,低下了头。
他微微点了点头。
“你一直没结婚吗?”离开前,看着汤姆居住的小木屋,奥斯本忍不住问。那是一件相当简陋的木屋,里面只有一张木床,一个桌子,几把椅子,桌子上摆着收音机,被子上打满了补丁。
汤姆躺到了屋外的躺椅上,随手抓起了几本杂志,盖住了脸:“自己一个人过得多自在,何必要结婚呢。更何况,我已经六十岁了,现在来劝我结婚,不会觉得太晚了吗?”
“也是,”奥斯本迟疑了一会,纠结如何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是那么带有怜悯,他还是放弃了,只要提及这个话题,不论如何掩饰,自己都带有怜悯,“说起来,市政厅有一份闲差,是担当类似文员的角色,他们需要一个有经验的沉稳的人。那个岗位有提供的宿舍,也有医疗保险。我想,我可以推荐你去——”
没等他说完,汤姆就说:“不必了。”
“可是——”
“如果我想去。就不会在这里当个守墓人。三十年前,在你从政的那天,我就可以像一条哈巴狗一样依靠着你上位,不是吗?我‘最好’的朋友。”
奥斯本沉默了。他摘下了头上的圆顶帽,按在胸口,问:“就没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有,”汤姆的话燃起了奥斯本的希望,“离开这里,给我一个清净。”
奥斯本戴上了自己的帽子,他转过身,心中知道,无论说再多的话,都只是苍白的借口。想必汤姆也很清楚,这个国家对于平民的蔑视,远不是奥斯本一个人能改变的。然而,在看到象征着贵族的自己时,那份痛苦与憎恨还是无法压抑的吧。
“喂,”汤姆突然叫住了奥斯本,奥斯本满怀希望地转过身,“她曾经很喜欢水仙,只不过后来……后来我曾经送过一朵水仙花给她,那时她说,已经有人将水仙花送给我了。如果想给我送花,就轻松康乃馨吧,我担心其他人误会。抱歉骗了你,她喜欢的从来都是水仙花。”
水仙,孤芳自赏,一旦迷恋上甚至身死也在所不惜的花啊。
珍妮特不清楚为何杨峰要给她看一块骨头。至少从外观上来看,她没看出这块骨头有任何独到之处。
杨峰示意珍妮特走到窗边,他举起了手中的指骨。黄昏下,沾满了污渍的指骨在暗黄色的阳光的映照下,宛如闪闪发光的水晶球一样晶莹剔透。
“这是……什么新奇的工艺品吗?”
杨峰的话险些让珍妮特吐出来:“这是鲁道夫皇帝的指骨。”
想到几分钟前,自己的手上拿着父亲的尸骨,珍妮特就全身恶寒,胃里翻涌。她悄悄地将方才触摸着指骨的部位在裙子上擦了擦。
不知道是杨峰没看到她的小动作,还是装作没看到,总之,他将那截指骨收了起来。珍妮特问道:“你去刨了我父亲坟,为的应该不是告诉我,我父亲的骨头变成了一块块玻璃吧?”
“当然不是。按照血雾的说法,只有一种毒药能够造成这种效果。和之国的秘传毒药——逢魔时。这种毒药能够使中毒者进入近似昏迷的状态啊。虽然仍有意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珍妮特记起了前几日自己偷偷询问宫中宫女时,她们所说的话。
“先王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人很奇怪。原本鲁道夫大帝应该是一个相当勤奋的人。但是突然他就病倒了,并且在房间内闭门不出。只有医生能诊治皇帝陛下。哎呀呀,那可真是恐怖的传染病啊。”
“这种毒药无法通过常规手段检测出来。而且人一旦身死,身体内残余的毒素会消散殆尽。只有一种方法可以判断受害者曾经身受此毒。药如其名,只有在‘逢魔时’,将受害者的骨头放在阳光下照射,才能看出被毒物渗透后人骨的变化。”
杨峰的话让珍妮特回过神来。她有些惊讶地问:“和之国?那不是那个被灭亡了的国家吗?他们为什么会来杀死我的父亲。难道——”
“没错,考虑到鲁道夫大帝死后又有多名皇子相继遇害,以及这起事件最大的受益人就是爱德华。恐怕,爱德华陛下已经于和之国的人勾结在一起了。不。和之国最擅长的就是暗杀与催眠,恐怕爱德华皇子已经被控制了。”
看到珍妮特脸上的表情,杨峰突然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珍妮特希望从自己口中听到的,应该不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杀死了彼此共同的父亲。想必,她更想听到的,应该是自己的兄长是无辜的。来自和之国的暗杀者才是罪魁祸首。
很可惜,依照杨峰的看法,这是不可能的。
“抱歉……”
“为什么道歉!”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珍妮特大声说,“果然是爱德华做的。呵,想来也是,那个男人就算做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杨峰不忍心拆穿珍妮特。
发泄过后的珍妮特低声说:“所以呢……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杨峰笑着说:“只需要静静看着就好了。”
“看着?”
“记得那个军官吗?”
“叫克里斯蒂安的那个?”
“他告诉我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杨峰凑近了珍妮特的耳边,低声耳语着。珍妮特瞪大了双眼。
“他疯了吗!不,也许现在正好是最佳的时机。考虑到现在帝国的主力军正在与塞壬作战——那我们必须立刻考虑对策。对了,奥斯本首相,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奥斯本首相。”
珍妮特转身,刚要离开,就被杨峰一把拉住。她回过头,看到了杨峰难掩的满脸笑意:“为什么要告诉奥斯本?”
他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准备恶作剧的小孩子。
六十二天了。
已经整整有六十二天,刺峰没能从和之国得到任何信息了。
即便在王宫中,她仍然穿戴着自和之国带来的夜行衣,头发扎成发髻束在头顶上,手里剑、苦无、烟雾弹、淬毒的匕首……各类致命的细小的玩意藏在大腿的内侧,腰际上,紧贴着她的肌肤。牙齿中藏着带有剧毒的药丸,足以在几秒内要了她的命。
一个出色的忍者,总是在无时无刻想着结束敌人的生命,或者,结束自己的生命。
从今天的清晨,刺峰就在自己的房间内等候着消息,就如同过去的六十二天里一样。结果亦是同样,她没能得到任何消息。
一周之前,她没能忍受得住内心的不安,第一次违反了规定主动联系了塞壬一族得了联络人。那名叫飞燕的满脸坚毅的男人也同自己一样,自五年前就背井离乡。她原本以为对方不会做出回应。但仅仅半天,她就得到了对方的回复。
“老夫没有得到任何来自家乡的消息。如今塞壬已于帝国进入战争状态,老夫的任务完成,因此决定即日启程回国。告发与否,悉听尊便。”
刺峰猛地抬起头,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窗前出现了传令的式神,然而,昏暗的阳光映满了窗台,窗外,月华虽被日光掩盖,苍白的月亮却已经升起。
看起来,今天也不会有任何消息到来了。
门突然被推开了。刺峰的手已经凑近了自己的大腿。爱德华走了进来。刺峰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
天知道这个巨婴如今又要自己去做什么脏活累活。
“很快萨拉赫大公就要来帝都了,”他一脸兴奋地说,“届时,大公还会带来他的军队。”
刺峰费了好的劲,才忍住不告诉爱德华这是一个愚蠢的主意。任由大公的军队进入海尔,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他本人沦为傀儡。
紧接着刺峰就意识到,沦为大公的傀儡,和变成自己的傀儡,对爱德华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到时候,朕就要跟大公的女儿结婚了。”
刺峰很可怜那个女孩子,听说她曾经是威廉的未婚妻。不过他们本来也没见过几面。想必那个女孩,应该一出生就被教导,自己只是父亲政治场上的工具吧。这样的女孩,从没有一天享有过自己的人生。
就像自己一样。
他蹬蹬蹬走上前,一把拉住刺峰的双手。
刺峰变得紧张起来,脸也开始泛红:“做……做什么?”
“到时候,朕就封你做朕的爱妃。”
“哎?”刺峰是在没想过爱德华会说出这一句话。她的大脑顿时处于宕机状态,磕磕绊绊地说,“你不是……不是说我的身份,所以你不能娶我吗?”
“等大公的军队一来,清楚掉国内那些老顽固,到时候还有谁能反抗他们的国王?”爱德华一脸兴奋地说,“到时,这个国家所有的人都要看我的了脸色行事,还有人敢反对我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国王虽然是这个国家的第一领导人,但也不代表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刺峰敏锐地注意到,爱德华说话时眼中充满了狂乱。她仍然再给他持续进行催眠,这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影响到了他的精神。
“刺峰,”爱德华深情地望着她,说道,“你是第一个如此支持我的人。在这座冰冷的宫廷中,只有从你的身上,我才能感觉到真情。嫁给我吧。”
何其讽刺。自己也是在利用他而已。然而面对着这样的表情,哪怕是欺骗,刺峰实在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好吧,我会嫁给你。”
爱德华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开心地跳起来。他抱住了刺峰的腰转圈。刺峰想,如果他的催眠解开,又会是何种的状态呢?
“我想要先回一趟和之国,可以吗?”在刺峰被放下后,她小心翼翼地说,没等爱德华说话,就立刻补充说,“我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嘛,只是回去看一眼,可以吗?”
她在心里埋怨自己,为何唯唯诺诺成这幅样子。难道自己真的爱上他了?
“当然可以了,我等你回来。”爱德华早已确认自己胜券在握,在他的心中,想不到有一丝可能性自己会被背叛。这世上谁能拒绝一位国王的求爱呢?
爱德华没有想到,这是他与刺峰最后一次见面。他们约好一周之后,刺峰就要返回帝国。而一周之后,也是萨拉赫大公来到海尔的时间。
在离开海尔的火车上,刺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海尔。直至死前,她都在犹豫自己是否该留在帝国。
敌人是在一个清晨发动的攻击。诸葛寒本以为对方会以黑夜为遮掩,在夜晚发动攻击。但是转念一想,依照着对方这种歌怪物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以及行军时弄出的大动静。在黑暗中偷袭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站在城墙上,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扬起了浮沉。跑动声与嘶吼声若隐若现。诸葛寒看向了城墙上的砖瓦,其上的灰尘伴随着节奏飘起又落下。大地在怪物的行军中颤动。
“啊”,不知身后哪个士兵发出了一声轻轻地惊叹声。诸葛寒不想去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敌人已经出现在了眼前。那些半人半兽的怪物们周身充斥着不详的气息。这些怪物与她在骊关看到的又有所不同,头上长着角,长着长长的尾巴,身上的鳞片都消失了,这让它们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人类。
“不用畏惧,也不能退缩,别忘了,你们的身后有你们的家人、朋友——更重要的是——你们的故乡,你们的国家!”诸葛寒为士兵们打气。从他们的眼神,她看出了这群士兵的胆怯。尽管他们从属于皇城禁军,这几乎可以算是这个国家最强的军队了,但他们从未与“非人”的存在作战过。
那可是能够再生与不惧疼痛的怪物,我们真的能够获胜吗?同样的疑问出现在每个士兵的心中。
这座羲和城中聚集起了不下于二十五万之众的军队,从数量上来看,如今羲和城内的部队远胜秦国的远征军。但是这些军队中的人都清楚,他们是从全国各地征集而来的二线甚至不入流的部队,远不能与秦国的精锐部队相提并论。在看到怪物时,已经有人的大脑放空,双腿止不住地颤抖了。
在秦国士兵的重重疑虑中,敌人发动了进攻。
任谁都会认为,东安门会是敌人的主攻方向。
主要是因为东安门之前是一片丘陵,地势复杂,林木茂盛,极易隐蔽。诸葛寒作为东军的指挥,亲自坐守东安门。第一批敌军从山坡上冲下的时候,她并不吃惊。
“稳住!记住我说的话,”诸葛寒大声喊道,为了提升士气,她身先士卒,弯弓搭箭,“瞄准敌人的要害,射!”
铺天盖地的弓失掩盖住了敌人的身影。一批怪物倒了下来。这其中三分之一的怪物再也没能站起来。而剩余的三分之二的怪物被射伤的地方快速复原。歪斜着的身体重新粘合,站立起来。复原了的怪物大声吼叫着,索性四足趴在地面上,如同野兽一样奔跑起来。
也许是觉得同一招式不能使用两次,怪物们没有再像进攻骊关时一样采取近乎自杀的跃上城墙的方式,而是直接跳跃到城墙上,有力的上臂嵌入到砖瓦中。每一声巨响都伴随着瓦砾横飞,怪物的身躯又接近了一分。
“抛铁球!”诸葛寒一声令下,四名士兵提着重达百斤的烧的通红铁球到城墙边,腮帮子鼓起来,肌肉上青筋暴起。齐齐地一声呼喊后,铁球沿着城墙滚了下去。怪物的头被铁球砸的稀烂,脑花与鲜血抹在了城墙上,向下拖延成了长长的的白与红混合而成的条带。
——好像有哪里不对。眼见怪物大军的进攻趋势放缓,士兵们欢呼雀跃起来,诸葛寒却隐隐有些不安。仍然有怪物从铁球的间隙间爬上了城墙。诸葛寒跃上城墙,压低身体,在狭窄的城墙上奔跑着。她高高跃起,手掌轻抚过怪物的脸颊,身体轻飘飘落到地面上。怪物的头像是陀螺一样转了几个圈,诸葛寒转身,手掌斜斜劈过,头颅滚落到地上,怪物的身体倒在了地面上。
——能够抵挡的住!士兵们士气高涨,适应过来后,敌人似乎变得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即便外貌再可怕,它们还是肉体凡胎,仍然可以杀得死。
诸葛寒看向了仍然进攻的敌军,内心仍有些许不安。局势看上去一片大好,原本以为分配到每道城门的士兵数目稍显不足,但从现在看来,仍是绰绰有余,更何况,在她的设想中,东安门本该是敌军的主要进攻目标。
“难道说……”她脸色一变,招来传令兵:“马上去确认镇远门的情况。”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得到的情况却远非自己所想。
自己所镇守的三座城门,没有任何一座有溃逃的迹象。不止如此,羲和城没有任何一个城门有吃力的现象。
敌人如同不怕死一样发动了如潮的攻势,而这攻势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自杀行为。秦国的将士伤亡极少,甚至有些战斗不太激烈的城门上,士兵们已经开始哄堂大笑,对着平原上的敌人冷嘲热讽了。
再又一次亲自斩断了敌人的头颅后,连诸葛寒也闹不清敌人的目的了。难道它们想要用持久战围死羲和城?很可惜,这是行不通的。羲和城的背后是一片湖泊,羲和城的粮草都是通过水路运送而来。想要靠持久战,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这世上会有以输为前提的军队吗?看着敌人如潮般退去,诸葛寒默默地想着。
“大王,大王!”老太监一脸激动地冲进了皇宫。看到太一,他立刻跪倒在地:“哎呀呀,老奴太过激动,几乎忘了礼数。”
太一没有生气,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本,问:“怎么了?”
“赢了,赢了,敌人退了!我军获胜了!”
太一愣了一下:“赢了?敌人退了多少里?”
“敌人退了大约十里,将军都们欢呼雀跃准备反攻哩。”
太一皱起眉头,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高兴的神情。太监没有注意到太一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念叨着“这下可好了王上。果然是天佑我大秦呀。对了,外面还有不少人再传,这都是王上与青鸳娘娘的功劳。”
“哦?外面的人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青鸳娘娘预言要放弃骊关时,大家都不理解,现在都知道了。敌人是注定要输在羲和城前的。大王是一位英明的帝王,如果不是大王相信了娘娘,说不定我们现在都兵败如山倒了。”
太监只顾说,没注意到太一的脸色越来越阴暗,越来越难看。
“好了,朕知道了,你暂且退下吧。”
“是,大王。”太监欲言又止。看出了他的犹豫,太一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但说无妨,不管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你。”
“是,大王,”太监先去关上了房门,然后凑近了太一,小声说,“大王,外面的大臣与将领们,都要求您赶走鹰巢城和帝国的大使。”
“胡闹!”太一气愤地将书丢到桌子上,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口中高呼大王恕罪。太一平缓了一下情绪,说:“大使来访是两国之间的大事,岂能说赶走就赶走。”
太监唯唯诺诺地抬起头说:“大王,诸位大臣们的意思是,鹰巢城与温莎帝国的用意是来共同抗击敌人。但如果敌人只凭我们一国的力量就能击败,自然就没有联盟的必要了。”
太一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他才对太监说:“离开吧,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是,大王。”
太监退出后,太一推开了门。他的胸口有些发闷,就像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他看向了远方,那里是祭祀台的方向。看着那个方向,想象着青鸳的样子,嘴角浮现出恶一丝冷笑。
青鸳遣散左右。她独自一人漫步在祭祀台上。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她抬起头,雨水润湿了她面上的轻纱,朦胧的雨幕中,她绝美的身姿若隐若现,宛如画上的美人儿。
“我们失败了。”白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青鸳一直想知道,白狐是如何潜入守备森严的祭祀台,但白狐一向缄口不言。
“只是暂时的。”
“是的,是暂时的。”青鸳回过头。她摘下了脸上的面纱,以自己原本的面容面对着白狐。在她的眉心处,一点红晕逐渐散开,绘成了一副振翅高飞的凤凰图。
白狐轻轻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你真是很美,真可惜,如果没遇到小白,也许你会是我遇到过的最美的女人。”
“我并非人类,”青鸳却没有避开,“别忘记你的承诺。”
“当然,”白狐收回手,在雨中,他的笑声只有青鸳能够听到,“当凤凰陨落之时,亦为羲和城陷落之刻。”
简在回廊上驻足。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了乌云,明明是白天,现在却如同黑夜一般漆黑。
简喃喃自语:“就要下雨了呢。”
“这个时机姑且算是秦国的雨季,像这样的雨一下往往就是十几天,”看到简在发呆,侍女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说道,“这边走吧,简大人。”
诸葛府的庭院是羲和城内最大的一座,很可能也是秦国最大的一座。园林曲径通幽,小道崎岖蜿蜒。简很怀疑,如果没有侍女的引领,自己就会迷失在这座迷宫一般的园林中。
她们经过了一滩池塘,园林后是一片房屋。人烟也多了起来。侍女、奴仆,穿着锦衣华服的官员,尚未长大的孩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眷。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还没走近,简已经听到了不远处的男声:“霜儿这个月的月钱减少一两。我知道她会抱怨,如果不给这个小妮子一点颜色看看,指不定过几天,她就要学她那个惹事的大姐跑到战场上。”
“洛主管。”侍女微微作礼。
“嗯?”戴着眼镜的中年男性打量起简来,那种视线让她很是不舒服。简清清楚楚地听到他鼻腔中哼出的不加掩饰的不屑的声音:“我说过了吧,诸葛府已经不收侍女了。不管这个人的身世多么凄惨。哪怕她天香国色外加父母双亡,诸葛府也绝技不收。不是我说你,小雪,你身为府里的一员,也要多考虑一下府中的财政问题。你也知道,现在是战时,局势大不如前。老太天的寿宴马上就要来,丈大人吩咐过,要把这寿宴办的漂漂亮亮。这时候,我不希望府里有任何一笔额外的开支。懂吗?”
他连珠炮似地说着,让简都没有插嘴的余地。侍女趁着他喘气的间隙,说:“您误会了,这是老太太请的客人。”
“老天太的客人,女人?”
那句女人,在简的听起来,分外刺耳。
“是的,这是鹰巢城的大使,简大人。”
男人冷哼了一声,说出的话立刻激怒了简:“就是那个靠着一帮亡国奴建立起来的弱小的城邦吗?”
隐藏在身后的手已经窜起了火焰。简的脑中却突然冒出了尤利娅的面孔。如果她在这,会做出什么回应呢?
尤利娅帮助她争取到了与帝国同盟的机会,而自己目前为止什么都没做。
背后手中的火焰消失了。简选择了沉默。侍女说道:“她们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就是她们支援了骊关,小姐才能活着回来。”
“哦?”男人看简的眼光变得柔和了起来,“真是看不出来。这倒是巾帼英雄。算了,既然是老太太请的客人,就进去吧。老太太就在最里面的房间里。”
简跟在侍女的身后,她一边走一边回过头。男人继续跟其他人交代着事情,就像自己的来访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一样。
要见自己的人是诸葛府中最为年长的人,也是如今诸葛府家主的母亲。诸葛老太太虽然已经年近杖朝,却精神矍铄,一头花白的头发,身体清瘦却不见佝偻,看上去像是六十岁的人。简推开房门的时候,她正坐在桌前,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简咳嗽了两声,倒不是因为想要提醒老太太注意自的到来,而是房间内的气味让她很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