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帮饭桶,废物!”海克邦局长猛锤着办公桌咆哮道,在中央保卫局这个神秘肃穆的地方,如此雷霆般的怒吼声是从未有过的,“连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布娃娃都抓不住,我看你们去当幼儿园的管家婆都不够格!”
站在海克邦面前挨训的,是一列身穿黑色特战服的保卫局特工,他们中每一个人都至少承担过一次中央首长的人身安全,像新兵一样挨这样极其难听的臭骂,还真是第一次。
“可是首长,我们……”站在队列第一位的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微微抬起了头。
“可是什么!”海克邦根本不容许小队长作任何的分辩,“明天就是各国元首到科技园的参观日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再‘可是’一个我看看!”
小队长像是心窝被利刃狠狠戳了几下一样,不由得一股子苦涩上涌到喉咙中,他吞了吞口水,努力把哽在嗓子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说道:
“我保证,明天的保卫任务不会再出任何差错了。”
“今天早上事发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保证的,”海克邦又是一阵讥讽,随即浑身颤抖着做了个深呼吸,“但是这几天的峰会还要继续开,到处都缺人,局里决定,把你们安排到科技园保安班去,别让看热闹的民众翻墙跑进去这还是做得到的吧?”
从小队长的表情里看得出,他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接受这个决定。
“尽管放心,”海克邦健硕的身躯往前一伸,双臂搁在桌子上,“调查出逃仿生人的任务由别的单位接手,你们管好自己就行了,滚吧!”
随着海克邦一声暴喝,这些曾经羡煞旁人的特工们低着头,灰头土脸地走了出去,走在最后的小队长有气无力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接着几乎才过去一秒,刚刚关上的门被“咚咚”地敲了两下。
海克邦正要发作,却听出敲门声意外地陌生又熟悉,于是才试着缓和下自己的情绪,“请进。”
李文国推开门走了进来,脸上似是同情,又好像有那么几分幸灾乐祸,“看样子老海你挨的骂不轻,瞧瞧都把孩子们训成什么样了。”
海克邦都懒得示意李文国坐下,他拣出一根烟,然后直接把烟盒推到了办公桌对面,
“只要事情能解决,挨多过分的骂都是小事,这一点我和他们都明白,”海克邦点烟的手依然在微微发着抖,“没想到你老李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竟然和咱是在这种场合相见。”
“彼此彼此,”李文国倒也毫不客气,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点着了放在嘴里,“不过也让我有了参观中央保卫局大首长办公室的难得机会不是吗?”
“嗨呦,甭说了,这个办公室咱还能坐几天都是个未知数哩,”海克邦自嘲般地苦笑着说道,“话说,你们的话应该很有把握吧?”
瞧着海克邦那乞求一般的眼神,本来还有些紧张的李文国顿时放松了许多,“我老李你还不了解?浑身本事没多少,挑人的眼光自认还是比较靠谱的,但是有一点,我们的行动需要其他部门的全力配合,不能有阻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海克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点头附和道。
走出森严的中央保卫局大楼,李文国拿出电话,“现场的调查情况怎么样了?”
“这家伙从走出科技园前就在被远程遥控,而且铭牌和识别码都被掉过包,”陈茜的口气显得不慌不忙,“所以也难怪特勤队的人会失手搞错目标,我就说嘛,既然来到北京,咱们就得在国家枢纽的同行面前露一手。”
“可别太自信,到头来阴沟翻船日子就不好过了,”李文国的语气明显是在打趣,对自己的手下们他还是百分百放心的,“收集完情报后全员待命,准备下午的会面。”
“明白。”
此时,陈茜正和段鸣、柳夫、梁琪灵处在一辆外表看上去极其普通甚至有些老旧的白色面包车内,周围是通州区的大街小巷,全北京最大的仿生机器人科技园就座落在附近,从街道上的行人以及两旁的商铺中可以看出,仿生人在这一片城区的使用率非常之高。
面包车的尾部货仓里,一个失去意识的男性仿生人正直挺挺地躺倒在陈茜等人面前,半个小时前,它从科技园中翻墙而逃,很快被中央保卫部的特勤队捉住,但正如刚才陈茜所说,这个仿生人只是个误导他们的诱饵。
“铭牌和识别码被刻意掉包过,说明确实存在某个异常的仿生人想要脱离控制,还想躲避抓捕,”柳夫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接下来我们得怎么找到它?”
“如此大费周章地制造这样一个诱饵,说明真正的逃犯此时很有可能还留在科技园里,”陈茜设想着如果自己是逃犯,她会选择怎么做,“一方面让自己的真身脱离追捕者的视线,另一方面利用保卫力量被调动的空当,为自己寻找更好的逃脱时机。”
梁琪灵看上去嘴唇都没有动一下,一针见血地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那什么才是更好的逃脱时机呢?”
“这就很难推测了,不过中央保卫局的本职工作做得还算不赖,接到仿生人出逃的警报后立即封锁了科技园的所有出入口,”陈茜一面说着,一面回到了车子的座位上,“所以至少可以肯定,事件的影响暂时被控制在了园区范围内,可以说对我们相对有利,毕竟接下来工作的重中之重还是保证明天的参观活动能顺利进行。”
“说的也是,”柳夫伸了个懒腰,“都到中午了,我有点饿,去找点吃的可好?”
陈茜伸手拍了拍驾驶座上段鸣的肩膀,“嘿,喊你呢,开车走了。”
“啊?嗯。”
段鸣忙乱地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大家这才发现,段鸣一直趁他们不注意,贪婪地享用着一碗拌着满满京酱的面条。
很快,面包车便消失在了这座国际大都市的茫茫车海中,四周的街道和楼房以及其他景色看上去和几天前,几周前乃至几个月前都没甚差别——除了几个大大的官方告示牌上写着“欢迎来自世界各地致力于共同推动全球智能科技发展的友人们”。
这几天,北京再次成为了全世界关注的中心,汇集了各科技大国政要以及著名专家学者的“世界智能化科技合作峰会”在这里举行,讨论交流的项目涉及到全城智能化网络以及仿生机器人等各个最前沿也最普及的领域。
明日,国家信息部将组织各国元首参观这座位于北京通州区的仿生机器人科技园——不巧的是,日程确定以后几天都没发生什么意外,但偏偏就是这前一天,早晨八点,科技园里一套自动化生产线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启动,制造了一个外表为男性的多功能仿生人,同时监控摄像头拍摄到,一个面貌与这一型号相符的仿生人趁无人看管,逃到了科技园外。
半天过去,该上当的上当了,该挨骂的挨骂了,调查工作也移交给了属于它的人,最令人头疼的就是,现在线索已断,然而离参观日不到半天,再怎么也不能让意外在各个大国的首脑面前发生,于是相关所有部门的工作重心都转移到了“确保参观活动顺利进行”这一头等大事上。
“你说这峰会开就开嘛,还搞什么参观,”茶餐厅里,饱食了一番的柳夫不禁打了个闷嗝,“我知道咱们国家在智能网络、仿生人这块是世界第一,但也用不着这样炫耀吧?”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一直坐在窗边欣赏城市美景的陈茜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可不是咱们想炫耀,而是其他国家一致提出的请求,尤其是美国、日本这些行业内的老牌强国,对我国如何能短期内迅速实现反超可是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前段日子,日本还提出希望我国共享‘双子星’系统的部分技术细节,”梁琪灵什么都知道,“声称想以此促进两国民用仿生人项目的商业合作。”
“唷,说得倒好听,”柳夫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一样,喝水时差点呛到,“当初中国刚启动大规模的仿生人技术研发时,想找他们进口零部件和人造皮肤样本,那价格可是狮子大开口。”
“我说你们,”段鸣环顾四周,感觉餐厅里的顾客都在对他们发表的高见洗耳恭听,“在公共场合说这种话不好吧?”
“有什么关系,”陈茜摊了摊手,“这么有道理的说法,任谁听到了都会归为他自己的巧妙见解,况且这几天网上正赶着峰会的热度,比咱们还邪门的说法到处都是,谁会管哪个是真相?”
段鸣瞪大了眼睛看着陈茜,
人工智能进化的速度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特么还是当年那个为了真相命都可以不要的大记者吗?
“说了这么多,”梁琪灵想聊点实在的,“我们下午的行程怎么安排?全员都要去见那位所谓的大人物吗?”说着,她望向坐在对面的陈茜和段鸣。
“再怎么说也还剩下半天,”陈茜重新看向窗外,好像这样看就能把那个逃犯仿生人给找出来,“能在这半天时间里撞上大运自然是最好,当然前提是我们不放弃搜索和监视。”
“所以下午的话,由跟随当地公安巡逻的阎大俊和薛戟他们继续在科技园周边巡视,”段鸣接过陈茜的话,宣布了具体的人员安排,“剩下的人按照老李布置的原计划行动。”
“但是我好像听说那位大人物不接见政治身份不干净的人哎。”梁琪灵口中“政治身份不干净”指的就是她自己。
段鸣脸红着猛地低下了头,他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特意卖了个关子,打算非常神秘非常酷地对梁琪灵说,“但是我有个特别的任务要交给你”。
我说你知道就知道,别来“好像”,“听说”这种闹心的词汇好吗!
“对仿生人出逃这件案子,我们掌握的情报还少之甚少,”陈茜郑重其事地说道,“需要麒麟你去尽可能多地了解情况,这对我们明天的保卫工作也有好处。”
“嗯,明白了。”梁琪灵似是早就知道会给她这样的安排,有些心不在焉地答应道。
“那我也跟她一起吧,”柳夫说出了自己的提议,“如果这期间对方有什么动作,我还能在现场帮上些忙,况且,我们俩本来就是一个小组的。”
“得,一路讨论下来就剩咱俩去见老李了,”段鸣望了望陈茜,“不太好吧,这样搞让老李和那位首长面子上都挂不住。”
“又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期待的事情,”段鸣这话让陈茜听得有些难受,“再加上出了这么件时间紧迫的案子,说不定老李本人对这次会面也没有什么好感,哪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领导嘛,都是这样的,”段鸣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哪管你手头有什么天大的事,他的事才是真的比天还大。”
“所以说咱当时为什么要选择老李。”柳夫应和道。
说完,柳夫便和段鸣默契地握了握手,好一幅同病相怜相见恨晚的美好画面。
时间来到下午一点,尽管所有的生物一到这个点就难以抗拒地感到困乏,但北京城区里依然活力不减,当然,不知疲倦地在忙碌的仿生人们是这份活力最主要的来源,陈茜和段鸣也是没怎么来得及休息,就前往和李文国约定的地点。
事实上,情况比陈茜预料得要糟。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国家战略能源科技审查部,然而当三人一到地方,却不禁油然而生一种走错了的既视感——这样一个和国家未来发展规划息息相关的部门,办公地点竟然装修得像个地方村委会的小土楼,一整排两层的小平房工整地列在大门后,墙外侧铺着极其老式的马赛克砖块,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浓的穿越感,仿佛这里不是什么国家机构,而是半个世纪前就存在的某某旧址。
但“国家战略能源科技审查部”的牌子就确确实实地挂在门口,闪着耀眼的金属光泽。
“据说是部长按照自己的意思,特意弄成这样的,”来之前,李文国从海克邦那里听说了许多和这个部门有关的传闻,“目的是突出‘为人民服务’的主题,而且内饰和用具也都是世纪初的老旧货。”
段鸣和陈茜依然两脸懵逼地看着眼前这古董一般的建筑,想法好是好,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通过门禁,三人穿过一片两侧是小停车场的院子,然而没走几步,陈茜便感觉脑袋突然变得非常沉重,还有些晕乎乎的,不禁停下了脚步,伸手抚了抚额头,表情十分痛苦。
“你怎么了?”李文国和段鸣关切地问道。
“刚才谁说都是世纪初的老旧货来着?”陈茜仿佛说句话都异常艰难,“楼里面安装了大功率的AI程序抑制器。”
外表一副老态龙钟的楼房像灵异小说中闹鬼的住宅一样,朝外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负能量,好在陈茜的AI中那种固定运行的程序代码已经非常之少,换成普通的机器人早就当场瘫痪倒下了。
“行不行啊?”段鸣扶着陈茜使后者能勉强站着,“不行的话别强撑。”
“我没事,把固定程序能关的都关掉就可以,”从陈茜的语气中听得出,肯定不是百分百没事,“只不过用一张扑克脸去面对大首长,可不怎么礼貌啊。”
这不打紧,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会儿没人心情会好。
不得已,陈茜将控制表情和一些预设小动作的程序全部关闭,整个人像个冷面杀手一样随段鸣和李文国走进了办公楼。
很难想象这部长是顽固守旧到什么程度,对现代科技竟然如此排斥,三人不禁好奇,这样的人真的能肩负起规划国家对高精尖科技使用的责任吗?
楼里也是一派仿佛穿越了时空的光景,木制的地板,滋滋的打印机声,连楼道里的照明都是有些摇晃不定的白炽灯。
一扇双扇大门前,李文国向看门的女秘书表明了身份和来意,“和鲁部长预约的会面”。
“请稍等,”女秘书随即走进房间里,接着过了一两分钟后,将三人迎了进去,“请进”,礼貌的同时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说。
门后是一个很大的会客厅,三张长扶手椅摆在中间形成一个开口状,拄着拐杖坐在中间椅子上的就是国家战略能源科技审查部的部长鲁文时,他看上去有七八十岁了,头发已经全白,皱纹和斑块令他苍老的脸上几乎找不出一点白净的地方,然而身上穿的深灰色中式立领以及如火炬般的目光又令他浑身散发着耀人的神采。
当然,其实这位鲁文时部长的表情不那么难看的话,相信脸上的皱纹会少上一大半。
“愣着干什么,坐吧!”鲁文时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头,招呼道。
电监调查所的三人感觉自己像是犯人一样,在鲁文时那刺刀一般眼神的注视下,有些尴尬地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这次叫你们来,”鲁文时摆出一副跟电监调查所很熟络的样子,自顾自地开始说起来,“是代表中央交代一项长期的任务,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段鸣就感觉是见到了讨厌的小学班主任一样,神情里满满地憋着怒意却又不好发作,李文国倒是比较顺利地让自己镇定了下来,“我们电监调查所虽说成立的时间不久,但成员都是来自各个行业领域十分有经验的精英,各式各样的艰难任务都有信心把它完成,我作为副所长,还有这两位我们的情报官和情报员……”他试图拐弯抹角地先把自我介绍这一基本的环节完成。
“哎哎,别擅自岔开话题,”鲁文时粗暴地打断了李文国的话,“重要的是任务,哪管得着你们头上顶的是什么狗屁名字!”
这下连李文国也像喝多了一样,开始上脸。
这老头神经病吧!自个儿喊我们来的,这样不把咱们当人看算什么个意思!但再怎么憋屈也得憋,在大领导面前发作可一点儿都不划算。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得敬畏,天天把自己看得跟什么一样,”鲁文时骂完人自己还有理了,他拿拐杖指着段鸣,“你看你,瞧那不修边幅的样子,傻装深沉!”
段鸣被训得还真有些害臊,不禁伸手摸了摸留的那一瞥胡须。
“还有你!”接下来轮到了陈茜,“真想把你那副丑不拉叽的眼镜给砸了,小姑娘家除了喜欢时髦就不能喜欢点有用的!”
然而,出乎鲁文时意料的是,陈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跟刚进门时一样冷漠,而且眼神中还带着一股子充满怨念的杀气。
“反正,”鲁文时收回拐杖,欠了欠身子,“你们自个儿如何我管不着,重要的是要把国家交代的任务完成好。”
鲁文时所说“国家交代”的任务,无非就是跟最近关停“双子星”政策以及各种异常仿生人的案件有关,希望电监调查所在这段不太稳定的时间里,处理好各项事件,帮助国家平稳地度过这一阶段。
麻烦的是,老头一唠叨起来就没个完,开始谈古论今地回顾审查部,以及国家发展智能网络和仿生人技术的开拓史,李文国和段鸣是坐如针毡,心里祈祷着能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而其实此时最痛苦的还是陈茜,
就在这个当口,陈茜电子脑中的通信频道传来联络,
“茜姐,我们遇到了点麻烦,”薛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但依然能听出几分少有的不安,“其他国家的保卫人员为了明天的参观,按照规定开始在科技园里布置起来了,这样一来在科技园内的搜查没办法进行。”
薛戟他们知道此时李文国等三人在进行重要的会面,所以特意选择了与陈茜联系,她可以直接通过电子脑传达信息而不用开口。
但同时也无意中给陈茜施加了数十倍的负担。
“没法进行就暂时中止,并且为了我国的机密安全,出逃仿生人的事情万万不能泄露,”陈茜强打起精神说道,她感觉有一只手,正用力地把她的头往下摁,“这些国家的人来参观科技园,本来就带有些许的刺探目的,情况一旦泄露,他们一定会以安全为由要求我们公开所有的相关情报,所以行事一定要慎重!”
“明白,”薛戟听出陈茜说话时有些不大对劲,“话说茜姐,你没事吧?我听你说话的声音怪怪的。”
“没问题,”陈茜已经开始觉得自己身体变得有些轻飘飘的,同时用意志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我们现在正在和首长会面暂时离不开,如果科技园那边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必要时传送影像资料。”
“明白。”薛戟也不再多问,关闭了通讯。
其实陈茜心里明白,现在自己AI的处理能力不太可能吃得消视频传送。
到底还要听这个怪老头讲多久,
这次会面并非私人性质,属于官方单位之间的洽谈沟通,自己随意离场会带来很多麻烦,只能勉强顶着。
陈茜还没来得及喘息一下,脑中又传来一阵信号,就像电椅一般的刑具一样折磨着她的精神,
“茜姐,线索找到了,”听起来柳夫此时十分兴奋,“刚才我和麒麟对比了一下生产线的传输网络和诱饵的移动路线,有了一个重大发现,我现在把两张平面图传给你。”
图片传送完成,陈茜的识取系统也到了极限。
“我们发现,诱饵是从本来存放它的D4仓库沿着流水线一路摸到了工厂边缘再逃出去的,”柳夫开始解释道,“而这条流水线也正是生产出异常仿生人的那条,由于其他通道都设有监控摄像头,所以我们判断,异常仿生人应该就混在D4仓库的产品当中。”
“有秘密地把它排查出来的方法吗?”陈茜在语气中重点强调了“秘密”二字。
“恐怕有点难,”柳夫明白陈茜的意思,相信在联系之前也和薛戟他们沟通过了,“我们会尝试向他国保卫人员确保,那片区域由我们彻查过安全性,总之先让参观日安稳地过去,后面咱们想怎么查怎么查,对吧?”
“就是这个意思,”两组人都领会到了现在最要紧的事项,陈茜可以稍稍安下心来,“当然了,既然你们已经确定目标所在的空间范围,明天就得特别对那里严加看守。”
“这个……恐怕不是我们说了算,”柳夫莫名有些为难地回答道,“就刚才,我们本来想趁外国保卫人员跟园区方对接工作证手续时先把D4仓库里货品数据下载下来的,结果被一群自称是什么国家战略能源科技审查部的人给拦住了,说可疑储货区域的安全防范工作由他们负责。”
听到“国家战略能源科技审查部”这一头衔,一阵惊雷在陈茜脑中炸裂开来,顿时觉得精神头都振奋了七八分,她转过头看着面前这个还在滔滔不绝讲着一堆陈年旧事的古怪老头。
我说这家伙怎么上来就跟个老巫婆一样话多嘴又臭!
还专门报批了正式官方单位洽谈,原来是想把我们拖在这里,同时暗中派人把出逃仿生人案件的管辖权归为己有!他多半没有料到,自己可以不借助任何设备与外界通讯,要不是柳夫及时联络,怕是直到天黑大家都蒙在鼓里。
“那现在呢?”陈茜焦急地问道,“他们还在阻挠你们调查吗?”
“没啊,我们已经出来了,”柳夫有些不解陈茜的语气为何这么急促,“你们应该现在就在那个审查部吧?这个安排你们不知道么?”
本来机能就不堪重负的陈茜差点当场昏过去,还好凭着意志使自己没真的倒下,身子只是晃了晃。
“哎哎,这小姑娘咋了,这才没说多少就听不进去了?”鲁文时显得十分不满意。
陈茜觉得她现在的眼神可以焚毁一切,尤其是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但如果把这个情绪表达出来,就暴露了自己可以在交谈中不动声色地与外界联系,于是陈茜试着稳定下情绪,只推自己有些中暑——还真是,这特意装修得无比老旧的屋子连空调都没有。
“哼,脆弱,回想我跟我爱人在基层的时候,可是天天顶着大太阳在工地里跑,哪像你这样连坐着都受不了。”
吹,接着吹,继续你的表演,陈茜恨不得当面把这些话喷出来。这时,在一旁作会议记录的女秘书说道:
“首长,会议内容都记录下来了。”
很明显的暗号,表示在科技园的手下已经控制了逃犯仿生人所在的货仓。
“行,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但愿你们不辜负国家的期望,好好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说着,从头到尾皱紧眉头的鲁文时拄着拐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内室。
随着房门“啪”地一声关上,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李文国和段鸣好奇地转头看着气急败坏的陈茜。
“AI程序抑制器的功能太强了,我有些支持不住,”陈茜觉得自己如果是个人类的身躯,此时肯定已经满头大汗,“我们出去说。”
到了院子外,抑制器覆盖不到的地方,陈茜将其他人获取的情报,以及鲁文时的手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文国和段鸣。
“那这有点恐怖啊,”段鸣感到后脊背一阵发凉,“很明显就是在针对我们电监调查所。”
“我也一直奇怪,这个会谈的邀约在我们来北京之前就发出了,”李文国双手交叉在胸前,“就一直琢磨着,北京方面的部门为什么要这么郑重地邀请一个刚刚在海东市成立不久的机构。”
“但是那也太邪门了吧,”段鸣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从那时这个姓鲁的就算到了这两天发生的事件?”
“恐怕不得不承认,不是他算到了,而是所有事情的起因都跟他有关,”陈茜提出了一个最坏的可能性,接着她朝段鸣伸了伸手,“把你的手机给我,我把刚才接收到的情报和资料传给你。”
“哎,干嘛?”段鸣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从兜里拿出了手机递给陈茜,“搁你脑袋里不是最安全的吗?”
陈茜也不顾周围有没有路人在看,便当众掏出数据线插在自己耳根后——不过看上去很像是在戴耳机,并没有引起注意——她很快完成了数据传导,然后将手机交还给段鸣。
“里面包括了明天参观活动中外国保卫人员的名单和分布,以及涉及出逃仿生人案件的工厂平面图,交给你们了。”
说完最后五个字,陈茜终于精力不支,系统彻底崩溃,浑身一软倒地昏死了过去。
“阿茜!”
最后在陈茜记忆中留下的,是段鸣的呼喊声,和逐渐变模糊的,北京那片淡蓝色的天空,云朵和天色交融在一起,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