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的......退伍老兵？这情报真的没搞错吗？”
“瓦瑞安你还不知道吗？任务简报里可都写的明明白白。”
“今天大清早上才送来那种东西，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呢。”
越野车的引擎轰鸣，混杂在车轮在坎坷不平路面上颠簸起伏的的声响中，险些盖过后座上还在打理自己金黄色短发的吉姆回应他的声音。
“蕾贝卡？”
“是？”
“你知道吗？郊区有很多退伍军人的这件事？”
瓦瑞安抱着一丝可能性回过头去，白发少女却只是朝她摇了摇头。
想想也是，这种事估计也不会有人向“011”的人说起吧。坐在副驾驶位的瓦瑞安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后座上紧紧抱着黑色箱子不放的白发少女蕾贝卡，对于此事似乎也不可能给自己什么答案，于是便只好把视线落在另一边依靠在门边的吉姆身上。
“话说，我不应该还在休假中吗？为什么要把我和她一起叫上？”
“这可是处长亲自下的命令，整个战调处里有人敢违背她吗？”
“这话倒也是啊......”
回想起之前处长搞定蕾贝卡军籍时那极快的速度，在这个因监管体制而拖沓的政府机构中绝非易事，如此看来，兴许处长真的想要抹掉他们的存在，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也是为什么在接到别的士兵传来的档案袋后，起床时已经是七点的瓦瑞安依旧在七点半时赶到了市政府侧门外集合地点的原因——这是份“紧急”命令，至于有多紧急，他目前还没感觉出来。
“此行就是去挨家挨户找那些没有工作或收入微薄的‘退伍军人’们，并且告知新一轮征兵与老兵重回的优待福利......说白了就是趁火打劫，我觉得配上两个保镖也不过分。”
“又不是去打仗。”瓦瑞安瞥了脸上忧心忡忡的吉姆一眼。“何况你还有枪。”
“说不好啊，我就怕这些退伍士兵地底下埋着坦克或者装甲车什么的......”
“我们是去找巨大机器人的驾驶员吗？！”
“......你先专心开车。”
莉艾拉兴奋地转过头来，扶额的瓦瑞安却对这两个家伙有些无语。
想想也是，这或许是他加入战调处来第三次离开市政府门厅值班的地方，过了近乎好几个月的值班工作，突然来这么一次外出任务，对他们来说似乎也没法认真太多。
瓦瑞安只好把视线转向沿路的风景。但是，当他把视线转向周围不断驶过的街道时，已经看惯了整洁与有序街道的他，在目睹着眼下高低参差不平，但几乎都是低矮平房，并且人迹罕见的冷清街道时，情不自禁的产生了一种令他心生排斥的陌生感。
这里不是乡村，看不到郁郁葱葱的树木或充斥着泥土气息的土墙堆，也看不到阳台上晒着的干货。但街市的景象却和乡村里无异，在那些饱受侵蚀的墙壁上暴露着无数“斑点”般的脱落痕迹，缺乏修缮的道路也不断摧残着越野车的车轮，目光几乎都转向他们的市民眼里充斥着惊诧的目光，仿佛看到了罕见的奇观一样。
瓦瑞安看不到这里任何充斥着活力的地方。
“道路情况不怎么好，降低点速度吧。莉艾拉。”
“好的，吉姆先生！”
瓦瑞安不禁想起三年前重建工作的方针：增添更多房屋与建筑物的“城市扩大化”。虽然这会扩大城市的规模，但城市边缘与郊区的分界线已经开始模糊，但基础设施的分布却并没有赶上似乎城市扩张的速度。
似乎除了以市政府为中心的关键商圈外，外面的所有地方都变成了“郊区”。
“见鬼......”
战后的重建工作只是个空壳而已，瓦瑞安又一次亲眼目睹了这点。
车子依旧在向汇合地点驶去，瓦瑞安憋着自己心里无数的抱怨，并把这一切都带到了汇合地点的街道办事处前。
“那个......三位，你们确定是这里吗？”
面对莉艾拉停下车后犹豫一阵才说出口的疑问，瓦瑞安也挠了挠头。
“简报上说今天各个街道会召集这些人到街道办事处来，那我们的目标地点就应该是这里。”
“可是......”
街道办事处前却一个人都没有。
这不可能，瓦瑞安丢下简报下了车。
“瓦瑞安先生，这......”
“吉姆，把枪给我。”
“枪？哪吧？”
“栓动的步枪！”
然而，他非但一个“退伍军人”都没见着，就连街道办事处的门都是紧闭着的。一把厚重的老旧锁头拦在了他与办事处内部之间，他想都没想便回头从车上取下了自己的步枪，用枪托狠狠地砸开了那已经被风化侵蚀的生锈铁锁。
“见鬼......这里的人都哪儿去了？”
“估计都和其他人一样，忙着在工地干活吧。”
仿佛早就预料到回是如此的吉姆依旧只是在车上解释着，白发少女下车来跟在冲进房间内的瓦瑞安身后，但她却也只和瓦瑞安一样看到了被一层浮灰掩盖住的地板，与摞成小山一样高的几个杂物堆。
已经荒废了——瓦瑞安很直观的从这间屋子里得到了他需要的答案，他也隐约能猜出，这些原本是依靠着国家政府补贴而维持的地方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
“这大概算是‘失联地带’了。还是返回市政府厅汇报比较好，走吧，瓦瑞安！”
“这里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呢！”
他找到了桌子抽屉里的银质士兵牌，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没找错地方。
“但这已经不是我们的职责了！”
吉姆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瓦瑞安也清楚，但当他看到有些脚印与墨水使用痕迹时，他还是忍不住想去在这杂乱的房间里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因为他也清楚，除了他们，大概很久之后才会有人来处理这里的烂摊子。
很久之后，多久之后？
“找到你了，混蛋。”
顺着脚印与柜台的痕迹，瓦瑞安找到了资料柜上摆放着的花名册，并且找到了负责人的电话与住址。
瓦瑞安推开桌子上堆放的杂物，他拨动那台还连着线路的电话机，却在无数此徘徊的待接听声响中苦苦等待，迫不得已的挂断电话，拨打下一个兴许能连接上的号码。
“快接......快接......”
“瓦瑞安！你还要在这里找多久？”
在杂物堆里不知翻找着什么的蕾贝卡回过头来，吉姆已经不耐烦的站在了门口。
“我们先回去汇报情况，等市政府那边对接的人给我们答复之后再交给处长判断下一步怎么做，可以吗？在这里这样浪费时间也找不到的。”
“兴许能找到呢？”
“这不可能。”吉姆摇了摇头。“没有人会应答的，他们为了谋生都不得不去找一份工资更高的工作，或是更加辛苦的工作，但几乎所有街道都是这副样子。”
“......”
吉姆经常混迹于各种各样的女人之间，他对郊区的了解在战调处里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面对着根本已经打不通的无数号码，放下听筒的瓦瑞安也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但我们不是来这里......”
“接受现实，瓦瑞安，现在别说二次征兵，我们能去汇报这个情况就足够了。”
花名册上最新的记录都已经是五个月之前，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就连瓦瑞安找到的痕迹都是很久之前，久违有人来过此地短暂的记录而已。
他没法接受这个现实。
“这里......睡过。”
白发少女的话让他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
“没有地方，睡觉......来过这里。”
“......见鬼。”
连这名少女也曾经来过这里借住一晚？瓦瑞安看着蕾贝卡瞪大双眼看向四周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咬了咬牙。
“......回去汇报吧。”
但除此之外，已经没法继续下去的他们也别无他路可选。
“回去了，蕾贝卡。”
“回家......吗?”
“对，回家。”
或许唯一能让他觉得不是特别无聊的，大概就是蕾贝卡望向四周时究竟是什么心情，瓦瑞安猜不出这件事，正因如此，他才有种想刨根问底的意图。
就像眼下这几乎令人打不起任何精神来“处理战争遗留问题”的现状。
瓦瑞安把花名册放回了原位，即便那把被敲坏的锁没法复原，他也只好把锁头之外的锁链缠在门把手上，转身走回了越野车的方向。
“啪嗒。”
正当瓦瑞安准备上车离开这里的时候，菜篮子掉到地上的声音令瓦瑞安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
一名头戴工人圆顶帽的雀斑少女站在了路口旁，她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指，朝着瓦瑞安与瓦瑞安车上茫然的众人喊了起来。
“强......强盗？！来人呀！抓强盗啦！”
“强盗会穿军服吗！我们是被派来协助征兵的......哎，算了。”
瓦瑞安说到一半便没了声音，对这一切感到无奈的他不想把此行的目的告诉任何人，更何况是眼前这名和征兵根本挂不上钩的少女。
“政府派来的？难道说......啊，你们就是来征兵的吗？！竟然真的来了......”
少女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仿佛像是见了鬼似的，她吃惊的待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想回去的事可以放放了。”
“我想也是。”
吉姆和瓦瑞安再次达成了共识，即便莉艾拉和蕾贝卡都歪着头面面相觑——她们没搞懂两人究竟为何在这时突然默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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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父亲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把解释事情原委的事交给吉姆的几分钟后，脸颊上被雀斑占领了一小块底盘的女孩终于肯冷静下来，把她知道的事情告诉瓦瑞安一行人——包括她路过这里就是来这里迎接战调处的事。
“原本是的。”坐在木桌正对着大厅位置上的雀斑女说着。“但是，似乎是因为薪水已经不够用支付日常开销，包括父亲在内，这附近的大家都迫不得已去附近的锯木厂工作，这里也就渐渐荒废了下来......”
“做第二份工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中间有没有什么变故？”
“大概是一年前......变故倒是没听说过，但在父亲之前，办事处的其他人也是因为薪水不够才......”
说到这里时，雀斑女眼角上若隐若现的泪花让瓦瑞安停下了手中的笔。
“这不对劲。”坐在瓦瑞安左侧的吉姆皱了皱眉头，他拿出自己的记事本翻找着，将写着几位社区办事处补助款的那一页放在桌子上，指着上面好几条四位数字。
“吉姆先生，这个是？”
“我从其他地方的街道办事处了解到的工资情况。”
在沙发后站着的莉艾拉探头瞅了瞅桌上的笔记本，瓦瑞安右侧的蕾贝卡也朝他的方向靠了靠，但瓦瑞安忍住了自己想揭开“这是吉姆出去鬼混时使用的记录手册”这件事，毕竟他也曾经因为不懂而被吉姆拉去，差点和那些妖艳的女人上了床。
但上面没有一个低于“3000新币”的数额确实让人感觉有些可疑。
“这么看来，这里的薪水应该也不低，我一个月也就花一千新币左右......你的父亲有说过工资情况吗？”
“没有......父亲从来没说过这事，我们也没问起过......”
脸部肌肉并不紧绷，双目没有动摇的意思，感情波动不算怪异，也没有摸鼻子的举动......雀斑女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的瓦瑞安如此判断。
“有没有可能是中间被克扣了？”
“可能性很低，瓦瑞安。共和国对民心的把控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将国民生活水平维持在勉强处境上，更何况其他地方的街道办事处都没有过这种情况，上面的人是不会在这里动手脚的。”
“暂且先作为考虑对象之一。”
这就奇怪了，瓦瑞安心想。如果这个薪水的话，维持一家三口的生计应该不成问题，但是，若是一人去做第二份工作，兴许也只是个人需求的关系，然而整个办事处的人都在做？瓦瑞安并不觉得这很正常。
“除了你父亲之外，你还知道其他人工作的位置吗？可以的话，我想......”
“感谢你提供的讯息，我们会找机会核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这之前请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次谈话，可以吗，小姐？”
瓦瑞安话还没说完，吉姆就已经收走了自己的笔记本。
他突然不知道吉姆这番举动是为何，明明关于这里荒废原因的调查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但这个帅气的“金发男孩”却像是故意和他对着干似的搅他的局。
“可以是可以......那征兵的事怎么办？”
“不必担心，挨家挨户上门询问这种事不用劳烦女生，这些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瓦瑞安朝他使了个眼色，但吉姆依旧无视了他，继续朝少女笑着回应道。
一边把话题带入死胡同的同时，吉姆一边帮她提起菜篮子送到门口，不知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的瓦瑞安也只好起身离开沙发，一同走出门外，目送着雀斑少女提着菜篮走向街道另一侧的方向。
“吉姆。”
“怎么了？”
“为什么你要故意结束话题？”
走出不远后的少女回头偷偷看了他们一眼，但瓦瑞安和吉姆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这话该我说，瓦瑞安。”
“我们是来进行征兵活动的，不是来这里做侦探的。”
“难道你就不觉得可疑吗？一整个街道办事处的人都莫名消失好几个月之久，竟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
“听着！”
就连瓦瑞安也被吉姆突然间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
“那些都不是我们的职责，瓦瑞安！我们今天是来这里征兵的，现在没人管这片街区，所以我们直接折返，回去报告这里的情况，等相关部门来处理这些麻烦就好......我们没必要再摊一趟浑水。”
“这片街区的人里可是有一大片退伍军人！吉姆，你这就忘了一周前的事？”
猛地睁大双眼的蕾贝卡望向了瓦瑞安的方向——他还是没忍住提起了那件事，战调处第一次，也是最为夸张的一次，与“装甲车”对抗的战斗。
“现在那些古怪的装甲车来源还未查明，这些退伍军人要是和之前那些游行示威的民众一样得到了不明势力的支持，那这些武器在经受过正规训练的士兵手里，可就不仅仅是轰掉市政府大楼那么简单！”
“那是陆军的事，战调处又不是特种部队，瓦瑞安！我们只有四个人！”
视角余光注意到白发少女上前靠近一步的吉姆，忍住了自己没能说出口来的其他话，转身便回到了越野车的后座上。
“这件事上争吵下去没有意义，你别忘了我们一开始是来做什么的。”
“我们是来处理这些战争遗留难民的，难道不是吗？”
“......你真的有好好读过简报吗？”
然而，面对吉姆的问询，咬牙切齿的瓦瑞安却说不出话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绝对不仅仅是收入的问题，背后一定有什么东西正在影响着这条街道，导致更多的人不断为了谋生干更多的活。但那是什么呢？
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清楚，情报太少，唯一的线索也只是那个雀斑少女的父亲，却还因为吉姆不知为何不愿继续进行下去的意图打断了。
一周前在市政府门前，那突如其来的战争令他意识到战争还未结束。
那些反抗的民众受到了不明人士的武器装备支持，情报部门因人员不足而束手无策，现如今就算把这些事交给他们调查，恐怕也只会被当做穷苦人士的问题而草草了事——就像之前他处长提起那辆战车的时候一样，根本没人调查那些帝国科技。
“瓦瑞安先生......我们回去吧？”
“......你们回去吧，我要留下。”
“诶......留下是？”
“随他去吧。”
吉姆不耐烦的甩了甩手。
“要怎么调查随便他吧，但我绝对不蹚这个浑水。”
“吉姆先生！怎么这样说，太过分了！”
“难道你还想再体验一下被装甲车追着打的感受吗？我绝对不干。”
“呜......”
被吉姆吓退的莉艾拉说不出话，她只好转回去面对方向盘，试图一边吸气一边挺起胸膛，却又在中途泄了气。
的确，战调处不是特种部队，只有四个人的这个部门有两个人不怎么想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就已经达到了“50%”的地步。上一次是侥幸在那之前遇到了“011”的蕾贝卡，但瓦瑞安可不知道下一次遇上敌人的时候，只靠他们两个人有没有胜算。
但是，只有蕾贝卡站在瓦瑞安的身边一直不动。
“瓦瑞安先生......真的，不回去吗......”
“我要查清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先回去跟处长报告情况吧......蕾贝卡，你也回去。”
“不要。”
“......”
白发少女却抓着他的右臂死死不放。
“他们想多管闲事，那就别管了，莉艾拉，我们回去。”
“可是......”
“你要留下来陪他们吗？”
“......”
莉艾拉回头看了一样吉姆，又转过来看了一眼瓦瑞安，她带着歉意的表情朝他点了点头，随后便发动了车子的引擎。
“回去帮我转告处长，莉艾拉！”
“诶？！好的，瓦瑞安先生！”
越野车再度开动起来，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孤独感的瓦瑞安，下意识搂住身旁的白发少女不放，视线却追着那辆车子一直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
“我们也得走了，追上那个女孩。”
“好......听你的。”
他必须抓紧时间。
虽然现在依旧穿着军服，但瓦瑞安还是转向雀斑女离开的方向奔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