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的理由?那还用说嘛,当然是干掉你了。”他毫不避讳地说,“要是连你这种人都杀不掉的话,我肯定也无法杀死任何人。”
“话虽如此,为什么要去杀人?”
我问道。
盯着他红色的双眸。
脑中回转不绝的蝉鸣。
左手手腕的剧痛。
黄昏。
秋千铁链的噪音。
“哈——我帮你换个问法吧。要有什么程度的理由才可以杀人?”
“……什么程度的理由?”我质疑道,“杀人不是任何理由都不可以的吗?”
“对于你来说或许是如此吧——不对,对于你来说肯定如此。但是我的答案可不同。”他拔出了腰间的一把小匕首。“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要我在三秒内作出回答我都易如反掌。易如反掌呐。”
“……”
“只是一句话——想要杀害对方时,就可以去杀了。”他将匕首扔在我的脚尖前十厘米左右处。“憎恨也好厌恶也好哪怕是喜爱也好,只要达到想要杀害对方的程度,对于我来说就是可以杀人的时候了。毕竟人类大部分时候是感性动物,像你那样的怪物可不多。几乎每个个体都有他人所没有的,也同样没有他人所拥有的。不是有句话嘛——世界上没有哪两片叶子是完全一样的。”
“——但是在同一棵树的情况下,也没有哪两片叶子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我才能在这人群中苟且偷生。
尽管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躲过谁的视线。
“正是如此,世界才能姑且有序地运转嘛。”他闭上一只眼睛,“对于我来说,只要某种感情达到极端就能杀人了。”
“对于任何人都是如此?”
“对于任何人都是如此。”
“假如说,是你的搭档呢?”
“那种前提是不存在的。既是不存在的也是无意义的。那家伙可是连你的头领那样怪物中的怪物都觉得难对付的人,我这种普通的杀戮欲望遵从者就更不用说了。那家伙的心想解构可不是开玩笑的,认识常识意识都能够全数分解。在用全力的情况下除了你的头领,任何人的身体机能都会在她的面前瞬间瘫痪。”
——话虽如此,你这家伙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能直接免疫。
他说着,他嘲笑道。也不知道在嘲笑什么,或许是嘲笑我做的事本身,又或许是嘲笑他的搭档又多了一个难对付的人。
“……那个死者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什么?啊——那个啊。还没有。”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在解剖研究,估计得等明天。颅骨复原也因为头部被钝器击打没法做。”
“被钝器击打?”
“什么啊……优没跟你说吗?不过她没说肯定是在怀疑你吧。毕竟突然间有人说‘谁谁谁绝对不是犯人’也不会有人相信。总之终究还得等家属通过尸体上的痕迹认领。也不知道谁家的父母那么没责任心,失踪那么久也不找找。——这么说来,你姐姐呢?那时候来找【异常螺旋】麻烦不就是为了找你姐姐嘛?”
“TS集合的人体实验失败了,然后她就死掉了。”
“你这个无为庸才不是进TS集合了吗?什么都没做成吗?”
“与其说是什么都没做成,不如说是什么都没做。和你这个行动力强却什么都做不到的杀戮失格可不一样。我的所有行动都在开始便知道结果于是就果断放弃了。”
从意识上的无为,在条件下的无能。正如这个连杀人都做不到的杀戮失格所说,我只是一个在任何领域都没有才能,什么都只有半桶水的程度,却又无所作为地不去改变的庸才罢了。即使在【十名律】的其他九个具有才能的人的情况下也达不到的目标,我这个庸才独自一人当然不可能达到。
所以才说是为了一开始就达不到的目标。
所以才会在目标死亡后选择结束。
在那个物语结束之后选择就此结束。
怨恨他人的无能,无奈于自己的无能。
憎恶。
作呕。
期望然后在失望之前放弃。
希望然后在绝望之前终止。
归根究底,与自以为是不甚相同。
逐渐崩坏的认知。
逐渐朦胧的意识。
悲催的是——或许悲催的是,只有伦理观和道德观仍清晰无比。
贬低价值,否定意义。
意义的虚幻。
价值的空想。
道德的灌输。
常识的感染。
定义的暧昧不清。
识别的棱模两可。
——眼前的真实性早就不复存在。此身所处之地,仅为虚实共存的暧昧世界。
几分钟后,没有留电话号码,没有留联系方式,只是简单地道别结束了无所谓的话题。之后他就悠然自得地离开了这小小的公园。
我坐了一会,想要回去,却又想起来家里的便当只够春香一个人吃了。数了数身上剩下的钱之后,决定去吃丰盛些的拉面。
打开夏普手机后,看了看时间。
五点二十。
突然来了一封短信。
——代号式,去吃拉面吧?就是凭明高中附近的那间,你应该还记得路吧?要我去帮你带路吗。ヾ(✿゚▽゚)ノ
发送人的备注是月理。
于是我打了电话过去——
“yahoo——代号式。发短信不就好了,不用特意打电话的啊。”
“……带路就不必了。我想现在问个问题——你认识紫木式未吗?”
“小式?——要说认识也不算认识吧,说不认识也绝情了一点呢。不过电话号码我倒是记得哦。怎么了?——啊!难道说是她送的情书吗!喂!代号式!该不会是她送的情书吧!”
“……”
完全把那件事忘了。
今天的情书也没打开。
不过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濡峨小姐了——反正肯定又会在什么地方偶遇她然后被她扛回家,看不看情书也无所谓。
但第三封情书至今也不知道寄信人。
“我说……你该不会忘了吧,情书的事。”
“没有,只是好奇问问而已。一会见。”
挂掉电话,向凭明高中走去。
刚试图走出公园的小门,却听到了公园外的人行道有一个“凉学姐”的声音。声音并没有靠近过来,只是在原地。估计是形衣和濡峨小姐偶遇了。
哎呀哎呀——接下来还要去吃拉面。于是我再次躲到了公园围墙后面。这次对方没有看到我,有回避的可能,有躲藏的必要。
“这样啊……这样不也挺好的嘛。”
濡峨小姐的声音。
“真的啊……真的超恶心的。总是用色色的眼神看我。昨天晚上也是,说是送我回家,听到我说妈妈在就立马变脸就走了。啊啊——早点分手真是太好了,晚了就真的完了啊。”
……部也班生的事啊。这么说来昨晚形衣和我说过来着。
主犯,吗。
“反观凉学姐的代号式……虽然并没有什么特点还让人感到有些不知名的厌恶,但是至少不无时无刻都是那种色色的眼神嘛。”
“话虽如此——那家伙也没有称得上是眼神的东西就是了,勉强算得上是表情的东西倒是有一点。”濡峨小姐毫不遮掩地说道。“不过那个样子像人偶一样,抱着很舒服。反抗的时候也很可爱。”
“真的吗?那下次也让我抱抱嘛。”
“不行——那是我的东西。”
“稍微通融一下嘛,凉学姐——”
接着,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看来并不是走这边的路。直到她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我才站起身离开公园。
刚走没两步,手机又发来短信。
这次是濡峨小姐的。
——躲得太笨拙了,笨蛋。
“……”
这家伙是怪物吗……
看了短信之后,电话又接踵而至——
“喂,肆君,是我哟。”春香似乎是捂着嘴说的话。“刚刚有人敲门来着。听声音似乎是今天早上那个女警察喔。我起初以为是找你的,但是她却只是叫着‘有人在吗’。不过现在大概已经走了……肆君那边没事吗?我很担心呢。”
被算计了,原来杀戮失格那家伙是来拖时间的。
“……没事。”
虽然左手手腕似乎因为刚刚和那个杀戮失格打的时候强行用力,肿起来了。但就整体上来说还不算有事。
“听好了,门已经反锁了,钥匙现在也还在我手上。不要开门,必要的时候用床单从阳台下去。那栋公寓还算矮,可以从阳台用床单下到二楼之后在二楼的那间房里。那间房我之前准备好的,钥匙放在从阳台进去第一块榻榻米的底下。二楼也放有鞋子,到时候可以从二楼装作住户离开。”
“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了么……肆君,我好感动。”她说道。“不过钱的方面没关系吗?居然买了两间房。”
“……三十平米左右的房不算贵。之前在TS集合攒了足够多的钱,住那里只是避人耳目。”
TS集合毕竟同时受到国家资助和赞助商的帮忙,研究员的薪水除去交税每个月基本上是两万多美元。我家也算是普通的工薪家庭,就生活方面经济本身就不成问题。
之后边走边听她顺便发了好一阵牢骚才挂掉电话,回过神时眼前已经是拉面店的大门。
“yahoo——代号式…不对,已经打过招呼了。”
坐在离门口不远处二人位上的树言乃月理举起手向我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