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三月二十四日。一零三零时。
奇境岛。第十三区。环山公路。
每逢塞车，姜沐雪都会不禁感叹一句：
“奇境岛居民果然都很勤劳呢……”
工作日交通情况不尽人意她能理解，但这都周末了，与工作日相比，车流量依旧是毫不逊色。
正是拜这种钢铁水泥森林之间独有的拥挤感所赐，一来到城郊、一见到山林，任谁都会不禁产生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终于看到山了啊~”
驾驶座上的莉莉率先发出感慨。
“话说……这真的能算山吗？”
在姜沐雪看来，远处这些小山包顶多只能称为“丘陵”而已。
“姜啊不对Yuki小姐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本来就住在山上吧？”
听到欧若岚提起自己的家乡，姜沐雪很是兴奋地点了点头。
“没错，龙虎山就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那啥，不是我想打扰姜啊不对Yuki小姐你的诗兴，不过我还是得纠正一点，这首诗其实并不是拿来形容山有多高的，作者只是想通过这首诗来表达对某个女子爱意罢了。而且在国内论高度，龙虎山连前十都排不进……”
“你就没听说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吗！”
虽然姜沐雪这么脸红脖子粗地争辩道，却没能换来欧若岚的尊重，反而是换来了一车的欢声笑语。
“按照小雪妹妹的说法，这些也应该算‘山’才对吧？”
“难道说莉莉先生的家乡是在大平原地区？好比说，独星州一类的地方？”
“咦？小岚妹妹你是怎么知道的？人家明明没在你面前提过这方面的事吧？虽然我的家乡的确是在独星州~”
莉莉对此大感意外。欧若岚则是头头是道地谈起自己的推论：
“其实也没多大的难度啦——首先，莉莉先生是新大陆联邦的公民，种族是巨魔，结合族群在新大陆联邦的分布情况，就能一口气把范围缩小许多，而您之所以把‘丘陵’称为‘山’，想必是因为您出生的地方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高山’，所以很容易把稍微有点起伏的地形称为‘山’，换而言之，您的故乡应该是在平原地带，再加上您以前的职业——”
不等姜沐雪提醒，欧若岚就察觉到自己的发言有何不妥，连声向莉莉赔不是：
“抱、抱歉，莉莉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啦~我都说了那是以前的事了——侦探小姐，你的‘证据链’可还没完成哦~”
既然得到莉莉的许可，姜沐雪也不好再说什么。跟她交换了一个眼色，欧若岚才继续补充道：
“据我所知，聚居在独星州的巨魔族群世代都有尚武的传统，所以每家每户都以参军为荣……综上所述，我才能猜到莉莉先生的故乡在哪里~”
“如果不是因为正在开车，人家都想给小岚妹妹起立鼓掌喝彩了~Bravo~”
“哈哈哈，莉莉先生您过奖了……”
被夸了以后，欧若岚居然脸红了。
姜沐雪本以为她的尾巴会翘到天上。
“说起来，我上次应该跟小岚妹妹提过的吧？我们公司下半年的网络推理短剧刚好缺一名侦探角色——”
“莉·莉·小·姐~”
“哈哈哈，不急不急，小岚妹妹，咱们有空再聊~”
就跟在后座接受温蒂尼治疗的益田辉夜一样，莉莉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角色。少盯一会儿，都给你来一手见缝插针的绝活……
不过欧若岚的推理能力倒真不是盖的，光凭莉莉这三言两语都能推断出这么多情报，怪不得稳坐库雷什尼克情报支援首席……不过公司的员工就只有这么几个人，除了她有这个能耐以外，也没谁了。
当初刚进库雷什尼克她就已经猜到自己与Yuki存在联系，光凭这一点，姜沐雪就已经是心服口服了。
接着，就像是被欧若岚的推理能力所折服般，莉莉罕见地谈起自己的过往：
“正如小岚妹妹所说，一开始，我的确以军人的身份为荣，殷切地期盼自己能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但等到真正上到战场，我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在我的想象中，战争就应该是交战双方在沙场上堂堂正正一决胜负才对，但真正等我上到战场，我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真实的战争是，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战友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反器材狙击步枪打穿了肺，口鼻涌出鲜血，他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痛苦地在血泊中挣扎，我却对此无能为力，因为我一旦冲出掩体救他，我就会成为下一个靶子。”
“真实的战争是，煞费苦心抓到狙击手，我却发现他用的正是新大陆联邦制造的武器，而枪手本人都还没有他的枪高……他是个黑头发黑眼珠的人类男生，看上去跟你们很像，但比你们还小，他才十一岁而已，但就是这个十一岁的孩子打出来的子弹，却跟三十一岁的成年人一样……不，或许更加致命。”
“真实的战争是，我们好心为这个男孩疗伤，但他却逃跑了，一周后他就跟他的同伴们袭击了当地的一个变形者村落，无论男女老少，都被他们烧死了……如果我们当初能狠心一点的话，那些平民就不用死了。”
“然后，看着他们身上的弹孔，我突然觉得子弹好像是突然打在我身上一样把我给打醒。”
犹如一位三流的喜剧演员般，莉莉发出唏嘘的干笑。
“如果把战争比作一本小说，你就会发现这本小说里没有谁是好人，你、我、他、大家都是这样肮脏、愚蠢、满脑子只有自己欲望的混蛋。渐渐地，我开始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这种暴戾的东西视为荣誉，所以我对这本小说的读后感只有一个——赶紧同归于尽吧，你们这帮混蛋。”
然后，他压低了说话的语调。
“但是这本小说里有一个混蛋，怎么样都死不了。”
“莉莉先生您指的是‘军火商人’……吗？”
“小岚妹妹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呢~你说得没错，就是这帮混蛋。”
为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莉莉紧紧握住方向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