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永远是一个城市最喧哗的地方。
大大小小的车辆川流不息，鸣笛声、引擎声不绝于耳，中间还穿插着部分商家促销活动的喇叭声，宛如一幕热热闹闹的舞台剧。
“舞台剧”是个较为正面的说法，事实上对少部分人来说，这些嘈杂纷乱的声音简直是贯耳魔音，让人心烦意乱。
商人肯定是很喜欢这些声音的，因为这些声音象征着城市的活力，越是热闹的城市，能获得的商业利益就越多。
但司机不在此列。
车辆越多意味着交通越容易堵塞，没事的时候还好，如果有事又被堵在路中央进退不得，任谁都要暴躁的骂娘。
今天的天气很热。
泊油路在太阳直射下烫的都能煎蛋了，路上的行人也一个个焉耷耷的。夏力是一个公交车司机，专跑15路线，在蒸笼似的车厢里待了一个上午，中午匆匆吃过饭又来，精神已极度疲惫。
他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好。
这年头都说顾客是上帝，但“上帝”很不好伺候，一发起怒来甭管有理没理，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人。他进这一行两三年了，遇到的奇葩事数不胜数，可像昨天那样莫名其妙的，现在想想仍十分憋屈。
同样是午饭后的下午，他照常到班为市民提供服务，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普通的结束，却不想遇到了大麻烦。
事情的起因出自一群年轻姑娘。
她们青春靓丽，应该还是中学生，上车时他还用余光瞥了一眼，觉得赏心悦目。然而行驶到中途，本该是朋友的姑娘们却争执起来，好像是在吵谁的偶像最帅。
年轻人追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后来吵闹声越来越大，连其他乘客都有些不耐烦了。
有人提醒，被那群姑娘们视若罔闻。其中一个姑娘似乎争执不过，忽然生气的大叫一声说要下车，态度很坚决。
不过公交车是在每一个站点停的，那时候刚好在一个十字路口，怎么可能停下来？
那个姑娘也不管，吵吵闹闹还冲过来抢方向盘，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为了车上乘客的安全，他只能紧急刹车，那个姑娘一个没站稳，脑门儿磕在了挡风玻璃上。
就因为这个，他事后被投诉了。
车厢里有摄像头，只要看过的人都知道错不在他。但上面某个领导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觉得他抢了自己一个亲戚的工作机会，正好拿这件事来说嘴。
他没有靠山没有背景，活该被欺负，可是他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乘客的错要他来担？
【小夏，顾客可是我们的上帝啊。】
他还记得那个领导装腔作势的得意嘴脸。
去TM的上帝！
夏力不服，但不服也没有办法。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等着他养，爸妈年纪也大了，要是丢了工作，他们一家人只能去喝西北风。
【艹TM的领导！艹TM的‘上帝’！】
内心愤怒的咆哮，可一面对上车的乘客，他还是得笑脸相迎。
窝囊！
他恨自己没有本事，只能来干这么憋屈的工作；他恨那个领导，平日假公济私专挑他的毛病；他更恨车上的乘客，一个个矫情又没脑子，真把自己当上帝了。
周围响个不停的喇叭声让他心情愈发烦躁，闷热的车厢内熊孩子大吵大闹，更平添了一份燥热之气。
刚才，又有三个中学生模样的姑娘上了他的车。
夏力深吸口气，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心静自然凉。不要去管乘客干了什么，做好本职工作，一下午很快就结束了。
想到家里面弟弟妹妹可爱的样子，他心中温暖。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粗糙又阴暗的魔音在耳边响起：
“这样真的好吗？他们一个个看轻你，作贱你，你……不想报复回来吗？”
倏地。
一丝火气从心间蹿了上来。
他的眼睛被染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
冷凝月和鞠茂娣两人在商场逛了一个上午，之后随便找个快餐店吃了顿午饭。
中途周英想上厕所，又不好意思开口，眼神一直向旁边的鞠茂娣瞟。
“你想去就去嘛！”
鞠茂娣手撑着脸颊两边，咬着吸管笑嘻嘻地说
周英的脸更红了。
冷凝月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以为周英是不知道厕所在哪又腼腆的不敢问服务员，于是自告奋勇带她去。
“不、不用了……”周英连连摆手，视线还盯在鞠茂娣身上。
她们目光交流了一会儿，鞠茂娣得意一笑。
“就让我带她去吧。”
对冷凝月说了一声，鞠茂娣站起来走到周英身后，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很快略过。
下午鞠茂娣提议去水族馆，她们三人从商场出来，搭上了15路公交车。
“说起来，最近发生了很多起交通事故呢。”
“你、你这时候说这个干嘛！”
周英埋怨地皱起眉头。
觉得怪不吉利的。
“嘿嘿，你害怕啦？”鞠茂娣似乎很喜欢调戏自己这个青梅竹马，阴着脸笑说，“我跟你们说啊，前几天我家附近就有一起车祸，一辆小轿车和一辆石渣车，嘭的一下！那个小轿车直接被压扁了，救护车把人抬出来的时候……啧啧。”
“你你你、你别说了行不行！”
周英脸色惨白。
仿佛亲眼目睹了那血腥恐怖的画面。
这让鞠茂娣好一阵嘲笑，又好奇的对冷凝月说：“悠悠，你不害怕吗？”
女孩子一般都很讨厌这类血腥的话题，她说的时候也存了吓唬冷凝月的心思，却不想这个新认识的同班同学一点儿反应没有，还抬起头左顾右盼。
“呃……你刚才说什么？”
冷凝月看向她。
敢情是根本没有听到。百无禁忌又喜欢作弄人的鞠茂娣转了转眼睛，压低声音说：“我们在聊最近发生的车祸呢。我上次亲眼见到一起，那个人身子都压扁了，抬出来的时候，露在白布外边的胳膊像棉花糖一样……”
“哦。”
冷凝月点头。
这冷淡的反应让鞠茂娣大失所望。
【还是周英最有趣了！】
她根本不会知道，冷凝月所经历过的血腥场面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塞满所有毛孔的血腥之气，阴魂不散的恶意，一个不慎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这就是天师们的日常。
“对了，你刚才在看什么？”鞠茂娣又问。
“没……”
冷凝月皱眉想了想，也说不出所以然。
她只是感觉这个车厢内格外闷热，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不会是有小偷吧？”
鞠茂娣眼睛一亮，似乎很希望有小偷似的。
冷凝月摇头。
她们乘坐的这辆公交车行驶到十字路口，没等红灯突然一踩油门冲了出去。霎时间，从右侧开过来的车群反应不及，洪水一般撞击到这辆公交车侧边，将它狠狠往左推行了三四米。
车厢内的乘客们惊慌失措，一时人仰马翻。
沸腾的尖叫声中，这辆公交车摇晃一阵，猛地朝一旁的小轿车们压了下去。
嘭——！！！
最前方三辆小轿车的挡风玻璃瞬间碎裂，车头变成了饼干。
猩红的鲜血和刺鼻的机油流了出来……
冷凝月最后一眼，是被一片玻璃插入脖颈的周英。
她大大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无神又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