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無星無月、舉目所及全是是柔軟深幽的黑,黑得那樣的深沉濃重、讓人有種伸出手掌心便會盈滿不停自指縫滑落的黏稠黑暗。幾乎可以感受到黏膩的觸感自指縫滑落,沿著手臂而至手肘一點一滴的浸染肌膚、滴落。
月黑風高的夜晚,嗎?
黑夜的冷笑夾帶濃霧,狂暴的將最後一點孤立無援的殘月星斗吞噬殆盡。只要傾耳細聽冷風淒厲的尖笑下,仍然能勉強聽到脆弱而壓抑的啜泣。月亮女性化而流淌著瑩瑩潤和的低泣與星子孩子氣而清澈的抽噎及差異頗大,只要略為留心便能辨別。
女孩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然而無論是黑暗還是啜泣女孩都並未注意到。她在漆黑的房間裡驅膝席地而坐、背靠床,光裸的雙腿即使在黑暗裡也隱隱縈繞溫潤的光芒。她只是面無表情的半仰著頭,望著那空洞、未知的遠方。
她懷裡緊緊抱著喵醬。
女孩最喜歡喵醬了。雪白的毛細軟而蓬鬆;像寶石般晶瑩的翠綠眼眸總是慵懶的半閉著;形狀精巧、觸感甜美的耳朵在聽到女孩的聲音時會愉悅地豎起;每當女孩感到心情鬱悶,總在撫摸喵醬充滿彈性的肉球時獲得治癒;而當女孩打開家門時喵醬總會一面小跑步一面拖著「喵──凹──嗷──嗚──」的柔膩長音跑向女孩。可以說女孩在世界上最疼愛的就是喵醬了,只要在家的時間無論是吃飯還是睡覺都膩在一起。女孩甚至為了聽不懂喵醬說的話而感到不甘心,為此她向她從不相信的神禱告,祈求下輩子要做為貓咪出生。
女孩認為喵醬是世界上最完美、最可愛、最純潔的存在。
但,有天女孩發現喵醬的異樣。當女孩推開門喵醬並沒有一如既往的奔向她,而是在自己的房間以前所未有的醜陋而汙穢的聲音向窗外長嚎。女孩驚恐不已,喵醬的身體裡怎麼會有這樣醜惡的聲音?
會不會是生病了?女孩急忙抱起喵醬,平時溫順的喵醬這次不知為何繼續著那嘔心的嚎叫、死命掙扎著。但女孩實在太擔心喵醬了,以至於手腕臉頰被抓傷泛出粒粒血珠也無所謂。更讓女孩不安的是喵醬往日柔和的碧綠眼眸此時駭人得熠熠生輝,瞳孔警覺的拉得細長,一點都不像平時看到女孩的模樣。但無論怎麼檢查,喵醬的身體都沒有異樣,家人對喵醬的異常也絲毫不為所動,更別提帶喵醬去看醫生了。
喵醬的行為一天比一天更加詭異,她會整晚對著窗外嘶嚎,即使喝斥她她依然想抓壞、鑽壞紗窗逃出家門;一向教養良好的喵醬此時成天在家裡隨地排泄,令人反胃的騷腥氣味直衝鼻腔;有一次女孩在家裡怎麼找都找不到喵醬,正驚慌的渾身發顫時,喵醬慢悠悠的從修好了又破壞、破壞了又修好的紗窗踱近來背後一條血肉模糊的傷口將一邊的白毛全染成近乎於黑的暗紅,細柔的毛髮怵目驚心的糾結血塊。
女孩死命的以拳頭抵住幾乎決堤的悲鳴,渾身不住的顫抖。她趕忙將喵醬抱到浴室為她消毒,隨著棉花棒一點一點即去污血,粉色的肌肉暴露在女孩的視線下。不知為何除了悲傷以外、微乎極微的亢奮在女孩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情況下隱晦的、若無其事的增長。
女孩下意識埋葬不自然的情緒,她在慌亂驚恐中乾脆自己抱起喵醬將她帶進獸醫診所。
推開大門,接近黃昏的天空看不到晚霞,細細秘密的雨珠交織為朦朧的雨幕,一片茫然的珍珠白在女孩面前無限攤展延伸,只有眼角的餘光掠過星星點點的房屋。女孩並沒有穿雨衣,連傘都來不及拿的她、拱起背試圖以全身的力量為懷中的喵醬抵抗這個寒冷的世界。喵醬被她用毛毯層層包裹,在懷裡散發甜甜的暖意。奔跑中可以感受到腳邊激起的水花凜冽而冷澈的潑灑在小腿,雨珠一次次的模糊視線。突然間,女孩覺得這個世界異常空幻,彷彿就要化作塵埃一般,一吐息便隨著微風紛飛、消逝。而其中也包含為雨水浸透冰冷的自己,只有懷中溫暖的喵醬是真實的。
當女孩抵達獸醫診所時早已全身濕透,起先還算保暖的針織衫與長統襪現在每一寸都飽飽的吸滿冰冷的雨水,雙頰異常蒼白乃至病態、雙唇吐出絲絲白色水霧。她拉住一旁的醫生,帶著哭腔大聲哀求他救救喵醬。
有位護士位女孩準備毛巾與熱茶,在女孩啜飲熱茶時醫生正將喵醬翻來覆去的檢查著。透過熱茶的裊裊水霧女孩看著醫生觸碰到喵醬背後的傷口,玫瑰色的傷口在薄博水霧中若隱若現。
突然一陣狂烈的而暴躁的怒氣在女孩身體深處炸裂,她突然有個衝動想要推開醫生,想要拿一旁手術用看似相當銳利的剪刀狠狠戳向醫生剛才碰過喵醬傷口的手,想要在將醫生的手戳的體無完膚後再暴虐無道的反覆踐踏。
這是『我的』
是我『一個人的』
不准碰
不准碰
不准碰
剎那間耳畔只能聽到血液翻湧不停沖刷鼓膜,鈍重的聲音像是要將理智敲碎般一次次的撞擊大腦,視線逐漸被染為血色。紅色的血液在白大掛上應該可以絢麗的綻放吧?骨頭的碎屑應該會像煙火般華麗而浮誇的噴濺吧?慘嚎應該會絕美的在靜謐的雨天響徹雲霄吧?
血色瞬間自女孩瞳膜前褪去,她被方才眼前異常真實的幻想嚇的面色慘白。即使突然被拉住也沒有絲毫惱怒,甚至還溫柔的為自己準備熱茶與毛巾的醫生,自己居然如此殘忍。太惡劣了,女孩反覆搓揉上臂、自己好汙穢、好骯髒。不可饒恕、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會冷嗎?」帶著儒雅氣質的年輕醫生一臉關切的說「你的貓沒事,只是時間到發情了。不過公貓發情時很容易打架要稍微注意一下。」他微微一笑「你傷口處理的很不錯呢,了不起了不起!我有再包紮一下,放著讓他自己好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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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不記得自己怎麼到家的,她的腦中只有兩句話橫衝直撞。
「只是時候到發情了」
怎麼可能
「不過公貓發情時很容易打架要稍微注意一下」
怎麼可能
喵醬居然天生身體裡就有這麼噁心的因子,喵醬居然天生就有如此醜惡汙濁的一面。柔軟的蓬鬆的惹人憐愛的喵醬是下賤的雄性,殘暴的、愚蠢的、飄著惡臭的雄性。她、不對、它生來終究有一天會露出飄著腐敗臭味的醜惡面孔,有一天會與其他骯髒的野貓扭打成一團,有一天會一臉猙獰的做出交配這種汙穢的行為。不對、喵醬是世界上最完美、最可愛、最純潔的存在。喵醬得要是世界上最完美、最可愛、最純潔的存在。
對了,一定是喵醬身體裡有甚麼髒污腐敗的壞東西才會讓喵醬變成這樣。
只要拿出來就好了
雄性甚麼的也不過是身體特徵,只要把那些令人作嘔的外顯特徵去除掉,喵醬就會變回無垢的完美存在。
啊啊,真礙事啊。喵醬一直掙扎妨礙去除髒污的清潔,先讓喵醬不要動好了。
一滴血噴在臉頰上,滑落。
好了,不動了。呵呵!真好、馬上純潔無垢的喵醬就會回來了。
切開肚子,血黏黏膩膩的幾次讓美工刀滑開,還糊住視線讓肚子裡的東西看不清楚,真是的,這樣不就看不清楚壞東西了嗎?放下刀,手指在喵醬的腹腔裡翻找。滑滑的觸感相當柔軟,只是血真的很礙事、醜惡的一點都不像喵醬身體裡會有的東西。小小的胃跟小小的腸呈現奇妙的淡色,有一點被割碎了。只有花生大小的.......應該是腎臟吧?其他的內臟就不認識了。東翻西找,切不開的骨頭也很麻煩,打不開胸腔呢。
等等
啊咧、奇怪
只有普通的內臟
怎麼回事
女孩緊緊抱著壞掉的玩偶般殘破不堪的喵醬屈膝席地而坐,背靠床,慘白的臉龐若有所思的能是著窗外無星無月的黑夜與更為空洞的遠方。白色的睡衣與光裸而白皙的雙腿黏膩的沾附了滿滿近乎於黑的暗紅,怵目驚心。一滴血在女孩臉上淒然絕艷綻放為一朵精緻纖細的血花,一滴透明的淚順著臉頰,埋葬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