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打算怎么做呢？”
“唔，找到最初发消息的人，把他揪出来当众认罪吧？”
“废话。”石榴茶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当然是在问你要怎么找出那个人啦。”
我背靠阳台栏杆，探出身子仰望着在市中心绝对见不到的星空，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回答石榴茶。
大概是知道了我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吹风，今天出来的时候，她似乎已经趴在隔壁阳台的栏杆上等候多时了。
明明当场就拒绝了对星夜的请求，现在却饶有兴致地问我会怎么做，真是搞不懂这人。
“这个嘛……暂时还没想法。”我想了想，“先去他说的体育馆后面蹲守一下吧？”
“哈……写出这种信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必定会被抓住的地方啦。”
“也是……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你啊，有必要这么不听我忠告吗……”石榴茶侧过头来，看着我说道。
旧宿舍的阳台，是用从房间中延伸出来的墙壁隔开的。只有我们同时靠在栏杆上，才能看得到对方，换句话说，只要有一边不再保持这种危险的姿势，就可以单方面挂断我们的通话。
因此，在石榴茶不明所以的言论之后，我选择了拒绝她的价值观灌输。
“你对我又有多少了解呢？”我说，“我有必须去做这件事的理由。”
“好啦好啦，知道了——”隔着墙壁，能听到石榴茶在另一边不耐烦地大喊起来，“需要帮助的时候来找我吧，我不会嘲笑你的！”
都这么说了，就更不可能去找你了好吗……
我暗自调侃了一下，回过身子看了一眼夜空。远离城市的灯火，附近就连民居都没有几家的这个地方，可以看到满天的繁星。难得天气晴好，要是没有专注于破坏气氛的石榴茶，我大概还能在这里多享受一会儿夜晚的凉风吧。
“谢啦，有需要的时候会去找你的。”
回房间之前，我还是大声朝隔壁喊了一句。万一失败的话，起码能有个台阶下，不至于被她笑话得太惨。
花了一晚上思考对策，但大部分时间里，脑子的都被过去各种难堪的回忆所占据。因此第二天，我毫无准备地独自开始了调查，只能希望在遇到星夜之前，先撞上一些有用的情报。
带着这样的念头，我环顾了一圈入学以来都没怎么好好观察过的班级教室。
半数以上的同学都还没能记住名字，要从众找出能交流那个问题的人，可以说是难如登天吧。
“……嗯？”
视线移动到不远处一个空座位上的时候，我下意识停留了一下。没记错的话，这是昨天缺席的那个女生，叶如梦的位子。
但直到早读结束，第一节的上课铃响过之后，她还是没有出现。注意到这一点的也不只有我，在这种时候没来由地缺席两天，已经足够引发一些不妙的讨论了吧。
——结果也如我所料。
刚一下课，那些平时就特别八卦的小群体们，都迫不及待地聊起了什么。但我还没站起身，注意力就被耳边响起的一句话吸引了过去。
“……不会跟文文一样吧……”
我急忙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看到三个不太熟悉的同学，靠在旁边的课桌上，一边玩手机一边交谈着。我面对那个方向，低下头假装看着自己的手机，极力在吵闹的教室中听清他们的对话。
“不至于吧，又不是真的诅咒。”另一个女生说道，“听说那个就是瞄着苏老师去的。”
“哇，谁说的啊？”趴在课桌上的男生插了一嘴。
“我一个毕业了的学长的朋友圈。”
“诶诶？”
“我翻翻……喏，就是这个。好像是说他们再前两届，五六年前好像，有人跟苏老师那个……”
“哇哦，师生恋么？”
“你少说几句啦。”一开始问话的人打断了那个男生，“继续继续。”
“自己看啦，总之最后那个人好像跳楼了。”
……跳楼？
另外两人发出了我差点没忍住的惊呼。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因为刚才听到那句话的冲击，头脑空白地愣了一会儿。
尽管只是简单描述那种行为的两个字，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死亡这个概念一夜之间变得近在咫尺，有过这样的经历之后，我还没能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去适应已经发生的现实。
也不是看不起别人不珍惜生命之类的，毕竟过去的我也和他们一样。
只有在切身体会过失去它的担忧之后，人的想法才会改变。所以妈妈眼中的生命，应该是比我所理解到的更深刻的概念吧。
“……那三班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呢？”
“那个人只是正好这个时间生病了吧……”
“不啊，她好像也挺喜欢文文的——唔啊——”
“有你那么喜欢吗——”
“呜，不要捏人家脸啦……”
努力抑制住内心的躁动之后，眼前那群人的话题也早已转移开了。但他们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倒是启发了我接下来该做的事。
借着“自己是新来的，不了解苏老师”的名义，原本在同学面前难以开口的我，终于在之后的几个课间，向其他人了解到了那个我只见过背影的青年男子。
除了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美术老师、有一堆女生喜欢这些点之外，也从其他人那里证实了，刚才听说的多年前有人自杀的故事，很多人都在朋友圈里看到过了。
“好累……”我瘫在课桌上，抱怨了一句，但声音甚至没能从喉咙里发出来。
强迫自己和陌生人搭话，消耗的精力，比帮石榴茶开垦二十平方米的花园消耗的还要多。上午最后一节课还没结束，我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东西了。
“呜哇——居然有这种事情啊——”餐桌上，星夜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别演戏啦，奥斯卡影后。”
中午，星夜饶有兴致地问了我今天的收获，简单地说了说早上的见闻之后，就换来了她夸张过度的反应。
但无论从那副面具下隐藏的表情，还是实际情况去考虑，她都肯定是早就知道那些事的吧。
“嗯……嗯……”
像是为了跟星夜赌气，一旁的石榴茶故意发出了咀嚼的声音，试图破坏我们谈话的气氛……对了，之所以认为石榴茶在赌气，当然还是因为进了餐厅之后，她二话不说就推开我，在星夜对面坐下，默默地夹在了我们中间。
这家伙，绝对是把星夜当成敌人了吧，而且还是不惜牺牲我这个任劳任怨的苦力，都要对付掉的敌人。
半个小时前，星夜提议中午去吃学校对面的日式咖喱饭的时候，石榴茶当即说出“吃！为什么不吃呢！”的坚定的眼神，已经给我留下了一个星期都消除不掉的心理阴影。
不过，如果看了今天中午的账单以后，她能良心发现，提前一笔勾销我的债务，那就另当别论了。
“说起来啊，石榴茶……你老是这么翘课没事么？”
“为什么会有事呢……下午会好好去上课的，所以不用担心我被误会成诅咒的受害者。”
“不，问题完全不在那种地方好吧……”
比起毫无头绪的诅咒信事件，我更好奇她为什么能无视校规，自由散漫到这种程度。
“哈哈哈——”星夜见状笑了起来，“是因为茶茶成绩一直都很好，所以老师也不想管吧？”
“诶，成绩很好么？”
“与其单纯说是‘很好’……不如说大部分时候都是数一数二的吧。”
“嘿诶诶——”
从来没见过她谈论打理花园以外的事情，星夜所说的真相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能跟你们这些天才坐在一起，真是倍感荣幸啊。”我说。
“一般般吧。另外……”石榴茶难得地放下勺子，看了我一眼，“用天才这种词来夸努力的人，不是什么好想法哦。”
“……”
她说完，把玻璃杯里的冰水一饮而尽，但似乎走神了一下，许久没有再动餐具。人声嘈杂的餐厅里，我们却被一股仿佛要把时间都冻结的沉寂所笼罩了。
“啊……哈哈……茶茶别太较真啦，”星夜努力打破了沉默，“他也只是开玩笑嘛，现在都流行这么说的，是吧笑笑？”
“唔……嗯，总之抱歉……”我顺着星夜的话继续说道。
但石榴茶依旧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甚至连是否把我们的话听进去了，都无法确定。
“哈……”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吃饭吧。”
“对对，吃饭吃饭！呜哇，还是一如既往的味道——”
星夜也立马恢复了她浮夸的演技，摆出了一副美食漫画里才会有的升天般的姿势。
忙碌了一早上之后，我也没有力气再去琢磨石榴茶刚才的言行了。反正我们的交集，在高中毕业后……甚至可能在这个星期之后，就不会继续扩大了，习惯不了也没什么吧。
还是放空头脑，感受一下这比学校食堂贵了三倍的午餐是不是物有所值吧。
“对了。”
耳边传来了石榴茶的低语，与此同时，她在桌子下面拉了拉我的衣服。
“嗯？”
“明天开始不用请我吃饭了。”和第一次遇见那天一样，她没有看向我，“算上这顿饭的钱，差不多还清了吧。”
“……知、知道了。”
我没敢继续看着石榴茶，急忙转回来，紧赶慢赶地塞完了剩下的饭菜。
明明被告知了一开始最期待的结果，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丝毫没有自由了的感觉
反而是石榴茶，结完账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的脸上却挂着和过去一样难以读懂的、无比轻快表情。遇见星夜的这两天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心满意足的笑容。
“算啦……”我跟在两个女生身后，无奈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不知道今后该以怎样的方式跟石榴茶相处，我只好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手边的事情上。而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我唯一能搭上话的情报来源，大概还是星夜本人吧。
傍晚放学后，我独自走出教室，回到了宿舍。
“呼哈——”
我长叹了一声，整个人瘫倒在了床上。
时间已经临近六月，即便是城郊，在连续的晴天之后，气温也不可避免地升高了起来。在床上躺了没多久，一股燥热便沿着脊背钻入身体，但尽管如此，我也连爬起来开个风扇，或者找找空调遥控器的力气都不想花。
转入新学校之后，没认识几个朋友，除了入学当天以外，也没有再引起过忙着准备期末考的同学的兴趣。
本该让人沮丧的现状，这种时候却帮上了我一把。这么疲劳的时候，还是应该一个人默默回家休息才对啊……
“结果……今天做了什么呢……”
我抬起手臂，搭在眼睛上，反思着今天的成果。
两秒钟后，脑内的反思总结会议就结束了——什么都没做到，而且还莫名地消耗掉了所有精力。
回想起在名字都说不上来的人面前，那种想要开口却又难以发出声音，直到感觉自己满脸通红的感觉，实在是令人不悦。
这样下去不行啊……
我翻了个身，拿出手机，决定联系一下星夜。
好在昨天加了咕咕，不需要打电话，对现在的我来说真是莫大的宽恕了。
“在吗？”往聊天框里输入总感觉有些过时的这两个字之后，我犹豫了一下，删掉它们，给星夜发了一个表情。
“嗡嗡——”
还没来得及思考开场白，下一秒钟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几乎就在收到信息的同时，星夜也回复了一个戴帽子的猫咪表情。
这家伙……挺闲的啊……
“在医院看你朋友吗？”我也不敢耽误太久，只好随便找了一个话题。
“没，今天没去。”
紧接着，星夜又发来了一条消息：“对了，中午那家咖喱味道怎样？”
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啊……我看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回想起来才意识到，因为石榴茶说的那些话，中午吃饭的时候，心思完全没有停留在味道上。
“挺好的。”但还好不是面对面交流，用文字就能掩盖我的尴尬，实在是太幸运了。
“那就好……看你和茶茶都不怎么说话，感觉怪怪的。”
这不是完全暴露了吗！
“没事啦，我跟她本来就聊不来。”我一边畏惧着星夜的洞察力，一边颤抖着回了消息。
而且我因为一双园艺手套和一顶草帽，被要挟请她吃饭的事，星夜也是知道的。
这次的消息发出去之后，星夜只发过来一个坏笑的猫咪表情。但猫咪头上意义不明的草帽，总让我觉得她在影射什么。
啧，还是赶紧把话题掰回正事上面吧。
“今天在班上听别人聊天，他们有提到你的朋友，说她也喜欢那个苏老师。”
“你知道这件事吗？”
连着两条消息发出去之后，过了好几分钟，手机才再次震动起来。
“不清楚。不过学校里面好多人都喜欢他的。”
我还没碰到手机屏幕，就被接下来连续不断的震动音给吓到了——全部都是来自星夜的。
“美术课都是在五楼的教室上的，对吧？”
“笑笑你应该没去过六楼，上面还有一间美术室。”
“在五楼那间正上面。”
“好像也是以前装修搬来搬去，最后空出来的。”
“苏老师没课的时候偶尔会在那里画画，每次都有很多人扒在窗户上围观。”
“小霄从来没去围观过，所以我不太信那些传闻。”
“对了，小霄就是我说的那个朋友。”
糟糕……似乎是因为我道听途说来的消息，踩到了星夜的雷区。仔细一想也是，昨天星夜请我们帮忙，阻止诅咒信息扩散的动机，本来也就是为了不让朋友被人这样议论。
闭着眼睛忙碌了一天，结果连最开始的目标都忘记了，真是失态。
翻开刚下载好的那套草帽猫表情包，有个看起来还挺可爱的道歉表情，我急忙点了三四下。
随后，星夜回复了一个“原谅你了”的猫咪。
“没事啦。”她说。
“笑笑你还没加年级群吧，要不要我拉你进来？同学老师基本都有加的。”
“这么说来，班级群也没加过……”
“那个你自己想办法啦。”
虽说在以前的高中，我是个不愿意进这些群、甚至在现实中也要逃避社交的人，但人要成长的话，也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吧。
用这样有点心灵鸡汤味道的理由劝说着自己，我同意了星夜的提案。
“知道知道……麻烦拉我进年级群吧。”
放下手机，看向阳台外面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天黑了。我坐起身，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和头发，因为涌进房间的晚风而激起了一阵寒意。
在昏暗的房间里看了太长时间手机，视野变得有些模糊了。
天色不算太晚。这个时间去阳台上透透气的话，应该还会遇上石榴茶吧。把那些烦心事情抛在脑后，过了一下午，现在的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
“哟，笑笑。”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墨菲定律吧。
刚才栏杆边靠下，熟悉的微甜的声音就乘着微风飘了过来。
“别学那种叫法啦，我受不了。”
“诶……那个卷毛叫你就受得了呀？”
和那阵风一同飘来的，还有如同花蜜的甜香。
我探出身子，看到了趴在隔壁阳台栏杆上的石榴茶，正朝这边投来嘲笑的眼神。似乎刚洗过、还没有吹干的长发，披散在垫了一块毛巾的肩上。
“……她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但我实在没什么力气去和她争辩，便随口回应道。
“唔……”石榴茶顿了一下，继续道，“不止是这么点关系吧？”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但都是过去时了。”
我说完，调整了一下姿势，仰起头望着渐渐下沉的夜幕。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的石榴茶，也沉默了下来。
风路过树林的声音，在只剩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循环着。
“你看起来有点累啊。”石榴茶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都能被你看出来么？”
“哈哈，因为比平时温顺了很多嘛。”
“喂……温顺那种词不是用来形容人类的吧，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究竟是什么啊，我想想……大概是蚯蚓吧？”
“唔呃……”
且不说蚯蚓这种动物本来就没什么攻击性，石榴茶眼中的其他人原来都是虫子么。
“怎么，不开心吗？”
“哪有人被当成虫子了还会开心的啊。”我说，“而且为什么是蚯蚓啊。”
隔着几公尺的距离，石榴茶和我的目光交汇了。她深绿的双眼映出了灯光，如同人偶般白皙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猜透的微笑。
不能再跟这人对视下去了。
只要视线对上，已经侵入我身体的、那种难以名状的毒药，就像随时会发作一样紧紧揪住了我的心脏。
但我急忙撇开视线的同时，石榴茶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以前要是说这个，你也许会生气的。”她说，“所以就趁今天来说说吧。”
“诶？”
“为了填饱肚子，盲目地，永无止境地劳动。这和你在干的事没什么区别吧？”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的石榴茶，只是在忍住不当着我的面笑出来。
“总不能因为累，就连填饱肚子这件事都放弃掉吧。”
“对，那是蚯蚓的生存法则。”石榴茶说，“它们的劳动，对生长在上面的花卉是有好处的。”
“这种事小朋友都知道的啦。”
“哈哈——但是啊，决定了上面能开出怎样的花的，不止是蚯蚓，还有修剪枝条的养花人。”
最后的半句话，石榴茶的语气异常温柔。
以至于我一直在隐隐刺痛的心，都仿佛被她麻醉了。
只要稍微理解一下气氛，就能从她的话中听出另一层意思。在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她眼中，我们所经历的、或者说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事，不过是她的花园一角上演的小剧场而已。
“……所以，我该怎么做呢。”恍惚之间，我问道，“继续当蚯蚓就好吗？”
“那种问题你自己去想啦，年轻人。”
石榴茶一只手托着侧脸，撑在栏杆上注视着我，继续道：“但从我的立场来说，还是希望你能一直在这里当蚯蚓的。毕竟我们现在也算是有共同目标的吧？”
没有等我回答，她抛下一句“明天见啦”，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夏夜微暖的风还没有停下，但我的额头上，却又泛起了一层汗珠。
“共同目标啊……”
我不由自主地重复了几遍石榴茶所说的这个词。独自在阳台上站了很久，我才终于明白，在我已经满是裂痕的心间游走的感觉，是久违的焦躁和热情。
周三一早，教室里就弥漫着不太对的气味。
除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几团人以外，后排那些还在拼命抄作业的男生，也偶尔抬头看向叶如梦的座位，交头接耳几句。
“喔，许常笑！”抄作业小团体中的一个男生叫住了我。
尽管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也只记得这是昨天打听情报时最先找到的人。没能想起对方名字的我，只好假笑着回应他。
“早、早啊。”
“破案了破案了。”那人却说了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破案？”
“你昨天不是到处问那个匿名消息吗，现在知道是谁发的了。”
“什么——”
“等吧，过会儿人就来了。”
说完，他和旁边的几个朋友一起笑了起来。而其他小团体的人，脸上也都挂着轻松的表情，像是因为一件在他们眼中本来就是笑谈的事，终于宣告落幕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
突如其来的这种消息，让我一时间不知所措。
坐下来之后，我连忙掏出手机。因为平时基本没有需要联系的人，昨天晚上和星夜联系完之后，就没有再碰过手机了。
要是那个人所说的事已经传开、以至于这么多人都知道了，那星夜应该有给我发过消息吧——
“——诶诶诶？”
打开咕咕，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星夜的消息，而是被我设置成不提醒消息的年级群，以及后面的未读消息数量。
“99+”。
“喂喂……水了这么多消息吗……”
而星夜在那之后，并没有再给我发消息。于是我只好打开年级群，加载出全部消息，希望能看看他们讨论的东西，是否和我想知道的事有关。
这个疑问，在几秒钟之后马上就有了答案。
“我是六班的叶如梦，最近很多人在传的那个诅咒，是我为了好玩乱发的。”
“现在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请你们不要再发了。”
“另外三班的陆小霄跟这个诅咒没关系。在这里跟所有受影响的人道个歉。”
接着是一张截图。咕咕的匿名聊天窗口中，显示着她给别人发这个消息的记录，时间是上周一。
“这……”我一时语塞。
这样四条简短的消息，唐突地出现在原本很不严肃的聊天记录中间，把我们疑惑的所有问题都一口气解答了。加上有截图佐证，明晰到毋庸置疑的事实摆在眼前，群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叶如梦……所以说，这个恶作剧在闹了一个多星期之后，以犯人承受不住压力自首而告终了么。
这样的话，也很容易想到，她无故缺席的两天，多半是害怕面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不敢出来了吧。
这么整理了一下思绪，我努力放缓呼吸。但即便如此，一股莫名的不安还是在闹钟挥之不去。
也许只是太平淡了吧。
这个结局太过平淡，让一开始鼓足了劲去调查、想帮上星夜的我，有一丝丝不甘。应该只是这样吧。
而且犯人公开道歉之后，星夜也没有再来找我说过话。一个能秒回消息的人，整个晚上都没听说这件事的可能性，会有多少呢……
“……”
正疑惑着这些事的时候，原本一直在耳边起此彼伏的议论声，霎时间全都停了下来。
现在还没到早读课的时间吧。因为突如其来的沉寂，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确认教室里发生了什么事。
顺着大半个班级的人视线集中的方向，我在教室门口发现了那个女生。
因为打扮得实在太显眼，所以就算是我，也在刚来不久的时候就记住了她。烫卷的长发扎成了双马尾，发梢染上了一小撮浅色。高挑的个子和相比其他女生更加成熟的身材，怎么看都像是更加年长一些的大姐姐。
运动装校服搭配的裤子，也被换成了她自己的短裙。难得在现实中见到的、充满弹性的大腿，让我慌忙撇开了视线。
和我的慌乱、以及周围那些人的幸灾乐祸不同，这个叫叶如梦的人一言不发，脸上平静得读不出任何确切的表情。
她踏着几乎没有声音的脚步，无视所有人的目光，走到了自己的座位边。用手指在几天没有用过的桌面和椅子上各擦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灰尘之后，才放开包坐了下去。
但显然，我过度紧张地注意她一举一动的事，被她发现了。
“怎么？”
还没等我开口，她就先转向了这边。距离拉近之后，才发现她脸上似乎抹了一些化妆品，但没能遮住因为缺乏睡眠而出现的黑眼圈。
“……没、没事……”
“没事就不要这么看别人。”说完，她一甩头，抬手顺了顺自己的发辫。
哈……
好凶的人。
尽管脸上透着疲惫，微微嘶哑的声音中也没有任何怒气，但那一瞬间的眼神，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正在我还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见她靠在椅子上，翘起腿，稍微抬高了一点音量，对那些还在围观的人说道：“别看了，看我对期末考成绩没帮助的。”
噗——
简直就像刚才感受到的只是错觉一样，盘旋在脑中的紧张感，因为她的一句话烟消云散了。
随后，没有看到期待中的大骚动的那些人，都只好悻悻而归。几个以前就跟她经常在一起聊天的女生，则凑了上去，似乎开始问她这两天都去干了什么，只是没过多久，也全都被她游刃有余地打发走了。
但是，诡异的空气依旧充斥着这个空间。甚至只要一去思考这个问题，就会被接踵而至的更多疑问，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个人所表现出的样子，和一个会因为恶作剧去发那种东西，随后又堂堂正正道歉的人相去甚远。
而这种异样的感觉，根源究竟在哪里，我对此毫无头绪。
不如说，所有人都选择了接受这张干净利落的海报，一劳永逸地贴上去，遮住了空洞后面的一团乱麻。
“唉……”一番斟酌之后，我叹了口气。
这种事还是必须找个人说说才好，因此我拿出手机，跟星夜说了有关叶如梦的事，以及我的担忧。
那之后，星夜很快回复了我一个打瞌睡的草帽猫，但没有说任何话。
离期末考还有不到一个月，课间时间被压缩得越来越紧张，所以直到中午放学，我才有时间去她们班的教室。
“呜哇——”
急急忙忙走到三班门口，我差点和一个同样脚步匆忙的人撞了个满怀。而混乱之中听到的这个声音，难道是——
“拜托小心点啊……诶？常笑？”
“啊……哈哈……石榴茶？真巧啊。”
你怎么偏偏今天也来上课了……
身高不及我肩膀的石榴茶，因为一头浅灰色的长发，在人群中也尤为显眼。因为刚才的叫声，教室和走廊里的人全部都回过头来，将我们两人困在了视线的重心。
真的是……全部……
这个关注度高得也太异常了吧，只是走路差点撞在一起的两个冒失鬼而已诶。而且为什么我还能听到有人在尖叫和起哄啊……
“抱歉啦——”受不了这样灼热的视线，我决定先走为上。
“等下。”
但还没拉开距离，就被石榴茶拽住了衣服下摆，不得不停下了开溜的脚步。、
“干嘛啊你……”
“你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吃饭吗？”
“不然呢……”面对她完全出乎眼下状况的提问，我有点纳闷，“昨天不是说了不用再请你了么？”
“那个啊……”石榴茶放开了我，歪着脑袋说道，“我刷自己的饭卡呗，吃还是要一起去吃的。”
“诶诶诶？”
“走，今天还是吃食堂吧，昨天的咖喱饭辣死我了。”
这次石榴茶直接拉起了我的手腕，微热的体温和女孩子特有的绵柔的触感，侵入我的血流，涌进了心脏。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就这样，根本没来得及理解状况的我，被她拉出围观的人群，一路拖到了学校食堂。一路上的景象，都跟着我最开始的目的一起被抛在了脑后——
“——不对啦！”
我双手一敲桌子，差点大喊了出来。而终于心满意足地坐在了我对面座位上的石榴茶，则一脸鄙夷地看了过来。
“吃饭的时候注意一下形象，常笑。”她漫不经心地说，“不然跟你坐在一起我会觉得很丢脸的。”
明明是你自己非要拖着我一起来吃饭的吧……但现在的重点也不是这个就对了。
“我去你们班是为了找星夜的。”
“卷卷？”
“你已经习惯这么叫她了啊……算啦，总之就是有点事想跟她说，发了消息她也没回。”
听到我的话，刚往嘴里送了一大块肉的石榴茶，停住了动作，鼓着一边脸颊看向了我，欲言又止。
“慢慢吃……不急不急……”我说。
终于咽下了那一大口午饭之后，石榴茶双手捏着一张纸巾，挡住脸说道：“是因为那个‘犯人’自首了吧？早上到学校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说呢。”
“……是啊，而且还是我班上的人。”
“这样啊。”石榴茶的视线飘到了斜上方，“卷卷应该也听说这件事了。”
“你们在班上都没说话的么……”
“唔，我不太跟他们说话。”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说完全没交集更准确些吧。”
从石榴茶的语气听起来，她和星夜在班级里，应该是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群体的吧。突然能理解了，难得有机会跟石榴茶一起吃饭，前两天的星夜是有多开心。
那家伙跟我截然相反，还是这么喜欢到处交朋友啊。
“所以今天一看到我，就急忙拉我出来，也是为了不跟星夜在一起，对吗？”
“正是如此。”
“哈……我可是有件事，一定要尽快告诉她才行的诶。”
“哦？”
不知道石榴茶又想到了什么，她原本四处游离的目光，突然又汇聚在了我身上。但这次不同，从眼神中流露出以往从未见过的、如刀锋般锐利的光，没有让我感到丝毫的不适。
因此，我也以同样坚定的视线回答了她。
“让我猜猜，你想告诉卷卷，那个自首的人，其实不是真的始作俑者？”
这个人，在对视的一刹那间，就读透了我的大脑么……
“……对。”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但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有这种预感而已。”
“唔……毕竟你被一些很简单的小事蒙蔽了视听呢。”
“别笑话我啦，你难道就全都知道吗？”
石榴茶专注地解决着自己的午餐，没有回答我。但桌子下面，她穿着皮鞋的一双小脚欢快地摇摆起来的事实，已经足够说明现在游刃有余的态度了。
“花和杂草和害虫们的事情，没有我了解不到的。”
石榴茶放下筷子，说出了我认识她以来听到的最傲慢的一句话。
“那样的话就赶紧告诉我真相吧，大小姐。”
“不是大小姐，是优雅的养花人。”她纠正道，“我生气了。所以你先自己努力吧，等我消气了再告诉你。”
至少今天中午是没有给我留下安抚她的机会了。她说完，就端着盘子起身离开了餐桌。
但就结果而言还算不错，如果石榴茶也这么认为的话，多多少少能够证明我的预感还是准确的。接下来只要稍微花点时间，自己解决这个谜题，也不是难事吧。
在头脑中整理了一下现在掌握的信息，以及可能存在的疑点。傍晚放学后，我沿着星夜离开教学楼必定会经过的路，前往三班教室。
果不其然，在楼梯转角处，我遇见了正快步下楼的她。
“星夜！”
“诶！？”
被我正面叫住的星夜，急忙停住了步伐，但因为跑下楼梯的惯性，又往前冲了几步，差点扑进我的胸口。
“哇——慢点慢点，小心啊——”我伸手按住星夜的肩膀，扶着她站稳了身子。
“对不起笑笑……我急着去医院……”星夜按住自己的胸口，喘了喘气。
“这、这样啊，你朋友还好吧？”
“没事……只是想早点赶上车，过去多看她一会儿。”星夜低着头，把目光瞥向了一侧。
“啊，抱歉……”我慌忙放开她的肩膀，“那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也只是想说一下诅咒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的。”
“我知道。”星夜抬起头，“笑笑你发的消息，我有看到啦。”
“知道了，那赶紧去医院吧。”
“嗯，谢谢你。”
她一边倒退了几步，一边向我挥手道别，随即转身继续朝教学楼外跑去。
“这是怎么了啊……”
这幅慌慌张张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反常。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水落石出，她也似乎没有那么开心……不如说给人一种已经无所谓了的感觉。
一时间没法理解星夜今天的举动，在我心里盘踞了大半天的那团混沌，陡然膨胀了起来。
我跟着跑出教学楼的时候，星夜的身影早已经融入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难以找到了。
初夏的傍晚，刚刚开始西下的太阳，还在散发着令人恍惚的热意。大概是因为我停下脚步太久，人群和喧闹声也开始渐渐远去。
“你在干嘛呢？”
突然间，一阵裹挟的花蜜香气的风，拂过我的衣袖。有个人在我背后轻轻拍了一下。
“啊……石榴茶。”
“有进展吗？”她拎着书包，走到了我身边。
“没，反而更晕了。”
“哈哈哈——”她完全不在乎我的心情，自顾自笑了起来，“我已经不生气了哦。”
“……那就有劳你了。”
“嗯，今晚阳台上见。我先回去咯——”
她说着，踏着轻快的小步，抛下我先跑走了。
石榴茶的新花园似乎还没有完全打理好，这几天吃完饭回去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个在宿舍楼下劳动的背影。
只有天色变暗，给花浇完水之后，她才会想办法解决晚餐。喂饱花花草草，比填饱自己肚子里的黑洞还重要，真是令人羡慕的生活方式。
我深呼吸了一口，不觉间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一刻莫名地松懈了下来。
晚上，石榴茶和往常一样，和我同时靠在了阳台栏杆上。
“开门见山吧，常笑，”她说，“五分钟就能讲完了。”
“行啦，拜托你快说吧。”
从石榴茶戏谑的语气中，我可以感觉到，她的本意也不在于给我解答这个问题。多半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好好嘲讽我一番吧。
但作为逞强了两天，最后不得不求助于她的失败者，我也没有什么怨言就是了。
“首先声明一下哈，我要说的也不过是没有证据的猜测而已。你要是信以为真了，后果自负哦。”
“……喂喂。”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但我还是好奇让石榴茶自信满满的答案会是什么。
“好——”她伸了个懒腰，语气罕见地变得认真了起来，“你觉得，某人干出这等事情的动机是什么呢，闲极无聊吗？”
“应该吧……总觉得几年前的我，也可能冒出这种念头……只不过那时候没有手机啦。”
石榴茶的认真模式还没持续两秒，就噗嗤地笑出了声。随即双手抓住栏杆，拼命抑制着肩膀的颤抖。
即便是在黑夜中，我也能看到她把脑袋埋在双臂下方，止不住地笑着的样子。虽然有点莫名地窝火，但我还是决定听完她的说明。
“哈……哈……”过了一会儿，她才带着喘息继续道，“总……总有一天我会撬开你肩膀上面那个球体，往里面塞一盆芦荟的。”
“别，那是犯罪啊！”
“养芦荟也比放在那里不用，浪费资源要好嘛……咳咳，等下，跑题了！”
你能及时知道自己跑题，真是太好了。
“所、所以说呢，全校上千个学生里面，闲极无聊的人绝对不在少数，要找出那种人，等于是大海捞针。”她调整好呼吸，重新摆出了老师讲课的姿态，“于是这里换一个思路吧。”
“换一个……思路？”
“这种信最流行的时期，应该是我们小时候，以及更早以前，刚刚有网络的时候吧。”
“……这么一说，确实是。”
看到星夜给我们展示的诅咒信，第一眼就感受到的，是一股俗套和过时的气息。
“那时候最广为流传的这种连环信，都不是单纯的恶作剧。相反，它们有着各自很明确的目的，传教啦，集资诈骗啦，这样的……”
“诶——”
虽说我惊讶的地方，在于石榴茶能够像亲身经历过一样，说出大概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生活体验……但她本人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个，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着她的演讲。
“很正常吧，人是利益驱动的生物。”
“这个我姑且还是知道的。”毕竟前几天才听过你的人情通货理论嘛。
“所以嘛，有所图谋的人，才会想出最戳人痛点的诅咒；而收到信的人，也只有产生了利益受损的担忧，才会变得不理智。”
石榴茶越发得意了起来，仰起头说道：“那么，在这件事里，谁是被利益驱动的，而谁的利益又会因此受损呢？”
我拿出手机，看着叶如梦发的截图上，那个诅咒信的内容。
“……忽略了一件事啊。”
太急于直接找出最初的发件人，我完全没有细想过她写下这封信的的时候有何图谋。
“她想要让谁坦诚自己做过的坏事……”我低声嘟哝着，“但是想拷问特定的人，直接发给对方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让没做亏心事的人也一起受罚呢？”
而且就算改变思路，想到了这个动机。上千人的学校里，相互间有私人矛盾的学生，也不在少数吧。
“你终于跟上来了。”石榴茶趴在栏杆上笑了起来，“猜过去啊，让人转发消息的那句，多半是被拷问的人加上去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受损，而把这封信传播出去，有意报复拷问者。
所以，现在的事态肯定也跟她最初所希望的不同吧。”
“她是指……真正的发件人么？”
石榴茶没有理会我，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所以她请求你做的，不是找出发件人，而是阻止这封信的传播。”
“诶？”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大脑停机了不知多长时间。
突然涌起的一阵风穿过小树林，沙沙的声响在耳边徘徊。潜意识中一直在等待石榴茶继续说下去，但她的演说似乎早已落幕。
双臂交叠，靠在隔壁阳台上的少女一言不发，只是空洞地看着前方，任由衣领和发丝被风拂动，在房间的灯光下渐渐变得半透明。
的确，石榴茶已经把约定好的答案说完了。
一直跟随在她身后，一步一步踏着她的足迹前进的我，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而这些事情，在第一时间就已经看穿的她，自然会对继续调查毫无兴趣。
“……原来是这样啊。”
“但全部都只是猜想而已。”她低下了头，“要证明是对是错，只有一个办法吧？”
“嗯……明天去找星夜吧。”
石榴茶将视线转向我，歪着头轻轻一笑，说道：“好啊。”
昨晚分别之前，石榴茶提议和我互相加一下联系方式。
又花了十几分钟，跟那个明明有超高配置的旗舰机型，却没用过打电话以外的功能的老奶奶，说明完咕咕的操作方法之后，我深感此事意义重大。
“中午跟卷卷一起吃饭，你也来吧。”
——至少可以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来上课了，还是翘课躲在花园里。
上午的课还没过半，我就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后面还跟上了一只戴着草帽的猫。
作为加完好友的测试，我随手发了一个表情给石榴茶。那之后，从她眼中迸发出的闪光，还有差点要爬着栏杆到我这边来学下载表情的冲动，现在想起来还令人瑟瑟发抖。
同样让人有点忐忑的，就是我还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星夜。
并不是不能接受石榴茶给出的猜想，相反，星夜的大脑构造跟正常人多少有点不一样，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只是……现在的我，还有没有资格了解到那一步呢？
困扰了一上午，事情的结果却出乎我的预料。
在约好的地方见到她们的时候，星夜的表情有点反常。倒不如说，从昨天开始，她的态度就跟过去不太一样了。
一旁的石榴茶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异样。但她在咕咕上说过，等中午我也来了，再一起跟星夜提诅咒信的事。
“茶茶，笑笑……”
还在犹豫该怎么跟她打招呼的时候，星夜率先开口了。她低着头，垂下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我想先说两件事。”她说，“希望你们还能相信我……”
“怎么了，星夜？”
“说吧。”
“嗯……”她双手紧握，揉搓了半天，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从口袋中掏出手机。
“……之前跟你们说的那个消息，是我发的。”
“诶诶？”我没有料到，她主动说出的，居然是我们本想提问的事情。
我们面前的手机屏幕上，是咕咕的匿名聊天窗口。
对话框中的诅咒信，如石榴茶所猜测，相比广为流传的版本，少了那么几句话。而发件时间则是上上周末——比叶如梦那张截图中的时间更早。
“噗——”石榴茶把星夜的手机按了下去，“不用担心啦，我们早就知道了。”
她说着，对我使了一个眼神。
也是，要让星夜安心下来，还是快点跳过这个话题比较好。我也上前一步，说：“是啊，没理由因为这点事就不相信你啦。”
“谢、谢谢你们……”星夜似乎对我们毫不惊讶的反应有些意外。
也似乎是不再那么犹豫了，这次她从书包中抽出了一张折叠过的纸片。
“但是……还有一件事。”她说，“因为有人顶替我自首了，所以我早上去体育馆后面收那个盒子，结果……”
那是一张折痕相当平整，甚至到了可以说是强迫症的程度的纸，看起来像是从横格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一页。
鉴于最近发生的事情，星夜打开纸片的时候，我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事实也果真如此——
“我想要忏悔。
我在这里杀死过我的未婚妻。这样下去，我又要杀掉一个人了吧。
求求你了。
如果有救世主的话，求求你阻止我。”
笔锋犀利，工整清秀的钢笔字体。
没有署名。
这就是那张纸上全部的信息。
“这是你想要问的那个人写的么？”石榴茶接过纸页，翻来覆去研究了起来。
“不是……”星夜说，“我那个只是朋友被其他同学欺负的事情而已……更具体的小霄也没跟我说过……”
毫无疑问，如果这不是恶作剧的话，我们大概被很不得了的事情缠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