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西洋,美国到博尔赫斯王国的一条航路上。
面对海盗,安保公司“贝奥武夫(Beowulf)”的防御手段颇具攻击性,他们除了有一排排士兵向海盗的小艇扫射,居然还放下了三只双人快艇进行角逐战。
本来,这伙小海盗在探明货轮拥有防护力量的时候就已经计划撤离了,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三艘快艇以四十五节的速度像梭子一样切入了他们的阵营。亡命之徒一下子慌了神,即使面对政府的稽查艇他们也没有这样慌过,因为政府会警告他们,而这伙“保安”正微笑着向他们射击。
当他们准备好武器想要反击的时候,“保安”已经拿出了灌满柴油的啤酒瓶,也即燃烧弹,以装甲掷弹兵的专业架势向海盗扔了过去,一时间海上浓烟滚滚,惨叫与落水声此起彼伏,三艘快艇在五艘着火的海盗艇周围游弋,不时向落水的海盗射击。
唯一一艘似乎成功逃跑的海盗艇,却因为驾驶员惊慌失措将油门狠踩到底,本就老旧的引擎冲击到极限发出悲鸣,没走多远他们就颠覆在了海里。
一人溺毙,一人因为掏枪被射杀,剩下一人被捉到了货轮黑色女神号上。到达博尔赫斯还有小半天的时间,船长想取取乐子。
墨西哥船长肥壮的身躯如同海豹,他豪放的一拳砸碎了海盗的牙齿,他被捆起来摁在黄色集装箱上,一口鲜血将它染红了一大片。
甲板角落里有个满脸胡茬的老头水手,一边拿眼角看着这一切,一边暗暗感慨:呵!堕落啊,想当年自己当船长的时候……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是不是知道我们是库拉肯海运还来找茬?啊?”
这只是明知故问罢了,给他一个消遣的由头。但是在他想再揍一拳的时候,一个“保安”拍拍他,示意他看向天空。
“什么玩意?嗯?”
那是一架雷神(Raytheon)私人直升机,通体呈血红色,连螺旋机翼、尾桨乃至起落架都是血红色,没有任何其他杂色,也没有任何标识。
它从博尔赫斯王国的方向径直飞了过来。
2
博尔赫斯王国(The Kingdom Of Borges)北方。
古城,但丁堡(Danteburg)。
这座城市就像一位戴着蕾丝假面的金发女郎。你正行走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上,这道路如此细腻,叫你简直不忍将足履落得太重。
沿街商铺如各色珠玑,是她的首饰;而文化,则是她的桂冠,就连迎面走来的流浪汉都腰板挺直、举止纤细,竟然有一股大学教授、艺术家的气质。
四通八达的小巷全都能够汇聚到同一个地方,那是她的红唇,一座朱砂色的时钟塔楼。围绕她的红唇,是一片圆形的广场,广场边上,有一家装饰古朴的书店。
书店名叫word Sword。
它在地上有三层对外开放,地下却又有整整十层空间,不为普通人所知晓。当然,即使你办了贵宾卡也是去不了那地下的。
这个地下空间,有东西南北四个暗门联通着但丁堡的下水道。下水道,维克多.雨果在他的《悲惨世界》里说,“下水道是一个城市的良心”。
这个黑发的东方少女,此刻就站在但丁堡错综复杂的良心里,她叫紫夕,正是《悲惨世界》的契约者。这本Deep Book,被称为“歌剧般的火焰魔法”。
与《悲惨世界》的年代迥然不同,2033年,但丁堡的良心是宽敞的,中间流水,两侧的过道足够两个成年男子并肩而行,而且装有阶段式感应灯,随着你的移动,你前方十米都被冷光源照亮。
紫夕蓬松微卷的长发里,卡着一个亮蓝色头戴式耳机,一首约旦人的舞曲盖过了下水道的流水声,而为了防止流水的气味,她的鼻子上夹着一个晾衣夹(其实这是一条雨水管道,并无多大异味)。
这女孩身穿一件白色圆领衫,胸口刚开始发育的小小山丘上,印着一只类似米奇的卡通老鼠,不过这老鼠两手提着切菜刀,眼神凶巴巴的;牛仔七分裤,粉色高帮运动鞋。
“快要来了吧。”少女咕哝着。
前方,像是要呼应她的话语一般,一道光亮从不远处的岔路口拐了过来,那是另一段感应灯的光。
一个瘦小的银发少年出现了,一身贴和身体的暗色风衣,加上word Sword统一佩戴的黑边白领带。他是ifs。
ifs显然也发现了紫夕,迟疑片刻,走了过来,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暗红色的信封。说:“给我寄信的,就是你吧?你叫…紫夕?”
少年艰难但准确地说出两个汉字。
另一边,紫夕摘下她的大耳机和晾衣夹。
“嗨。”
3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看到站在书店正中央,神色犹犹豫豫而且还提着一只皮箱,宛如迷路的旅行者似的ifs,小林喵子主动迎了上去。
看到明显是东方少女的店员,ifs松了一口气。
“到时候你将这张卡片交给一个东方人店员,她是我们书店唯一一个东方人店员,你不会认错的。她看到这张卡片 ,就会明白了。”一年前,word Sword的使者临走前这么交代ifs。
ifs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边框的纯银卡片,上面压印着“The D-Reader”的字样。ifs将它出示给少女。
小林喵子暗暗吃惊,扶一扶自己文艺范十足的细边圆眼镜,重新打量这个少年。
“哎~你好年轻啊。”她感叹到。
“哈哈,今年刚满十五岁,因为你们只招收十五岁以上的,所以我还等了一年。”ifs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
“啊!对啦!这么说,你就是代号ifs吧,那个恐怖小说家ifs也是你吧!你就是《家园下的坟场》的作者对不对!”东方少女忽然间睁圆了本来就很大的双眼,牢牢地锁住ifs的脸庞。
突然被这么问到,ifs吓了一跳,自己的真实信息本来已经拜托出版社隐藏处理了(维奥拉认为他目前不需要“染指复杂的名利社会”),没想到在这里一瞬间被挖了出来。他本能地点点头。
维奥拉大概会担心吧…他想。
“啊~果然如此!”小林喵子露出一幅撞见偶像般有些入迷的表情,但片刻就收敛了下去,“咳,这方面以后再说,现在……”
少女轻轻半鞠一躬,说:“这边请,大家在地下等您,The D-Reader。”
4
“有个新的D-Reader来到但丁堡了,代号为ifs。”
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瘦削的黄种人老先生坐在榆木桌子对面,脸上卡着一幅连眼角都不露出来的全包式圆框墨镜,一身深蓝的布衣,是日本人做的正宗蓝染,快要失传的“青出于蓝”的那个蓝。
“哎~又是你的「预知梦」告诉你的?我不想去确认那种模棱两可的东西啦!”
紫夕站在男人面前,颇为不满地咕哝着:“每次都差使我,这种事情打包扔给十七、十九去做不就好了嘛……”
“嚷嚷什么呢!不是预知梦,喏!”
男人皱着眉头将一枚照片扔在桌面上说:“九灵确认的。就是这个小子,跟你同龄哩。一个礼拜前刚到word Sword去报道。”
紫夕将照片拿起来仔细看看,那上面的影像并不特别清晰,是在动态中偷拍到的。背景似乎是一间破烂屋子的外面,画面中的ifs弓着腰,正在手掌中聚集蓝色的什么东西。
“雷电?”紫夕暗暗觉得这个ifs蛮帅的。
“你去确认看看。欧文说如果是雷电的话,试试看能不能把他挖到我们「九头书局」来。”墨镜男人转头看看高耸的书架,“真是的,怎么这个时代哪边都缺D-Reader呢。Bxxk倒是越发多了。”
“OK,我去试试他。”
紫夕将照片装进自己的男式钱包。写封信约他去地下吧,她一边想一边轻轻跳着转身,准备离开。
“对了,喂!”墨镜男人叫住她,“你能不能把那衣服换了?那头屠夫似的老鼠是个什么东西?不伦不类的。”
“呸~!”紫夕做个鬼脸,“我爱穿什么穿什么,没人管得着,爹也一样!”
留下墨镜男人拍着脑袋郁闷,紫夕闪身出门,将门“砰”地带上。
5
门那边就是Bxxk。
ifs将脸抵在钥匙眼上窥视着。这之前,他对这种异形的存在并不相信。
那只Bxxk像是一只刚洗完澡的活死人,浑身赤裸、泛着某种潮湿的光亮,正在用半米长的爪子撕一个女人的脸,那女人当然死了,一身混杂着蕾丝的烂布片,她是在晚间舞会结束后遇害的。
Bxxk这种存在,是一种能够干涉现实的灵体,是腐肉般的灵体,只有D-Reader能够看见它们。那个女人很可能以为是看不见的撒旦降临了吧。
也许她曾试图逃跑,而Bxxk一边用指爪刮擦地面发出恐怖的响声,一边像黑夜里的疯犬一样追捕她;也许她向某个偶然过路的人求救,但是Bxxk忽然又不出声了,在她身旁龇牙咧嘴、充满嘲讽地盯着自己的猎物,于是路人以为自己遇见了个女疯子,赶快离开,就在女人庆幸,或许真的只是自己疯了而已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被撒旦搂住了!她惨叫一声,于是黑夜的游戏继续下去……
ifs恐惧地咽下一口口水。
不过这只是ifs作为恐怖小说家的自然联想罢了,事实上Bxxk并没有这么高等的猎奇智慧(大多,大多数没有)。这个女人的真实遭遇是:她在舞会上被甩了,回家路上却被一个青年搭讪,你侬我侬来到废屋准备游戏的时候,女的却被Bxxk抓烂了喉管。男青年在黑暗中吓傻了,以为是自己用防身的折刀误杀了人,飞也似地跑了。
“你还好吧?新人。”zig拍拍ifs的肩膀。
这个代号zig的帅气男子,皮肤黝黑鼻梁高挺,似乎是个地中海人,染着一头棕红的长发,眼瞳也是暗棕色的,戴着耳环,笑起来有些轻浮。
“怕吗?”他问。
ifs摇摇头,他此刻戴着一幅灰色的窄边太阳镜,这是维奥拉给他的。“有些时候黑白的世界更让人冷静、让人理性。这是我以前的用品,如果不嫌弃的话请一定带着吧,主人,我想它一定会派上用场的。”她曾这么说。
现在果然派上用场了。
zig朝眼前的新人男孩微微笑笑,说:“那就突入喽!你才来两天,还没有战斗过,所以跟在我后面看看就好!”
zig话音刚落,就一脚踹开腐朽的门板,那门板散架成三块飞向室内,zig腰带上的一大束钥匙链哗啦啦直响。
这家伙是《战争与和平》的契约人,“烈焰箭矢与寒冰长弓”的使用者。
空气中的水蒸气纷纷在他手中凝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结冰,形成一柄湛蓝的长弓!不过形状并不是那么严谨,说是日本和弓或许都行。
那Bxxk当然注意到了这边,长着獠牙的嘴大大张开,将那女人的尸体丢到一旁,像运动员一样绷紧身体准备扑过来。
zig将长弓竖直,在弓前打了个响指然后往后拉开,一道笔直的火焰立刻上了水做的弦线!
满弓、放矢,那Bxxk的肚腹立刻洞穿,不止如此,那火焰久久地烧灼着它,使它在地上翻滚挣扎。
“大体来说,就是这样。”zig扭过头来,颇有些得意地露齿笑着,“我们的工作呢,就是将Bxxk处理掉,这些Bxxk会结束在人间的徘徊,回到灵魂的世界,直到有人真正与它发生共鸣为止。这是最低等的Bxxk,动作单一、没有特殊能力,基本就像是昆虫一般的存在…… ”
“那个……前面!”ifs叫道。
就在zig滔滔不绝地上课的时候,那Bxxk竟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它一动不动,似乎肚子上那个直径将近10厘米、边缘烧焦的大洞并不存在似的。
它似乎变“长”了。此刻它的脑袋竟然快要抵到屋顶。手臂像海蜇一样下垂着。
zig面露尴尬地挠挠脑袋,说:“哎?并没有挂啊……没办法,再来一发……!”
然而就在zig准备再射一箭的时候,它竟然说话了。
「你是什么人,为何来妨碍我?这个女人昨天将一本我扔进了火炉,我感到的灼烧……比你刚才那一箭可疼痛得太多。」
此刻,ifs发现zig的脸色僵住了。
啊呀呀,怎么是个有理性的!zig心中一沉,想,这下子,光靠自己这半桶水外加一个外行恐怕……话说我这“运气”,怎么不去买彩票呢!
“你这家伙,之前可一点也不像能理性交流的主啊!”zig冲它嚷道。心中想着如何撤退,哪怕只有ifs也好。
「呵呵,因为狮子有时也会伪装成昆虫啊。」说完,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