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晚風格外狂躁,窈窕綻放的花海,在月光之下搖曳。
威廉牽着地龍,緩步行走於花叢之間,在空無一人的荒城舊樓中穿梭。
駐足於一座長滿青苔但依稀能看出曾經富麗堂皇的建筑前,威廉環顧周圍的景象,內心不由一陣欷歔。
這裡曾經擁有着比肩王都的繁榮,卻因一場慘絕人寰的事故,被歷史的風沙埋沒,變成了如今這般破敗不堪的景象。
威廉看向城內隨處可見的花叢,十年前那場討伐戰的畫面再次湧上心頭。
作為那場討伐戰的參與者之一,他親眼見證了暴食之死,那將整座城包裹得就像一朵巨型花卉的暴食菌潮也如同一枚正在枯萎的花一般漸漸凋零。
那本是他所見過的最殘酷的末日。但在迷霧散去,紅暮披落之際,那些駭人的紅潮突然以驚人的速度,轉變為了一朵朵鮮紅的花卉,在地面如海,在空中似雨,如夢似幻。
那時的他甚至產生出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與不可思議的想法。
——暴食……真的是災厄么?
他無法佐證,因為不管從誰的角度去看,覆滅了普里普特、吞噬了數萬人生命的,正是那醜陋的紅潮,正是那……美麗的花海。
而之所以威廉會來這裡,也是因為對當時蒂莫西幾人帶來的情報感到不安。根據她們的描述,他很快就聯想到了普里普特災厄的始作俑者——暴食,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否決了,畢竟,他親眼見證了暴食的消亡。
儘管如此,那股不安依舊縈繞在威廉的心頭,他不敢怠慢,要知道,暴食菌的出現可不是一件小事,甚至還可能會上升為國家安全事件。所以,哪怕威廉能想出數種理由去否決,他也不能去含糊對待,雖然已經派遣過前去進行調查任務的臨時冒險小隊,可這顯然不能讓他安心地等待他們帶着情報回來,所以他來到了這裡。
來到了這個……暴食殞落之地。同時,也是曾經帝國境內最繁華的城市之一。
——普里普特城。
這時,一旁的迅羽龍似乎被什麼所吸引,抬起了頭,緊接着,一聲啼叫自天空傳來,威廉伸出手,一隻熟悉的身影撲騰着翅膀,穩穩停在了他的手臂上。
“小傢伙,辛苦了。”
威廉很是寵溺地順了順靈角梟身上的羽毛,後者很是享受地撲騰了下翅膀,同時發出咕咕的聲音。
隨後,他將小傢伙輕輕放下,取下了固定在其爪子處的信件。
閱覽完信后,威廉轉頭看向隨信的附件,一個小小的瓶子里,裝着一團如液體般不停翻滾活動着的紅色粘稠物質。
在細細觀察了一番瓶中的魔物之後,威廉原本慵懶的臉變得凝重起來。
據林恩的信描述,這裡面裝着的似乎就是被分割的暴食菌樣本之一。可令威廉感到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從中看出暴食菌的核心所在,雖然可能是因為這是分裂個體的原因,但也不排除瓶內的樣本只是某種同類型魔物的變體,所以他還不能就此作出推斷。
沉默了一會,威廉想到了一個方法,儘管有點冒險,但若真如他所想,那麼也許能藉此找出暴食所在……如果這瓶中的魔物真的是暴食菌的話。
威廉打開了瓶子,將瓶中的魔物傾倒在了地上。
他所身處的這片花海並不是普里普特原本就存在的,而是在暴食被討伐了以後,由那些原本醜陋的暴食菌潮所轉化而成的。換句話說,這方美麗的花海,實際上是被暴食所滋養之地。
倘若這魔物就是暴食菌,或許會對這處地方有所反應。
雖然威廉還是對自己的這個想法發笑,但依舊緊了緊手中的法杖,警惕地盯着地面上的魔物。
出乎威廉的意料,魔物並沒有任何要攻擊的傾向,而是在地上翻滾了幾下以後,突然像是有了目的似的,徑直朝着一個方向蠕動過去。
疑惑之下,威廉留下了迅羽龍與靈角梟,獨自一人跟着魔物,穿過無人的街道,越過搖曳的花海,來到了一顆樹下。
樹的前面,是一座劍冢,一柄銹跡斑斑的劍矗立在冢前。
對於這柄劍,威廉感到有些眼熟,但一時之間回憶不起來。而那團魔物來到劍冢之後,突然沒進了地里,這讓他頓時意識到了什麼。
手中法杖輕輕抬起,象徵著土系魔法的黃色魔力流朝着威廉彙集,伴隨着一聲咒語的低吟,威廉法杖底部輕敲地面。
一道黃色的魔法迴路自威廉的法杖底部延伸到地面上,霎時間,劍冢後方的土地被緩緩撥開,不一會兒就形成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坑。
也正因此,威廉才發現,眼前的這棵樹還有着一部分被埋在地下,而被埋沒的地方赫然是一個洞口,在洞口處,他看到了先前沒入地里的魔物。
心裡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但威廉沒有猶豫,毅然踏進了洞里。
洞內的通道不大,威廉只能弓着身子前行,因為外面的月光無法照射進來,所以他在自己的法杖頂端吟唱了一段照明魔法充當光源,雖然感覺十分壓抑,所幸越往深處走,空間也越來越大,但是,環境也愈發讓他感到驚悚。
這一路上,他看到了許多血絲狀的詭異交錯結構,上面似乎已經失去了活力,沒有任何魔力的氣息,但毫無疑問,這些血絲結構都連通向一個地方。
當魔物將威廉帶到最深處時,縱使他一再否定,心裡的猜想也還是成了現實。
那是一朵盛放過後枯萎的巨型花卉,那些錯綜複雜的血絲正是通過四周的數個通道連通向這朵巨花。儘管巨花已經枯萎,但很明顯,枯萎前的巨花一直在利用這些血絲狀物汲取養分,孕育着某些東西。
威廉把目光看向那團魔物,在魔物接近巨花之時,其身上就開始散發出星星點點的紅光,這些腥紅光點,他自然再熟悉不過了。
這說明,那深淵的君主——暴食,再度歸來了。
而這,意味着十年前的那場災厄將會再次上演。
當即,威廉不假思索地抖動法杖,將那團已經被證實是暴食菌的魔物消滅,隨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回迅羽龍和靈角梟所在之處,同時在路上操縱着羽毛筆於紙上寫下自己的指示。
讓靈角梟將自己的情報與指示文件給協會送去后,威廉翻身騎上迅羽龍,神情凝重地朝着亞諾蘭亞斯的方向趕回去。但隨後,他突然停了下來,思索了一番,轉而朝着另一個方向奔赴了過去。
晚風呼嘯,毫不留情地吹打在他的面龐上,帶着些許的刺痛,還有一陣莫名的悵惋。
威廉循着風的氣息,抬起了頭。
要下雨了……
從普里普特眺望南方,那裡,正是巨菌森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