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隐匿于黑暗之中千百年的霍拉一族来说,圣墓地牢是比黑暗更加黑暗的地方。

也许他们这一族最初的名字并不是“霍拉”,但是让他们这一族永远只能活在黑暗里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就是霍拉——灭世者霍拉。

因为他是一个失败的灭世者。

世界被那传说中的救世主所拯救,霍拉被打败,而残留下来的族人也为了躲避其他人的追杀而只能在黑暗中苟活。

这一躲,就是几千年。

躲在黑暗中的霍拉一族在地下建立起了他们生存居住的地下宫殿,而在地下宫殿的更深处,则是没有人能够随意靠近的,比黑暗更加黑暗的地方。

圣墓地牢。

没有人知道圣墓地牢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因为曾经进入过那里的人都再也没能出现。

霍拉一族的人都在等待着继承了灭世者霍拉的力量的命定者再次出现,带领着霍拉一族回归地上,再次君临天下。

这一份在黑暗中孕育了千年的恨意,正在不断涌动,即将喷薄而出。

在地下宫殿的深处,那个通向圣墓地牢的幽暗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想要走进圣墓地牢,必然要走过这条长长的走廊。而被关在圣墓地牢里面的人,只要听到在平常都很安静的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就可以判断有人过来了。

只是不知道那是来救他的人,还是来杀他的人。

然而没有过多久,被关在圣墓地牢里面的人就已经猜到了,来的人并不是来救他的。

因为在走廊上响起的,是属于两个人的脚步声。

可是在这被其他人视为灾祸的霍拉一族所生存的地下宫殿之中,自己认识的人,只有一个。

那属于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逼近,随后停止。紧接着传来的,就是沉重的石门开启的声音。

有光从石门外面照射进来。

这光在普通人看来其实并不强烈,甚至算得上有些暗。但是对于被关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圣墓地牢不知道多久的人来说,这一点光已经足够刺眼了。

那光并不是太阳所散发出来的光,而是霍拉一族的人在这原本应该是一片漆黑的地下,自己寻找到的光。

被囚禁在圣墓地牢里的他并不知道这光来自哪里,他只能看见,这光散发着淡蓝色。

那本应该是是属于天空的颜色,但是在这里,却有着更加不详的意味。

——那是属于灭世者的颜色。

而踩着这象征着灭世者颜色的光走进圣墓地牢的那两个人,刚好也是最适合这个颜色的人。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梳理得光滑整洁,一丝不乱的淡灰色短发似乎显示了他刻板的性格。在淡灰色短发下面则是一双宛如深林中被孕育了千年的湖水一样看似澄澈却又深不见底的湖绿色眼眸。

他的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衣,整个人竟然给人一种宛如石头雕刻的神像获得了生命,走下神坛后化身为人类的错觉。

而跟在这个人身后的则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低垂着头跟在男人的身后,只能看见他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看不见他的眼睛。

少年的身上也穿着相同的白色长衣,那垂着头跟在男人身后的姿态,使他看起来仿佛是神坛前虔诚的信徒。

与这两个人相比,被困在圣墓地牢里面的人则显得过于狼狈不堪。

与大部分人对于“圣墓地牢”这个名字所产生的联想中出现的模样不同。圣墓地牢,其实并不是类似于监牢的模样。

这里没有被一间一间隔开的狭小房间,没有困住囚犯的栏杆,也没有审问犯人所使用的任何刑具。

因为在这圣墓地牢里面,只关了一个人。

在那一扇把圣墓地牢和外界隔开的门的背后,只是一片空地。

空地上竖着两根柱子,被关在圣墓地牢里面的那唯一的“犯人”正被吊在这两根柱子中间。

他的两只手向两侧伸开,被锁链拉扯着与那两根柱子相连结。他整个人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双膝不知道是因为与这凹凸不平的地面摩擦受了伤,还是因为早在被困在这里之前就已经受了伤,总之他无法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而在他的膝盖附近也满是已经干掉的血迹。

被困在圣墓地牢里面的那个人低垂着头,原本应该在阳光下让人看了都会觉得刺眼的橙色头发上面沾满了灰尘,发梢处还可以看见许多零零散散的血迹。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上也因为有太多的口子而变得残破不堪,而他露在外面的躯体上也可以看见很多新旧交叠的伤痕。

或许是听到了开门声,他努力地抬起头,随后又被从门后所传来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

那两个穿着白色长衣的人走到了这个“囚犯”的面前,停了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不想再增加这名囚犯的痛苦,又或者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总之那两个人就这样站着,并没有对被囚禁的少年做什么。

也许是因为眼睛适应了光线,也许是因为那两个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挡住了一部分光。总之稍微过了一会以后,被囚禁的少年已经可以勉强睁开了眼睛。

他调动身体中所剩不多的力量,努力地直起自己的脖子,使自己能够抬起已经有些快要无法思考的头。

随后他看清楚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两个人究竟是谁。

果然……不是他啊……

被囚禁的少年这样想着,又再次低下了头。

“还有力气睁开眼睛,我应该夸奖你不愧是救世主吗?”

有着淡灰色短发的男人蹲了下来,一双湖绿色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被囚禁的少年。可惜少年已经没有力气再抬头看他,所以他只能看见少年脏乱的头发而已。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少年仿佛是积攒了很久的力量,才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

还好男人就蹲在少年的身边,所以他听见了少年这句已经没有力量好好说完整的话。

“‘他’?你是想要谁来见你呢?是那个被十贵族赶出来的低等仆从赛里斯,还是即将给这整片大陆全部都染上黑暗与恐惧的灭世者霍拉?”

男人伸出手,托起了少年低垂着的头,让少年的脸面对着自己。

“你不好好说清楚的话,我可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被托起了头的少年,勉强睁开了眼睛。那一双橙红色的眼睛没有被灰尘和血液所污染,依然如同正在燃烧的火焰一般明亮。

“赛……赛里斯……”

少年努力地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个名字。

“赛里斯?他早就已经死了。”

男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你要找的那个赛里斯,已经被霍拉的灵魂吞噬,成为了新的霍拉的容器。赛里斯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赛里斯这个人了。”

男人盯着少年那一双橙红色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怎么样啊,你不是救世主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模样,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你一直想要寻找的人,他的灵魂早就消失了!”

男人甩开了少年的头,站了起来。

“就是这个模样的‘救世主’把我们霍拉一族打入黑暗中几千年,当年的那个灭世者还真是个没用的家伙。等到下次再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用黑暗和恐惧涂满整片天空的时候。”

男人说着,一脚踢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年把叫声压在了嗓子里,只没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就是用你这‘救世主’的鲜血,献祭整个霍拉一族的时候。好好期待着吧,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你想见的人,也可以从痛苦中解脱了。”

男人说完,笑着离开了。

那笑声里,充满着属于上位者的自信,和不知道对于什么事情的志得意满。

听着一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被囚禁的少年没有忘记,来到自己面前的,本应该有两个人。

没有离开的那个人,走到了被囚禁的少年身边。那个人也像之前离开的男人一样在少年的面前蹲了下来,但是他没有伸手去抬起被囚禁的少年的头,反而伸手去摸少年的胸口。

随着那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被囚禁的少年竟然感觉到一股力量涌进自己的身体里。虽然不足以让自己挣脱枷锁离开这里,但是至少能够让一直在折磨自己的疼痛减轻一些。

因为这一点力量的涌入,少年终于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抬起头,睁开眼睛看看自己面前的人。

那个人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也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眼前的人有着黑色的长发——那是与传说中的灭世者霍拉相同的黑色长发。

然而在黑色的长发之下,掩藏着一双琉璃一样的宝石蓝色的眼眸。

看着那样一双眼睛,少年的心颤动了一下。

如果眼前的少年所拥有的眼睛的颜色不是宝石蓝,而是天蓝色的话,那么就与传说中的灭世者霍拉完全一致了。

果然那种澄澈的天蓝色眼眸,只有赛里斯才能够拥有……

他再次自己观察眼前少年的脸,发现从少年的脸上竟然能够看见两个人的影子。

这个少年看起来与刚刚那个男人有些相似,但是却又有几分赛里斯的感觉。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感受到被人盯着,有着黑色长发的少年也把视线从赛里斯的胸口转移到他的脸上。

“果然是救世主所拥有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燃烧的火焰一样。”

“你是谁?”

“我是格瑞斯,是刚刚那个人的弟弟。”

“那这么说你也是霍拉一族的人了,你为什么要救我?”

被囚禁的少年不理解,身为救世主的自己应该是这灭世者一族的族人眼中的头号敌人,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年却还来照顾自己?

“因为我需要你啊,救世主。”

“你需要我?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格瑞斯收回了放在少年胸口,为他传递力量的手。

“你想要得到什么?”

“我想要赛里斯的眼睛。”

“你说什么?”

“我想要,赛里斯所拥有的那一双天蓝色的眼睛。”

被囚禁的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时之间无法理解眼前的人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他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双宝石蓝色的眼睛里,如同火焰一样熊熊燃烧着的正是疯狂与贪婪的欲望。

眼前这个自称是格瑞斯的少年,有着与传说中的灭世者霍拉相同的黑色长发。如果他再得到了赛里斯所拥有的,与传说中的灭世者霍拉相同的天蓝色的眼睛……

“你想成为灭世者!”

“不愧是救世主,还挺聪明的,比阿什恩那个家伙强多了。”

“但是可不仅仅是有着相同的模样就可以继承属于灭世者的力量。”

“既然他赛里斯可以被灭世者霍拉选为灵魂的容器,那我也一样可以获得霍拉的力量。”

“为什么?赛里斯是灭世者霍拉灵魂的命定者,但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格瑞斯站了起来,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

“因为我跟赛里斯……是命定双生啊。”

被囚禁的少年看到,刚刚照顾自己时这个人脸上展露出的那种温柔的笑容已经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杀意。

果然,他也是霍拉一族的人,拥有这种仿佛能够毁灭世界一般的杀意才是正常的。

像赛里斯那种孤独而温柔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应该会是继承了灭世者霍拉力量的命定者。

“可是刚刚那个人不是说,赛里斯已经成为了霍拉的容器,他已经死了吗?”

没有人知道,刚才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这个继承了救世主血脉的少年,曾经真的有那么一刻想要放弃自己身上救世主的责任,就这样死在这里。

反正自己最重要的弟弟已经被送去其他世界了,就算这个时空被毁灭了也没有关系了。

“阿什恩这个家伙就是这样,自以为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中,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

提起那个自己的哥哥,格瑞斯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霍拉只是占据了赛里斯的身体,但是并没有吞噬他的灵魂。我跟赛里斯有着相似灵魂,他的灵魂有没有被吞噬,我最清楚不过了。他的灵魂只是沉睡着,把自己身体的支配权让给了霍拉而已。”

“那就是说,赛里斯还活着!”

明明是被囚禁在比黑暗更加黑暗的地牢里,少年却仿佛觉得在一瞬间看到了光。

“没错,只要唤醒他的灵魂,他就还是那个赛里斯。”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没有忘记,眼前这个人的目的是想要夺走赛里斯所拥有的那一双天蓝色的眼睛。

“因为我比他更适合当灭世者,更适合成为带领霍拉一族统治这一片大陆的人。”

格瑞斯抓住少年的头发,拉着他的头,强迫少年不得不面对自己。

“原本我还在担心怎么才能让霍拉把力量转移给我,没想到你在这个时候出现了。真不愧是‘救世主’大人,你的出现可是拯救了我的世界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让已经占有赛里斯身体的霍拉抛弃赛里斯而选择我的话,这件事情或许很难成功。毕竟从目前来看,赛里斯身体中所拥有的力量的确比我更强。但是让赛里斯自己放弃力量,主动让给我的话,就很容易了。毕竟能够牵动霍拉的那个人早就不在了,可是能够用来控制赛里斯的人,就在我的手上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格瑞斯微笑着盯着被他抓着头发拉扯着头的少年。

这笑容在少年的眼中看来越发的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可是按照你的说法,赛里斯的灵魂已经沉睡了,他的身体已经被霍拉控制了,你不可能再次让霍拉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身体的控制权吧?”

“没错,我是不可能让霍拉放弃赛里斯的身体,但是我可以唤醒赛里斯的灵魂,让他暂时夺回自己的身体。”

“所以你才……”

“是啊,所以我才要保护好你,可不能让你真的就像个死人一样出现在祭坛上。”

“可是你为什么要特意把这个计划全都告诉我?”

少年不懂,既然是要利用自己,为什么还要在事件开始之前提前告诉身为敌人的自己全部计划呢?

“因为你知道的越多,对我就越有利。你对赛里斯的反应越强烈,对于唤醒他的灵魂就越有用。”

“你就不怕告诉了我之后我会破坏你的计划?”

“反正还有一点时间,你可以尽管去考虑到时候要怎么做。”

格瑞斯松开了抓着少年头发的手,再次蹲在了少年的面前。

“如果你什么也不做,那你就会被阿什恩献祭,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救世主的血脉就此消失,再也无法延续。而赛里斯的灵魂也总有一日会被霍拉吞噬,彻底死去。如果你肯听我的,我会唤醒赛里斯,到时候说不定他还能带着你逃离这里。一双眼睛换你和赛里斯两条命,这个交易非常划算吧?”

“我怎么可能让你拿走赛里斯一双眼睛!”

“是眼睛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自己想一想吧。等到你见到被霍拉侵占,只剩下躯壳的‘赛里斯’你或许就会放弃你现在的坚持了。”

“你太天真了,不过是我的一条命,在赛里斯的心里能抵得上他一双眼睛?”

“是吗?我可以为你这一条命抵得上更多东西呢?”

格瑞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被囚禁的少年的脸。

“我们救世主大人的命,在十贵族眼里大概什么都不是,可是在赛里斯眼里,好像是比什么都重要呢?与你站在同一阵线的同伴希望你去死,站在你对面最大的敌人却比谁都希望你活下去,真是讽刺的命运啊!”

“你又怎么知道他的心……”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赛里斯的命定双生。你的灵魂因为与救世主的灵魂相联系,而可以感知到霍拉的灵魂。我作为与赛里斯有着相似灵魂的唯一存在,自然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知道他的想法的人。”

格瑞斯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只有感受过光明的人,才会无法舍弃曾经生活在光明之下的生活。而从来没有感受过光明的人,才能够在黑暗中一直走下去。明明是命定双生,可是从出生就一直生活在地面的光明里的人是他,继承了灭世者霍拉的力量的也是他,被霍拉选择的人还是他。够了,足够了,他已经拥有足够多的东西了!”

“你在嫉妒他。”

“嫉妒?那是没有能力改变现实的无能者才需要拥有的感情。我,才是真正继承灭世者霍拉力量的人。赛里斯也好,阿什恩也好,你也好,都是我手里的棋子而已。不管你怎么选,这个世界都是我的。”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霍拉既然能够让赛里斯的灵魂沉睡,然后侵占他的身体,那么他也可以同样侵占你的身体,让你的灵魂沉睡。这样一来就算你能够成为灭世者,得到整个世界,那控制着你身体的依然还是霍拉,的哦到整个世界的依然是霍拉而不是你。”

“我可没有说过是霍拉让赛里斯的灵魂沉睡的。”

格瑞斯看着自己眼前的人,轻蔑地笑了笑。

“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忽然就不敢再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霍拉让赛里斯的灵魂沉睡……那这么说来……

“是赛里斯自愿把身体让给霍拉的。”

少年最不想听到的事情,被格瑞斯直接说了出来。

“这就要感谢你的祖先了,感谢那一位打败了霍拉的真正的救世主。就算是经历了一千年,霍拉的灵魂也依然残缺,并没有获得全部的力量。阿什恩骗赛里斯开启了祭坛,原本是想让赛里斯用他的命唤醒霍拉的灵魂,再让霍拉的灵魂依附在自己的身上,给予自己力量。可是他没想到赛里斯早就抱着就此死去的决心,反而相当于奉献给了霍拉一具可以随意支配的无主躯壳。霍拉更加喜欢赛里斯的身体,而且阿什恩自己一点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根本就没有被霍拉利用的价值。被霍拉占据身体的赛里斯自愿选择了死亡,但是霍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吞噬他的灵魂,反而放任他的灵魂在身体中沉睡,让出了身体的支配权。”

看着眼前的震惊的眼神,格瑞斯慢悠悠地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也就是说,赛里斯是自愿去死的。甚至可以说,反而是霍拉占据了赛里斯的身体,才让赛里斯保住了一条命。”

“他……为什么要去死呢?明明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为什么……”

“这件事情,你可以等到我唤醒了他的灵魂之后,亲自去问他本人。当然,前提是我能成功唤醒他的灵魂。这就要看你到时候的表现了。”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只要随着自己的心去做,就是在帮我。也所以,我才要告诉你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多,对我就越是有利。”

格瑞斯像是对待动物一样,揉了揉少年的头。少年想要躲开,但是身体被牢牢地困在这里,头也被格瑞斯按在手下,他根本没有办法躲开。

“我还要告诉你,我刚刚给你输入力量的时候,在你的身体里埋下了‘种子’。”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并不能从外面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常。

“如果到时候你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做出我所需要的反应,那么这颗‘种子’就会在我的控制之下在你的身体里生长,最后长出你的身体外面,开出一朵漂亮的花。想必你这么美丽的死去,也一定能够让沉睡的赛里斯的灵魂有所动容吧?如果你做出了我想要的反应,那么被我唤醒的赛里斯就能够用他的力量把我种下的这颗‘种子’取出来。所以你不要想着做什么奇怪的事情,这一次不管你怎么选,都是我赢。”

“你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所以只有这样的我才配做灭世者。”

被囚禁在圣墓地牢,只能跪在地上的少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忽然感觉有些东西变了。明明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有着黑色长发的少年,但是与自己刚刚看见他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低垂着头跟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后那时候的模样。那时的他身上穿着跟现在相同的白色长衣,那垂着头跟在男人身后的姿态,使他看起来仿佛是神坛前虔诚的信徒。

然而现在的他,站在自己面前,露出了那一张与之前的那个男人有着几分相似,甚至还能从中看出赛里斯的影子的脸。一双琉璃一样的宝石蓝的眼睛里面静静地燃烧着名为疯狂与贪婪的欲望的火焰。他不再是神坛前虔诚的信徒,而是将神坛中的神像摔碎在地上的恶魔。

那个活在传说中的作为自己祖先的那一位真正的救世主,真的曾经打败过这样可怕的人吗?这种自己不论做什么都被人掌握在手中的感觉,真的令他感觉到无助而恐惧。

说到底“救世主”这个身份,是自己流淌在血液中的力量所附加的责任,是被迫被套牢的枷锁。赛里斯也跟自己一样,因为那一双属于灭世者的天蓝色的眼睛而被迫成为了世界的毁灭者,哪怕他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也不得不被其他人如此憎恨。

也许这其实是自己的报应,是自己欺骗赛里斯所付出的代价。

自己明明早就知道自己是背负着“救世主”之名的存在,却还要骗赛里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明明自己就是因为赛里斯有着跟灭世者一样的天蓝色的眼睛而接近他,却还要骗赛里斯自己只是因为偶然才会认识他。

明明自己一开始就是在怀疑赛里斯是灭世者,却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利用朋友的身份待在赛里斯身边监视他。

明明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寻找宝藏的游侠,却偏偏还要骗赛里斯跟自己一起走,去寻找那些可以用来探查灭世一族的踪迹的东西。

所以现在自己遇见的这一切,都是报应。

站在自己面前的格瑞斯已经走了,圣墓地牢又回到了那比黑暗更加黑暗的模样。

在黑暗中,人的眼睛反而会看到很多事情。

那是曾经在光明之中的回忆,那是已经被铭刻在心里的画面。

那里并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什么“灭世者”。自己不过是跟着弟弟一起周游大陆的无名游侠,赛里斯也只不过是带着他的小姐一起出来玩的贵族家的仆从。

明明总是冷着一张脸的赛里斯,却会对根本看不见他的凡妮拉露出淡淡的微笑。

明明似乎对其他事情都不关心的赛里斯,却总是会因为自己而生气,还会很讨厌地说自己的头发颜色看起来很像橘子。

自己的弟弟弗莱克似乎对凡妮拉有些好感,总是笨手笨脚的他却还要主动去照顾看不见的凡妮拉。

而每到这种时候,赛里斯的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非常有趣。总是冷着一张脸的他,只有在这种时候,脸上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表情。

还有当自己不小心受伤的时候,本来以为只能自己包扎伤口。结果赛里斯却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包扎得一团乱的绷带拆开,再仔细地重新包扎好。他在重新包扎的过程中,甚至都没有弄痛自己。

还有在自己和赛里斯一起送弗莱克和凡妮拉去了其他世界的那个晚上,赛里斯坐在自己的身边,默默地陪自己看了一夜的月亮。

——呐,赛里斯,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救世主。我想做的,只是你赛里斯的朋友而已啊……被囚禁的少年这样想着,在没有人看得见的黑暗地牢里,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没有人看得见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