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他可能是灭世者？你为什么会知道灭世者有天蓝色的眼睛？”
“现在告诉你这件事应该已经没关系了。”
眼前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温柔中却带着些哀伤的笑容。
看着他此时此刻的模样，艾米丽竟然从这个笑容中看见了他弟弟的影子。
曾经自己怎么也不觉得他们两个是两兄弟。明明哥哥每天经历旺盛过头，简直像是脱缰的野马。而弟弟听话又温柔，总是乖乖地跟在哥哥的身后。
明明哥哥力量很强，不管身处于是什么样的困境都能化险为夷。而弟弟则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游历大陆的游侠，反而更像是一个没什么力量的普通人。
可是眼前这个有着橙色短发的少年却分明露出了会在他弟弟脸上看见的表情。而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只会让人觉得那温柔的表情背后是被人忽略了的浓重的悲哀。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上流淌着救世主的血，我需要背负着从灭世者手中拯救这个世界的责任。所以关于灭世者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了的救世主的血脉，竟然就在自己的身边。
“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对自己道歉。
“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我明知道你不希望凡妮拉和赛里斯跟我们一起走，但是我还是接受他们成为了我们旅途中的一员。”
“我当初还以为你只是滥好心，没有想到原来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苦笑了一下，像是认同了自己的说法。
“那现在他们到哪里去了？还有弗莱克呢？他怎么只剩下你一个人在这？”
“他们都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我和赛里斯一起把凡妮拉和弗莱克送到了不会被波及的其他的地方。”
“那赛里斯人呢？”
“他……”
“他去哪了？”
“他走了……”
“走了？”
当时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东西，既然他是救世主，那么他一定比自己更清楚他应该去做什么事。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赛里斯可能是灭世者，还会让赛里斯离开他的身边呢？
“他被一直隐藏起来的灭世者一族找到，被带走了。”
“灭世者一族还遗留下来这么强大的力量吗？凭你和他的力量也没能逃掉吗？”
书上只写了灭世者和救世主的事情，并没有详细写出关于救世主和灭世者是否遗留下了能够传递力量的血脉，以及拥有他们力量的血脉相关的事情。
而自己的关注点也一直是在灭世者本人的身上，忽视了既然救世主能够留下血脉，那么灭世者也很可能不只是只有一个人而已。
自己知道救世主的存在是在时间的流逝中被十贵族有意抹去的。毕竟那个人成为了传说就可以了，不需要在留下一族血脉被所有人敬仰，而动摇他们十贵族这些年建立起来的地位。
比起成为虚无缥缈的传说，还是牢牢掌握住现世的权利更加的重要。
而灭世者一族，则是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任何地方。再加上十贵族暗中对于新生婴儿所做的那些调查，差不多足以让灭世者一族根本无法繁衍生息，而就此消失在这片大陆上。
所以自己就武断地认为，灭世者，应该就是当年没有被救世主杀死的那个人，或者是拥有着他的力量的人而已。
可是自己没想到，灭世者居然真的在十贵族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延续了下来，甚至还拥有了不小的力量。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难以逃脱被毁灭的命运吗？
“是赛里斯自愿跟他们走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来的路上听到传言，说灭世者再次出现了。那个人，果然就是赛里斯吗？”
“我不知道……”
“是你真的不知道，还是你不愿意相信？”
自己盯着他的眼睛，而他却在逃避自己的眼神。他的这一个行为，早就把他的心思出卖了
“赛里斯是因为我才会跟他们回去的，因为我告诉赛里斯，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监视他才会让他和凡妮拉跟我们一起走。”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事情？”
只要跟赛里斯说出这件事，赛里斯一定会非常生气。自己很清楚只要这么做，事情就一定会变成这样。比自己头脑更好的他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却为什么还是要把这件事告诉赛里斯呢？
“因为我不想再骗他了。”
当时的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股怒气突然就窜到了自己的头顶。自己直接伸出手扯着面前的人的领子，把他的头拉到自己的面前。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的救世主大人！如果他真的就是灭世者，那么与其他灭世者一族的族人汇合的他一定会给这片大陆降下新的灾难！你以为‘灭世者’这个名字只是说着好听而已吗？他真的会毁灭这个世界！”
“可是赛里斯他……”
“赛里斯、赛里斯……当他作为灭世者苏醒的时候就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赛里斯了！他会像曾经的灭世者一样，所到之处处皆化为焦土，一切生灵都就此消散！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救世主大人！”
也许是因为自己这些责备太过步步紧逼，也许是其实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想过这些事情。总之当时的他没有再试图反驳或者试图解释什么，而是任凭自己借着一股怒气对着他不住地责备。
“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也不应该对我说这种话。就算你真的有对不起什么人，那也是等到未来这个世界被他毁灭的时候，你再对着那些因为你现在的举动而被灭世者毁灭的无数生命说吧！”
凭着一时的怒气吼完了这些话以后，自己那被盛怒的冲昏了的头脑也终于慢慢地冷静下来。而一旦这一股怒气开始散去，自己就察觉到了自己刚刚是说了多么过分的话。
整个世界的未来还有这片大陆上所有生命，这一份责任要他自己一个人来背，未免太过于沉重了。
不管是这个世界的未来还是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生命，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应该有某一个人所单独背负的东西。
明明自己就是面对着自己所背负的命运反而退缩而且逃避的人，又哪里有资格让他去背负那些责任呢？
自己刚刚那些突如其来的愤怒，其实根本并不是真的因为他对赛里斯说了实话而产生的愤怒。那里面还有自己之前一直积攒下来的，对于他不理解自己的愤怒，以及那一丝连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感情……
不知不觉自己的眼中已经全是他的身影，可是他的眼里，却有很多人的身影。而自己，并不是他最重视的那一个人……
自己其实根本就是一个，找到一个理由就无理地把气撒在他身上的坏人。
自己松开了他的衣领，可是他的衣领已经被自己刚刚用力过猛地捏出了深深的折痕。自己想要去帮他抚平那些折痕，却又不敢再伸出手。于是自己只能把手收了回来，为了不被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还悄悄地把那一双指尖已经有些麻木了的手背到了身后。
“对不起……”
这一次道歉的人，是自己。
“我刚才的那些话说得太重了，这根本就不是应该由你一个人来背负的责任。”
他低着头，并没有给自己任何回答。而因为他低着头的姿势，自己也看不见他脸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你说得对，就算有传言说灭世者再次出现，但是只要没有亲眼看见那个‘灭世者’的脸，我们就不能断定那个人就一定是赛里斯。你相信他，我相信你，所以我也愿意相信他。我们这就出发，去找赛里斯可能会在哪里，等到我们找到了他，那么一切就都清楚了。”
他还是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因为我刚才的话到底心里受了多大的伤，只知道我自己现在心里就像是火烧一样的难受。
明明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他，可是我却几乎把所有能够伤害他的话全部都一股脑地对着他吼了出来。
“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为了打破安静而尴尬的气氛，我鼓起勇气拉着他的手，想要至少暂时带他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当我拉着他想要走的时候，他却松开了我的手。
那一瞬间，我似乎清楚地感受到了，刀子扎进心脏里的感觉。
我似乎清楚地感受到了，刚才我对他吼那些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有多么地痛。
“是我自己太天真了，明明刚才已经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居然还想要拉着你的手，让你继续跟我走……”
剩下的话我有些说不下去，因为眼泪已经快要流出来了。如果再说下去，那我一定会哽咽得被他发现我在哭。
“不是这样的。”
他终于又对我说话了。
“我是想说，我自己去找赛里斯就够了。”
他双手扶着我的肩膀，让我转过身去。
当我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他一贯的笑脸。可是我却总是觉得，那是他为了让我放心而故意寄出来的笑容。
毕竟我刚刚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我不敢看他的脸，所以我也不知道，当时他的眼睛里，有没有映出我发红的眼框。
“其实本来我会跟弗莱克成为游侠，就是为了能够周游整片大陆吗，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灭世者的踪迹。但是也因为后来有了你的加入，这一趟旅程才显得不那么沉闷了。虽然这样说也许有一点晚了，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跟你一起走过的旅程我真的很开心。”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他回答得十分爽快。
“所以，这一次去找赛里斯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不管是作为立志周游世界的游侠弗雷也好，还是作为要阻止灭世者的救世主弗雷也好，这都是我应该去做的事情。”
“但是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他。
“我其实也并不是单纯的盗贼……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事情，因为我其实是预言家一族的人。可是我不像你这么坚强，你能够去为了寻找灭世者的踪迹而成为游侠，踏上旅途。而我则是为了逃避责任而离开家里。”
我拿出了那本书，递给了他。
“因为是预言家一族，所以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总会出现灭世者。灭世者就像是这个世界本身所孕育出来的东西一样，这种看似不合理的存在却是这个世界自身的选择。所以就算是世界被一度拯救了，灭世者也还是会再次出现。而作为救世主的你，则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命为了抵抗必定会毁灭的未来而做出的选择。”
自己不想面对这个世界必定会被毁掉的未来，所以选择的逃离。因为知道得越多的人，反而过得越痛苦。曾经自己还天真的寄希望于灭世者不要在自己存活的这几十年里面出现，这样自己就不用去面对这个世界会被毁灭的命运，也不需要去做那些自己曾经以为是完全没有用的抵抗。
但是现在，自己不会再退缩了。因为自己，有了不可以退缩的理由。
也许灭世者不一定会像传说一样真的把这个世界中所有的生命全部毁灭掉。说不定他会像十贵族一样，只是要掌握支配这个世界的权利。这样的话就需要被支配的人，那么其他的生命就会被保留。
当然这只是自己的猜想，因为自己也没有真的看过灭世者所做的事情。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猜想，只要灭世者胜利，那么有人一定会牺牲。一定会被牺牲的那个人，就是救世主。
而现在，就是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而这个人，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最不想失去的人。
所以，自己一定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未来，就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这个人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