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對你們說過什麼?我模糊地記得我看見有另一個跟我長得一樣的人,他好像是說‘禮物’。他有沒有真的對你們這麼說?‘禮物’到底是指什麼?”

安里急切地問着柯洛。

從安里所說的話裡面,柯洛發現原來安里雖然失去了對他自己的身體的控制,但是他卻好像已經看到了最關鍵的部分。

關於“禮物”到底是指什麼,其實柯洛也不知道。

但是柯洛直覺猜測,“禮物”很可能指的就是死而復生的維特。

但是如果對安里這樣說,那就必然要解釋維特為什麼會是那個“禮物”,就必然要說明維特是怎麼死的。

柯洛擔心,如果讓安里再一次回想起他自己親手殺死維特的事情,他會不會再次失去控制。

遠處是滅世者存在的地下宮殿,身邊是急切地想知道真相的安里,柯洛只覺得不論哪一邊都非常的棘手且難以控制。

“他當時……”

柯洛沒有說完的話被爆炸聲所淹沒。

遠處的那已經來到地上的地下宮殿突然發生了崩塌,這一次不僅是附着在宮殿外面的山石崩落,就連宮殿本身也開始崩塌。

灰白色的光從宮殿內部向外射出,隨着宮殿自身的坍塌而越來越亮。

大地第二次的震顫要比第一次更加強烈,柯洛和安里不得不中斷對話,再次開始幫助最後剩下的人逃離這裡。

在人們逃離的過程中,大地已經開裂,卡諾和柯洛在裂縫附近救助不慎跌落的人。安里和維特則是幫忙準備好車馬,讓最後剩下的這些人們儘快離開。

因為沒有天亮,所以也無法判斷時間。就在這亮如白晝的黑夜之中,珞麗安變成了一座空城。

留在這裡的人,只剩下本不屬於這個時空的卡諾、柯洛、安里、伊茲和維特。

“艾米麗呢?”

疏散走了其他人,卡諾才發現這裡只剩下了自己這些人,艾米麗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其他人也才發現艾米麗失去了蹤影。

灰白色的光再次消失,大地的震顫停下來了。

於是幾個人開始在裂開的大地上尋找艾米麗的身影,他們在每一道裂縫旁邊查看,既希望找到艾米麗,又不希望在裂縫深處找到艾米麗。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們並沒有在大地的裂縫裡找到艾米麗。

“她該不會是去地下宮殿那邊找弗雷和賽里斯了吧?”

卡諾忽然想到了這種可能性,於是想着地下宮殿跑去。

柯洛及時拉住了他。

“你要幹什麼?”

“我要去找她。”

“地下宮殿那裡的情況誰也不知道,現在貿然過去如果你也被卷進去怎麼辦?”

“可是我不能……”

“別忘了你真正應該做的事情!”

“我……”

“別忘了我們並不屬於這個世界,救世主和滅世者之間的事情並不是應該由我們去解決的問題。你想知道的不是你狼人一族滅族的真相嗎?你現在白白死在這裡的話,你什麼也不會知道。”

柯洛說完這些話,低頭湊近卡諾的耳邊。

“如果你在這裡出了事情,安里一定會動用彼世時鐘的力量。如果他像在車輪酒吧裡面一樣失控,到時候我們還會再多一個更危險的敵人。你要讓安里在這裡就失去自我就此死去嗎?”

聽了柯洛的話,卡諾轉頭看向安里,果然看到一臉擔心地看着自己的安裏手中緊緊握着彼世時鐘。

自己應該再清楚不過,安里的彼世時鐘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

自己每讓他使用一次彼世時鐘的力量,都是在消耗他的未來。

“我們都不想讓安里出事,我們要做的事情是儘快找到普羅凡塞之書的殘頁,在那裡尋找拯救這一切的方法。”

柯洛的話讓卡諾突然想起來,在來到這個世界以後,自己幾乎已經忘記了普羅凡塞之書。

記載了萬事萬物命運的普羅凡塞之書裡面,一定有解決所有問題的方法。只要得到這本預言之書,那麼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

卡諾沒有注意到,當眼前的問題已經無法通過自己的力量解決的時候,他對於普羅凡塞之書抱有了多麼強烈的慾望。

周圍漸漸暗了下來,灰白色的光消失了,天藍色的光也在逐漸變弱。照亮了天空的光消失之後,原本黑暗的夜色重新顯現了出來。

直到這個時候,卡諾才感覺到這座空無一人的珞麗安城是有多麼的荒涼。

當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之後,整個世界是不是也像現在這座空無一人的珞麗安城一樣,冰冷而荒涼。

“光芒消失了……這是表示他們成功了嗎?還是……”

安里說不出口“失敗”兩個字。

沒人知道光芒的消失到底代表着什麼,所以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一時之間所有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安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

維特聽到了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那是齒輪咬合的聲音。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什麼也感覺不到。

在他的記憶里,自己是萊茵卡奈特大陸上一個平凡村莊里的普通人類。

那為什麼,自己感受不到像普通人一樣心臟跳動的感覺呢?

為什麼,自己的身體里會有齒輪咬合的聲音傳出來?

這樣的自己,到底是什麼呢?

維特想要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卻又不知道應該問誰。

這一片黑暗並沒有持續太久,天空再一次亮了起來。

一點天藍色的光從地下宮殿中緩緩升起,如同太陽一般升上了天空。隨後一片天藍色的光便以最初的那個一點光源為中心,迅速擴散開來。

隨着那一片天藍色的不斷擴散,卡諾和柯洛也看清楚。那如同太陽一般的光源中心,是一個人。

那個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深灰色的短髮之下露出一隻天藍色的眼睛。

那個人,是賽里斯。

難道弗雷失敗了?賽里斯還是成為了滅世者?

但是就算弗雷失敗了,那也應該是想要掌握整片大陸的格瑞斯從地下宮殿出來。

自己怎麼也不相信這個能夠被凡妮拉信任,被弗雷交付生命的賽里斯會真的選擇毀滅這個世界。

而且剛才艾米麗說過,剛才出現的那灰白色的光也有可能是霍拉復活。

如果真的是霍拉本人復活的話,為什麼現在出現的人是賽里斯?

既然賽里斯沒事,那麼跟他一起的弗雷又在哪裡?消失了蹤跡的艾米麗到底有沒有去找他們?

卡諾心裡有太多的問題想不清楚,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

於是卡諾向賽里斯招手,想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弗雷和艾米麗又去了哪裡。

但是當卡諾伸出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在漸漸消失。

不僅是手,自己整個人都在漸漸消失。

那一刻,卡諾才清楚柯洛對自己說那些話時候的心情。

如果自己就此死在這裡,那麼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永遠無法知道了,狼人一族滅族的真相也永遠沒有人會去尋找了。

自己要在這個時空里,白白浪費自己的生命嗎?

曾經自己根本沒有真正地懂得“死亡”的可怕。

孤獨一個人活着的時候自己從不畏懼危險,也沒有想過死亡。

等到與安里、伊茲、柯洛和維特相遇以後,自己根本沒有真正的擔心過死亡。

因為有其他人在,不論什麼樣的危險都安全度過了。

甚至在這個沒有薩迦羅和萊文德蹤跡的時空里,自己已經快要連最初離開萊茵卡奈特大陸的理由都忘記了。

明明自己身上還背負着狼人一族最後的血脈,背負着查清楚狼人一族滅族真相的責任。

明明自己還要找到萊文德和薩迦羅,為蕾西報仇。

明明自己還要去尋找普羅凡塞之書,還要去查清楚康斯坦丁沒有告訴自己的那些事情。

明明自己還要去弄清楚,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最後一個詞到底意味着什麼。

自己還要救不知道在彼世時鐘的指針走到盡頭之後會變成什麼樣的安里,救在安里所看到的未來中會失去心臟的維特,救會化成黑死蝶消失的柯洛,救也許永遠都不死不活的伊茲。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的話……

與卡諾相同的是,其他人也正在漸漸消失。

柯洛急忙趕到伊茲的旁邊,想要抓住伊茲。但是當他伸出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完全消失了。他用剩下的手臂徒勞地想要抱住伊茲,但是卻只能從伊茲的身體中傳過去。

就算他平時再怎麼冷靜理智,看見伊茲在自己眼前消失的這一幕,也無法再控制情緒。

“不要,伊茲,不要……你看看我,你對我說句話啊!……”

可是伊茲卻還是如同人偶一樣地看着他,不會給他任何回答。

即使是自己在伊茲的眼前消失,他也不會有任何的反應,自己也得不到他的一聲呼喚。

柯洛從沒有如此地覺得不甘心。

如果能夠再給自己一次機會,自己一定會得到普羅凡塞之書,讓伊茲重新變回一個擁有喜怒哀樂,能夠對自己說話的活着的人類。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的話……

同時另一個如同人偶一樣呆在原地的人,是安里。

安里看着眼前正在消失的維特,似乎喚醒了腦海中的某些畫面。

那是在車輪酒吧里,卡諾把維特逼到了角落,而自己正在使用魔法。

那是讓靈魂脫離身體的魔法。

自己所畫出來的驅逐靈魂的魔法陣就壓在了維特的身體上,讓他完全無法動彈。

在魔法陣壓在維特身體上的時候,以他的身體為中心,向外擴散出深綠色的光。

隨後驅逐靈魂的魔法陣所散發出來的綠色光芒漸漸消失了,自己畫出來的魔法陣圖也隨着那些綠色的光芒一起消失不見了。

自己緩緩地向著站在角落裡面的那個維特走了過去,試探着叫他的名字。

然而維特閉着眼睛站在那裡,像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人偶。

自己繼續向他靠近,並且叫稍微更大聲地叫他的名字。

這一次站在角落裡的那個身體終於有了反應。

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露出了一對看起來是黑色,但是仔細觀察卻又感覺似乎是有着微妙不同的瞳孔。

維特輕聲叫着自己的名字,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是自己曾經在還是人類的維特的臉上曾經見過的笑容。

維特向著自己緩緩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自己的臉。

於是自己也伸手去握維特的手。

可是就在自己的手指碰到維特手指的前一刻,維特的手,消失了。

不僅僅是手,就連維特的整個身體,都在以安里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自己慌亂地想要伸手去抓住維特,但是卻什麼也沒有抓住。

維特逐漸化作塵埃消失在空氣中。到最後,自己抓住的,只有一塊普羅凡塞之書的碎片。

那是曾經被放在維特那滿是疤痕的胸口裡的,維特的心。

而現在,維特就正在自己的眼前緩緩消失。

只是這一次似乎反了過來,自己成了被維特呼喚着名字的人,維特成了那個焦急地想要得到回應的人。

難道自己真的曾經親手殺死過維特?

可是這個問題現在已經不再重要了,因為維特又要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就算安里想要使用彼世時鐘的力量,可是他現在卻已經沒有能夠握住彼世時鐘的手了。

自己從頭到尾都是無力改變任何事情的沒有用的人。

“維特,對不起。”

安里在道歉。

在為自己可能真的殺死過維特道歉。

在為自己讓維特一個人經歷了那些孤獨黑暗的時光道歉。

在為自己許諾了會回來見他卻沒有守約道歉。

在為自己與他的相遇道歉。

如果我沒有遇見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使你經受這麼多的苦難?

只是這句話安里無法說出口,維特也永遠不會聽到了。

如果能夠再給自己一次機會,自己一定會不惜一切使時光倒轉,回到自己與他相遇之前,一定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