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维特并没有像安里一样亲身经历了一次一次的失败来验证时光是无法逆转的,但是维特知道眼前这个与自己第一次见面的女人不应该会无缘无故帮助自己。
“你逆转时间让我回到过去,那么我需要用什么来交换这一次机会呢?”
女人看着眼前的少年,感觉他似乎在短时间内成长了许多。看到那些被他的“心”所保留下来的回忆,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想要你的心。”
女人伸出手指指向维特的胸口。
“我的心……这个人偶吗?”
听了维特所说的话之后,女人点了点头。
“如果你能够成功地回到过去改变未来,那么你也不再需要这个东西。你用它来交换这一次机会,不会有任何的损失。”
“如果我失败了呢?”
“如果你失败了,那么也许未来还会像现在一样,也许未来会改变成我们根本不知道的模样,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明确的回答。”
女人看着柯洛,一双金色的眼睛如同两块纯净的琥珀。
“好,我答应你。”
维特看着女人的眼睛,点了点头。
如果自己成功了,那么现在的自己根本就不会存在。既然自己的存在都会被抹去,那么这个人偶也不会成为自己的“心”。
用这不需要的东西换一次改变所有的机会,非常值得。
于是维特也有了一次踏上回到过去的路的机会,有了与安里的相遇。
与安里不同,在维特的认知里,这一切的开始是自己与安里的相遇。而造成安里不知道以何种代价交换来使用含有普罗凡塞之书力量的彼世时钟的原因,是莱文德在沉眠森林里夺走了他的魔力。
于是维特的计划就是,让安里不要去沉眠森林,不要见到来温暖的,不要被夺去他原本的魔力。
这样他就不需要付出代价来交换普罗凡塞之书的力量,不需要每一次使用力量都仿佛在消耗他的生命。
维特知道莱文德的力量有多强大,知道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但是自己原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人,就算因此消失了也不会对未来有什么影响。
自己这个仿制品消失了,能够换回真正的维特的存在,也是值得的。
所以维特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犹豫和顾虑。
“但是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你可以把我的模样变回这个身体原本还是人类的时候的样子吗?”
如果是回到过去再次见到安里,维特不想以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去见他。
如果是以这个模样去见他,恐怕安里根本不会相信自己做的任何事说得任何话。
原本两个人相遇的时候就应该是最单纯的模样。
只是安里经受了这许多自己不知道的痛苦也并没有改变他原本的模样,而“维特”却已经在黑暗中完全变了个人。
自己这个仿制品,只不过空有一个身体,不论是哪一种模样,都应该是属于那个真正的“维特”的。
但是自己却希望能够以最初人类的模样再次与安里相遇,不仅仅是为了能够不在相遇的时候被安里排斥,也是想要经历一下自己没有经历过的那一场相遇。
虽然自己与真正的“维特”是相反的。真正的维特是以人类的模样诞生,以非人类的模样消失而自己是以非人类的模样诞生,希望能够以人类的模样消失。
这样也算是短暂地做了一次“维特”吧,哪怕自己一直见到的都些时光都是逆转的。
听了维特的要求,女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祝你好运。”
女人的手轻轻放在维特的头上。
维特只觉得一阵暖意从头顶上的那只手的掌心传来,之后便觉得自己身体变得很轻,身体的重量似乎消失了。
等到维特再度找回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再次回到了莱茵卡奈特大陆上那一座不知名的小镇里。
在女人的帮助下,维特回到了一切开始的那个时间,回到了安里刚刚来到莱茵卡奈特大陆的那个时候。
小镇的南边有一片向阳的坡地。
对于小镇里的人来说,这个小镇的周围似乎都有些奇怪的传说。
有着魔鬼在沉睡的沉眠森林。
有去无回的孤山中被诅咒的城堡。
而关于这一片坡地,在小镇的居民里也流传着一些跟其他两个地方的传说比起来并不是那么奇怪的“传说”。
在这片坡地上有一间非常老旧的房子,从来没有人见过房门打开的样子。而到了晚上,这间旧房子附近会有鬼怪出没。传说鬼怪会把人和动物拖进那件旧房子里吃掉,房子里不时传出来的粗粝的摩擦声,就是鬼怪在啃食骨头的声音。
但是有的人却说,在这房子里住着的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工匠。这个工匠偶尔会做一些小玩意放在房子门口,可以用自己的东西跟他交换这些东西。但是有些胆子大的人去拿到了那些东西以后发现,在那些的东西上面都刻着一个名字——安里。
这是很多年之后小镇里的人们所熟悉的属于这间房子的故事,但是现在这间房子还只是普通的房子。
房子还没有变得破旧,房子里面所居住的不是脾气古怪的工匠,从房子的主人那里得到的东西也并不是每一个上面都有刻着“安里”这个名字。
这一次,从房子的外面能看到窗户,看到没有被挡起来的能够让阳光穿过直到屋子里的窗户。
那种连自身的存在都几乎要被吞没的黑暗,维特只是在回忆中的那个房间中呆了一会就再也无法忘记。
那个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开灯。他所能见到的只有一片漆黑,以及在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之后勉强看见的一点房间里面的摆设的轮廓。
维特还记得是安里当时在那个黑暗房间里似乎打碎了什么东西,那个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物品破裂的声音。
而也是这个物品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当时在房间外面的人。
如果安里没有打破东西,那么那个少年还会继续蜷缩着躲在角落里,不敢去见他。
维特走到了房子的跟前,推开了那一扇木门。这一次木门没有发出粗粝的摩擦声,没有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门后面的景象,也已经不一样了。
维特并不知道门后面应该是什么模样,因为他只是在关于过去的那段回忆中看到了那个混乱而黑暗的“家”。
那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很大的试验场。这里依然没有窗户,唯一的一扇门也紧紧地锁着,这种封闭感令人感觉几乎透不过气来。屋顶上悬挂下来一盏吊灯,吊灯上有许多透明的像是碟子一样的东西,每一个透明的碟子里都盛装着一簇火焰。那些火焰的颜色看似相同,但是仔细看起来却都有着微妙的差异。而最奇怪的是,他看不见那些透明的碟子里面有任何的燃料和引线,仿佛真的只是在空空的碟子里突兀地燃烧着一簇火苗。
房间里凌乱地摆放着架子和桌子,他们的上面都堆着很多东西。房间那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墙壁上,刻着许多嵌套在一起的七芒星图案。那些图案的刻痕新旧不一,看得出是经过了很长时间以来不断地雕刻所形成的。那些图案层层堆叠在一起,新的刻痕叠加在旧的刻痕上,乍看之下只觉得墙壁上都是些混乱不堪的刻痕。
堆在房间的架子和桌子上的东西也很奇怪,有些是盛装着颜色奇怪的液体的瓶子,有些是造型各异的工具,有些是散落的纸页。那些东西上面都有着灰尘,有的灰尘看起来积了很久,有厚厚的一层,甚至让人看不清被灰尘掩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有的东西上的灰尘就很少,只有薄薄一层。
房间里最干净的是摆在桌子上的一个机械人偶。
说是人偶,其实看起来更像是拼在一起的几个零件,只是那些零件拼凑成了一个类似人类的形状。
那个机械人偶放在一本书的上面,书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那个人偶在心脏那个位置的齿轮上面刻着字,那是一个名字
——安里
这是属于他的名字,也是属于它的名字。
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没有七芒星,没有刻着安里的名字的任何东西。
没有那跟大图书馆门口的桌子上的那一盏台灯一样的吊灯。
没有那些透明的碟子,没有那些突兀地存在着的仿佛是正在燃烧着的火焰。
没有把房子分割得仿佛是迷宫一样的架子。
没有摆放着奇怪工具的桌子。
没有盛装着颜色奇怪的液体的瓶子。
没有造型各异的工具。
没有满地散落的纸页。
没有那些仿佛是积攒了几百年的灰尘。
没有那看不见却感受得到的深刻的绝望感和压抑感。
出现在门后面的是如同任何一个生活在莱茵卡纳特大陆上的这个不知名的小镇上的人所居住的一样的干净而充满阳光的房间。
维特觉得,这样的房间才配得上在与安里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请他进来坐坐。
维特在自己的家附近等着,等着安里来到这里。但是维特也发现,安里好像有一点奇怪。
安里没有立刻向自己的家走来,而是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
那个真正的“维特”与安里初次相遇的时候是什么情况维特并不知道,自己所能看到的是作为心脏的这个人偶被制造出来以后所发生的事情。
但是维特至少能够知道,安里一定是与那个真正的“维特”相遇了。
就算是自自私一次,维特这一次想要留下安里与自己相遇的记忆。
不是作为那个真正的“维特”的替代品,而是作为自己。
于是维特悄悄走到了安里的身后,主动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安里的肩膀。
维特看到,在自己的手接触到安里的身体的时候,安里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随后变得僵硬。
是自己太过主动了吗?
维特觉得眼前的安里的反应有一点不太正常,但是自己已经拍了安里,不可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维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假装正常地向那个背影打招呼。
“你好。”
维特用自己认为正常且轻松的语气向安里打招呼,但是安里却依然没有反应。
“我没见过你身上穿的这种衣服,你是外乡人吧?”
看见安里依然没有转过身看自己,维特只能继续对他说话。
“我只是碰巧路过,我这就离开。”
站在面前的人这一次终于有了回应,的确是维特所熟悉的安里的声音。但是安里说完了话之后不仅没有要转过身来,反而急忙想要离开。
“等一下……”
维特慌乱之间只想着不能让安里离开,一定要留住他。维特没能成功抓住安里的手,但是抓住了安里所穿着的那一件遮盖住了他的头和身体的宽大斗篷。
安里想要离开于是向前用力,维特想要留住安里于是向后使力。在两个力道的拉扯之间,斗篷上面连着的兜帽从安里的头顶滑落。
于是维特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这个穿着宽大斗篷的少年露出了他那如同被阳光亲吻过的金色短发。少年因为这一瞬间的惊讶而不自觉地转过身看拉着他衣服的人,于是维特看到了少年那精致得如同女孩子一样的脸。
两个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眼神中都带着些慌乱。
维特会慌乱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用属于人类的外表来见安里,那个逆转时光给了他能够改变过去的机会的女人说能够把他的模样变回曾经人类维特的模样,但是其实他自己还没有见过自己的模样。维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安里眼中,是不是跟他当初第一次见到那个真正的人类维特的模样是相同的。
而安里眼中那份慌乱维特也看到了,不过他只是觉得应该是因为自己扯下了安里的帽子而让他觉得慌乱。毕竟现在的自己对安里来说应该算是陌生人,有陌生人做出这样鲁莽的行为的确是会在那一瞬间让人慌了手脚。
在安里终于看向自己的时候,维特也隐约从安里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