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蒂娜丝,」我顿了顿并咽了口唾沫,心里盘算着最坏的结果:「『老李』与我相识多年了,当初四间学校的工作三间都是他推荐的,子弹也是我扛着他帮我挡的...人家现在都成焦尸了,我们也不该再为难他了。」
此时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风刺骨,要问有多冷,大概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那种寒的一点二五倍冷,冷得我赶紧撇了一眼窗户,却发现那只有一只大苍蝇停在毛玻璃上,而它也一动不动。
没有风吹进来。有的,仅仅是一个因为同事推测而吓的心惊肉跳的无照心理医生兼专任事件调查的副主任。
空气几乎冻结在这一瞬间,假如你定睛一看,便不难发现伊蒂娜丝的从容恰可以与我那没来由的惊慌形成对比。她就只是一直坐在那,好整以暇;而我,却已从单人沙发椅上跳了起来,并对着写有老李资料的电脑屏不住的颤抖。
话是这么说,可是就连我自己扪心自问,便也不难发现,老李的嫌疑确实颇大。
心理系并非完完全全在教人如何心理控制或窜改他人记忆,事实上,这种科幻电影中常出现的情节,大多数都经过了艺术性的渲染,包含我经历的这桩事,都像是某个二流写手的流出剧本。
但是,如果你是个像老李一样稳扎稳打;或是如伊蒂娜丝这种天生就对控制他人有强烈兴趣的所谓「勤学者」、「天才」。
那么恭喜你,你绝对比我那浑浑噩噩的大学四年还要强的多,指不定哪天你就统治世界了。
咳咳,扯太远了。
总之,大学一年级的心理学课程并没有强调像「催眠」、「解梦」、「话术技巧」这样的「实作型技巧」;相反地,在「巴纳姆效应」、「人的需求阶层」、「哲学价值与道德探讨」这种读了一年出来还是只能去睡路边的课程上,着墨许多。
话说我第一堂课时还以为我跑到哪所野鸡高中的道德课了...
说到这里,你可能会问:「照卫凌先你的说法,不就是因为老李只学了一年,所以他更不可能接触到『实作』的东西,那么,他怎么会还有嫌疑呢?」
那么你便陷入了自古希腊便有的逻辑错误上,具体错在哪里,我也说不太明白,但估计与笛卡尔、法兰西斯˙培根,脱不了关系。
总之,重点在于这些专业知识是「一般人一辈子都不会去刻意研究的」,如坊间那些《有钱人的成功心法》、《为什么你不快乐》这种滥用巴纳姆效应以求骗取约五十元的「伪心理学书籍」,都可以证明现代人是多么「珍视」自己的时间,为求一步登天,将基础理论放在一旁置之不理。
所以这就是「快餐文化」横行的现代,人们为求经济利益化身为资本主义的走狗,这是很虚伪且不道德的...
「卫凌先...不要再想了...」伊蒂娜丝突然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阖上,视线从窗外那不怎么值得描写的风景转回我的眼睛,并从办公椅上起身,「你的...思维模式...是我见过...最棘手的...没有之一...」
「伊蒂娜丝女士,恕我直言,但在多元文化的现代,我们不是更该尊重彼此的意见吗?正如印度道德家辛尼加所言...」
「可是卫凌先...你的话...都很没营养...」
「真是伤人啊。」
「不跟你...诡辩了...卫凌先...奇怪的人...」
身为一名在法律灰色地带,从事着灰色职业的无照心理医师,我很讨厌那些自作多情的病患。但是不得不承认,我本身也喜欢自作多情来判断在他人眼中的我。所以,为了证明我本身并非一位精神病患,我很擅长透过奇怪的方式以维护我立场与道德价值观的正确性,准确来说,便是「诡辩」。
伊蒂娜丝不愧是伊蒂娜丝,知道当我进入这种优越感爆棚的情况后,便满脑子除了冲劲与恶意外,啥都不剩。便自愿的停止了这种无谓且无止境的对谈,领着我下楼了。
「对了...卫凌先...」
「亲爱的女士,有什么问题吗?」
「唉...」伊蒂娜丝优雅又不失礼貌的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正经点...算了...车子呢...」她的脚步停在了沾染着我血迹的楼梯间,回过头来轻声的问道。
在这里,我要提出一个问题,各位有没有自己缝衣服的经验?如果没有,那么很遗憾,你可能是现代在日新月异的科技水准下所制造出来的所谓「高科技产物」;如果有,那你一定有努力数次却无法成功将线穿过针头的经验。
而最糟糕的是,当你将线穿过针头的一半时,整条线突然从中间分成两股,于是一半穿过了,一半却在外头卷成一团。最后迫不得已,你得将两股线全部抽出,再丢入垃圾桶里。
李清照有词:「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不论是愁绪或是穿针,大概都跟那台车给我的感觉一样,才刚停在医院门口不到半天,便沿着三号公路一路狂飙,接着再被拿来电死一头可能有猪瘟的死胖子,现在又回到伊蒂娜丝的口中了。
这可真糟糕了。
「此情无计可...」
「你用那台车...电死了...你的高中同学...」
为什么我当初大学四年要鬼混度过呢?
我所就读的那间大学离这也就十分钟车程,但是鉴于我那似是而非、前科累累的「校友」身分,我要是在街上望那方向走还被看到,我想可就没第二次可走了,所以载具对此行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更何况伊蒂娜丝要是被看到跟我走在一起,根据现代这个女权当道的世界,我一定是不由分说的就会因为「亵渎校誉」遭到灭口了吧...真是的,明明也不是啥值得骄傲的学校。
但是嘛,我跟李清照不一样,我不但可以靠丰富的心理学皮毛来治疗我自己的疯狂与愁绪,还可以用理性的方法找到另一台车。
「话说,伊蒂娜丝。」
「有什么...借口吗...在我扣你的...薪水之前...」话说我还欠伊蒂娜丝一套西服来着。
「那老头呢?」我露出险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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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认为,这就是把社会主义的精神发挥到极致的一种行为!」一坐上驾驶座,我便自鸣得意的开始诡辩了。说真的,任何不认识我的人,都一定会认为我有多重人格。
或许我真的有,我也说不准。
然而,出乎意料的,优雅如伊蒂娜丝这样冷静又理性,思考中还不失正义的人,居然一上车后就不发一语。
「伊蒂娜丝,扯双簧要是没有第二...」我百无聊赖的转头看向副驾驶座的伊蒂娜丝。
她睡着了,就这么躺在副驾驶座上,腹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说不出的可爱。
也对,毕竟不像我是个在红灯区天天陪伴着「笙歌」入眠的家伙,昨天楼下那些王八跟往常一样闹,伊蒂娜丝一来从没见过这种地方,二来为了调查嫌疑犯工作疲惫,三来经历了医院那一出,不可能拥有充足的睡眠的。
大概是为了面子问题,也有可能是「绝对不给外人看到脆弱一面」的「伊蒂娜丝准则」,所以她才从刚刚苦撑到现在。
看见这副模样,我稍稍冷静了自我,紧接着的便是如潮水般袭来的自卑感。
「如此花容月貌的女性,像我此种罪恶又懒散的王八羔子还妄想吃天鹅肉啊!真是太可悲了!」这是我脑海里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话是从后头冒出来的,我也不确定我的声音扭曲到这种程度── 「好小子!卫凌先,进了医院三天,现在就敢带着女朋友来开俺的车了,你他妈给老子从驾驶座上滚下来!」
没有第三句话,因为我透过前视镜发现声音的主人其实一直都在车上。下意识的,我狂踩油门,避免被他的手臂抓到。
臭老头和我在车上放声大叫,伊蒂娜丝却旁若无人的睡得香甜。
在臭老头抓住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时,我想道:「看来今天早八的课,我会是第一个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