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记忆的呢?
数日后,老人回到了城里。她刻意避开了他,却终究在午日眺望草坪时被抓住了。
“好久不见.....也不对呢。他们所要求的代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你的决定是?”
虽然姑且这么问了,但从他兴高采烈的神色来看,应该是早已知道了答案吧。
她难以直视他的眼神,只得偏过头去。老人却因为内心的期待自作主张地将这样的反应误认为了她惯有的害羞。
(接受吧。此时还得及。)
却觉得指缝中依然在溢出血腥。
尽管那把匕首早已被丢弃,在那之后,更是使劲地洗了好几次手,但在此时——因为渴望着温暖而险些点头的时候,鲜血又开始淋漓。
洁白的手中什么也没有,她却下意识地将其藏于身后。
.....好奇怪,为什么没有闻见呢?明明是这么浓烈的气味。
被血玷污的自己正在散发出铁锈的味道吧?
是吗?
担忧着背负的双手满是血腥,她慢慢向后退去。冷汗开始渗出,心间的鼓动无论如何也难以平复。即使如此,也能够露出让人信服的笑脸吗?
在老人带着担忧的神色靠近时,她用甜美的微笑阻遏了他的步伐。
“谢谢您....”
“但是、”
“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所以......”
“抱歉。”
半月后的露台,依然是那么几个人。
院长因为长期的失眠与.....难以压抑的恨意而显得憔悴不堪,老人正因为她的拒绝而茫然无措。
最后从楼道内现身的,是三个人。
妇女被黑袍的男子搀扶着攀登上了最后一阶阶梯,兔耳的少女身着制服紧随其后。
希与铃,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铃的微笑,在看到希的一瞬终于崩溃。
但在妇女回头看来前,她缓和住了神色。老人则森冷地开口:
“为什么.....那个孩子会和你待在一起?还有,希究竟是——”
“看来,您完全不明白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呢。不过是既定的‘命运’而已。已经没有人力能够介入的余地了。已经是老朽的身躯,还是早些退场为妙吧?”
“说到年龄,你若不是因为那副从小丑手里拿到的面容,恐怕是在场全员的长辈。既然早该跨入坟墓的家伙都还活着,我自然不能就此退下。你最好,把这孩子的事情好好说清楚.....她明明之前并非这个样子......”
剑拔弩张的两人,将场间的气氛变得险恶。在院长摸向腰间的厨刀时,男子也抓到了手袖中的利刃。
然而,这样的僵局,却被少女的疑问打乱——
“希.....他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你难道拒绝了他的帮助吗?”
走到身前的铃口气中有说不出的急躁,她似乎想要触碰到希,最终却因为回想起了某个事实而缩回了手。
“.....是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至少希,给我好好地得到幸福——”
“但是!铃也没有遵守约定啊!说好的,我只有在铃得到幸福时——”
没有任何留情的余地,希在捂住脸颊时尚且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与玩耍时候不一样——这一巴掌确确实实地让她感到了疼痛。
“希.....最讨厌了呢。”
“唔、唉.....”
想要流下眼泪,想要得到安慰——但这些软弱的念头,最终被铃冰冷的目光所冻结。
面容已经失去了生气,但瞳孔中的寒意却依然鲜明。
“我讨厌你——希。”
“最讨厌的,就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你了。”
“最讨厌的,就是将他人的心意曲解的你了。”
“永远只会想着别人如何如何,永远意识不到自己在他人心中位置,永远发现不了自我的价值——”
“这样的你,最讨厌了。”
身体已经因为她的话语冻结,但依然想要下意识地寻求安慰,如果是温柔的铃,一定可以理解的吧?她的想法——
——正因为这么想,她说出了更加恶毒的话语:
“可、可是,我只是不想让铃感到孤单.....”
“哈?你觉得,让自己同样感到痛苦,就会有人因此得到安慰吗?”
“你觉得,会有人因为你感到幸福而感到不幸吗?”
“.....真是恶心呢。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丑恶的人啊。所以,希变成这个样子,是我自己的问题吧。是我自己不够坦陈吧。之前说的‘最喜欢希了’,依然会被认为是虚假的告白吧。”
“啊啊.....真想找把刀子呢。”
“想要剖开给你看啊.....这样,即便是希这样愚笨的人,也会明白了吧。只要将内在全部表露——”
“既然言语无法让你理解,只能剖开了吧?”
“如果让希看到心脏,终究也会明白了吧.....”
鲜血滴下,她的双手掐入了胸口。希呆呆地看着她胸前的衣襟开始浸满鲜血,看着她将自己的血肉用指甲翻出——
果然,又是因为自己呢。
果然,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呢。
盲眼的少女倒在了自己怀中。刺入她的是自己手中的匕首。
温柔的铃在用双手刨出自己心脏。是因为自己话语中的毒素。
这样的自己,不仅仅是讨厌.....
而是深深的憎恨。
在她昏迷之后,妇女按住少女的肩膀,阻遏了她进一步的自残。
“已经够了吧.....那个孩子,已经确乎感到了痛苦。你如果真的喜欢她,也该明白这样的行为究竟意味着什么吧?”
“我讨厌她.....非常的。这种怎么都不明白的蠢物——”
“所以不惜伤害自己来让她明白?真是扭曲呢——不,喜欢就是喜欢。这样的真心,即使自欺欺人也不会改变。”
将头扭向其他人,她示意该是散场的时候了。
“把那孩子带走吧。别再询问她任何事情。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你们看,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虽说绕了很大一个圈,但结果没有改变吧。”
“你真该去死一死.....”
如此咒骂着她,院长再一次摩挲过餐刀,但在听到猫儿痛苦的低鸣后,最终还是将希抱起。
“你等着吧.....玩弄人心,操弄命运的代偿,终究会到来的——”
“在那到来之前,你最好盼望孩子们已经能够独立生活了呢。你所珍视着的,是‘他们’,而非仅仅这两人吧?好好工作吧,你之后会成为孩子们的前辈呢。”
低头看了一眼痛苦得皱起眉头的猫儿,院长咬着牙离开了露台。
老人仍然留在原地,注视着她。
“你是在报复吧。”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
“与自己一样的人,必须走上与自己相同的道路。不是吗?”
“不.....”
抚摸着自己残存的耳根,她说:
“我在竭力让他们不要走上我的道路。”
不再与他辩驳,妇女在铃和黑袍男子的陪护下转身离去。
一星期后,希被唤到露台,从妇女手中得到了银色的面具。
在一旁随侍的男子轻轻咂舌。
“明明是个新人,怎么就到了这个位置呢?”
“因为,这是‘母亲’的意愿.....你虽然当不了上司,但好歹能够自称为前辈吧。”
如此安抚着男子,妇女将纤细的匕首一同赠与她。希将冰冷的铁器随意地塞进了衣袋。不再使用了吧。她如此期望。
“明明被称为前辈,却是同一级别?不,不了。相处方式与以前一样就好。”
顾虑着她的心思,故意做出轻浮的姿态,男子问她:
“话说回来,代号已经决定了吧?”
“‘猫儿’.....那个老人是这么说的。”
“啊哈,反正这里只有你一个猫人,不会被认错呢。那么,请多多关照,之后就是一同在常大人手下的同事了。说起来,明明这么久了,却是首次的自我介绍呢。鄙人代号流刃,和你一样的职阶。之所以这么晚才说,是因为之前并不确定——”
用眼神遏制住了他的言语,妇女温柔地微笑着解释:
“同心会,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组织。既然现在已经确保了身份,自然可以放心地坦诚相告了。这一点——也要多亏希愿意成为我们的同伴呢。”
“简要地说一说‘我们’的事情吧——”
“同心会主要以北方为活动中心,在圣国各地都拥有势力。虽然在王城的部分势力最为强大,但归根结底,唯一被认可的总部,只有此处,这座迷宫之城。缘由,之后会讲到。”
“共有四位干部分管着不同的资源。我姑且也算是其中一位。军械的‘铁王’,监管的‘影蛇’,肃清的‘炎魔’,这是其他干部们的代号。在这之上,负责传达她的意愿,有权利审判干部的,是被称为‘墓’的大人。”
“这世上存在着许多类似的组织,但‘我们’是最为特别的。我们有着明确信奉的对象——‘心母’。与其他远在汪洋之中的神灵不同,她就在此地。是唯一能够被目睹、被明确观测到的神灵。”
“同心会之人,都将被刻上她的烙印。通过这一连接,‘我们’能够短暂地共享他人的情报、感官,甚至是搏杀经验。所处的位阶越高,能够享受到的能力就更加巨大。与之相对的——刻上烙印者,将时刻处于她的注视下。”
“要切记:背叛是不可饶恕的罪过——烙印能增添能力,也能瞬间抹去一切。”
“即使是四位干部,也仅有最为古老的‘影蛇’有幸目睹她的真容。唯一一个能够切实与她进行接触的,是创立了这个组织的墓大人。他在平日里负责传达‘心母’的意愿,但近段时间都没有到访过此处。作为一个特例,你已经被允许与她会面.....”
想起了少女冷却的遗体,希小声问:
“是因为上次那件事的惩罚吗?我没有救出那个孩子.....”
“那并非你的过错,不必担忧。你是被眷顾之人。今夜请勿睡下,使者会来带领你前往‘母亲’的所在.....”
在阴影窜动之时,她明白某人已经到来了。
佝偻着身躯的蛇人,将门扉开启。
跟随在沉默不语的他身后,两人的脚步都并未特意放轻,但走廊两侧的同伴却依然熟睡着。
走出小巷,从偶有行人的街道上走过,他的身体在街灯的照耀下显得异常虚幻——这或许是因为他的影子若有若无的缘故。
潮湿的海风使得深夜中弥漫着雾气。水分盖过嗅觉,迷失了方向感。在接连拐过几个拐角后,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次找到路径。
在浓雾与阴影的包裹下,他们最终停在了破败的寓所前。
与周围同样荒废的楼房并无不同。冷落的门厅,残缺的木门。将门扉关闭,绕过客厅,从地窖入口处通向地底的扶梯走下,风声和昆虫的鸣叫逐渐消失。
似是知道她能够看清黑暗,他并未费心点燃两侧墙壁上的火把。
渐渐的,尚显得崭新的牢实木架被替换为了古老的石阶。他们似乎行走在洞窟之中。足音开始扩散至远方。宽敞的空间,已经远非人力能够开辟。
不知道行走了多久。空气本身开始发光。
在城市中心的地底下,存在着巨大的裂缝。在开裂的地壳间,她在钟乳石的簇拥下沉眠。
如同河流,如同海洋,希一时间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
影蛇已经向着那样庞大的伟物弯下腰去。
“‘母亲’.....带到了。”
如同静止的河川一般停留在黑暗中的荧光并无响动,他却像是听见了指令一样退向了之后的阶梯,将她一人遗留在黑暗中。
如同汪洋一般的‘她’微微蠕动。
(第一次见面——我的造物,‘希’。)
——消失了。
无论是黑暗辽阔的原始空洞,还是那片流淌着的汪洋,或是被她的光华包裹的钟乳石——
在世界中心,永恒的城邦中央,从不安歇的夏季之日照耀着魔人的花园。
如同一个过分亮丽的梦境。希难以意识到自己存在于此的‘实体’,却能感受到那份炙热的阳光,看到包围着她们、遮蔽住视线的,高大异常的花卉。
.....并听到她的声音。
(在这个‘季节’,向日葵可是最幸福的花朵)
娇美的躯体被白色丝绸包裹,相貌却模糊不清——唯独那头金发胜过了亘古的烈日。
她很美。虽然五官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希却深信着这一点。
在她身侧,高过人体的花朵弯下腰来,将花瓣凑近她的脸颊,更在她用手指轻抚花盘时感动得颤抖。
自花海中开辟出的道路被琉璃造就了主体,并被黄金镶嵌了边缘。某人正从之后——被光的汪洋覆盖的彼方走来。
但是,尽管‘他(?)即将出现’的预感如此鲜明,那之后也唯独仅有脚步声在不停回荡。
(......不会有人来哦)
‘//’转向她的方向,希感受到了花朵们嫉妒的视线。金发的‘//’以略微哀伤的语气向她‘传达’:
(这是记忆深处,最后才会被遗忘的所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正因为是于我最无法忘怀的回忆,才可以象征我本身——但不知为何,一切都停滞于此,这片空间,以及‘此时的我’,一直在等候着将要到来的某人.....但他从未到来)
(唯独——这份,‘他马上出现’的心情,一直、一直.....都未褪色)
沉寂片刻,渐渐的,世界开始更加鲜明——
希甚至觉得,能够听见蝉声。
她以开朗的语调开口:
(欢迎到访我的世界,希)
她们在花朵们提供的荫庇下坐下。希试图低头看看自己此时的模样,但视线却直白地展示出了本该存在的躯体之下的草地。‘//’宽慰似地说:
(在这个世界,仅有少数几人能够拥有实体——大概是曾经确实‘有可能’出现在这个情景中的吧。因为这段回忆太过古老,所以.....嗯,基本没有那样的人呢)
您是——
(是‘//’,你们——那个时候的人类,大家是这么称呼我的。但这个称呼只属于那个位阶的我。而那个位阶已经.....不再处于因果之中。总之,同心会的大家这么称呼我:‘心母’——或者说,‘母亲’)
.....哦。
(唉?很难理解吗?我比大家都要年长,并且,嗯,你们都像是我的孩子,所以渐渐地就成了这样的称呼.....不过,也有另一层意思呢。我确实是某人的母亲——而那是一个对现今的你们极为重要的人物。你们是他的同族,所以.....无论如何,这个称呼都不奇怪吧?)
为什么——
(因为想与你见面。你是我的‘造物’。)
(不是我把你生下来的意思啦。你的父母在遥远的南国,并且实态精神体可没办法生孩子。但是——你这样的存在,你为何会成为‘如今的你’......确实与我相关。最直白的一点,因为我个人的希冀所产生的干涉,即是你的名字)
希.....
(是的,希。希望的希。这个世界的希望。这个世界的变革者的希望。他的希望)
(所以.....请你继续相信下去。万物都具备意义.....只要你继续相信构成你的事物)
不明白。
但是.....
她已经起身。
(这就是想要告诉你的一切。那么——)
明明在此处没有躯体,她却触及了额头。
(接受吧——我的烙印)
在万物消退之时,唯独她的声音依然持续缭绕。
(如此,你便是‘我们’的一员)
(‘我们’)
(多神奇啊,即使是不同的人,却又可以享有同样的想法、意识、感官。‘我’——‘我们’,是可以互换的概念。如是这样.....如果所有的人都能够彼此理解——)
(该是多么美丽的世界啊.....)
悚然。
再一次获得躯体与感触后,在微微浮动的光之汪洋面前,希总算拿回了在‘那个世界’被屏蔽掉的情感。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是多么令人恐惧的——
但‘母亲’却在脑海中轻轻嗤笑。
(是的喔。将人们变成一人.....并非不能做到。将一人化作世界——也能够尝试。嘛,目前而言,我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不过是想要,慵懒地待在地底,等待着‘那家伙’回来啊.....)
(所以,为了守卫我的安宁,还请你加油了)
(不要与四干部中的任何一人过于亲密)
(你是我的‘猫儿’)
(是我的利刃)
作为‘希’存在的时光,已经渐渐淡薄了。
老人在那之后很快回到了原先的驻地。听说,他的假期尚未结束,但连道别也没有,那扇朝向草地的门终究未再开启。
她几乎未曾再见过院长。本就是早出晚归的作息,但现在,为了麻痹掉意识,年过五十的她,进一步缩减了自己的睡眠。即使并没有被刻意避开——她这么自我安慰着,见不到也是很正常的吧。
她不敢去见铃。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在心底的某处,却又未免期待着——某日,兔耳少女会返回隔壁的房间,在自己敲响门后从之后露出温柔的笑脸。她会向她道歉,两人终究能够重返昔日的时光.....
然而,莫说是她,就连希自己,也已经不再是‘那时的’希了。
她在夜晚同流浪的猫群混迹在一起,用铁丝撬开住宅,将地契、账单与抵押物拿出。
因为她的谨慎,被新赠与的匕首终究未在沾染血迹。
与那时相比,尚未改变的,只有午时,露台上的时光。
那里的风声,那里的空气,与记忆中并无差别。
她开始知道,人在看到太过耀眼的东西时,也会感到幸福这件事。
他们的幸福,足以让在一旁观望的她也能感到暖意。
如是知道这世上存在着这样悠久流淌的爱意,如是知道世上尚存在着如此的怜悯——
她就觉得总还有继续努力下去的目的。
总有一天,自己也会遇到的吧?
那样的某人.....
.....
又一次感到了不适。
但却并非是仅仅是因为自己指尖凝固的血液。
铁色的面具下,狰狞的面貌已经凝固。长剑被伐木用的沉重斧头砸断后,希用匕首割断了他的呼吸。
漆黑的暗巷中,身着粉色边饰,黑底长袍的男子倒在开始结霜的地板上,希捂住自己的胸口竭力维持住呼吸。
她今夜穿着金边的斗篷,招摇的金色面具静静地微笑着。
‘母亲’的指令。
作为南方黑金会的‘折刃者’,将‘铁王’手下的鹰葬送。
自然没有胜利的余裕。死亡的恐惧依然笼罩着脑海。
若非是那把长剑在最终的一击下断裂,
她恐怕会被戳穿心脏。
难以理解的冲动。
难以理解的反应。
在紧要的关头,身体自己运作起来,用匕首格挡开斩击,用墙角的斧头砸断了锋刃,最后在对方退缩的一瞬切开气管。
脑海中,浮动的光点闪烁。
(这是礼物。好好享用吧。连接着的记忆中,还存在着更加精湛的技艺。总有一天,都能够自如运用吧。)
(但也不要遗忘了自己的本能。你也看到了——他的手脚生疏得很。一旦剥夺了共享的能力,就不过仅仅如此)
她想起了,在舞动长剑时,他异样的反应。似是在疑惑着某物的缺失。
(顺带一提,跑快些.....现在还不是与干部交手的时候。即使把共享剥夺,力量的‘质’毕竟是无法轻易鸿越的)
听从她的话语,在回过头的一瞬间,
感受到了窒息的压力。
庞大的身影近乎填充满了整个出口,身体与面貌完全被黑袍覆盖,只能听到金属互相碰撞的声响。
那个距离,不可能够得到这里——理智在这么清醒地认知着,本能却让她迅速越上了墙壁。回头看去时,自己原先所处的位置,已经被各式各样的利刃淹没。
枪、剑、锤,凡能想到的所有武器都被毫不吝惜地砸出。庞大的重量,让地面碎裂为了石屑。
.....全部,是被投掷过来的吗?以人的力量,怎么可能——
如同受到某物的牵引,深陷进地面的铁器向蹲伏在墙头的她飞来,即使没有任何操纵,钢铁的风暴却轻易地找到了目标。
(不要回头。他的能力相当强大。被蹭到可不仅仅是留下伤痕这种级别的事)
心惊胆战地听着身后的墙壁碎裂的声响,她决定听从她的意见,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狼藉的小巷。
隔天中午,在露台上,男子突然向埋头扒饭的她搭话了:
“暧,你听说了吗?最近有从南边来的家伙出没。说是把铁王大人手下的人干掉了呢。”
“是、是吗?”
“希也得小心一点呢。晚上的工作,能推脱就尽量地推脱了吧。啊.....说错话了.....现在这个时候,不叫‘猫儿’应该没问题吧?”
“.....嗯。”
“那就好。休息时间呢。”
看着他将头枕上了少女的膝盖,她决定不再多说什么。
本来是想感谢一下,尚有人记得名为希的孩子的。
如此,孤身一人的猫儿渐渐长大。
与院内的同伴已经渐行渐远,即使偶尔碰面,双方都无法向彼此搭话。
他们逐渐走上了与铃相同的道路。
反抗之人依然存在,但世界依然毫不留情的严苛。少年与少女,在各自的经历中被世界粉碎了獠牙与利爪,成为了笼中赏玩的动物。
她在守护着他们。
至少,这一点尚且给了她慰藉。
将试图跟随他们回到小巷的男人拦住,切下了手指。
在试图赖账的官员家中洒下毒药,让其怀抱着珍爱的名犬请求解药。
她在做正确的事情吗?
露台上的男子告诉她,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问题。
哪边的答案能让自己不感到痛苦,就选择哪边吧。
只要能成功瞒住自己,说不准也能得到幸福呢?
而她依然不知道自己的回答。
永远是犹豫不决的家伙最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