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此是休假的前夕。他们这样的行当,本该没有固定的休假时间——但假面的狐人,依然在每月的特定几日允许他们不到海猫亭来报道。

在之前,需要将店面打扫干净。而后,他们——无论是少年或是少女,皆洗去尘埃污秽,在短暂地几日间尽情挥霍累积得难以消耗的财产。即便生有兽耳,但如是亮出了金钱,大抵还是能得到接待。这是他们所能得到的唯一慰藉。

犬耳的少年等候在楼层间。他刚刚用热水将脸颊擦拭干净。已经早在中午就向她递交了邀约.....对方大概是会来的吧。大概。

“.....久等了喔。”

同伴们大抵已经完成了打扫,从一楼的正门处返回了住所。此时传来的话音,只可能是所邀约的那人没错。

回过身来,与她湛蓝的双瞳对视。被发饰、丝绸包裹的兔耳,因沾染了水份而柔软地下塌。衣物与她——都是洁白而干净得耀眼。

竭力让血气不要因她刚刚出浴的模样升上脸颊,但尾巴还是吧嗒吧嗒地敲打到了身侧的墙壁。对方微微一笑,自己的耳朵便兴奋得直立。

“.....铃......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呼呼,树这么可爱的孩子向我递送了情书——怎么可能不来给予答复呢?”

仅仅这样的对话,都让内心激昂得想要鸣叫。兔耳的少女注视着他,随即开口:

“真是不像话的样子呢.....大家的领头人之一如是被人目睹了这副模样,想必会威信尽失吧。去到可以安心谈话的地方.....再继续说吧。”

少女向楼梯间走去,他自然乖乖地跟在身后。

步伐所向之处,是平日里从未光顾的所在。通向三层的楼梯理所应当地存在.....但不知为何,从未有人上去过。

在眼前带路的她,却显然多次违背了同伴之间不成文的禁令:其脚步轻快,呼吸平稳,定然是知晓那道破旧的木门后该是怎样的景象。

·

将木门推开,之后冷寂的景色让人不由得屏息。她的存在在这样的世界中显得异样——纯白的她,连色调都与此方格格不入。

毫不在意地倚靠于围栏,她等待着他来到身旁,而后开口:

“这里——很不错吧?”

只能顺着她的心意点头。但不知为何,她却对这样的答复回以冷笑。

“不,我一点都不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哦。简直像是墓地一样。”

雾气攀附上深空中的明月。兔子与月亮——这样的组合,让气氛更加古怪了。

“说吧。树——想要对我说什么呢?”

抚弄着耳尖的绒毛,少女坏心眼地低笑。

但他也知晓如何反击:

“希.....那个孩子.....”

果然,一旦提及那个名字,她高昂的气质就低落回了常态。趁此时机,他继续吐露心意:

“那一日所见,她无疑是找到了吧。想要依恋的存在。我已经有了模糊的预感.....她,一直守护着我们的她,也许终究会放下职责,同那人远去呢。”

‘所以?’

她的神情如此质问。

“所以,我想要在那时替补她的位置。”

“时机到来,我会离开海猫亭,进入更深的地方——成为新一任的,同伴们的保护者。”

“不仅仅如此.....”

“我想要替补的,还有她在你心里面的位置。”

.....

“不在意吗?”

她问,

“我们的存在——我们所做的事情,为之失去的事物,为之沾染的污秽,你是一并知晓的吧。”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你还是蠢得无可救药。”

在他尚且愣在原地之时,她已经偏过头去。

“如今的立场,哪是能够考虑这种事情的呢.....暂且不论我,你,也不过是向那些家伙献媚的玩物——”

“但是,”

“如果,真的能够成为保护我们的存在。”

“真的成为了同心会的一员......”

“那时候,才是允许这种情感萌芽的时机。”

“但这是个矛盾。”

“一旦到了那个地步,你想必会明白,自己能够追求更为纯洁的存在——”

像是感到瘙痒一般抓挠着自己通红的双耳,她最终小声地说:

“.....那时候,还是有这种想法的话。再和我说一遍吧。”

·

轻轻地,齿轮再度运转。

还会是轮回吗?

并未绝望的两人.....并不承认自己‘失去何物’的两人。

那将是新的道路。

是充满可能,以至于无法描绘的,新的故事。

2

晚上些的时候,总算有时间赶到了学院。他这几日得去处理公主那件事的后续.....为此不得不奔波于宫廷,缩减了与未婚妻见面的时间。

学院——或者,该说是学城么。其庞大的规模足以让一切初次踏入的人感到震悚。他已然不是第一次了——不如说,数年前,他正是此地的学生之一。但如今还是对远眺而去的视野讶异得叹气。

从坡面上走下——学院被山峦包围在盆地中。虽然姑且属于王城的范围,但这一片区域早已从气氛上与别处隔离。

他远远看着时钟塔上的指针,猜想着公主是否会在睡前从某块斑驳的玻璃之后眺望夜幕。在冷风拂过时加快了步伐。

所到达的餐厅,位于学院中央。

即便是此时,尚且有学生停留此处。他那受人瞩目的恋人,安坐于二楼的窗侧。其飘扬的长发与艳丽的红瞳引得来往者为之停步,而愠怒的表情又让随后的步伐加快。

他知道,她厌恶他人的关注。但即便如此,依然选取了这个正对着大道的显眼位置,想必,是为了第一时间得知他的到来吧。

视线对上了。身侧有好事的少年嬉笑地盯着他,等待他被少女恐吓的神色吓跑,但是——

她的笑容,除去幸福与暖意——以及淡淡的羞涩,便再无他物。

踏上楼梯,天花板上挂着由学生们有偿提供的‘瓶中阳光’。刻印了简陋术式的琉璃瓶,正不间断地以‘文字’进行乞求,聚敛着周围的元素。一层宽阔的走道和厅堂也因而灯火通明。

“芙兰——”

轻呼她的名字,餐厅中的几人因寂静被打破而投来了不满的目光。

二层的气氛,与一层截然不同。为了让月光更为顺畅地撒入室内,莫说光的术式——便是火烛也并未燃起。放置在角落中的餐桌上,结伴而坐的都是一男一女。

黑暗中连私语都并未响起,两人仅仅是互相注视,互相喂食.....便得以满足。

此处,正是王城学院中最负盛名的幽会之场所。

落座于她身侧,赤瞳的少女因他的姗姗来迟而投以责备的视线。他假装没有看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晴明的夜空。

月亮实在是大得出奇。

尚未从这样的感慨中回过神来,恋人已经揪住脸颊,将视线扭了回来。

“.....不想、看看我吗?”

心脏在与她对视之时险些停跳。她平日里明明是那么容易害羞的孩子——今日,果然是月光的魔力吗?

轻敲额头,让她不满地探出身来。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让双唇相触。

“唔——!”

双方的气息都为之一滞。再度各自坐回座椅时,她已经是一副抓狂的模样。

“你、你.....!”

“芙兰真是小孩子呢。”

“哇呜!”

果然被挑衅到了。在她绕过桌子怒气冲冲地凑过来时,双手抓住腋下,将她抱起后放置于双膝。轻轻挣扎几下,最终还是顺从地将头靠向了胸口。

“下个月就是婚礼了啊。”

“.....所以你才这么....野蛮吗?”

“毕竟,之后,就不是可以任意欺负的恋人了嘛。”

“诶?”

“是妻子哦。”

“.....才不要。”

“蛤?”

“.....我要当恋人......妻、妻子也要当。”

......

两人各自红着脸沉默了片刻。

“好羞耻.....”

“月光的魔力,真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