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抱着膝盖坐在楼梯的拐角处,听着交火的声音。她真的很听话,夏叶让她等着,她就躲在掩体后面,用指甲刮着扶手上的铁锈。跳弹擦着她的耳边飞过,将那盏精致的琉璃灯打碎了。
她听到那些人惊慌失措的大喊,和威逼利诱的讨好,还有在其中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那种沉稳给她一种安全感。
夏叶游刃有余地穿行在枪林弹雨中,对他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孩子来说,年龄本身就成为了一种优势。比成年人更敏锐,更迅速,更干脆。
他蹲下身避开对准自己的枪口,力量各凝聚在双手一点上,以猛力痛击对方的手腕和下巴,趁对方恍神时,将自己的枪抵住对方的下颌。子弹穿透颅骨,鲜血喷出来溅在他脸上,他只是淡淡地用拇指捻去。那种刻骨铭心的画面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放在心里记在脑子里的必要。
走廊上除了他和夏至之外已经没有活人了,夏叶换了弹夹,又冲着每具尸体补了一枪,这才能把他们诈尸的可能性抹消。他把子弹退膛,将枪收好,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处理这栋别墅。这座装修别具一格的别墅建在荒郊野岭,成了最适合那些人的棺椁。
身后响起了突兀的上膛声。
他回过头,看着向自己这边厉声呵斥漏网之鱼,以及被他用枪指着脑袋的夏至。他不停地念叨着要他把手枪放下,夏叶充耳不闻,和夏至对视了一眼,她在索求夏叶的同意。夏叶说过不让她杀人,那她便不杀,可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情况,也不得不动手了。
当他点头的时候,她从袖口里抖出一支注射器,对着身后的威胁狠狠扎下去,一滴不剩地把透明的药液尽数便宜给了那人。夏至收好注射器,跑到夏叶身旁,两人肩并肩地下了楼。敌手捂着脖子,以痛苦的姿势扭曲着倒在地上抽搐,当他把枪口对准夏至时,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吃饭是最重要的,可不能耽误晚饭的时间,浪费一秒也是浪费,还是在这种根本不用小花招对付的人身上。
两个人买了菜,踏上了归途的电车。夕阳的光是暖黄色,给二人镶上一圈华丽的金边,车上开着空调,温度骤降,冷飕飕的。车上没有多少人,大多都是低着头看报纸,夏至和夏叶在靠门边的位置坐下来,她拉拉夏叶的衣角,小声地问他:“呐,我动手了你会不会生气呀?”
“那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夏叶从袋子里拿出苹果塞到她手里,这个行为就说明了一切,他并没有生气。谁都会以自身为主,当生命受到威胁时,无论是杀人的人,还是被杀的人,都有挣扎的本能。再说了,她也得到了夏叶的同意。
夏至用两只手托着苹果小口小口地咬,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像是小仓鼠。她一点点啃掉了半边果皮,夏至有个怪癖,吃苹果之前一定要剔掉所有果皮,说是这样才能享受纯果肉,“这个季节居然也有这么甜的苹果,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呀,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
“你确定是一直在一起吗?”夏叶没看她,他在望向被太阳涂抹成橙色的大楼,“你被笼子里的猫吸引过去的时候,我去买的。”
夏至眨眨眼睛,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她去逗猫也不过几分钟的事,这家伙也太迅速的吧,还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就不再过问了,全神贯注地啃着果皮。
没过一会儿,她就开始踢着双脚,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大声地抱怨起来:“啊啊好烦——不削皮的苹果好难吃!”
“因为没有那习惯。”夏叶把胳膊撑在扶手上用手背抵着脸,进入闭目养神的状态。他说的习惯,指的是随身带水果刀的习惯,“但下次我会记着的,公共场合,你先忍一下吧。”
好在夏至的抱怨只维持了一两分钟,最后还是被苹果充足的水分和甜度吸引住了,腾不出嘴来斥责果皮。
电车摇摇晃晃,每到一站开一次门,守在刷卡机器边上的售票员一脸不情愿地坐坐起起。夏叶在开门间隙里看到站台的橱窗上贴着某个人做主角的剪报。内容是某小有名气的牙膏,他故意把一口洁白牙露出来,一看就能看出来是修过图的。
这个人已经死了,他是在海边游泳时被人强行按进水中,活活呛死的。本来是他们两个的猎物,结果因为两个人对水性一窍不通而错失了良机,难免被老板一顿痛骂。于是两个人就特地学了游泳,还很卖力。最终打了老板的脸,他们的技术甚至可以去专业机构考证了。
下了电车后,他们穿过冷冷清清的晚市,楼房向他们迎面走来。这条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了,除了商贩之外,少到十根手指就能数过来。就算人这么少,有时候也会遭遇危险。比如上次夏至就靠着自己能够预料到一部分未来的幻觉,在马路上救下了一个小男孩,他想去追滚到马路中央的球。
夏至手里还捧着一杯鲜榨苹果汁,画着黄色笑脸的杯壁上因加了冰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夏叶总是拗不过她,站在冷饮店门口对他说如果不买的话——
“哼哼,就说你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美少女!”
——这样强词夺理的要挟。
夏叶真的搞不懂她怎么这么喜欢吃苹果,她说她觉得苹果看起来就很好吃,吃起来有种幸福的感觉,说着还很夸张地做了一个安详的表情。
夏叶哦了一声,洗干净手,把门口挂着的蓝色格子围裙取下来穿好。挨着它的还有一条围裙,是桃红色的,上面还有可爱的心形图案,但吵着要买的人却从来没有穿过它。不止是做饭这方面,就算是她自己的贴身衣物,也统统丢给夏叶洗。
十指不沾阳春水,说的应该就是夏至这种人。
她像往常那样站在厨房门口,怀里抱着她最喜欢的小猫布偶,看着夏叶忙来忙去。菜刀在菜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锅里的油开始沸腾的时候,夏叶将均匀等块的鸡肉放进去。见肉在金黄色的油里翻滚,夏叶撸了撸袖子开始洗菜,把黄瓜切成指甲大小的小块,他拿起胡萝卜准备按在菜板上,突然想起来夏至不喜欢吃熟的胡萝卜,便又放下了。
他总能记得夏至的一些“小个性”。
例如洗澡时要把水烧到五十度,多一度少一度都不行,他就守在门口掐着时间。
例如对星星情有独钟,他就买了个星空灯摆在她的床头。
例如不喜欢吃在冰箱里待了一晚上的蛋糕,他就会替她偷偷吃掉。
倒不是说夏叶对她抱有什么剪不清的特殊感情,夏至是很重要的存在,所以她说的话,做的事,夏叶能记住的都尽量去记。只是因为她很重要,恰巧对夏叶来说重要的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夏叶都会在脑海里准备一个小本子,写下来牢牢地记住。
再概括一番,那便是“缺她不可”。
“我惧怕孤独,而她就是斩破孤独之人。”夏叶曾在心里对这种关系做了这样的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