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决于情况，单纯的人形骷髅会非常好用或者不好用。举例来说，在对战斗一类的高强度动作集没有要求的时候，勉强靠生命力把骨头接起来的骷髅们就是理想的人类替代品——只要还具有灵魂留下的残迹（一般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只要妥善利用这其中的残缺智能，再经过一些事前安排，它们就可以完成大部分本需要由要吃要喝还要钱的工人们完成的简单工作。
另外完全只剩下骨骼也能减轻大众可能受到的惊吓
虽然很多小孩子还是觉得它们可怕。
以及，作为补充，克拉拉在知道转生者们的世界里有不少人都觉得骷髅很酷的时候非常开心。
——总之，回到话题。在这个世界的大多数死灵师们眼里，骷髅由于基本只余下骨骼因此各方面的消耗都低得让人抗拒不了，但也因为只余下骨骼而脆弱到不堪一击，无法进行有效率的剧烈活动。
如果各位需要一个确切一些的印象，那么就请残忍些，去想象一位枯瘦无力的暮年老人，随后再把他本就没剩下什么的皮肉剔除——这个世设的骷髅如果不做额外处理就是这么弱，唯一的强项可能就是没有感情与触觉因此不会真的感到无力或者疲劳因此不需要养尊处优而是反过来成为了其他人达成这点的生产力道具。
不是说它们不能用手段补强，但那时而得不偿失。
况且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直接找些肉多点的家伙们呢。
正在把六具骷髅往可能比被自己炸飞的那头龙还值钱的史前文明遗迹里塞的克拉拉对这种事的解释是“因为她厉害”。
大体来说厉害到在国立死灵术学院里以优秀学生代表的身份毕业的程度，和楚门预想的“刻苦到家也不过前三十”不太……很不一样，就像是用尽全力考了九十五分的人和因为满分一百所以考了一百分的人之间的区别那样不一样，对于楚门这种人来说大概是耀眼到觉得可恨的那种人也不一定。
说到这里，有一句题外话：请各位不必考虑这个世界的死灵师们在可见的未来人手几百只炸药母鸡掀起战争的可能。虽然那实在让人向往，但精密到在几百只动物体内引起需要数步化合反应才能达成的大规模爆炸可能是只有我们的女主角级别专业的高材生才敢去做还不失手的。
当然了这世界上确实远远不止她一个死灵师做得出来这种事。
那是后话。
至于现在，回到骷髅的话题。
克拉拉作为死灵师，其专业程度细致到足以把单纯的散架骷髅强化作可能只有另一个世界的观众才会去想象的，足够和新手冒险者们互相苦斗不分胜负的低级怪物这种事看作举手之劳。
但这对死灵师来说不是什么非常有用的技巧，像之前说的那样，用更好的尸体就能够解决问题。
如果还是要什么具体一些的印象，那么请各位想象一些诸如“使用吉他作为控制器通关黑⚪之魂”一类的零碎新闻——那毫无疑问是只有个中好手才做得到的成就，但不是所有个中好手都会干这种事。
另外，这也是她在见到我们的主角时下意识决定拿脚下的骷髅作为解决他窘境的首要方法的原因——随意控制任何手边的尸体对她来说称得上是别人做不到的拿手活（重读“任何”）。她那时或许是在期待楚门对此表示惊叹——他当时也确实稍微在心里惊叹了那么一下（重读“心里”）。
以这种思路，她在稍后准备登上城际列车逃离驻龙镇前所准备预防不测的手段也依旧是只有骷髅。是的这其中也有不少使用骷髅能让对方掉以轻心的考虑在，但她那时还是隐约期待着楚门能够好好赞叹一番她没什么用却还是颇为自豪的才能。她最后没也得到机会，不过对于已经把大部分符号图式刻板印象刻在脑中的优秀现代人，就算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楚门大概也不会知道把骷髅强化到能够战斗的程度在这个世界是一件多强又多无聊的事。毕竟他对脚下的本应该连连惊叹瞠目结舌的超古代文明遗迹也没多大热情，应该说他甚至有点提不起劲。
所以克拉拉这次最后也不会得到她预料中的惊叹，当然这前提是她会成功——但她很快就会发现这不是什么难事。
比起前两天要赌上性命去做的高度冒险行为，考一座涌出了不明红色凝胶但除此之外一片宁静祥和的第一纪元地城的古这件事甚至可以形容为简单舒心又轻松。她甚至还会开始短暂地考虑起之前对楚门是不是太过刻薄，又是不是焦虑到把整个事态看得太严重。
但答案当然不，她是个突然间背上几十条人命的外乡人，而楚门是个什么都不懂又傲慢自大的转生者（而且没有超能力或者圣剑）。
而且他们还都谎话连篇。
是的，她应该更焦虑一些，而且从一开始就不该在有的没的的地方表现出让人无法理解的隐约的人性或者善心，那不仅对故事的整体结构没有帮助，还会让她陷入更多的麻烦。
如果她真的在那个下午把楚门诬蔑成凶手，那她现在大概已经无事找到了那头龙，然后在自己的履历上大书特书的同时，听着那个从棺材里突然冒出来的累赘被活活吊了三天才断气的皆大欢喜的新闻播报。是的，这样对大家都好，事情一直都该这样进行。
不过可惜就可惜在他们两位从来都是个一边毫无自觉地臭不要脸一边毫无自觉地一心向善的正常人。
没有获得主角的觉悟却被推上这个位置。
不协调与否暂且不提，他们被推上这个位置自然还是有原因的。
在获得什么觉悟前，他们毫无疑问地具有成为主角的能力。
起码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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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状。
克拉拉站在原地不动，在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就会坐到一边打牌的众人的注视下，克服红色凝胶所带来的阻碍，把六具骷髅送进了地城外壁的缝隙中，开始了对地城的探索。
所有人（包括楚门）都认为她正在专心致志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地操纵那六具骷髅，所以都没有上前打扰或者交谈的意思，哪怕在两个小时之后开始打牌的时候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大喊大叫。
当然了，“她厉害”，所以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只要视野外没有会主动攻击的魔物也不需要她精密地干涉仆役的行动的话，克拉拉完全能一心二用。
而一心博爱平和的第一纪元人留下的正好就是些不需要她对付那两个问题的上古遗迹，里面宽敞空荡到自己根本不需要上太多心。
以下大致是她在天黑前的这几个小时里想的东西。
至于骷髅们本身做了什么，无非也就是从充斥着粘稠凝胶的不明管道里挤出去，再摸到大门口的对侧去按开关这种事。
大概是会在附录里稍微提到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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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凝胶上涌的位置不自然。
在调查空洞的这些人中，克拉拉是不需要德伊莎凑巧一个光束喷射打到地下那段扭曲变形不合常理的上涌轨迹上就能明白的唯一一个。
原因对她来说实在是非常简单，但也无论如何不能和楚门或者克劳迪娅之外的任何人提起——她本来想在被送回镇上的时候和楚门简单地解释现状，但那时的自己明显是生了气，到最后也没想起来。
那头双足飞龙在几天（乃至几百或者一千年）前，就端端正正地趴在那摊谜样粘液的正上方。这绝对不应该是巧合，而且很可能事关自己先前的读数异常。
那头龙可能确实已经死了，而自己曾经在这座山洞里读到的数据也很可能直接来自这些当时还被龙躯遮挡的粘液。
此外，由于不来自它自体，所以也能够解释完全稳定但不足以维持飞龙生命的读数到底成因为何。
……至于为什么还能在被炸上天之后继续飞行。
克拉拉稍稍分神，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法杖。
死灵术的基础无非是对尸体注入生命力以此将它们部分活化，法杖的作用就在于充当死灵师在外时的生命力容器。
换句话说那摊凝胶可能作用类似。
那头飞龙或许在没有止境的假死中抽取了一部分凝胶的生命力试图复活，但躯体出于某种原因直到最后也只是在半活化这一步上原地停滞，任由灵魂在栓塞解离后脱离身体。
而那“某种原因”也很简单。
不过，克拉拉想，也不能指望一头一千年前的双足飞龙懂什么死灵术理论。
“意外伤害性刺激”。
比如捅在克劳迪娅后脑的那一下。
在对象是高等动物乃至非凡人的情况下，灵魂没有离体的尸体在启动前需要死灵师对机体进行一次或者多次伤害性刺激。由此引发的痛觉反射能够触发灵魂的防卫反应，而来自体外的生命力会被这一反应所吸引并以此正式介入（取决于立场也可说是“侵入”）机体的循环系统。
这通常是只有年代久远的尸体才可能无自觉起身伤人的原因，另外也是废止新鲜尸体使用权前最被外人所谴责的不人道工序之一。
回到现状。
这地底空洞里要不是有什么人胆大包天安了炸药，又哪来的什么伤害性刺激可给。
原来如此真相大白——并没有。这摊红色凝胶的出现没有让克拉拉的疑惑减轻哪怕一点，应该说这胶状物和地城本身的存在就足够让任何人（楚门等一部分转生者除外）觉得奇怪，在德伊莎从工会考古部那里得到了“没有听说过什么第一纪元红色凝胶”的回应之后更是这样。凝胶的出现可以解释为飞龙的干涉，但这种生命力储量丰富的凝胶到底是什么，又是谁在飞龙来到这里前破坏了本应该坚不可摧的地城外壁——不，等等，说得再远些，那个对自己的猜测笃定得很（也在刚才被证实）的转生者，维托，他死前到底对这些知道多少？为什么连他的手下都知道本来不应该被转生者知道的第一纪元地下城的事？为什么他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转生者老头自己会熟读一本用专业通用语写下的偏远城镇的建镇史到能够告诉自己应该在那时看哪页？说到底，为什么会在根本不懂死灵术的前提下同意一个死灵师（自己）想要用甘油炸药炸死一头飞龙的想法？
……他那时难不成只是想要把自己当枪使吗。
这到底——
不合理，不合理到让人吃不透哪怕一点那个老头子到底打了什么注意——倒不是克拉拉不愿意想自己确实被实际上知道一切发展的维托当了避免风险的棋子，而是她搞不懂维托想要从中获得什么。
第一纪元的地下城与之后两个纪元的不同可以说是从头到脚——没有陷阱（最多不过外壁那些密密麻麻的驱人符文），没有魔物（最多不过那些浑身铜绿的呆板地精）——也没有一点能够马上转手卖掉的金银财宝。是的，和现在大概早就已经在法师平原的另一头被送进大牢的艾德丽塔说的一样，先前被开掘的那十一座里有着没法估计价值也很难被解析的各种先进装置，但这就是问题所在：就算维托他把这座地城里的东西给一个不漏地搬出来，也不太会有除了博物馆和法师协会或者一些高等死灵术学院之类的组织想要，考虑到他本人不得不隐姓埋名藏在这种偏远小镇的非法滞留犯罪者身份，门路可能会更少。
那不是能够让人赚钱的东西。
除非——除非他事前就有这样的门路，或者他不是为了什么钱。
那……那门路会是谁？如果不是这样，那又是为了什么？
这种事对克拉拉实在是没有一点头绪可言。
吃不透。
如果自己没把他跟他手下拿母鸡炸死那现在可能还有机会搞明白。
……又或者有。
传送门还没被人恢复，也就是说艾德丽塔（作为澄清克拉拉本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和她的那几个手下还在这个国家的某座大牢里。
另外克劳迪娅可能也是线索，虽然她很明显被维托隔绝在自己的算盘（假设他真的如克拉拉此时所想的那样有）外，但问出她在那两年里被维托指示着杀过哪些人可能也能让人明白些什么。
但这样就伤了脑筋。在眼前的事情结束之后，自己到底是要继续去寻锤镇的方向见那条龙，还是要设法去搞清楚那些转生者的所在地。从自己的目的上来说明显是龙更重要，但考虑到这个地步却还不搞清楚自己到底踩进了什么浑水里也不是克拉拉想做的事，要命的是不管是龙还是那几个转生者都可能转瞬即逝。如果楚门是个会说通用语能掩盖自己身份的家伙那自己还能考虑考虑分头行动的可能，但可惜他就是没用到不是。
除了隔着一公里都能闻到的对自己的意义不明的好感，张口就来的胡说还有除非是自己否则完全实行不了的瞎主意之外，这个人可能就没有一点长处。
不如说第一个根本不是长处。
哦，等等。
克拉拉的思绪在某种细微的矛盾前稍稍顿了一下。
他可能其实很诚实。毕竟是亲口承认了自己没用到在原本的世界呆不下去所以想留在这里，这比一些她听说过的临走才突然撒泼打滚被人架起来丢进传送门里的家伙们要好上一点。
但这种诚实就和他其他屈指可数的优良品质一样，对自己的打算没有半点帮得上忙的地方。
从这种角度去看他实在是会让人觉得来气，克拉拉想着。
她作为优等生从来没有和不怎么“有用”的人长期同行过，就算知道这么想不太近人情也改不了下意识。
她在楚门自己承认了自己的无能的那晚可以说是相当失望。
具体来说是他亲口在工会马车二楼承认自己不想回到自己的世界的时候。
“尼特”。
楚门用的说法对她而言闻所未闻，但表达了什么还是足够清楚。
自己很没用，所以想要逃避问题留在这里。
但没用的人无论到哪里都会保持没用。
那种事情不会因为场所的变化而变化。
而他似乎明白这点也不打算改变什么。
如果不快点明白那种事情的话，大概会到最后连命也保不住——克拉拉原本想要这样告诫他，但在那晚之后就放弃了这想法。
怎样才能让认识到问题又偏不作为的人改变——那当然是做不到，或者起码很难，难到做不到。
楚门这样的家伙很明显不会真的“为了自己”而去设法做出什么改变，这点对那晚之后的克拉拉来说浅显易懂。
易懂到她能够接近毫无芥蒂地（起码她自己这么想）对着楚门本人讨论他对自己的好感——那对他这种人来说，也同样是“做不到”的事。
他做得到的事情，只有千方百计地想要留在这个世界上而已。在那之后什么都没有，在那之前什么都没有，好在自己对他许下的承诺也不过是在找到飞龙前同行。
或许他期许着自己永远都找不到那条飞龙而因此踏上没有定期的旅途，同时还因此对自己的要求沾沾自喜。
但那根本就是在说梦话，要确认那点对克拉拉来说完全不是永无止境的天方夜谭。
因为她知道龙就在寻锤镇外的某处。
这对不会通用语因而理解不了许多事的楚门来说再好隐瞒不过。
虽然那条飞龙正因为失去灵魂（也即包括智能）而不断伤人导致暂时无法被降伏，但它就在那里。无论克拉拉自己最后能不能把它收入手中，楚门的要求都会在见到那条龙的那一刻结束。
她只是稍稍扭曲了事实就让楚门产生了不同的印象。
谁知道知道真相如何之后楚门会不会像那些别的转生者一样耍赖。
但当然，自己现在还不能把他就这么丢掉不管，那实在太不近人情，唯一能够期待的是等到连飞龙的事也告一段落之后尽快回国把他随便找一座传送塔送回自己的世界去。
原来如此。
克拉拉念及此处总算下好了主意。
果然还是先去寻锤镇把飞龙的问题结束——果然还是先把问题中比较累赘的一方解决更合意。
是的，累赘。
或者拖累，多余，麻烦。
如果楚门真的在不久前追问了那个问题，那个“克拉拉又是怎么看自己”的问题，她可能会在一段沉默之后不带一点内疚地说出这些词语中的某一个（或者，取决于她的心情，也完全可以是两个乃至于全部）。
选择不追问下去的楚门也差不多在心中某处明白这点。
但她又能怎么办呢，克拉拉想。
毕竟自己暂且丢不掉他，而他除了自己的身边外也无处可去。
——
哦呀。
从六具骷髅处传来的讯号传达了它们已经找到了某处形似大门的潜在机关的事实。
“……这可真是时候。”
她从半是伴随着骷髅们神游的状态中抽回意识。
双腿有些酸痛，但除此之外没什么别的问题，看来时间倒是过去了相当久——没有办法，骷髅们的确走了相当远的距离，应该说再远一些就会完全地超过自己能够掌控的半自律距离。
“也就是十三里外上下——”克拉拉眨眨眼向周围环视并失望地发现自己的伙伴们全都在空洞的另一边安静地围坐打牌的事实，“我说！可以收一下了！各位！入口已经找到了！”
「把机关打开」。
她举起手打响响指，在心中如此对骷髅们做出了最后一道命令。
作为回应， 三号和四号协作压下了不知为何需要砸开一道玻璃的手动机关——这倒不是什么需要自己犹豫的疑点。
在先前十一座地城的开掘中，工会的相关考察者们曾总结出一些规律，其中便包括这些地城内的机关操纵装置往往都会被一道玻璃或者其他易碎物遮盖。
不属于工会也没有做过冒险者的克拉拉为什么会知道这点暂且不提，她的命令所带来的后果实在是非常严重。
因为这座已经产生裂痕的第一纪元地城的外部刚性不像之前十一座那么坚不可摧——一点都不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