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看起来门是不用管。”抬头瞅了一眼声音的来源,“但标记还是做一下比较好,六个装你自己随便在墙上划一道吧。”
两个脑袋点了点头,对着面前的墙壁抬手。
顺带一提我什么都没在头顶看到,这地城的装潢程度真是相当让人说不出话。
“要是猜不出这机关会不会锁死那直接就拆了也挺好的,嗯,有点可惜,要是能保证这门一直打开的话……”
「请勿继续破坏环境。」
“好了快点的咱们还得继续往里走呢。”
「重复!请·勿·破·坏·环·境!」
……?
“六个装你听见没这自动播报刚才好像声音不对。”
六个装没听懂。
“唔,”想到反正也没人看我出丑的自己决定朝着潜在的沉默尴尬进发,“敢问这劝诫保护环境的自动播报是不是其实不是自动播报?有人吗?我说那个什么,您要是想跟我们说话那我们就呃,就聊会呗?”
「……请先停下那具死灵术造物的破坏行为。」
好么真的是个大活人在朝我们喊话。
呃,这个有点晚了。
六个装漂亮地空手在那堵墙上连带着蓝色的魔力管道一起劈出了一条虽然不深但长得醒目到已经没法称作到此一游标记的破坏痕迹。
伴随流泻而出的蓝色半固体而来的是骤然间迎来的黑暗。
“这个可能来不及。”我想起这个世界的魔力和天然气一样只是某种能源的事实并心怀愧疚地再次试探着发问,“您还听得见吗?”
「……哈啊。」大约等了十秒重新亮起的灯光与叹息声一道出现。
“请不要杀我们我们什么都会做的。”
「……请就继续走吧。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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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也就是说你是管这里的魔王一类的。”
「……‘临时管理人’。」
“您不是都核算出来自己在这里一万多年了吗怎么还临时。”
「与时间无干,‘临时管理人’。」
头顶隐形扬声器传出的声音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
「汝……唉,‘你们’。你们认为万年很漫长,是吗?」
“那不然呢。”
「我以为他们都还——」
“啥‘以为’什么?”
「不,没‘什么’。我目前无法向上检索更多信息,以存在大量断层缺漏的本地记录回答并不谨慎。」
“啊。这么说你也是那种医疗机呃,不是,地精吗。”
「如何称呼并不重要。」
“那您倒是给我个名可好?”
它又沉默下去。
哦,以及,对,没错,就是这样,和各位大概能想到的没有差别。
从头顶传来劝阻我不要在墙上刻到此一游的播报音其实完全是实时的。
听不出机械感之外的特征,想来是个在什么监控室里暗搓搓地偷窥的高级锈罐头人。
啊,这么说倒可能不是锈的。
总而言之,这地城里有个人盯着我到现在才吭声。
而跟刚才提到的一样,它解释说自己是“临时管理人”——是说既然如此就别憋这么久——讲真我刻字之前咱们造出来的孽好像个个都相当恶劣不是吗,不对,反问都不该用,就是相当恶劣,从头到尾都是,包括克拉……一开始就是克拉拉。
“……您还在吗?”
从最开始出声向我交流起,这位(就先叫它管理人)管理人大人就答应了给我跟六个装指去那扇应急门的路。
根据它(老大不情愿)的说法,原因很简单而且有点老套:它在地城给克拉拉不小心搞成这样之前不久就被唤醒,但失去了不少地城的控制权,权衡相当久之后调动了一些同样离线的医疗地精探查情况以及有没有掉下来的活人,结果这次又被三个杰克跟六个装全都打完了。
虽然这让我更好奇它到底是为什么才不从一开始就出声和我们交流,不过没有隔着喇叭强烈谴责我而是提出先不互掐而是互助这点在前,我真的没什么好抱怨的。
况且我本来也不是什么会多问问题的人。
不过都这么久了这种事也算是老生常谈,还是不多说来得好。
「——在继续直行三百尺后,你会遇到下一个路口,走左侧。」
看来还在。
“总、总之您只要没突然生气就行。左转是吧,我记住了。”
「是的。另外请记好,零叁壹叁肆叁。」
“我猜这是您的呃,编号?”
「的一部分。」它像是在敷衍一样回答,「记录损坏情况并不乐观。无论如何,这能否作为称呼?」
“能,当然能,不过呃,我能就取一个‘零’或者‘三’之类的吗。没别的意思,主要是要在寻常交流的时候用这么长的——”
「我并无意见。」
“那,呃,零大爷?”
「……」
“说到这里我冒昧地问一句。您不会正巧擅长隐身、诵读俳句跟在头盔前投影颜文字对吧。”
「……我不会。」
那太好了。
我在版权上至少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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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大爷在一路上问了我相当多问题,从今早吃了没到我不存在灵魂为什么能够保持自我,大致如此。
遗憾的是我不光不知道后者是怎么个意思,前者也不太记得起来。可能是因为我的潜意识在饿到这种程度的场合下不允许脑子回忆任何和食物有关的情境。
「作为总结,」头顶的零大爷播报器可谓无处不在,「你,‘楚门’,‘转生者’,你抵达该世界后对此地全然毫不知情,你的死灵师以及穿着二级作战装甲仿品的伙伴则认为此地是具有强行开掘价值的‘地下城’;该世界已经过数次文明,你以及其余转生者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但‘地下城’这一概念据你所说似乎正是从你独立于该世界的另一处时空不明的文明传来。」
“呃,差不多吧,我没有怎么多了解这些。”
「原来如此——但是为何不?」
“你问我为何不多了解一下当地风土吗?呃,你问我其实也……”
「罢了,并非重点,」它打断我,「能够得知这些对我而言足够对上小部分空缺。无论如何……」
我隔着扬声器也听得出它语调上扬。
「确实是你们私自闯入并打开应急门,从而导致了现状。」
本来就提心吊胆地跟它说话,到了这句之后我差点大喘气到一下缓不过来。
“可我们呃,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以为,呃,就,你知道吗,我们以为这下面不是这样,呃,克拉拉她也不是个冒失的——好吧她可能是我没这个脸皮,但她开门的时候肯定没安坏心而且——”
「我没有说我不会原谅你们。若需造成大规模伤害,我大可从监视最初起亲自下场或是着手查找能够调动的作战机体。你我双方并无直接矛盾,互相交流足以顺利进行,杀戮与争端在没有必要争端时毫无实际意义。」
我听不出它是不是在压着火和我这么解释。
“那、那可真太好了。真的,我代表克拉拉他们谢谢你。”
但不杀之恩总是得谢一下。
记得克拉拉说过第一纪元的人的确爱好和平还是怎样的。
不过即使是这样。
“不过我得多一句嘴,零大爷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出声叫我们停手?”
我还是没忍住问。
「……我需要时间才能重新获取照明、门控以及播报系统的控制权以及实际操作方式。」
“明明是个管理者?”
「我本应持有的各项包括结构图以及操作指示的相关纪录在这次坍塌前后受损严重。我并非生物,记忆多储于外部。」
“原来如此。”
好吧它这么一说其实是有道理。
我不能指望一台高级电脑断电断网一万年之后不出毛病。
「稍等,」零大爷它好像从我的话头里想起什么,「你们可曾在进入的缺口处发现任何异常?此次结构出现崩塌基本可理解为在应急门开启前就存在的缺口极大削弱了这一区域的墙体承重力,然而我能够查询核对的本机记录中不存在任何对得上的外部破坏企图。」
首先想起来的自然是把一条双足飞龙炸醒的大量甘油炸药。
“呃,有一条突然飞走的双足飞龙。”
「是吗,原来如此。」它在这里短暂又沉默了我正好开始觉得尴尬的那么几秒时间,「确实,可上溯检索的资料中存在对能够突破符文阻隔的龙种的描述——那么它现在在何处?是否已被制服?」
「我还真不太清楚。它当初就那么飞走了,然后我们才敢来打它下面有什么的主意的。」
「‘就那么飞走了’?」
“是啊,就、就那么飞走了。我呃,我不知道您对龙是怎么想,但我遇到的人都挺怕龙的。”
「……那倒无可厚非,合理。」顺带一提它如果在这里突然开起什么过气恶俗玩笑那我也会毫不夸张地吓到晕过去,「此外,接下来三百三十尺处右手侧存在暗门,我将会在你万中有一看漏时为你开启,请多加注意。」
“哦哦,多谢,收到。”我点头得令,“六个装你准备一下配合我待会开门。”
不知道它点头了没,不过到这份上了点不点的我也不关心。
「不过,实际上,」好么看来零大爷还有事没交代完,「前往北部十七号应急门的正确路径与这道暗门无关。」
等等啥。
“……啊?”
「是的,我决定还是改变自己的方针。其决定性因素在于一点:我认为你在撒谎。」
我这下真的差点吓到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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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撒什么谎我从最开始就有一说一——”
「我……在之前与你对话的过程中也在逐渐取回本地的诸多控制权,」像是想要连我(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受害者气质一起直接破坏一样打断了我,「不仅仅是机关门。」
“一……哦,是、是吗。”
「你应当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请不要再度试图反抗或辩解。」
我还真不太明白。
零大爷到底是发现了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不如说它先前又是没有发现什么?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我的?说到底,我和它没有敌对的基础完全建立在它对我和克拉拉一众的破坏全然不追究的前提下——那为什么现在又开始……?
不是,到底怎么个意思?
「此事与汝等,啊啊,‘你们’,你们先前做了什么无关。我无论如何都可能原谅你们,但只有一事不在此列。
即使万年已过,世界大不相同,凡人依旧喜好欺瞒。
毫无例外地,你说谎了,楚门。
我现在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好吧。
“你你指什么撒谎。”
事到如今我再顽抗那么一小下也无伤大雅。
「已不能更明显了,楚门。你口中的那条飞龙并没有‘就那么飞走了’,不要再让我强调第三次。我并非死板的低级仆从,不需遵守固定的最高指令,也因此并非无法原谅一切谎言,然恶劣行径必然不可饶恕——那名在死灵术造物手中昏睡的,乌鸦般的年轻女人,她正是所有问题的罪魁祸首。你对此心中有数。
而在这等情况下依旧选择包庇她的你已无法信任。
无论如何,到我面前,将她交出。」
……啧。
当然了一直都在这里呆着那不知道上次的事才难,当然了,嗯,没错,很合理,实在是瞒不过,没准是当时克拉拉一炸零大爷它就醒过来在地下抓瞎那种感觉的展开,这么一看挺对不住人家的。
交你个鬼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