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不久之前,地点回到地上数十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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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帕丝涅破开地道中不知是第几堆石块,最后意识到整座山洞基本已经全部塌方,“……但这里本该是一处地下空洞。”
“既然是那种规模的地震,空洞完全坍塌也是可能的……嗯。”德伊莎一面低头给自己止住最后一处血流一面回应,“不、不过,环形山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换句话说地城本身可能还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此话怎讲。”
“唔,就是说……我推断这次发现的地城可能属于环形结构,和第三以及第十座第一纪元地城接近。”德伊莎显得不知是拘谨还是对自己的猜测犹疑,“如果帕丝涅大人你有关注过第一纪元有关的报告的话……那个,就是,它们在这十座里虽然损毁得比较严重,但如果交给法师们去模拟还原的话都是中空的环形结构,所以——”
“以山体结构为根据去判断地下城结构在我看来有些本末倒置。”
“可如果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下属可能还在下面。”帕丝涅叹气,“安心,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否则自己也不会费力搬这么多石头跟土块。
“感谢……感激不尽。”半身人主管一副要准备行一套大礼的模样弓腰,但伤势还是阻止了她继续,“另外,那个,我知道这在你听来可能属于冒犯,但请、请再快些,这座地城外布有大量驱人符文,我不知道下面的情况,也无法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取得联系。”
“驱人符文。”帕丝涅若有所思地重复一遍。
“是、是的,第一纪元文明的相当一部分基底法术体系和本世代所用的没有不同,所以——”
“我知道。”帕丝涅边又一次打断德伊莎的回答边对自己急躁起来的心境有所自觉,“……我……唉,我想问的是,既然如此,那名叫克拉拉的死灵师是用了何种手段才破开了这座地城?”
“哦哦……这点吗?说的也是。”不过德伊莎看来是个脾气颇为友善的半身人,“这是因为本就存在缺口,克拉拉女士是通过那道碰巧发现的缺口将尸体送入的。”
“我记得第一纪元文明地城的建筑材料是一种尚未被完全定性分析的坚固金属。”
“这也是我先前在马车里整理报告时的重点。”触及自身专业的德伊莎不自觉严肃起些许,“在现有所得上能够做出的猜测有数种——帕丝涅大人对这洞内曾经存在的飞龙一定比我更清楚些吧?”
“最后一次收到同事简报是昨天。它在寻锤镇暂且被我的其他同类压制着。”更多的情报不便透露,帕丝涅想着,“你怀疑是那条飞龙在某个时点对这座地城的外墙造成了损坏。”
“嗯。不过原因和具体手段另说,飞龙和第一纪元遗迹都事少见到让人做不出猜想之外的事的罕见到极端的状况。”
“同感。”
帕丝涅抬手准备搬开眼前本应是地底空洞的大量石块,却随即感知到了某个问题,不由得停在原地思索起对策。
“……帕丝涅大人?”
“我很可能不该继续。”
“什、什么意思?”
“你的同伴们都是在这里掉下去的,是吗。”
“……理应是这样。”
“这里掉落的石块无论是数量还是重量都与通道内的无法相提并论,很可能会在短时间之内继续发生二次坍塌。主管你可能没有察觉到,但我能在眼前这些坍塌的石块上感知到不止一处的错位摩擦。”
即是说贸然移动很可能会加速这种二次灾害。
“那、那要怎么才——”
“我会阻止这一事态的发生。”
至少是暂时性地。
帕丝涅握紧双手,前方便相应地响起石块之间接触时会发出的闷响,在地下听来层叠不绝于耳。
“这是……”
“我在向较明显的摩擦处反向施力阻止进一步滑动。这里的情况在我摸清所有错位点前必须维持住。”
“怎么会这样……那、那他们——”
“他们可以等。”
和想来还在燃烧的那间剧院一样。
都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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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力逐渐稳定,帕丝涅回头望向身后半晌没有出声也没有走动的德伊莎。
她面无表情。
“……我会尽力。取决于土石种类应当最多不过一日。”帕丝涅想了想,最后还是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回头准备集中精神。
“不用的。”
“什么?”
“……不用做出这种口头承诺的。”德伊莎的身躯与盔甲一道发着抖,勉力摆出笑脸,“如果帕丝涅大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的话,这种承诺不做也是完全没关系的……比起这个,既然如此,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那两个兽人守卫可能还在等着自己回去调动水源。
精灵无端端地想起什么。
很快回来。
自己毕竟是那么说过。
“德伊莎主管。”
“如何?”
“你的马车还能开动吗。”
“唔,马匹的伤势还需要控制不提,轮轴的损伤实在是有影响。”德伊莎抹了一把眼睛,重新戴上头盔,“不过,只是骑马的话……”
“……不。不必了。”
就算让她勉强赶回去也没有用处,除去自己以外,这座镇上没有什么人做得到去那里灭火。
“……莫非是有什么难处吗?”
“不,我没有多加考虑,不必在意。”
“我知道了。”
尽快把眼下的事态解决,救出埋在下面的人,找到克拉拉,兴师问罪。无论如何这都是自己的首要目标,优先完成并没有问题。
帕丝涅继续探查起所有正在缓缓摩擦滑动的石块,依次反向施力。
“……帕丝涅大人?”
“什么。”
已经离两人完全沉默一言不发过去了相当久。
“不知大人你对此是否知情。我真正的下属并不在这下面。”
“是的,你临时接管了霍帕·阿鲁特维的工作。你在刚才和我交代过。”
“嗯。”德伊莎继续说道,“他们都是些懒惰成性的家伙,一听说我要马上回到岗位临时调来这里就全都请假了。”
塔沃勒特本,柯什克,罗思巴契,菲莉亚丝。四个陌生的名字。
帕丝涅不知道自己该回应什么,继续听德伊莎说下去。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是我在刚才突然这么觉得。”半身人的忽然哽咽起来,“我不该这么想的。”
“你觉得他们没跟你来这里实在是太好了,是吗。”
德伊莎一时间没有回应。
“为同僚的安全感到欣慰,这在我看来不是什么该感到羞愧或者难过的想法。”
“但人不应当这么想,不是吗。”
“我并非凡人,无法意会。”
“……确实。”
德伊莎低低地回答,随后再也没说过什么。
偶尔能从身后听见长长的叹息声。
帕丝涅对半身人主管的话题毫无共感,只觉得她的叹息过分地多愁善感。
突如其来的悲喜情绪在凡人间尚且无法相通,对自己更是无法附和。
“……一个好消息。摩擦点没有预想得多。”集中于任务确实能让人宁静下来,“德伊莎主管你大可安心,明早的太阳升起前应该就能结束一切。没有人会受困。”
“我知道了。”
“我希望这有让你稍稍平静下来。”
“……嗯。”
“那便最好不过。”帕丝涅点头,“走吧,你在这里帮不上忙,不妨回地上,我也需要专心。”
“帕丝涅大人,谢谢你。”
言罢,背后传来逐渐隐去的脚步声。
在确认德伊莎的确离开之后,帕丝涅出声向脚下搭话。
“……为何没有前去拯救你的主人。”
“哦呀,看来你不知道这座地城内外都是驱人符文。”地面伸出一只细小的右手,“我进不去哦。”
“原来如此。”看来她在德伊莎向自己交代关于驱人符文一事时并不在此地,“但这座地城存在裂痕,你的主人正是利用这点送下了骷髅。我说的可有问题?”
“……啊啊,好吧,完全没有。”
“那么回答我,你为何没有在地震发生时拯救你的主人,而是在此时出现在我身后。”
“现在的你没有逼迫我回答的筹码。”
双手浮上,露出手臂,随后是头颅,身躯,双腿。
死去的吸血鬼克劳迪娅此刻正站在身后。
“我并不这么觉得。”
“是,你自然可以狠狠心把眼下的事情放下转身——不,精灵应该连转身也不需要就能杀了现在的我——我也不是来暗杀你的,没有理由。”
“那么,回答。”
“我保证会告诉你。”
“我需要你保证现在就告诉我。”
“因为我可能和你正在追查的吸血鬼有关,而你觉得我现在在隐瞒什么,是吗?”
“没错。”
“可惜的是即使我真的向你坦白你也不会理解。现在,趁克拉拉姐姐还没有离开我太远,让我下去。”
“我以为你不需要我的许可就能自行进入地下。”
“现在不行,起码在那些刻满了驱人符文的外壁和石块混杂在一起的现在不行。”克劳迪娅听起来似乎有些急迫,“你正在维持的这块地界和地城外壁现在不分你我,我需要你设法挪开那些失控的外壁,越快越好。”
原来如此。
“换言之没有筹码的那方是你。”
“不,完全不。如果我在克拉拉姐姐离开太远的同时没法跟上的话,会直接死去的是我,这么一来届时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假定你真的想要那答案——因为我可以保证那和你的目标没有关联。”
“……好吧。”帕丝涅点头,“最后一个问题,你能感知到克拉拉的状况,那么她现在如何?”
“除了没有死之外我什么都接受不到,如果你能够快些设法挪开或者抹去这些破碎内壁上的符文——”
“我知道了……这会多花一些时间。”
和主人一样让人恼火。
帕丝涅想着,重新集中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