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般的少女在一阵足以扯断自己双手的沉重钝痛中醒来。
“……疼、怎么回事……”眼前漆黑一片,“等等,楚门?你在吗?你成功了吗?楚门?”
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将自己的声音掩盖。
克拉拉无法分清这究竟是自己脑内到幻觉还是什么别的预兆,只是昏昏沉沉地想要看清眼前究竟有什么,好在并非是自己的视野丧失了功能——她尝试着忽略痛觉在手中点起照明术,惨白色的亮光便直截了当地刺入眼中。
双手并无伤口,骨骼肌肉没有出现错位,关节伸缩全无影响。
“好,没事就是万幸,”她暗自在心中低语,“那么这里到底是……啊。”
地面与背后传来在过去几小时中未曾改变的触感,光滑坚硬,纹理细密。
冰冷。
她还被困在这座第一纪元的地下城里。
换言之楚门没有成功——不可能才对,他不可能连那种事都……说到底,他人又在什么地方——
“楚……”
“就算只有一张嘴我也能在一分钟里把你卸了。况且要是我还活着的话现在这种事根本就是玩笑——啊啊,算了,这种事说起来也怪无聊的。”
背后墙面的另一端传来克劳迪娅高扬到尖细的说话声。
一直下落不明的克劳迪娅有情况。
克拉拉恍然清醒起来,快速确认起仆役的状况。
自己在昏迷前临时编篡的大型聚合体在理论上会听从楚门的指挥,但生命力层面的管理应当依旧属于构筑了联结本身的自己——如此一来再加上克劳迪娅,自己此时能够感知到的仆从数量应当为二。
……只有一个。
不可能只有一个。
大型聚合体的联系被完全切断。
在主人不曾改变联结方式的前提下,仆从方的单方面切断自然意味着仆从方的停摆,这是死灵术检查联结状况时的基本中的基本。
不可能。
忽略了一切功能性与智能,仅仅补强骨骼的全部抗性与力量的聚合体即使是被法师们用法术变着花样轰炸也不应该出现一丝裂痕,自己在当初确立这一预编篡组合时用于参考的硬度系数正是第七座第一纪元地城的外壁样本,除非对上精类或是许多人都未曾见识过的龙种,否则这一组合的唯一弱点就只在于当下没有用得上它的力量的战争——国立死灵术学院的优秀毕业生的研究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不明不白就被消灭的杂碎。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才对。
发生了什么?
第一纪元的地下城内不应该存在任何形式的威胁——倒也未必。
克拉拉总算开始回忆起先前的遭遇。
地精们反常的行为模式先不提,自己和同伴们确实是做出了不少足够激怒任何人的即使是称为充满侵略性与不尊重也不为过的行径。
但即使不是那些医疗亚种,迄今为止发现的地精们也都是工会成员用飞锤就能拍到宕机的低等构装体,自己的大型聚合体明显不可能被它们击败。
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好吧,冷静,接下来是克劳迪娅的问题,克劳迪娅……唔,这是……。”
向周围伸展开的双腿触碰到三具硬物。
杰克三人的躯体不知被谁拖到了自己身旁。
自己一路昏迷至此,能做到这点的除了下落不明的聚合体外应当只有克劳迪娅。
与此同时,同样开始向四周摸索的双手摸到了熟悉的乌木杖。
那么接下来还完全下落不明的除去聚合体之外就还剩下楚门。
这家伙到底去了哪里——
「对许诺异常偏执。看来你确实是一名吸血鬼。」
与克劳迪娅相近或是近乎相同的方位传来了另一人的说话声。
接下来是克劳迪娅与对方近似于争吵的对峙。
自己在这数日内遇到的人中没有任何人具有这样的声线,更不用提被困在此之后。
第一纪元人。
这五个字眼在克拉拉脑中不情愿地浮现,随后又被立即压制——这实在是过于不现实,比起自己的聚合体唐突消失更加不现实。
“——我先打断一下好吗?”
但是在这之后发生了一件更不现实的事。
楚门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一旁响起。当然,这是克拉拉如果揉揉眼睛往左边看一眼就能马上接受的小事,但我们的女主角本就没有强健的体魄,能够恢复大脑运转的同时自然不得不牺牲一些其余功能。
“敢问尊姓大名。”
以及楚门的下半句话更不现实。
当然到了这一步,这点应该是诸位都明白的事。
·
==
·
接下来三十秒的对话令在一旁决定不轻举妄动而是尽力听完的克拉拉整理出了这些总结。
一. 那个声音的主人的确与第一纪元文明有关。
二. 那个声音的主人以某种根本无法想象的法术摧毁了自己的聚合体。
三. 楚门管自己的聚合体叫六个装,这是个蠢名字,非常蠢,很可能是最蠢的名字。
四. 楚门与她(暂定)在自己昏迷后产生了某种联系但现在又濒临破裂。
五. 楚门管她(暂定)叫零大爷,而这很明显真的是最蠢的名字。
六. 自己完全搞不懂克劳迪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之前又在干什么。
七. 克劳迪娅手受伤了,自己刚才的痛觉很可能来源于这点。
八. 实际上自己现在这样子什么都搞不懂。
九. 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很危险。
“啧……”头脑依旧昏沉到像是随时都能够闭眼睡去,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未曾摄入水份与食物,或许是因为先前被注射的药物依旧在起效,或许二者皆有,“搞不懂……这样可不行,不行……”
挣扎着起身的企图毫不意外地失败,克拉拉甚至没法用法杖撑起自己半点。
不是寻常的四肢无力的等级。
“果然是药效……不该让楚门代办的。”
以为战胜了那些地精之后就万事大吉的自己实在是设想不到现在的情况到底是要怎样才会发生又该怎样才能解决。
楚门似乎又在用自己莫名其妙的方法和对方周旋,但那如果没有切实的后备手段就堪称自杀——先不提贾拉罕尼街的爆炸,列车上的那晚就是这样,如果在他的谎言掩护下的自己没能设法入手那些后厨的尸体,那么最后也不可能有任何转机,反而可能会被人当作笑柄。
“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现在可真的不能犯蠢……可恶。”
四肢开始重新麻木起来。
“……要死。”这次可没有我帮你了,“我说楚门你……”
什么都不会又哪里都去不了的你啊。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对克劳迪娅不清不楚的感知也开始再次随着意识散逸——是不是像上次一样当机立断让克劳迪娅做些什么反而会比较好?
“喂。”
由迷幻药草所浓缩的高度麻醉剂再次开始起效。
“楚门……”
自己必须得在那之前做点什么。
倒是有一个方法。
但是。
……啊啊,想回家。
难得地,想回家。
——「那么,互相之间已然无事可瞒,我也没有继续争斗的意愿,请再好好考虑一番:你是否愿意交出那名女人?」
“……?”
——“当然了就算你给我机会我也不会把克拉拉给你的,打死我我可就更不给了。”
“……我?”
楚门不愿意把自己交给她……?
这就是交涉破裂和对峙的理由吗。
那你可真是个……
克拉拉唐突而迟缓地冷笑出声。
那你可真是个。
你可真是……
真是……
那很可能不是克拉拉在人生中第一次被可笑的事物所打动,应该说绝对不是。
楚门实在是个可悲又可笑的家伙。
什么都不会,哪里都去不了,就连话也不能好好说。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站在自己的左手边。
做梦。
这家伙就是在做梦而已,不,毋宁说是活在梦里更贴切。
就算是这样的……
嘿嘿。
不妙,再不做些什么就要真的昏过去了。
克拉拉摸上自己的左耳。
随后一把扯下那三枚耳环。
麻药正好遮盖了痛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