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山洞的入口黑得吓人。
勉强通过出镇关卡之后,我们没有走太久路就回到了那片墓园,再沿着克拉拉踩秃的草地走到了山洞口。
是的我到最后都没想出逃过随行杀手的方法。
另一方面相对地,这位随行杀手的精神控制(或者随便什么名字都好)也确实靠谱。身后到现在也没有追兵,镇外的森林在晚上也有预先立好的路灯照明,是能够让人在某种程度上安心的状况。
但这山洞的入口还是黑得吓人。
难以相信这里在几小时前曾经有一只被甘油炸药炸到起死回生震颤大地腾空而起的双足飞龙,也难以相信我几个小时前曾经在这几十米开外的一具块棺材板下面睁开了双眼。
……说到这里,我想提一嘴关于所谓的英雄旅程。
这种传统到不能更传统的叙事形式包含启程,深化,归返的三个步骤,但如果画出图示,那么就是一个狂野不羁三百六十度大回转走回原点的邪道弧线……当然我们也可以叫这种图形作圆,或者圈,或者圆圈——怎样都好。
它的应用无处不在遍布各界,比如说指环王,比如说Halo(1-3),比如说星球大战——横贯小说,电子游戏,电影,可以说不管何种形式的叙事都很可能会有意或者无意地遵循这种步骤乃至在最后完全呼应。
那么按照这种形式,我的英雄旅程就是从逃离一片黑暗开始,在走入一片黑暗中结束。
可谓前后呼应。
是的,已经快走完了,此时此刻的我要是按照这种步骤和相应的象征的话,已经快走完了,已经快结束了。
……
说得就好像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了一样。
综上所述,我决定在进入那片山洞前头脑风暴一把自己将要迎来的可能展开来驱散晦气。
事不宜迟。
可能性其一:没有入口,希望破灭,我和克拉拉被克劳迪娅毫无悬念地干脆地没有商量余地地灭口。
可能性其二:没有入口,但克劳迪娅出于一些我无法预见的原因决定不杀我们并就地展开某种我依旧无法预见的全新故事线。
可能性其三:确实存在入口,克劳迪娅加入队伍展开冒险,在途中撞中足够杀死那位传说级转生者的地城机关并全员死亡,或者起码我一个人死亡——后者就算之后发生了什么也和我没关系所以和前者没差。
可能性其四:确实存在入口,克劳迪娅加入队伍展开冒险,成功结束探索,但直到最后也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宝物带回给穿夏威夷衫的前黑手党老大爷,我和克拉拉被克劳迪娅毫无悬念地干脆地没有商量余地地灭口。
可能性其五:确实存在入口,克劳迪娅加入队伍展开冒险,成功结束探索,成功找到我无法预见正体的价值连城的宝物,但穿夏威夷衫的前黑手党老大爷还是决定让我和克拉拉被克劳迪娅毫无悬念地干脆地没有商量余地地灭口。
可能性其六:确实存在入口,克劳迪娅加入队伍展开冒险,成功结束探索,成功找到我无法预见正体的价值连城的宝物,穿夏威夷衫的前黑手党老大爷被我和克拉拉的能力打动并决定让我们加入他的犯罪组织,两人顺利转型为黑帮明星,第五部完——
停。
没错,我能继续罗列下去,完全可以,毕竟变成黑帮明星不是可能性其六唯一的潜在结果,可能性其二的“全新故事线”也可以有多种多样近乎无限的展开。
但是罗列在这个场合下不是重点,虽然我的确很喜欢罗列这种行为,自己在此意识到的却是别的事。
请看,我目前为止列出了六种可能性,但其中只有两种的结局是我活得下来。
所以我想说的是接下来生存机会渺茫?不,不是,这种无聊的事连提的必要都没有。
和刚才说的一样,我完全可以罗列出更多我活下来的可能,然后比例就会被轻松扳平。这种事非常简单不说,还可以用非常诡异的幽默感接着混字数乃至做出类行为艺术的一整章“可能展开列表”,何乐而不为。
但我没有。
我,楚门,在对以上所有事项都有着清楚认识的情况下,全凭下意识列出的可能性却大多都指向自己的死亡。
也就是说我的下意识没有把自己的死视作一件非避免不可的坏事。
当然,我的理性肯定会尽力让自己活下去,让我在被吸血鬼幼女灭口和找到地城然后尽力冒险求生中二者选一我一定不会选前者,问我到底想不想死这种直接的问题我也一定会回答不想。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为什么还是由着自己的脑子先重复了四次自己被杀的结局。
为什么?
想到这里会让人不安。
毕竟如果下意识地拥抱死亡,那我几乎就可以对自己转生的原因钉下棺材板上的最后一根钉子。
我的意思是我很可能真的是寻死寻过来的。对吧?所以死也确实是合适的结果个头了我到底为什么这么丧。
又或者我其实是十分之一弗洛伊德。
再或者我可能终于在这八成一去不回的深渊门口怂到开始表现出露骨的悲观了。
坦率一些,我会说最后这个或者比较接近真相。虽然我确实有一定程度的自杀倾向也是事实,但事事都和自己的精神状态挂钩就太矫情了。
“都准备好了的话就是时候进去了。”克拉拉从一旁树丛走出,已经换回了先前的黑袍装束,“……楚门没有做什么偷看一类的事吧?”
她临走前说这身死灵师制服对死咒或者涉及灵魂的法术和能力基本免疫,所以做相关实验和考察时都是必要的防护服,如果有地城也应该能派上用处。
所以要带着,到时候换上。
“没有没有,楚门先生一直在盯着山洞口发呆,完全没看克拉拉姐姐的方向。”
……还是怎么个说法来着。
“看来还是有所悔改了?”
“更像是有心事所以完全没顾及这方面。毕竟你们很可能马上就被我杀掉,像克拉拉姐姐这样虽然紧张但还是保持正常的人才不多见。”
“我是想着可能真的有地城也不一定。”
“嗯嗯真乐观,我也希望是这样哦。”
“……可你在维托那里明明完全不相信这种说法。”就跟刚见到我然后看着飞龙失控那时候一样,“肯定是因为想不出逃生方案所以才逃避现实的吧?”
“哦哦……公开听别人平静地讨论自己有多可怕感觉还蛮特别的耶。”
“不,所以说咱们现在就能对付这孩子吗?不能吧?”她耷下肩,毫不忌讳地指向在一边配合地摆起姿势的未成年杀手,“你在维托那里什么都没想出来,我也什么都想不出来,一路上除了中午那副骨架之外也没有堪用的尸体……说到底,能隐形这种事要两个基本就是普通人的家伙反抗也太难了吧?”
“所以最后索性盲目朝乐观的方向考虑吗。”
回想起来也是,刚见面的时候这姑娘就在完全可能犯下大错(事后证明她就是犯了)的前提下保持了不见黄河不死心到匪夷所思的平静,和刚才在关卡演戏的时候可谓天差地别。其中区别似乎只是她那时手中握有(漏下一整栏变量没有考虑的)测量数值,而面对守卫时能依靠的则是飘渺不堪的自信,亦敌亦友的一名同伴,以及会性骚扰她的另一名同伴。
哦这么说那——
“不,倒不是盲目朝乐观的方向考虑什么的。”她接过我手里的法杖,“我只是从离开维托那里的时候就开始想地城存在的可能性很可能比自己一开始估计的要再大一些。”
那我猜你这么想的根据肯定还有一堆能引用的数据和参考,是吧?
“怎么说?”
“你看,如果一条龙要沉睡那么久都不彻底死亡,那肯定是要有什么理由的……”她轻轻在法杖的柄头做了个手势,扭成一团的黑木杖就开始放出和中午的她手上一模一样的光来,“我刚才想到了一点。如果是第一纪元的‘某些遗迹’的话,那能够不间断给那头龙供给一定量的生命力倒确实是可能的……这样一来事情就说得通。”
“那我就洗耳恭听。”
好,接下来是众所周知的怎样都好的设定解说时间——
“不,如果我想得没错,那接下来直接给你们看就能证明了。”
但出乎我的超游精神预料的是,她并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就着法杖的光芒率先步入了山洞口的黑暗之中。
这份略显唐突的勇气确实可嘉,但我现在沾不到你一星半点的光。
“楚门先生知道克拉拉姐姐在说什么吗?”
“……我倒是想知道。”
说实话,以我和你见面之后的经历作为参照履历的话,克拉拉朋友。
你一般想得都不是特别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