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现在要怎么办。”

“先从彻底杀了她一劳永逸开始——你有什么刀一类的东西吗,钉子也好,只要打到她的胸口我们就完全安全了。”

“我来这里的时候除了这一身衣服之外就什么都没了。”

“那只好继续——”克拉拉撑着膝盖起身重新抡起法杖,“反正就算是吸血种大脑组织被破坏也是会死的,要来跟我交班吗……我其实有点脱力。”

“克拉拉,我理解她确实很危险,但咱们真的非要下死手不可吗。”

“对,当然非要下死手不可。”她微妙的笑意消退下去,“你说自己理解她很危险,但她只要活下来睁开眼就绝对不会再给我们机会,你真的理解这点吗?”

“我……”

“你不理解,楚门。她能在任何场合下轻松把我们杀死,更严重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她这样的小孩子什么时候会突然这么想。”她把相对尖锐的法杖末端对准克劳迪娅被骸骨钳住的后脑勺,“就算假设我们让她活下来,她也不会因为所谓的不杀之恩成为我们故事里的同伴……如果你作为转生者还在因为某些奇怪的想法那么觉得的话,我建议你不要这样。”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留除了可爱之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反社会倾向的不好捉摸的未成年愉悦雇佣杀手一命非常危险这种事我当然理解,但是。

但是。

“但是。”

“……‘但是’什么?”

不能防卫过当?

不能无凭无据地杀人?

杀小孩是一件不道德的事?

理由很多,理由很充分,理由很有道理。

但是是的,克拉拉说得没错,我终究也不是个要在这里彰显正义和人格魅力的主角

“……我不知道……没什么。”

而那些主角一定死得比谁都快,比谁都蠢。

“……很高兴你这么明白事理,”克拉拉点头,手中法杖猛地刺向就作品类别来说绝对不该刺向的未成年对象(后文中将会把相关对象代称为【自主规制】,虽然不这么做也并不会有诸多不便),“有些转生者可是非常难沟通的——唔!”

有点耳熟。

“……这样的话后半辈子就不会做恶梦吗。”

“如果由楚门你来做的话——那我就不会!”乌木杖深入【自主规制】,“看在你已经帮我免除了一次噩梦的份上,这次由我来动手也不算是过分……!”

“……”

我能说什么呢。

黑袍确实比较难看出溅上去的血。

“——不过,说回到关于同伴的话题。”就在我这么想的同时,克拉拉狠狠捣进【自主规制】的【自主规制】里足有【自主规制】深的法杖通体亮起光芒。

“……她死了之后又如何就是另外一码事。”

幼年吸血鬼的躯体在化身大功率节能灯管的乌木杖下,仿佛被第二次赋予生命般,有节律地颤抖起来。

·

======

·

有一类展开在受众颇广的少年漫画中屡见不鲜。

强大的敌人(道中)在战斗和聊天(?)中被主角所打动,并在一次震撼人心的战斗和聊天(?)后被打败(或者没有被打败),最终以某种形式成为主角的伙伴。在用拳头说话的战斗场面中用强大的话术和心理暗示以德服人化敌为友当然是一件让人激动的好事,大义所在不过如此——实际上我也很中意这种感觉,所以私心来说这种展开还算不得烂梗。

想必我在这个场合提这件事的意图很明显,那么就让我们来对照一番:

克拉拉和我是主角→克劳迪娅是强大的敌人→克拉拉和克劳迪娅进行了一次聊天→克拉拉在随后短暂的单方面奇袭中展示了一次震撼人心的死灵术与棍棒结合战术的实地应用→克劳迪娅被击败→克劳迪娅成为伙伴。

你看,和刚才的发展完全一致。

那这么一说,这是否是我中意的化敌为友的少年漫画桥段呢?

不是,我的朋友们,不是。

因为这展开里的敌人不是被打败不打败的问题,是他娘亲的被活活抡死还在后脑捅了一整个血洞的问题。

而且她还是个小孩子,会被举报的那种货真价实的小孩子。

“——六、六十二道‘交叠闩’会在肉体开始腐败的同时一起腐败,在超过二十七道消失之后,这具尸体的灵魂就可以算作离开了躯体,这时死灵师就能在不违背伦理的情况下利用这具尸体。”克拉拉在法杖的光芒黯淡下去后将之抽出【自主规制】,同时在手中亮起同样色调的微光蹲下腰,“这意、意味着如果有人在尸体死亡的瞬间对其进行利用,那么这具尸体的灵魂就会完全受困其中并保留人格,考虑到不可避免的腐坏所带来的痛苦,这种交叠闩没有消解完全的情况非常不人道,也被死灵师协会明、明确禁止……”

“感谢克拉拉小姐的及时解说。”

“不、不是在解说。”她颤着嗓子把手中的光芒附在了克劳迪娅的后脑上,“……杀人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尤其是你凑得这么……这么近去看自己捅出来的致命伤的时候……我得背点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啊、沾上了呃呃呃呃呃好热为什么好像有热气出来。”

……那就不要杀啊。

“我爱莫能助。”

“是啊楚门你连基本的治疗术都不会当然爱莫能助……啊啊,这么小一个孩子就……”

所以说那就不要杀啊。

“按照你的说法她这么被你……拉起来之后也还会和生前一样有自由意志吗。”

“理论上是,我今天第一次操纵这么新鲜的尸体,所以还是有可能出问题。”她像是在强忍住反胃感一样皱紧双眉,“说到底本来就没什么人会有机会入手吸血种的尸体,精灵的也是……长寿不提,少见才是重点。”

“……说起来你今天也是第一次用甘油炸药和第一次杀人对吧。”

“是啊也是第一次去旅店订钟点房和第一次被走私组织绑架——我们能先别急着回顾光辉历史吗?这种事越想越让人笑不出来啊。”

“我以为这样能分散你的注意力——那呃,换个话题,你‘修补’得如何?”

“所以说不要再提醒我这些沉痛的现实了好吗?我在做了啊,热气腾腾的脑浆很吓人但是我在做了啊!”

为了以防同样的事情发生而缺乏迅速便利杀人的手端,以后你可能应该在随身包里放一把能带刃尖的武器。

当然这次我脑子转了个弯并认识到这同样也不是一个能分散她注意力的话题。

“……那你需要一个代表友谊和理解的拥抱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需要你把翻译器摘下来一会。”

“……”

于是我听话地摘掉耳边的电子垃圾,第二次聆听起克拉拉在幽暗地穴中回响的立体声国骂。

其实,从不愿意被别人听见自己到底在骂什么脏话这点来看,倒是还,呃。

有那么点少女风味的。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