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啊，要骂我或者打我都没关系，”自觉要出手阻止已经各自在空洞内散开检查的三人也来不及的霍帕愣愣地对朝自己走来的副官发问，“专门去把受伤的敌人处决是不是有点……”
“他们行动的姿态和对你的态度反映不出任何正常的思考或沟通能力，目镜也侦测不出法术灵光，放着不管也只会继续袭击我们。你离得那么近难道看不出来吗？”菲琳纳听起来很明显在生气，抬起的一只手也像是想要赏霍帕一巴掌，不过最后还是放了下来，“好吧，我知道是自己不谨慎在先，但霍帕你——你是主管，为什么对这种危险一点都……”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放下来的。
毕竟一巴掌打到头盔的铁皮上会手疼。
“啊啊，这么说确实......这确实是个问题。”霍帕重新扛起飞锤，“爆炸的痕迹很明显，但这些转生者一点都不像是正在这里进行什么挖掘作业，没人能预料到他们会全都是这副不要命的样子。而且，菲你说他们没有被任何法术影响，这就更奇怪了——有什么想法吗？”
“标记的时候姑且看了一眼，没什么我能看出来的……要是看出来被人做了手脚让心智出问题我也不会下死手。至于想法……”说到这里，她扭头盯着克拉拉，“克拉拉女士在昨晚对这点根本没有任何提及，我倒是更想知道她有什么想法。”
这可就问倒我，呸，问倒她了。
“我们，唔，出逃的时候没有发现这种迹象。”哦嚯，这次也推得挺干净的，“可能是我们离开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比如说被地城内的某些未知因素影响。这种事很常见不是吗？更不用说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想要横插一脚的转生者。”
“倒不是没有道理。”
“......没错吧？”
“你曾经特意提到过这些转生者有着相当的暴力倾向，但在我刚才的追问下却又不知为何一句不提......这倒是很有意思。”说着，她弯腰检视起最近的一具尸体，“另外，我可以接受‘暴力’的转生者对你们展开有组织的追杀，但这些连武器都拿不好话也说不出的人绝没有混上城际列车，再逼你们在法师平原上跳车的能耐。”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对你的借口表示同意。”菲琳纳冷冷地回答。
“......”
“嘿，各位——说到‘未知因素’，克拉拉女士提到过那个‘什么什么散射装置猜想’。”从远处传来另一位对话的加入者（反正是两个杰克或者萨博里的一个），谢天谢地，“猜猜看我们找到了什么？”
众人应声望去，只见到那三人在远处围着像是什么大块金属垃圾一样的东西朝这里招手。
“……”
我清楚地听见克拉拉吞下一口口水的声音。
在朝那里走去确认时，她又一次像是第一次听说自己闯下大祸时一样汗如雨下。
好吧谢天谢地是多余的。
“那个构想的基础记得是什么来着？生命力流监测还什么的？”三位调查官中的一位（我们可以先假定他是第一个杰克）站在边缘的坑洞中朝我们举起一块大概是被克拉拉的炸药爆破波及的七零八落的废铁中的块，“我不专业所以不敢确定，菲你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或者克拉拉女士也行。”
“啊啊，生命力监测仪才会用到的涡流口，看规格应该是三式的大小。”菲琳纳伸手接过，稍作端详之后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递给了一言不发的克拉拉，“三式的话，最近五年在死灵师协会下属的教学设施内都算是制式设备，克拉拉女士应该能轻松认出吧？”
“……”克拉拉沉默地接过，细长的手指好像在竭力遏制着生理性的颤动。
“——不，不对。这种监测仪的优点就在于结构简单到能够轻易找到替代零件来进行组装。”菲琳纳跳下土壤松散的坑洞，“何止是认出，既然是个毕业的死灵师，你应该能轻松组装出一台。”
“……”
遭遇到完全抛到脑后去的隐患时还是会应付不来吗。
“瑟德王国不欢迎死灵术，也没有死灵师会主动前来，这众所周知——那么，身为死灵师的克拉拉女士对这种仪器在这里存在的理由是什么，有任何推断吗？”
站在坑洞中检视完毕的她微微仰起头盯着我们。
或者其实没有，毕竟戴着头盔只能认出大概方向。
至于我从菲琳纳的头盔上能看到的，也只有自己的脸孔变形走样的反射。
“……我听说这里也不欢迎吸血鬼、我这样的转生者，还有，你们这些工会的人。”
“你想说什么。”
然后我就，这么看着自己，莫名其妙地开口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真的跟这帮人同流合污，那又何必狼狈到在那片平原上跳车逃亡——就为了卖些意义不明的苦肉计，等着偶然到千分之一的几率下才有可能发现我们的几位，然后骗你们到这里？就为了这种事？就这么看准了你们会遇到我们？”
“……”
“我们本来甚至没打算回这里，更不用提我们希望诸位帮助我们对抗维托，而克拉拉就算想要谋害你们也随时都可以让殿后的克劳迪娅隐去身形动手——菲琳纳副官对这又有任何推断？”可能是看着自己变形的脸会给人勇气，或者菲琳纳站在下面让我不由自主有了些底气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还是说如何？几位难道重要到让我们只针对你们做出这一系列连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举动吗？别开玩笑了。这些人出了什么问题这仪器又是谁搞的我是不知道，但说真的，要是什么都和阴谋挂上钩的话，难道就连我挑着这个时间转生过来也自有意义吗？”
哦，也可能是她手上没有锤子也没有剑。
半晌，她只是看着说完一长段话在那里喘气发颤的我，纹丝不动。
“……我在等克拉拉女士的回答，和楚门先生无关。”
最后吐出这句话时，从甲胄下散发出的敌意比先前更强。
有点糟，这下气氛完全没有解开的样子。
难道自己又多此一举自作聪明了？
有点糟。
另外克拉拉你不是已经强到跟这帮人周旋了一晚上面不改色心不跳了吗再多周旋一句话啊。
“——打住。我不希望在这种地方发生没有意义的争执。”
从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霍帕大哥无论何时都能够让人安心，介入我们的争端中时更是如此。
虽然你的确应该多怀疑我们一些。
“我要她回答，仅此而已，没什么消停不消停的。”
“好了，菲，在这种时候逼迫别人没有意义……楚门先生说的也不是假话。”他走到两人之间隔开视线，“那些做着走私生意的转生者完全可能学习不被瑟德推行的死灵术例论再在暗中使用，真的和某些死灵师产生勾结的可能性也完全存在，只因为她是个在这里出现的死灵师就咬定也未免有些武断……况且真正的问题应该是那些转生者为什么一副失了智的模样才对吧？”
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但那个其实真的得算是克拉拉干的。
“可是霍帕，我们昨天就说好了，她——”
而霍帕朝着还想说什么的菲琳纳弯腰伸出手。
“腿伤还是不要用力攀爬的好。”
“……”
“不相信他们的话，我总归还算是能被相信吧？”
“……能才怪了。”说是这么说，菲琳纳还是别扭着把手搭上去让霍帕把自己拉出来了淦哦为什么你们老这么酸酸甜甜的我宁愿像刚才那样剑拔弩张到下一秒就可以开打好吗，“接、接下来要怎么办？继续调查这片地下空洞吗。”
“呃，确实可以。但谨慎起见，我们应该先把别的问题解决了。”
菲琳纳在被霍帕大哥拉上去之后就立马慌张得像是哪来的少女一样连忙把牵住的手甩了开来——说句题外话，要是两个人一把年龄还没交往，那我觉得可能是双方都不开窍。这种情况在我的世界里不太可能，但民风淳朴到一定程度的异世界就是另一回事……假设这个异世界确实民风淳朴。
又或者可能不是，毕竟这里的重点只是我从旁边看着又酸又着急。
“什么问题？”她看向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语的克拉拉，“我觉得我们要先解决的问题是这三个人该怎么办。”
那个，菲副官，我就站在这里半分钟前还跟你吵过架，能不能不要突然用“这三个人”这种生疏的形容方法呢。
“我就是这个意思。”霍帕回答，“我们得去把和他们三个有关的事——也就是这镇上发生的事弄清楚——我们得去找到他们说的那个‘维托’现在藏在哪里。”
“哈？”
“那些转生者没有被法术影响却还是行为不正常，如果这和他们的领导者有关，那我们明显需要去问个清楚；如果无关，那他明显也对此有知情权。菲你应该比我明白才对，就算是用了法术也没什么方法能够完全影响人的心智。我怀疑这里有比起转生滞留者或是他们的炸药枪械更危险的东西作祟，这么一来当事人不先知情可能会引发更大的混乱。”
这个“更加危险的东西”现在正在前两天被几棍拍傻的土坑旁边思考人生。
“好吧……确实是这样。”
“至于克拉拉小女士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说不准也可以在过程中明了。”霍帕大哥如是补充，“前提是克拉拉女士对此没有什么必须隐瞒不可的东西在。”
“……当然没有。”谢天谢地你可算说话了，“你们接下来要去找维托，是这样吗。”
“是，但并不是去找他的麻烦。没搞错的话，你的仆从原本就是被他抚养的吸血鬼，也就是说对他会在什么地方有些头绪，对吗？”
“哎哎，我这就让她过来。”克拉拉叹了口气打起响指，“克劳迪娅？”
不不，等等，我们的目的确是让工会的人和维托对上，但应该不是这么个对上法。
不过当然了，克拉拉八成是又想到了什么才会这么顺势答应下来。
念及此处的自己暂且安下心，全然没有考虑到她“想到了什么”所带来的结果总是离不开谋杀或者高额公共财产损害。
而这次二者皆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