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伊迦洛给锁德纳新找的房子还不错,小跃层,七十平的小房,坐北朝南。阳面的小卧室和客厅常年暖烘烘的对着太阳,阴面就差点儿意思,正对着隔壁居民楼,窗与窗之间多说就两米,阳光挡的严严实实不说,半夜三更对面屋子里的人都能顺着小窗户爬过来。
不过锁德纳身高一米七六,在格林也训练了五年。什么歹人要干坏事,也不能找到她头上来。
更何况锁德纳对窗的不是什么歹人,而是个半大的小姑娘。
每到三更半夜,七刻就爬起来敲锁德纳的窗户,问她有没有吃的。
锁德纳一直是个内心特别柔软的人,与其冷冽的外貌气质并不相符。这会儿也不知道七刻触碰到她哪根神经了,她生出一些怜惜的情绪,非得做点什么来打消不可。
锁德纳掐着一盒漂洋过海人肉带回的漂亮巧克力,打开了那扇小窗。对流的秋风一下子涌进来,吹的锁德纳一个冷颤。她咬着后槽牙,想想忍一会儿是没事儿的。
锁德纳的手长,搭配上努力探出的半个身子和精装巧克力盒子,成功敲到了七刻的窗玻璃。
“小妹,快来给姐姐开窗!”
小崽子放下手机,塑料拖鞋吧唧吧唧拖在地上,再次打开了那扇泛蓝的推拉窗。
七刻推开那扇风吹雨打,带着污渍的玻璃窗,完完整整的呈现在锁德纳面前,“姐姐!怎么了?”
七刻嘬着棒棒糖问,视线无法抑制的在她掌心的巧克力上转了一圈。七刻生的过于漂亮,从眉眼开始勾画到下颌,眉目灵动,顾盼生辉。
还好锁德纳自认为见过无数美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她挥舞了一下那盒巧克力。
“小妹,给你带的。”
七刻把嘴巴里的糖棍揪出来,随手扔到了脚下——兴许是有个垃圾桶。她探身过来,轻轻松松就拿到了那盒糖果。看了看,一个中文都没有,更估量不了价值。
锁德纳往屋子里缩了缩,把薄薄的睡衣袖子拉长,企图在小孩儿面前掩饰自己的孱弱。七刻端着那张漂亮极了的小脸儿,又反反复复打量了许久高档礼物,最后还是收到了身前,紧紧贴着胸口。
“嗯……谢谢姐姐。”
小孩儿就是好收买,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语气立即就跟融化的黄油似的软了。七刻明显觉得只道谢又不够,别别扭扭的措辞。
“姐姐!你到格林总部之后需要帮助,就来找我吧。”
“那行,你快回去吧,怪冷的。”
七刻对她扯开嘴唇给了个笑脸儿,慢慢把那扇窗关上了。老窗户滑动的时候滋滋作响,最后嘎达一声,上锁了。
小孩儿这几天奇奇怪怪的……
锁德纳吸着鼻子,使劲儿打了个喷嚏。
格林总部给锁德纳发了个任务,她很幸运的选择了伊迦洛做自己的任务搭档。
早餐半小时后,两人拖拖沓沓的在大街上晃悠,寻找能骑的共享小黄车。
“诶!我就和你说了,早高峰小黄车儿很抢手的,可谓一车难求。你偏不听,非得抱着儿个被窝在那磨蹭,现在好了吧,找不到了吧。”
锁德纳面目狰狞的瞪着伊迦洛,恨不得手撕她,“说得就和你起的来一样,格林总部那早上多冷啊!”
俩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辆车,结果还被人上了私锁。
“太没道德了,我真想有一个钳子把它给剪了。”锁德纳一边抱怨,一边用力的拽着车锁,弄得自己面红耳赤。
“唉,行了纳纳。走吧,再找找吧。”伊迦洛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后颈。
反正最终不知在哪儿找到的,俩人终于骑上了。
“快点儿的,伊迦洛!迟到扣工资!”锁德纳故意挡在伊迦洛面前,“走啊。”
伊迦洛一口京腔溜得飞快:“你让我走那我能怪你吗,你怎么回事儿!”
“老伊,你还有工资可扣吗?我还剩四百。”
锁德纳骑在伊迦洛身旁,她俩不是第一次迟到了。迟到一次扣二百,第二次扣四百,以此类推。
“行,还能再扣一次。”
伊迦洛低着头无奈的干笑两声,说自己从进格林总部之后就没拿过齐全的工资。公司变着法的扣工资,一个月一千五的工资,她拿到的只有一二百。
“每天吹乱的不是我的发型,是我凌乱的心情。”锁德纳自命不凡,却还是迟到了,“我现在就想找一个每天可以载我的对象。”
锁德纳懒到连车都不想骑,伊迦洛打趣问你说的是我吗?
“你不行,你还没我高呢,要找那种比我高的。”
锁德纳和伊迦洛中途发现小黄车聚集地,于是集体换车继续赶路。
最后两人迟到还是妥妥的,格林总部罚了每人十圈蛙跳。
“我告诉你,就这点体能……”锁德纳摆了摆手,一副满不在乎。
“简直能要了我的命!”
㈡
这次任务两人完成的很快,锁德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只小狼给打跑了。七刻之前说硬糖能打狼,锁德纳还偏不信,非要说是七刻嗜糖过度,出了幻觉。
锁德纳和伊迦洛爬在房顶,手里拿着几包糖。伊迦洛往特质的枪里塞了几颗糖豆,她瞄准小狼,准备开枪。
“老伊,你省着点用,要不七刻回去又该找事儿了。”
“再给她买几包不得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伊迦洛朝着小狼的屁股开了一枪。小狼软软的嗷呜一声,它警惕的看向四周。
“诶呦~中喽!”伊迦洛又“嘣嘣嘣”连开几枪,吓得小狼绕着尾巴转。
锁德纳笑的挤出几滴眼泪,还不停的敲击身下的瓦片,“老伊,行了老伊。就这样吧,带,带着走吧哈哈哈哈。”
等两人哈不动了,伊迦洛才从楼顶下来打包了小狼。
伊迦洛把小狼交给格林后,带着锁德纳去了趟图书馆。据她所知,格林总部的书应该是最齐的。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个人吗?怎么跑图书馆了,我可没那个闲情逸致去看书。”
伊迦洛话锋突然一转,“记得我上次给你说的莓尔姑娘吗?”
“研究生发水的那个?”
“诶对,我前搭档也是狼化小红帽,她和生前的莓尔认识。当时也不知道那姑娘用了啥法子,反正儿是躲过满月之夜了。”
“我这不是猜,莓尔生前是不是帮了那姑娘一把。这不,就来图书馆找找莓尔的相关资料嘛,说不定有什么线索呢。”
锁德纳总觉得伊迦洛另有目的,结果跟过去一看,果不其然。
“借阅书籍,三小时赠送一瓶莓尔牌生发剂?”锁德纳一脸狐疑的看着伊迦洛,“你就为了这个?这东西能用吗?”
锁德纳摆弄着模糊不清的商标,“这连字儿都看不清,不会是假的吗?要不要我去投诉他们?”
“什么假的!那是莓尔当时传下来的信仰,好像说是什么模糊的记忆能使脑内存减少,多的就长在头发上了。”
锁德纳又跟不上伊迦洛的节奏了。她觉得这话是有那么些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无法反驳。
图书馆有些吵,伊迦洛先是询问了关于炼金术资料的摆放位置,随后给锁德纳抢了座位。
“《肥宅快乐水》、《头发的一生》、《生发论》、《诺莓尔奖》、《莓尔与生发素》……在这儿呢。”伊迦洛把那本书拿下来,递给锁德纳,“喏你先看看?莓尔可是广大秃头少年少女的崇拜对象。”
作为炼金师的莓尔在药剂学和矿物学成绩都很优秀,性格有点孤僻,喜欢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研究奇奇怪怪的药剂,因为炸了几间房子不得不离开城市到森林附近盖了间小木屋居住。比较懒且自理能力并不太好,觉得什么事都很麻烦,经常会有让人不知道怎么吐槽的神奇发言。
“据说莓尔用制造出的‘不老药’实现了长生不老,但副作用是……每天要睡接近二十个小时!”锁德纳有些傻了,她数学不好,但是这点小账她还是算的过来的,“那不是每天只有四小时在工作吗?”
“诶~可人家活得时间长啊。”伊迦洛拉开板凳,端端正正的坐在锁德纳身边。
“莓尔年龄不详,国籍也不明确,我们只能缩小范围去寻找线索。筛子总说我最近脑子进水,我自己也不好拿主意,要不纳纳你自己想想看?咱下面儿路咋走?”
锁德纳看了看四周,把嘴唇贴近伊迦洛的耳侧,悄声道:“老伊……你就这么确定莓尔已经过世了?她年龄可是不详。”
伊迦洛想了想,说纳纳你说的对。但是我没办法去研究这个事情。
大变活人的情况很少出现,几乎不可能,她让锁德纳死了寻找莓尔这条心。
因为莓尔这事儿伊迦洛和锁德纳差点没在图书馆打起来,锁德纳说伊迦洛不要脸,自己给了那么多方案都被她推掉,还骂自己没脑子,整天洋言洋语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伊迦洛被锁德纳吐槽自己仗着年纪大就一天天事儿得要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倚老卖老的给小孩儿讲道理。
“那讲道理不是为了你好!你那方案不合适我推倒重来咋啦?还生气了!”
伊迦洛说自己有文化有背景,受不了锁德纳这一套。
“你这个姐姐很一般啊!”锁德纳被保安及时拦住,“你什么有文化有背景,不就一高官儿吗?成天欠嗖嗖的,格林国际怎么就培养出了你这么一个狗尾巴草?”
听锁德纳这么一说,伊迦洛的火蹭蹭往上冒,两人恨不得拼出个你死我活。
伊迦洛年纪大,没过一会就累了,最终还是败给了锁德纳,“行行行儿,纳纳你赢了。那咱也别说这儿洗发水儿的事情了,谈谈月石咋办吧。”
“你想怎么谈,谈不好怎么办?”锁德纳说话态度十分恶劣,她有点看不惯伊迦洛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了。
“也没什么,就查查月石能干点儿什么吧。”
伊迦洛故意放大声音,周围的人都疑惑的看向她们。
锁德纳赶紧掐了掐伊迦洛的大腿肉,让她小声点儿。她说月石这东西一般人用不到,咱俩这样太显眼,容易引起别人怀疑,还是先走为妙。
门口的图书管理员注意力全在伊迦洛身上。他撕下一张便利贴,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什么。出门时伊迦洛悄悄接过那张纸,锁德纳吓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不清楚的还以为那是情书。
“老伊!你被嫖了?”
锁德纳很久都没有吃到新鲜的瓜了,“那谁啊?老伊,你怎么还见缝插针的谈恋爱呢?嗯?”
她被伊迦洛嘲笑没见识了。伊迦洛和锁德纳讲,这图书馆有个“特别服务”。服务只针对一些罕见信息和禁忌话题,如果你有需要,就抛开面子不要脸的大声说出来,临走时图书管理员会给你准确的答案。伊迦洛打开那张小纸片,说咱刚才问的是月石能干点儿什么。
“纸上儿写的是……月石可以在满月之夜阻止狼化小红帽的进化。”
两人松了口气,伊迦洛露出了难得的微笑,“纳纳,你有救了。”
㈢
伊迦洛今天本来要带锁德纳再去一趟图书馆,没想到被格林总部安排的一项高级狼任务给当误了。
锁德纳在新房正经住下是十月末,最后她只拎了一个小行李箱进屋,咧着嘴把拖鞋和牙刷放到该去的地方。阿姨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看上去宽敞又明亮,还飘散着淡淡的洗衣粉香气。
锁德纳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感觉可太舒服了。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锁德纳一回来就被冬寒打了个措手不及,哆嗦着钻进了自己的小被窝。
到底也是个老城区,屋子里装修的再好也是四面透风。锁德纳把箱子推到墙角,先把自己裹进被子好好的睡了一觉。
锁德纳吹了风,第二天就感冒了,全身上下烧热起来。嘴唇干燥,喉咙发紧。她翻来覆去一晚上,生生把被窝弄的潮湿闷热,糊在皮肤上十分难受。
她爬起来将屋子里的冷气冲了,摇摇晃晃的找药吃。
锁德纳常年在外面跑,根本不懂怎么照顾自己。这边刚从小杂物箱边角抠了两片消炎药,又翻出一包退烧药用热水灌下去,那边就发现药早都过期了。
七刻之前的猜测不错,自从锁德纳进了格林总部之后,她俩的见面次数就越来越少。锁德纳大多数时间都和伊迦洛待在一起,双筛偶尔会带七刻来找锁德纳玩儿。
她终于体会到了小猎人不在身边的苦。幸好七刻就住在她隔壁,锁德纳还能寻求一丝心里的安慰。
七刻正在看藏在练习册下面的漫画书,嘴里含着高档巧克力,热牛奶的香气混合电暖器的烘烤,这个早上过的美滋滋。锁德纳用药盒子往她窗玻璃上扔,“吧嗒”一下。七刻腰背一颤,若无其事的假装写作业。
锁德纳裹着棉被,像一只大蠕虫动来动去,全身都酸痛。在七刻的小台灯映照下,她将小孩儿掩饰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哭笑不得。
七刻装模作样写了两道语文选择题,她狐疑的抬起眼,正对上锁德纳裹着被子依在窗户边上的模样。她有些好奇的起身,浦一打开窗户冷气就往屋里跑,把好不容易维持着的干爽和温暖给冲散了。
“姐姐,怎么了姐姐?”
“有没有……药,发烧了。”
七刻下嘴唇顶起来,软嘟嘟的,睫毛忽闪忽闪,啪一声把窗户关了。
锁德纳看她打开房门,依稀能看到一个烟火气十足的廊厅。过一会儿她又回来了,肩膀窄窄腰细细,穿着个宽松的卫衣。
“姐姐你看这个行吗?”
锁德纳往旁边躲了躲,小孩儿会意的把药盒丢了过来,是那种比较强力的西药,吃一片能睡一天。
“行,谢谢你啊小妹。”
七刻点点头,却还是继续看她。锁德纳站在风里低头假装研究药盒,她忍着冷痛,就想知道小孩儿还要说些什么。
“嗯……姐姐。”
锁德纳抬起头,眼皮肿肿的发沉,导致眼神都有些混沌。她比昨天看起来更乖巧,也更柔软一些。七刻拿着她手边那杯热牛奶,手伸得长长的。
“我还没喝呢,给你。”
七刻撅着屁股,锁德纳也撅着屁股。只不过一个是病号,一个是小孩儿,也只是指尖相碰,轻轻一点。
“不行……小妹。姐姐拿不到,算了吧。”
锁德纳家里没有牛奶,她也没有心思热牛奶,也没有烟火气。她特别想要七刻手上这杯热牛奶,尽管它已经被风吹掉氤氲,看起来冷掉了。
七刻怏怏的收回手,自己咕咚咕咚喝饱了砸砸嘴,对生病的小红帽摆手告别——尽管只是关上窗户,她也十分郑重。
两个人一起关上了窗。
锁德纳吞了药,饭也没吃就又钻进了被窝。大脑的疼痛缓解之后,睡意来的很快。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讲师训斥学生的声音。什么漫画,什么作业,书页震动,鸡飞狗跳。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按照常规,新人进入格林的流程一般是这样:贵族的少爷小姐们先入职格林国际,过个一两年就能成功拿到保送,直接进入格林总部。普通人家的小孩儿一般会去格林学院,毕业后格林三个分布点可任选其一。
说白了格林国际就是个享受的地方,去的人都是外地来的皇室金蔷薇。就像锁德纳之前说的,格林国际就是太闲了,连只会幻形的老红狼都抓不住。
锁德纳虽然进了格林,但是学籍还放在格林学院。除了不用上课不写作业,每天的常规安排她还是要参加。
比如周四晚上的集体会。这是个大厅,里面排了几张长桌,差不多有五六米,两边都能坐人。锁德纳最受不了的就是这儿的讲师老头儿,上一年级时,这老头儿成天盯着她和伊迦洛,锁德纳总有点感觉他是个变态。
七刻来这里不到六个月,就感受到集体会真正存在的意义了。
这儿就是个八卦圆桌会。
至于怎么入的这坑,七刻不记得了,反正整天吃吃瓜还是很有意思的。伊迦洛是自愿来大厅,她端了盘瓜子儿,放在长桌中央。
“伊妈妈我现在感受到集体会存在的真谛了,这创始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对,妈……姐姐当时脑子的确不太好,没影儿的就弄出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七刻意味深长的吸了口气,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她好半天才听出伊迦洛话的意思,毕竟自己和伊迦洛还不是那么熟,她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伊迦洛。
“对不起,伊妈妈,对不起!”七刻有点害羞的埋在伊迦洛身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这小脑瓜儿怎么转的这么慢呢。没事儿,妈妈不会因为你这儿一次错误就不喜欢你了对吧。”
锁德纳发烧刚好,还是有点感冒。她吸了吸鼻子,说伊迦洛办事留下的都是传统。七刻吵着要听八卦圆桌会的事儿,伊迦洛拗不过她,就只好讲讲以前的“丰功伟绩”。
伊迦洛刚进格林是十七岁,那时候在格林国际的收发部。
“我那儿时候还是个小职员儿,虽然最后也只是爬到了收发部部长的位置。”伊迦洛当时顶着私人侦探的名号进入格林国际,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不知道的还以为国际部是养猪场。
“当时我主职就是私人侦探,下班后就干点儿帮贵族太太捉奸什么的。没事儿的时候再去市中心的桥下弹个吉他,诶我还有一搭档,是个拉二胡儿的小姑娘。我俩就把那白瓷碗儿往前面一放,你猜怎么着?还真有人往里面投钱!”
伊迦洛语速飞快,旁边的双筛磕着瓜子傻笑,“老伊,你俩那是要饭呢?格林国际工资给的不够吗?这咋还主次不分呢?”
格林国际工资的确给的不低,伊迦洛干私人侦探这一行就是为了去听听八卦。贵族的家族盛宴上有她,拐角的小胡同里也有她。
伊迦洛一般白天去上班,晚上就在收发部的地下室。她把那张布满灰尘的小圆桌摆出来,找几个人拼一桌儿,点燃蜡纸吃着瓜,这样就开心的不得了。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格林小圆桌就是这样崛起的。伊迦洛的盘踞地从地下室挪到地上办公室,从办公室搬到格林五楼,再到会议厅……总之可以正大光明的吃瓜,这对于新来的少年少女们是个排解压力的好办法。
伊迦洛曾经还在门口立了个生发剂的牌子,给莓尔集团做宣传。说什么吃瓜后再洗头,生发效率更快。
“嗨!我就觉得哪有你哪不正经!你看看人家格林浮空,你没去过吧?都是正经人,哪有你这样的。”锁德纳说伊迦洛办事吊儿郎当的毛病一直改不了,她在格林国际待的时间最长,格林国际也最不正经。
“我的妈呀,就一老红狼……国际部三个月,三个月啊姐妹们!就这样都没办成!”
锁德纳给旁边的一年级生讲她们猎杀红狼的故事,一提到自己拔了红狼两颗牙齿时就特别自豪,说我小妹还做成项链了呢。
“可是……姐姐。我听前辈哥哥说,国际部有几个很厉害的姐姐没放出来……”七刻努了努嘴巴,小脸儿圆嘟嘟的。
“前辈哥哥?”
“是姐姐你隔壁班的伊介。他说国际部的别墅区养了几个大佬,有紧急任务时才会拿出来用。”
“什么大佬,别听他瞎说。不过国际部还真是养猪场啊,嗯?”
锁德纳无意间瞟了伊迦洛一眼,发现她脸色不太对,就没继续往下说。
“国际部在别墅区的确有养人儿。”伊迦洛紧了紧手中的杯子,“我的前搭档——白岛·洛伊辞就在那儿。”
㈣
白岛是伊迦洛的前搭档,也是她第一个猎人。这个姑娘哪都没去过,一直待在格林国际。她有次为了保护伊迦洛受了重伤,因此腿脚不太方便,多数时间利用轮椅行走。
“国际部应该是拿她当武器了,不然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伊迦洛向左瞟了瞟,她拍了拍七刻,小声告诉她那讲师老头儿来了。
七刻想象中的讲师是秃头,但她定睛一看,这“老头儿”发量还不错。她说姐姐,我觉得讲师长得还挺好看的。
锁德纳捂住胸口,一只手拔着伊迦洛,嘴里念叨着没救了,没救了。伊迦洛也挺配合锁德纳,她拍了拍大腿,摇了摇头,一副自家小孩儿不成器的模样。
“你俩别演了,快点给我看看这题怎么写的。”
双筛踹了踹伊迦洛,捏着她的脖子往身边拉。
“哎呦,我看看……想要了解‘月石’相关资料应该到哪里去咨询?”
“这都不知道啦?晚上九点去图书馆找隐藏的第二儿书架,或者是询问图书管理员儿。筛子你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儿听课,要不哪天有空了我给你补补?”
“什么隐藏书架,我咋没听老伊你讲过?”
锁德纳比双筛还过分,自己逃课还要带着小孩儿一起。时间一长她就不敢了,因为那讲师说如果她再带七刻出去,就让她俩在外面站着听课。
“你听过课吗?锁德纳你连校史都没读完吧!”
双筛两颗小尖牙露出来,指尖敲着书面打的啪啪响。
“嘁,那校史那么长,里面也没什么可用的东西。你去打狼需要校史吗?”
“那你知道啥?你知道啥?一天天的那么多事儿!”
伊迦洛眼看两人快要打起来,七刻不嫌事大的在旁边叫打的好,打的好,一边蹬腿一边笑。最后伊迦洛和锁德纳被讲师撵了出来。她说这老头儿偏心眼,认着双筛成绩好就打压咱俩,老年组走到这个地步容易吗?
伊迦洛没抱怨什么,她说这讲师撵得好,正愁没理由出这个大厅呢。锁德纳觉得自己永远跟不上伊迦洛的节奏,她的思维跳跃太奇怪了,好像别人走路是用脚,她走路用的就是手。
“纳纳,刚才筛子和七刻在那儿我不好开口,说实话,你的确该读读校史。”
她不是在嘲笑锁德纳没文化,也不是教训锁德纳没文化还为所欲为的做法。伊迦洛说那书的确装了不少东西,比如隐藏的第二书架,里面有咱俩儿要找到的东西。
大半夜的,风吹的也怪冷。锁德纳裹了裹小披肩,让伊迦洛快点走。
“不是,你别急嘛!咱俩儿走的太快不行……晚上不安全,保安盯得紧,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他就揪儿着你不放。”
她带着锁德纳溜边走,鬼鬼祟祟的像个小偷。伊迦洛不知道图书馆有没有熄灯,很少有人去寻找第二书架,因为实在是难。书架自带防范系统,不仅报警还会攻击,一般人打不过。伊迦洛听说上次有个小孩儿就去了,结果是哭着回来的。
“老伊,那前面熄灯了啊!”
锁德纳视力不错,她垫着脚往前看,“估计也上锁了吧。”
“锁就锁吧,反正我早就料儿到了。”
伊迦洛自有安排。锁德纳一直挺佩服她的第六感,但伊迦洛预计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纳纳,咱俩必须从屋顶跳下去。”
她让锁德纳使用异能,但锁德纳不想用。她说这太费力气,自己已经几年没用过异能了,平时打狼全用枪。
但锁德纳没得选择,还是准备试一试。
她吸了口气,转身时恰好看见伊迦洛盯着她,她没好气的让伊迦洛扭过去。
“我又不是小男孩儿,再说了你这儿又不是换衣服……”
伊迦洛只得扭过去,她嘴里还没嘟囔完,就被锁德纳打断了。
“我好了。”
由空气聚焦成的绿色鬼火飘在锁德纳身旁,浮现出荧绿色的火焰。她对着伊迦洛一副你爱走不走的表情,伸手牵着一条莹绿色的线就跳上了图书馆房顶。
“快,纳纳,把我拉上去……哎呦!轻点,轻点……”
伊迦洛被锁德纳勒的胳膊疼,她怀疑这抽出的是纳米丝。莹丝缠在她的胳膊上,很疼,还有些血痕。
锁德纳不是什么冷血之人,伊迦洛上到房顶后她就拉着问有没有事。原本的疼痛感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吹散了,伊迦洛笑着说没事儿,我当年爬房顶儿可比这苦多了。
伊迦洛挂在护栏上,准确来讲,她挂在护窗铁栅栏上。女孩儿汗湿的手不仅拭去了铁栅栏上的灰尘,也攥走了那点儿好不容易形成的、积年的铁锈,但伊迦洛毫不介意——不如说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顾着和锁德纳说话了。
“格林五楼有架儿钢琴,你知道吗?”
锁德纳哪里知道的,她两只脚包在袜子里像糯米团似的蠕动。高处太冷,冬日的寒气扑过来,不仅把锁德纳的两个脸蛋儿冻的通红,也渐渐让她的一双小手染了寒气。
“是吗?”
伊迦洛摇晃了两下,动了动她的手指,都冻僵了。这个冬日来的太迅猛,前一日还下了点细雨,让人奇怪,下一日就把人冻的脑瓜子疼。
她嗓子沙沙的。
“这就是不读校史的后果。”
锁德纳用她细长的大眼睛睨着伊迦洛。伊迦洛换了一只手去握那护窗,身体后倾,做杂耍似的。
“等过了满月之夜,我去那儿弹琴给你听。”伊迦洛在微笑,“说好儿的,我一定做到。”
她会弹琴,但从未在众人面前弹过。伊迦洛喜欢吉他,甚至可以在桥下卖艺。锁德纳鼻子酸酸的,有点感动。
“行,我等着。”
虽然只是短短一个“行”字,但这个“行”的含义不同了。她知道伊迦洛在国外留过学,是个挺浪漫的女孩子,西方的那点东西她也不是不懂,就是有时候嫌腻得慌。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好冷。”
锁德纳打了个寒颤,伊迦洛怀疑她是编不下去才这样说的。事后锁德纳还问她为什么不配合自己演下去。
伊迦洛说嫌腻得慌儿。
撬开房顶的玻璃窗,两人从那儿跳下去,扑了一身灰。锁德纳又开始抱怨图书馆的卫生不够好,保洁员不负责什么的。伊迦洛听她在旁边叨叨,耳朵都要起了茧子。
“纳纳,我和你说,这儿晚上不安全。”
伊迦洛蹲在火炉前,打了个响指,那儿瞬间就燃起了火光。
“怎么不安全,不就是那自动防护吗?都是我小时候玩剩下的东西,你待会看我一分钟就能解决它!”
锁德纳十五岁时翻过皇室金蔷薇园,她一个人去的。要说那儿的保安也是没用,锁德纳“嗖嗖”几下就把他们撂倒了。
伊迦洛相信锁德纳的实力,但她说问题不是这个,是怎么找到第二书架。
隐藏的书架不好找,因为那儿存的都是禁书,所以学院才会把它封起来。伊迦洛借着火光向前摸索,一不小心还摸到了锁德纳,被她狠狠踹了一脚。
她说现在小姑娘怎么儿这么暴力,我又不是变态。伊迦洛话音刚落,那边儿就“咯吱”响了一声,吓得锁德纳赶紧捏住伊迦洛的腰。
“老伊,你快去瞅瞅那咋了……”
锁德纳这会儿也不顾面子了,她紧紧抱住伊迦洛,哆哆嗦嗦的说老伊抱紧我。
伊迦洛经常对七刻说,你姐姐一米七六,顶天立地,但是怕黑怕鬼。她要没事儿欺负你,你就用这招儿吓她。
推着伊迦洛向前走,锁德纳看见前面儿有一金钥匙,她问这是啥?开门的吗?伊迦洛说不是,这是刚才那儿嘎吱一声弹出来的,肯定触了什么暗号,我刚儿说什么了吗?
俩人想了想,最后也没说出什么。伊迦洛说锁德纳不说话时很梦幻,一开口就全是梦话。锁德纳说伊迦洛信口开河,整得自己什么都懂似的。
又是“咯吱”一声,俩人彻底懵了。
“锁德纳!我刚儿说什么了?快想想!”
伊迦洛攥着锁德纳的小手,样子像在求情。她慌里慌张的说咱儿得把这暗号记下来,下面肯定有用!
“你说我嘴里都是梦话,我说你信口开河。”
锁德纳意外的冷静,因为她已经被吓傻了。
她的前方裂开一个黑色的大洞,像狭长的眼眶,像无边的黑洞。锁德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只知道现在应该认真起来,因为这个黑洞好像要吞噬伊迦洛。
“老伊,你后面有个洞。”
伊迦洛以为锁德纳在吓唬她,没想到一扭头儿还真吓了一跳。
“诶,这儿咋有个月洞,吸力还挺强的。”
她拍拍锁德纳说没事儿,你不看校史不知道,这东西叫月洞,是一种有吸力的隐藏空间。咱俩儿应该快成功了,带着钥匙进去,里面有重复的房间。选好了就把钥匙放进去,还可以多次尝试。
锁德纳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回去后有必要读读校史了。
伊迦洛说的不错,月洞里有很多房间,蓝的白的,像无数个未知。
“纳纳,这样找太费时间了,你先儿退后……”
锁德纳向后退了退,不知道伊迦洛又要做什么法。
“老伊。”
她突然打断伊迦洛,“你记得我刚出生那年,你被月亮割耳朵的事吗?”
伊迦洛抬起头,微微下搭的唇角和惊愕神情显示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你说后院子会开,要找我去后院子玩儿。”
锁德纳向后靠,挺起微鼓的肚皮,像饕足的猫。伊迦洛对着锁德纳摆摆手,拒绝了她的回忆,半笑不笑的。
“诶,我不记得了,怎么回事儿啊?”
锁德纳推开身旁的门,嘿嘿笑了笑。伊迦洛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进图书馆时锁德纳就盯着今晚的月亮,还说这月亮就能看见个影儿。
她推开的就是那扇呈影形的门,开着点缝儿,和别人不同。伊迦洛说锁德纳终于开窍了,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实打实就猜到了月洞形态和每晚的月亮有关。
“咋样,老伊?”锁德纳敲着门框得意洋洋,骄傲得飘出长鼻子。
伊迦洛笑着夸她,这门儿一进去俩人就吃了一口灰。锁德纳干咳两声,一抬眼就看见面前是整架子的书,排的整整齐齐。
“这儿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不过按照这癖好,估计得是莓尔。”
伊迦洛说莓尔既然能把钱埋在地下,那么她就能把书藏在空间。为了什么,她也不知道。总之像老年人一样,我宁愿存着也不用。
她让锁德纳支着灯,自己上去找书。具体就是关于月石的深度资料,伊迦洛更想知道,是什么人研究了月石,这个人为了什么研究它。
防止狼化小红帽在满月之夜觉醒是其一,可她为什么要帮助狼化小红帽?或者说这儿压根就是偶然,月石真正的作用不是压制。
伊迦洛有太多问题要去调查,可她现在没这个儿时间。眼下最重要的是锁德纳,如果她被肃清,后果不堪设想。
“找到儿了——《无人区伴手礼》。”
伊迦洛把那本儿书扔下来,锁德纳接的正好。她啪嗒跳下来,掀起无风的尘。
这本书,伊迦洛只是在姥姥那儿听过,从没见过。厚厚的羊皮封,镶着金边,雕刻的咒语加上撕咬的痕迹。
——伊迦洛很想把它带走。
“老伊,这是无人区政府那群老头儿写的书吗?我怎么没看见署名……哎等等!这儿写着Yulie·Sanponaca。”
锁德纳用蹩脚的英语仔细研究上面的署名,“Yu……lie?鱼雷?老伊你快别发呆了,赶紧过来看看!”
伊迦洛把书拿过来看,她不知道锁德纳在说什么鱼雷。上面字迹清晰,这个人伊迦洛也不认识,更别说是无人区政府,没人愿意写这样一本书。
“Yulie·Sanponaca。”
锁德纳说伊迦洛发音太标准,标准到自己听不懂她在讲什么。
“音译过来就是——优睇·圣珀纳卡,这人儿我不认识,纳纳你认识吗?”
她摇摇头说我怎么可能认识,虽然我游过北京飞过巴黎,但我不怎么交朋友。更别说写书的了,会打牌的还可以。
“总之还是儿先看看。”
伊迦洛翻开厚重的书封,她让锁德纳整理刚才的暗号,自己先研究一下。
书里面有一句话让伊迦洛很在意:梦为反,好坏也有不同走向,月光洒落街道之处,必有你寻找的答案。
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更没有时间去研究。她告诉锁德纳,书里面儿说月石并非人为制成,初次提出月石计划的是莓尔。至于为什么要提出这个儿研究项目,上面儿没有记载,也没有提到过优睇这个人儿。
“老伊,那你说这事不还是和莓尔有关系吗?咱就非找她不可呢?”
“也不是非找她不可儿……主要是人儿现在没了啊,上哪儿找去的。”
又绕到了这个问题,俩人都沉默了。莓尔已经过世,伊迦洛白天还推不开活儿,没时间去格林国际找前搭档询问。
她们现在只有自己找线索的份儿,等过了工作高峰期就太迟了。
“行,纳纳你说说看吧,就刚儿那暗号的事儿,咱俩到底说了啥儿触碰了机关?”
伊迦洛把书放回原位,毫无期待的看向锁德纳。
“你不就说我梦幻嘛……”
外面儿“嘎吱”响了一声,是熟悉的声音。伊迦洛立刻警觉起来,她试探道。
“纳纳,再把‘梦幻’说一遍儿。”
锁德纳看着神经兮兮的伊迦洛,背后有点发凉儿,她有气无力道。
“梦幻……”
又是“嘎吱”一声,伊迦洛高兴了。
“就是这个儿了!纳纳,你再往下想想?”
成功后的锁德纳也打起精神,她接连不断的说了几个词儿,可是都没反应。
“诶!你说会不会有肢体触发动作,要不你抱抱儿我看?”
伊迦洛张开双臂,一副期待的样子。锁德纳说她思维太诡异,站在那儿合个变态一样。
不知道是锁德纳命好还是怎样,外边儿又“嘎吱”一声。
“变态?”
锁德纳主动尝试,那声音果然响了。伊迦洛说你命儿真好,有时间我带你去庙儿里拜拜。
触动机关的暗号一共是两个,现在找齐了,伊迦洛开始寻思下一步怎么办。
“变态和梦幻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就想不通呢?”
伊迦洛觉得这不是什么关系,估计是带到哪句话里面儿的。她问锁德纳变态对应的是什么,梦幻对应的是什么。
“变态就是坏人啊,和你这种不正经人儿差不多,梦幻应该就是梦话吧哈哈哈!”
她这会儿也不怕黑了,在旁边笑的肚子疼,“老伊,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回事儿啊?”
伊迦洛笑着说好,她把那行字指给锁德纳看。
“那你说说这句话儿什么意思呢?‘梦为反,好坏也有不同走向,月光洒落街道之处,必有你寻找的答案。’”
这种云里雾里的表达伊迦洛不太懂,她觉得想要找出答案,就应该找这种云里雾里的人。
——比如会说梦幻的锁德纳。
“坏就是说变态呗,这就是说坏人也有可寻之路吧!既然梦都是反的,那现实就有另一条路可走。我之前听小妹说被月光洒过的小路都是秘密之境,那儿是不是有什么密道啊?”
伊迦洛找的就是锁德纳这种能惊醒她性感大脑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找对人儿了。月光下的密道,有她们寻找的答案。
“行,那等儿工作高峰期过了,就找找被洒月光儿的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