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大门在禁闭多日后终于缓缓敞开,正在闲聊的天狼兵士见此情景,纷纷拔出刀剑来,气氛便显得有些肃杀,空气仿佛都在此刻凝固。

彼时,为了躲避城墙上弓弩箭矢的攻击,天狼人退避在距城墙数百步的地方,双方的弓弩都无法对彼此造成有效的攻击。不过,此时双方正急速靠拢,待对方进入己方弓弩的射程之内时,双方的弓弩手几乎同时行动,密集的箭雨急速飞行,箭头狠狠地刺破对方士兵的甲胄,扎进士兵的血肉。顿时,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双方靠拢,如两股激流对接,溅起无数水花,只不过这水花是离体的鲜血。士兵们恶狠狠地挥舞手中的兵器,剥夺着敌人的生命,一时间,居安城外的大片土地瞬间变作人间炼狱。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不断有人倒下,沦为一具具尸首,铺满这片土地的每一片角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起初,天狼军凭借着绝对的人数优势死死地压制着居安城的守军。后来,天狼军的人数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锐减,形势急转直下――混在天狼军中的阴冥府属下开始有所行动了。他们正悄然屠戮着毫无防备的天狼兵士,形势因此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居安城守军渐渐占得上风。天狼兵士此时才意识到己方兵士一直在遭到暗杀,只是这暗杀毫无痕迹,暗杀者又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再加上作战时的紧张,众人都在聚精会神地想着如何能杀掉敌人,如何能在战场上让自己活下来,自身难保,怎么顾得上他人?所以天狼兵士迟迟没有察觉,任人宰割。

天狼军拼死招架着居安城守军的疯狂反攻,但当他们看到远处飘扬的旗帜,便已绝望――那是燨暝国的旗帜,很显然,燨暝国已经灭掉了在安兴北域的天狼军,此时已南下驰援。

兵败如山倒,见此情景,天狼军兵士忽觉大势已去,纷纷溃逃,但又能逃往何方?老兵虽然仍在抵抗,但新兵们在这百万人中占绝大多数,几个老兵又能改变什么?要知道,天狼军几乎把全国上下所有壮年男子全部集中起来,南侵中原,人数虽多,但也不过是草莽之军罢了。

铁骑如洪流般自远方滚滚而来,溃逃的天狼兵士大多都惨死在战马的铁蹄之下,或是被骑兵的刀剑斩杀。

嵬名翊在亲兵的保护下急速逃离,没有半分的留恋。百万大军面临三面之敌也未能抵抗太久,没有士气的士兵只会被人轻易屠戮。士兵们相互踩踏,亡命逃窜,惨叫声充斥着杀场的每个角落,尖锐而凄惨。终于,杀场恢复了平静――天狼残军被屠戮殆尽。百万大军横尸居安城外,不复往日的辉煌与荣耀,天狼军缔造的神话也被粉碎。

地面上散布着各式各样的刀枪剑戟,断刃无数,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大地上仿佛多出了一条流淌着血红色河水的河流,只不过这河水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罢了。尸横遍野,引来乌鸦无数,呜咽着在天空中盘旋。残阳如血,远处的斜阳洒下似血的光辉,给大地铺上了一层血红色的地毯,而这片土地上流淌着的却是真正的鲜血,血液组成河流,奔腾不息。战后的场景令人触目惊心,惨烈,无以言表。

战争即是如此,冷酷无情,收割生命,无论你是否无辜。

林子孝全身多处负伤,伤口正向外汩汩流血,染红了铁甲,给银白色的铁甲蒙上了一层血色的薄膜。

他的头发散了开来,凌乱不堪,脸上尽染尘土,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他吃力地拄着剑,勉强使身体没有倒下。他艰难地呼吸着,他的肺部受到了重创,看来命不久矣;双腿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但他依然骄傲地站立,不肯坐下休息,因为燨暝国的军队将他和他幸存的部下团团围住。来者不善,看来燨暝国的军队此次是敌非友。在刚才的战斗中,燨暝铁骑也屠杀了不少东宸国的兵士,燨暝军来到居安城的目的并非是援救,而是乘火打劫,目标是广袤的安兴北域和富饶的居安城。

经过残酷绝伦的战斗,居安城的守军只剩下不到百人,无力再与燨暝军抗衡。居安城的守卫者们无可奈何,只好紧握手中的武器,静静地站立。

从燨暝军的队列中走出一人,他上前对林子孝说了什么,想来应该是劝降的话,林子孝闻言大怒,挥剑欲将那人斩杀,怎奈身负重伤,一个踉跄,竟跌到在了地上。林子孝的部下赶忙上前将林子孝扶起,横眉怒对前来劝降的那人。只见那人微微蹙额,冷笑一声,转身回到燨暝军的队列中,随后对着一个人耳语一声,便大步离去,身后还跟着不少侍卫,那些侍卫还押着一个身着戎装的战俘模样的人。

看他们前进的方向,应该是去往居安城。燨暝军在那人离开之后便开始了行动――奉那人之命,向居安城余下的守军展开攻击,要将他们悉数斩杀。

“筑我三尺坟,尸骨掩黄尘。

忠魂守国门,无愧故乡人。”

“诸位将士,你们跟着我出乡关,征战四方,最终也也跟着我归来,今日看来我们是要死在这居安城外了,我无怨无悔,因为这是故乡啊……你们后悔吗?”

“后悔,我们后悔没有早些时候跟着你去杀敌……其实……我们不后悔。”

“好样的,诸位将士,就让我们手中的兵器见证来犯之敌的死亡,亦或是……我们的。杀!”林子孝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朝前冲去,他和他的自然不会任人宰割,他们开始反抗,但为数不多的残军又能抵抗到几时?他们中不断有人倒下,但他们无所畏惧,一个个都悍不畏死。

白衷涵等人护卫林子孝向外突围,他们从燨暝铁骑手中夺过几匹战马,然后把林子孝送上马背,再由几人骑另外几匹战马跟随护卫,再留下几人负责断后。

骑马的几人护送着林子孝在燨暝军的包围中艰难行进,有好几人被人拽下马背,一命呜呼。最后只剩下白衷涵带着林子孝突出重围,向篁竹林飞奔而去,此时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燨暝军在灭掉林子孝剩余的部下后,大摇大摆地进入居安城,开始一番劫掠,大肆破坏,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寸金不留。燨暝军在遭到零星抵抗后,便正式宣告占领了这座城池。只是还有些人还隐藏在暗处,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摆弄着手中

纹饰精美的匕首,随时准备封喉夺命,他们只是缺少一道命令罢了。

劝降林子孝的人带着他的一众侍卫来到妘府外,见大门禁闭,便无礼地大声说道:

“妘祁楚,不,皇叔,陌宇在我手中你就不出来看看吗?”大门还是禁闭,无声的拒绝。

只见妘陌宇被那人的侍卫押着,跪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头发凌乱地垂下,遮住了眼睛,他望向那扇大门,苦笑一声,然后垂下了头,脸上写满了挫败与无奈。

那人见无人应答,表情变得狰狞,眼中寒光一闪,挥手示意属下杀掉妘陌宇,侍卫还未动手,突然从萧府中传来一声娇喝:“妘陌琞,你若是敢动我弟弟一下,我教你好看!”

妘陌琞闻言,寻声望去,只见妘陌羽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竟让他感到了一丝寒意。他笑了笑,只好示意示意属下放开妘陌宇,侍卫放下妘陌宇的瞬间,妘陌宇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他吃力地抬头,冲妘陌羽一笑,便又垂下头去。他也身负重伤,此时是濒死的状态。妘陌羽见此情景,不免心急,准备拔出手中的短剑把妘陌宇从那些人手中救下。

正欲动手时,一柄还未出鞘的剑横在了她的身前,挡下了她,转头一望,竟是熟悉的面容――挡下她的便是萧莫离,那个曾经为她拔剑的少年,此时他又义无反顾的站在了她的身前,正如从前,从未改变。站在她身前的还有妘陌綦,此时他正沉默地望着不远处的妘陌琞,眼中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意。

“皇兄,一日是皇室的人,一生也是皇室的人,纵使死了也是皇室的鬼,无论你逃往何方,我也能找到你,这便是命。”妘陌琞面无表情地对妘陌綦说道,言语中也有一丝敌意。兄弟俩对视着,充满敌意的对视着,两人静静地站立,仿佛此时世间唯有他们二人,空气冷到快要结冰。

“弟弟,你做了皇帝也不肯放过你的叔叔和你的兄长吗?身为燨暝国的皇帝,居然不惜率军攻入东宸国,我都不得不佩服你了呢。”妘陌綦开口道,打破了僵局。

“还是第一次听闻有人敢在阴冥府的地界上为非作歹。”一白衣少年从远处缓缓走来,身上带着一股威压,仅是一人,却仿佛有千万人追随。“就算是皇帝也不行,滚吧。”

听到“阴冥府”三字,妘陌琞的瞳孔因惊恐而收缩,阴冥府可是一个不祥的名称,因为只有死人才见过阴冥府的人,死在阴冥府手下的人,尸骨可堆积成山。

东方世界分为五洲:中洲华夏,赤县东洲,狄胡北洲,犬戎西洲,蛮荒南洲。五洲之外,同属东方世界的还有东瀛扶桑及各大岛国。赤县东洲本为一国,号赤县国,后不知何故,分裂为东部的东宸国,西北部的天狼国,东北部的燨暝国三国。赤县国最神秘的组织一共有四个,合称赤县四府,是专为赤县国皇室效命的组织。阴冥府便是其中之一,专司暗杀,死在阴冥府手下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达官贵族乃至皇室成员,甚至是高高在上,号称天子的皇帝。阴冥府的人都是优秀的刺客,触怒赤县国皇室却不能在明面上处理的人都被阴冥府的人送上黄泉,却不留下一点痕迹,如同鬼魅,就像地府的无常,夺人性命又悄无声息。赤县国分裂后,赤县四府仍未消失,势力遍布东洲的每一个角落,而赤县国的皇室隐藏在暗处,通过赤县末帝建立的赤县阁控制着整个东洲,而赤县四府仍在为赤县国皇室效命,未曾变过。

那白衣少年正是楚何寒,就算是燨暝国的皇帝他也不怕,阴冥府的人可以把皇宫当自家,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刺杀一个皇帝,也是小事一桩。只是杀了一个皇帝,影响太大,赤县阁一般不会让阴冥府这么做,除非那个皇帝触及赤县阁的逆鳞,所以楚何寒是要放过妘陌琞,而非杀了他,要知道,妘陌琞属下的行为已经触怒了楚何寒,若是可以的话,妘陌琞早就在黄泉路上观光旅游了,而不是让他在居安城为非作歹。

“你是这一代的鬼面阎罗?”妘陌琞颤着声发问,当他说出鬼面阎罗这个称谓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楚何寒,眼中带着诘问。

“就这点小事还不至于惊动鬼面阎罗,在下正是苦命跑腿的双面无常。”楚何寒的嘴角带着一丝邪笑,坦然地面对众人诘问的目光,没有丝毫地闪躲。

“双面无常?你就这样出来,不怕遭人报复吗?”妘陌琞继续发问,要知道,这双面无常杀人无数,不知与多少人结下了仇怨,更不知有多少人磨着刀要杀他。

“不要以为这居安城是简单的地方,在这,可没有人敢放肆,当然,你是第一个。报复?那些人连居安城都不敢踏足,何谈报复?”楚何寒张狂地说道,语气中大有爷就在这儿,站着让你杀的味道。说完,他转过头,看着萧莫离,别有意味地说道。“更何况,这居安城中还有不得了的人物,燨暝国的皇帝,你真的不打算走了吗?”

感受到对方身上透着的杀气,妘陌琞只好带着一干侍从离开,脸上写满了郁闷,当皇帝当到他这么憋屈的古来恐怕没有几人吧,说不定还是千古第一人呢!

萧莫离寒着声音说道:“你真的是双面无常吗?”

楚何寒见妘陌琞带人离去,顿觉无趣,转身正欲离开,忽闻背后传来冰冷的话音,不禁停下脚步,应道:“不错,我就是双面无常,萧莫离,我们江湖再见。”说完便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不曾出现。萧莫离箭步上前,终究还是没有将他拦下,这阴冥府的手段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大活人竟能凭空消失。

燨暝国的军队很快撤出了居安城,铁骑滚滚北去,激起的烟尘直上云霄。皇赜逸将右手放在厚重的城墙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淡然地说道:“那件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身后一直侍立在一旁的神秘男子不疾不徐地回答,语气一如皇赜逸一般平淡:“双面无常已经去往安兴北域了,不日可至。”皇赜逸闻言点点头,不再言语……

安兴北域,戈壁之城――御宿。高大坚固的城墙上站满了面色冷酷的士兵,他们似乎在戒备着什么;黑铁的城门禁闭,冰冷地将人拒之城外。整座城池戒备森严,纵然是鸟雀也极难飞入城中。御宿是安兴北域唯一一座没有被攻陷的城池,将士们数日来击退来犯之敌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未曾失过城中寸土。

将士们肃立在城头,紧握手中的兵器,组成绵延的人墙,如长蛇一般在城墙之上延伸。在一群身着戎装的人群中有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男子,细看之下,竟是格陵白。此时他眉头紧皱地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人群――那是围城数日的燨暝之师,将御宿团团围住,水泄不通。此时的御宿可谓是四面楚歌,境况也与垓下之围无异。

守城将士严阵以待,却突然看见城外之军整齐地转身,大步离去――那是在撤退。见此情景,守城将士面面相觑,本该攻城的时候,燨暝军居然撤军了?这实在是有些诡异,莫非有诈?守城将士纷纷猜测,却捉摸不透,只有看着燨暝军渐渐远去,直到他们消失在远处,守城将士们才送了一口气,但也不敢再有懈怠。

“这燨暝军到底在做什么?”格陵白站在城头,看着远方的茫茫大漠,突然显得十分寂静,抬首便见群星似海,浩瀚无边际,微微星辉,洒向大漠,一轮明月照九州。

柔和的月光流淌在地面上,似水般荡漾。一排排马厩排列开来,一匹匹烈马咀嚼着马槽中从草场运来的苜蓿,不时还发出低沉的鸣叫。风声萧萧,虫鸣声声,巡逻的士兵发出铿锵的脚步声,把夜衬托得宁静而美好。格陵白从马厩中牵出他的那匹快马,正欲离开,却迎面撞见了守卫御宿的将军们,他们将格陵白拦下,纷纷挽留。

“此次你杀敌护城有功,要不留下,改日与我远赴京城,我为你请功,如何?”其中一名主将模样的男子说道,言下之意,便是要让格陵白御宿城,守城戍边。

“不必了,若是没有其它事,在下就先离去了,若是有缘,日后再会。”

格陵白直言拒绝,遂翻身上马,扬长而去。一众将军注视着格陵白离去的身影,目送他离开,主将叹了口气,直言格陵白不在军中做事,实在可惜,众将附和,待格陵白远去,便各自散去,回到各自的营帐中,准备歇息。

“玄灵山,秘宝不远了,璨然,等我。”格陵白铺开羊皮卷,上面赫然绘有一幅地图,卷轴相当古老,上面的字也久远到无法考证,与其说是字还不如说是神秘的符号。

根据地图上的标注,格陵白千里奔袭,赶赴安兴北域北部与天狼国,燨暝国接壤的玄灵山,幽赜秘宝数千年一现,他必须赶在其它蠢蠢欲动的势力前将它拿下。收好卷轴,格陵白策马前行,马不停蹄地一路向北,在马背上草草吃过从御宿城带来的干粮,就着一口烈酒咽下,便算作今日的晚膳,简单而又索然无味,很久没有尝过她做的菜了,虽说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倒也依然算得上美味佳肴,同样简单,为何这干粮如此那以下咽,竟还有种苦味?格陵白这样想着,露出一丝苦笑。

格陵白不知道的是此时赶往玄灵山的人可不止他一个,这幽赜秘宝数千年一现,很多人连见都未曾见过,更不要说这幽赜秘宝神通广大,可不是什么人间凡物,各大势力同时行动,格陵白想要夺下,基本无望,沉寂多年的玄灵山上又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