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1
这一局，是人类的胜利！
这一击酝酿得真够久的，赛弗涅在心里想到，要是它晚一点醒过来，可能自己已经失去意识了吧。
无论如何，战斗已经结束了。看似不可战胜的怪物，终究还是成了地下亡灵。既然说了不允许任何一个罪人逃离刑场，那就一定会贯彻到底。
赛弗涅用剑支撑着自己，只剩下握剑的手还有点力气，看着地上逐渐积聚起来的血泊，她不禁感叹自己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多血可流。
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要靠她了。
到头来还是要指望这个家伙，自己真是没用啊。
“干得漂亮，真是恢宏的一击。”
离不开你的帮助。
“给它最后一击的是你，这个战绩只属于你自己。”
谢谢。
“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以后可以交给你了。”
你也要离开了吗？
“怎么会，我永远也不会离……”
叮当两声，长剑落在了地上，赛弗涅失去支撑一下子跪坐在地。最后的声音消失了，无形的窒息感突然席卷而来，她连忙一把抓住剑柄，这才找回了呼吸。
“打起精神来，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意识中的呼喊响起的一瞬间，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爬遍全身。
就像是有一股寒冷的电流像虫群一般钻遍了每一个毛孔，好像如芒在背，又好像身后就有落雷，当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每一处都在流冷汗，每一根寒毛都直竖而起。
在一瞬间，赛弗涅竟然清醒了，就像是个被晴天霹雳惊醒的醉汉。
她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竟然感到了——害怕。即使是在魔兽的利齿即将抵达自己身前的那一瞬间她也没有半点退缩，但是此刻，本能却呼喊着她躲起来。
身后，那具巨大的骨架现在有一半消失了，大地像是变成了铸铁的模具，一个凹槽横贯其中，火星在那里面燃烧跳动着，土地变成了煤黑色。如果横着看去的话，那里的土地剖面上空缺了一块，就像是有人在那里画了一个圆，然后用橡皮擦把圆里面擦了个干净。
赛弗涅看着那骨架上发黑后不断灰化的断面，握着剑的手更加用力了，但是心底却没有任何把握。
发生了什么？
她抬起头，那个大火球还在头顶，说明这个惨状并不是它的作为，那答案就只能是——
“竟然还在硬撑着啊，明知无法胜利，为什么还要挣扎呢？”
一个没有见过的女人从战场一侧走了出来，赛弗涅心头一紧，不知怎么的，这个人给她一种“并非人类”的感觉。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会努力改变战局，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废话上。”
地面轻微地颤动着，话音未落，一点蓝色突然从那女人身前的地面上出现了，正当赛弗涅奇怪那是什么物体之时，一颗直径近米的冰锥凭空出现在了原地。
她甚至没有看清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冰锥突刺的瞬间连她的眼睛都没能捕捉到，如果换作自己站在那里，恐怕连拔剑都来不及。
这样致命的攻击却对那女人毫无效果。
“除非你的小把戏真的能伤到我，不然你说的也和废话没什么区别。”
一面颜色奇异的金属墙挡在了那女人和冰锥之间，它并不大，只是刚好遮住她的轮廓而已，但是却坚硬到在冰锥的冲刺前纹丝不动。
“你们有着这么丰富的地下矿藏却从来没有低头探索过，这么多年仅仅只是挖挖表面的土种种菜就满足了，也难怪人类永远只是蝼蚁之辈。”女人伸出一只食指点在金属墙上，“不过，你——两种生物互相融合的怪物，也没有好到哪去。”
赛弗涅终于看清了与女人隔着十几米交谈的家伙是谁，那是个外貌十几岁出头的小姑娘，她戴着一个兜帽，外形有些熟悉。身上的长袍有些破损，衣角也烧焦了。
战场上静寂了一秒，当这份诡异的和谐开始令人感到奇怪之时，赛弗涅突然发现那面金属墙和冰锥都不见了。
隐隐的水声从地下传来，那个少女退了一步的同时向后仰倒，几乎是同一瞬间，银色的液体从脚下的地砖中高速喷射而出！
强烈的金属质感和液体的流动感相结合，产生了极其强烈的违和感，赛弗涅听说过一种叫作“水银”的奇妙物质，很有可能就和自己现在看到的东西差不多。但是有一点是自己没有听说过的——这种金属液体同时还带着惊人的高温，每一滴都从中心处发出莹莹的红光。
没有击中，液体溅在少女身后的墙壁上，白色的烟雾立即升起，木板的边缘在燃烧，石头则像是被啃食过了一般逐渐残缺。
从未想象过的奇异景象正在赛弗涅视线内上演着，固体竟然会被液体“吃掉”？！
“无论是学识、技艺、经验、手段都远逊于我的你，该怎么击败我呢？”
那女人冷笑一声，伸出的手挥了挥，本来正忙于啃噬墙壁的银色液体突然“抬起头来”，它们在酝酿了片刻之后，猛然脱离了墙壁，再次向少女扑去！
之前的攻击汇聚于一点，所以闪躲起来相当容易，但是这一次金属液体已经溅在了四面八方，它们从各个方向扑来，构成了一张液态的网。就算速度并不快，但是只要被刮蹭到了一点，身体就会被腐蚀溶解。
少女并非体能强劲的类型，想要躲开这出其不意的攻击，以赛弗涅的经验来看，根本不可能。
“我当然会击败你，因为你也就只会说大话了。”
她张开手臂，十几束蓝色的电流从指尖射出，它们像是有意识一般立刻钻进了半空中的金属液体，在每一滴之间弹射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度的攻击。
少女没有任何惊慌的意思，她的眼睛甚至没有正眼看过那些奇妙的金属。这份镇定很显然是有底气的，因为她根本毫发无损。
那些金属静止在了空中，好像被造型扭曲的隐形瓶子完全封住了，又好像是伞一般的电流挡在了离身体半米远的地方。
“这种混合金属的熔点很高吧，那你还敢把它们送到我面前？时光为什么没有增长你的智力呢？”
微风卷了起来，兜帽被吹落了，少女褐色的长发披撒而下；而更加显眼的，则是她额头上的紫色光纹。
她将双手缓缓伸直，电流仿佛驳船的樵夫，逐渐将所有金属液体集中在了她的身前。新加入的水滴缓缓减少，金属色的圆球越来越规整，而与之相对应的，液态金属中心处的红光却越来越弱。
“这个东西，可不会再被你的阳炎软化。”
少女一笑，突然双掌合并，金属球立刻被无形的力量揉捏拉直削平，变成了一把长达两米多的锋利刀刃。白色的寒冷烟雾立刻覆盖于其上，因为流动特性而有些圆滑的刃锋处，终于完全变成了冰冷的刀刃。
仿佛镜子一般平滑的表面，反射着战场上的一切，赛弗涅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影像。
少女额头上的光纹紫光大盛，同一颜色的雷电压缩在刀刃后方，缓缓挤压收缩为一点后，突然释放。电流爆散，巨大的刀刃化为流光直奔目标而去！
不说房屋，就算是城墙，可能也挡不住这一剑！
“嘁！”
在击中的一刹那，刺眼的亮光突然覆盖了半边战场，而在瞬间之后，一切又像没发生过一样恢复了原样。
除了那女人身后的一地铁水，还有她额头上的红色光纹。
魔女，两个魔女，眼前这两人都是魔女！
赛弗涅的身体轻微颤抖着，她紧紧握着剑柄，死死盯着这两人，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左边这个少女就是被自己抓住过的家伙，那右边这个又是谁？
2
德拉萨低着头，整个脸庞藏在阴影里，她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裙子的一角，在那里，一个焦黑的圆洞出现了。
金属的刀刃在接触到她的一瞬间再次液化，刚刚那是超高温造成的强光，但就算是这样强大的防御手段，也没能遏制住每一滴前进的铁水。
“玩乐时间结束了，动手，地狱眼瞳！”
德拉萨抬起头来，魔女的纹章缓缓亮起，她生气了。
天空中，那颗从一开始除了缓缓移动之外什么动作也没有的火球，此刻突然产生了变化。它像液体一样波动了起来，火焰的涟漪自下而上在它表面荡漾，一点光芒积聚在涟漪中心，像是清晨花朵上的垂露，但是释放出恐怖的威慑力。
“‘地狱眼瞳’，那是什么东西？”兰妮尔眯起眼睛，这是她从未了解过的法术。
“对死人是不需要解释的。”
啪。
随着德拉萨的一声响指，那点光芒增长起来，空气在它周围波动，一股不妙的预感在兰妮尔心中升起。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放出法术，但是心中的本能却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它说——快跑。
于是她这么做了，她竭尽全力地向前方扑去，用自己不甚强健的躯体尽量远离这股预感，事实证明这是对的。
一束并不粗壮的红光落在了她身后的房屋中间，十分快速、十分安静，让人感受不到何等危险，但是紧接着疯狂呼啸的空气却打破了这股寂静。
以红光为中心，半径数米的高温空气覆盖了一片圆形的区域，形成了一面无形的围墙，而在围墙外的正常空气则尖叫着逃离一般，呼啸翻飞。向前扑去的兰妮尔被风乘着，无法控制地多越过了几米的距离。
她甩了甩头找回清醒，但是回过头看去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在做梦。
高温的铁水确实在墙壁上抓出了一片印痕，但是和眼前的景象比起来却完全微不足道——整座房子像是加速融化的冰块一样向着中心溶解了，而这不过是被红光加热的空气波及到了而已。
如果在那一瞬间筑起冰墙，肯定能支撑更久的时间，但是能有多久呢？一秒？两秒？而因为施法无法移动的自己，最终还是会被烧成灰烬。
不对，被红光照过的地方，恐怕连灰烬都没有了。
不寒而栗，兰妮尔看着这般惨象，又看看天空中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的火球，心中只剩下了这四个字。
完全无解！自己没有任何可以挡下这一招的法术！
“你不会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吧？”德拉萨又晃了晃手指，同样的波动再次从火球表面发了出来。
“可恶，这个老女人！”
兰妮尔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开始奔跑，她才不会逞强，在这里送死可就没法为里拉报仇了。
“以你的孱弱身体，怎么可能躲得开呢？”
德拉萨手指一挥，红光再次出现，这一次竟然移动了起来！那火球就是代表地狱的眼眸，而红光就是它的视线，任何被它看到的东西，都只有“灭亡”一个结局。
火球上的光点迅速移动，红光也随之在地面上挥舞着，其速度一点都说不上慢，即使是身体强健的年轻男性也逃不开，更何况是兰妮尔这样缺乏锻炼的小姑娘。
“给我风！”
兰妮尔将双手向后一挥，空气自发地膨胀卷起，拖着她向前移动，立刻与红光拉开了距离。
仿佛是发现了她的把戏，地狱眼瞳的光点膨胀起来，红光突然变粗，而同时成正比加倍增长的，则是那道高温的空气墙。
“糟了。”
在空气墙接近兰妮尔的一刻，她身后的风突然失去控制，将她狠狠抛向一边。风魔法必须要在空气环境安定的情况下才能正常使用，红光加热过的很显然和“安定”沾不上边。
“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乖去死呢？”德拉萨一挥手，红光再次向兰妮尔高速移动而来。
“我要是在你这个老妖婆之前死了，岂不是显得很差劲？”
兰妮尔一咬牙，一手拍在地面上，冰锥立刻从她脚下拔地而起，倾斜着把她推了出去。冰锥的生长速度当然比风要快得多，只一瞬就把她推出了数米的距离。
“小聪明而已，”德拉萨挥挥手，红光改变方向直追而去，“你着陆刹车的瞬间就会被击中。”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刹车！”
兰妮尔一挥袖子，成片成片的细小冰晶立刻从中飞出，它们在空中融化变成液体，落上地面后重新冷却，形成一条光滑的冰面。
就像滑冰一样，兰妮尔乘着之前的势头在冰面上继续高速移动。她不断挥洒着冰晶，随时掌控着方向，无论是速度还是灵活性都远远超过德拉萨控制的地狱眼瞳。
“我应该早点想到这一招的！”
“别想跑！”
红光继续变粗，尽量用体型的优势弥补转向不足，兰妮尔则显得驾轻就熟，一只手挥洒冰晶，另一手则对着身后已经经过的冰面施法，只要红光靠近就会有冰墙隆起拖延时间。
“你这家伙！”
“到我的回合了，老巫……”
兰妮尔正打算发起攻击，但是却一下子愣住了，意想不到的景象出现在了面前——自己面前的废墟上，正躺着一个红衣金发的人类。
为什么会有一个人类在这里？仔细一看的话，这不是那个法官吗？！
兰妮尔下意识地急忙转向，错开了赛弗涅所在的路线，但是随即就感到了自己的失误——无论怎么看，她都已经重伤了，根本逃不开地狱眼瞳的攻击！
“人类？”
德拉萨的眼睛从一开始就从未离开过兰妮尔，目标范围内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类让她也措手不及，但她可没有收手的意思。
本来就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类的打算，而且仔细一想的话，骨狼的存在就是在这里失去的，根据时间和伤势来判断，这个人类很可能就是杀死魔兽的人，是个威胁，必须清除！
“又一个人类要因你而死了，兰妮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