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了你。
紧握着的手与手,以及明绘眼中亮起的光芒,传达出的信息让灰界久违的感受到失去冷静的这颗心如同献上祭品的那日一般,快要凹进胸腔最深处那样令他苦不堪言,方才脑内的那一片空白与无谓被爆散开来的无数可能性完全堵塞,本已随着他领悟自身行为的无意义而消散不见的感情再次甦醒。
最先激荡在他昏沉头脑中的情感只有对即将失去的某物所感到的畏惧。
被迫松开的手尽全力按在了脑袋上,这当然不是因为灰界自己想这么做。
“还会向前延伸……?不……你在说什……”
明明比谁都清楚。
作为“灰界”存在的人格即使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当下暂时稳定了下来,可不断积蓄的神力让他连思考都不需要,当即领悟了明绘的话语,世间万物的真相,那真正的全知全能与他的神智之间只剩下了一道比纱幔更为淡薄的间隔,明绘身上逐渐散发出的那阵熟悉的力量早就说明了事实,如今能够在所有意义上看透一切的灰界还是自欺欺人的想要让自己像是完全不明白她的话语一样,他的灵魂也因此在激烈的矛盾中痛苦挣扎,逐渐填满了头脑的,神尖锐而明晰的意识虽说只有理性,但灰界仍难以避免的通过祂的视界对明绘还未说出口的想法感到震惊。
“没注意到吗?也就是说我的那个什么能力恢复了……也许根本就不曾失效过吧。”
灰界不断用手按压脑袋的样子让明绘多少感到同样的难过,不过她很清楚,至少现在她还没法为灰界带走这份痛苦,只能顾自的坐在原处,继续抬头仰望头顶这片被缓慢旋转的光环所覆盖的赤色天空……在两人进行短暂对话的期间,天空的颜色就已变得不再局限于某一种,几乎是将所有人眼能够辩识出的色彩汇聚,揉杂在一起,化作光华万丈的混沌,使大地在一片漆黑与耀眼的光辉中不断颤抖。
转瞬即逝的清醒间隙除了用来呼吸外,灰界将其全部用在注视明绘这件事上,他眼中的世界已经和崩毁无异,至少他作为人类了解到的世界确实已在不断延伸的视界影响下开始湮灭,只有看着眼前的明绘,他才能感到那种如同身处于遭暴风雨席卷的海浪中,在即将沉没的最后一瞬总算抓住一块浮木的安心感,就连维持自己的语言都需要他竭尽全力,稍不留神,灰界的口中就将传出来自其他世界,也不是为人的意识所准备的遥远词句,而那绝不是人类能够聆听的。
“你……难道……”
“我也曾迷茫过,不,应该说现在我都还弄不太清楚,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存在的,我又到底是什么人?明绘?还是那个342号实验体?自从父亲给我看了那些纪录后,我实在是没法再去相信自己的记忆了……至少是大部分记忆。”
眼中的异色美瞳映射出空中的一切异变,明绘却不对此作任何感想,她也不为自己能坐在特等席观赏世界终结这件事感到有趣,她只是觉得眼前这片光是看一眼都快要让人双目失明的天空十分碍眼。
“总之啊,我想我得到答案了,黒界告诉了我关于他……或者说,关于灰界你的真相,以及我的一切。”
当时正处于无序局面的灰界这时才意识到,在那一片混乱中,黒界与明绘之间突兀出现的那过于违和的平静究竟有着怎样的意味,而明绘在无比短暂的静止之中,头一次听见了来自灰界以外的,灰界的话语。
我无法忘记,你亦不曾忘记。
如同雨水落入湖面所激起的涟漪,明绘的记忆变得首次清晰了起来,黒界绝非从灰界身上分离出的某种异样特质……
他正是在这无数次循环的轮回中,一次又一次见证起始与终结的灰界本人。
没有尽头,没有未来可言的绝望使他的心与灵魂全部凋亡,无论如何挣扎,试图改变那个必定到来的时刻,万物之神的圣名都将在最后的最后强加于他的存在之上,正是这力量在维系着永无止境的轮回,即使这其中的缘由连黒界都无法言说,但无法改变的未来始终如一,不同的过程永远都会到达这个被称作是最终之日的“今日”,灰界也必定于这一刻接纳万物之神的力量……成为下一个世界的“黒界”。
可就像这早都注定的命运一般,就连将其改写的契机,也自最初的某个时刻被注定。
那段短暂的对话传达给明绘的不只是言语,黒界的记忆也以画面的形式涌现于明绘的思绪,变化不定的轮回之中,她看见了灰界和其他人所做的一切,唯独不曾看见自己,没有哪怕无比短暂的一瞬曾站在任何一个她所知道的地方或是某人的身旁,直至今日,直至这个瞬间。
不曾存在过呢,无论在什么时候。
比起哀叹这无情的事实,明绘更多感到的是一种微妙的庆幸,至少现在,她毫无疑问是存在的,就算她记忆中的那些瞬间就算真假参半,她也不对此感到遗憾,再怎么说,曾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以及之后遇到的更多有趣的人与事毫无疑问都是属于她的真实,绝非全都是被强行灌入的虚假记忆。
“不曾忘记……?他到底想说什么?不对,应该是你想说什么……?!不要告诉我……!你……!”
不祥而准确的预感进一步化作现实,明绘松开了与灰界紧紧相扣的那只手,用幅度极小的步伐移动到了他的正面。
“现在的话,不用我说你也能明白吧?即使不存在,我也一次次,一次次的看着灰界和其他人一同在这个轮回里无数次挣扎着,失败,然后再不断的挣扎……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有了我这么一个乱入的家伙呢。”
喘气的频率大幅增加,不光是因为体内汹涌的神力在持续消磨灰界的意识与灵魂,而是他无法相信,在神全知全能的视界下所见的,这世上最令人无法接受的谎言便是真相……许久之前所见的,由( )亲自展示出的幻象中从未看见明绘的身影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她本就不曾存在,无论以何种形式迎来结局的轮回,其中都根本没有过某个叫做“明绘”的女孩。
一切遭遇难道都只是为了此时此刻,为了这么一个毫不讲理的答案?
无法思考,不愿思考,灰界连用他最大的声音去反驳明绘些什么的这一想法都无法付诸实现,他的思想已经开始被强制收束起来,不能去思考神以外的任何事,很快,他失去了语言,失去了思维,失去了对表情的控制,不可能读懂的无数字符链锯似的穿梭在他的大脑中,像是要就此割裂他作为“灰界”所知的全部,而无法控制的表情在此刻显示出的,是因承受超出人类所有已知痛苦的极痛狰狞到青筋与血管纷纷暴起的样子,他紧抓自己脑袋的手指都已刺破了脑袋上的皮肤,渗出的血与自己的皮肤碎屑填满了灰界的指甲缝,为了发出哀嚎而张大的的嘴已经完全露出了牙龈,嘴唇边缘的肌肉都快因为上下颌过大的张幅完全撕裂,从中冲出的哀嚎更是涵盖着无以复加的凄厉,那些怪诞的词句不是为人类的发声器官准备,因此表达它们的唯一方式可能就只有这干燥的嚎叫声,但其中残留的些许悲怆,或许是灰界想在意识彻底消散前再继续挣扎一番的凭证吧。
跪在地上,脸上爬满自身血痕的灰界无法留意,但明绘看的很清楚,生满尖刺的光圈配合着覆盖天空的光环浮现于灰界的头顶,从形状和它所处的位置来看,明绘或许只能称其为一顶王冠,可这王冠又没有一点是为了让谁戴上而存在的迹象,无论上下,金色光芒形成的尖刺都将其完全占据,没有一处棱角或是圆弧看起来适合放在人类头顶之上。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从王冠开始浮现于头顶,灰界眼前的事物就开始变得模糊,闪耀着黑色星辰的苍白天幕浮现于眼前,就连那超越万千黑夜的混沌之海也一并涌现。
他看得见,海面之下的那片荒原与屹立其上的诸多座席,来自不可深究者的冷漠视线仍旧让他毛骨悚然,灰界感受不到其中参杂的情感,但他本能的感知到,那些可怖至极的存在正等待着什么。
直至明绘俯下身子,跪坐在他的面前,灰界的视线才在这一瞬间得到恢复,被光环覆盖的天空下,明绘对着他伸出双手。
自两侧脸颊传达而来的,是明绘的双手独有的温度,从第一次触碰她的手开始,灰界就牢牢记住了这种在常人应有体温的基础上更为温暖的触觉……可现在她的掌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凉。
“这之后不久灰界就会察觉到吧,持续不断的轮回存在的真正理由。”
理由……?”
“没关系的,你的话一定能够记起来的,虽说这之后的事大概就和我不再有什么关系了……但至少,灰界的未来还会继续向前延伸吧,嗯,一定是这样。”
“不!你难道要……!?”
即使早已察觉,却对此无能为力,放下的手仍在止不住的颤抖,以至于没法很好的回应大脑发出的指令,而在跳过了思考的话语脱口而出之前,嘴唇就在即将开合的瞬间遭到堵塞。
重叠的双唇无法分离般紧贴着,就算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算想要反抗,灰界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是如此无力,就连推开明绘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与明显的吸吮感一同到来的是被抽取出了什么的流逝感,可那必定不是本就属于灰界的什么,最好的证据莫过于这种流逝感增加的同时,灰界的神智也随之再度清晰起来,还在眼前重复闪烁的苍白天空与黑色星辰逐渐远去,源自无数世界的无数视线也依次破碎,差那么一点就彻底摧毁痛觉神经的那种极痛同样得到了愈合……可是这些好的迹象没有让灰界感到任何宽慰,有的仅仅是不断压迫其胸膛的窒息感,以及透彻心扉的哀伤。
闪耀的王冠之上,生出的是同样散发光芒,但相比之下显得柔和许多的花蕾,显然,它们不必遵守植物应有的生长规律,在出现后的几秒就全部绽放,透明的光之藤蔓也不断在王冠周遭延伸,轻柔地遮掩了每一处尖锐的棱角与没有一丝温度可言的圆弧,从这一吻开始的时候就合着眼睛的明绘这时才缓缓睁开了她仍被异色美瞳盖住的双眼,而这对美瞳在王冠光芒的映照下一并发出了微光,以至于灰界能够看清其中的自己。
“神”因为知晓已被注定的结局而潸然泪下。
直到这鲜花盛开的王冠,亦或是花环逐渐从自己的方向转移到明绘的头顶上,灰界才头一次意识到它的存在,拼命的想阻止它向前移动也终归只是白费力气,几秒钟之内,被无形体的花朵与藤蔓彻底覆盖的王冠就完全转移到了明绘的头顶。
就连神的力量都能被她夺去。
不断重复显现与消失的王冠在明绘的头顶闪烁着,当其出现在她上方的瞬间,明绘就被过重的力量直接压倒在地,她用手拼命支撑在水泥地上,才没有就此匍匐下去,她的表情就如不久前的灰界那般,因身与心的双重痛苦而开始扭曲起来,可她那样坚定的与这人所无法承受之痛抗争着,深深低下了头后,她的发丝也随之垂落,像是为了不让灰界看见自己这般难堪的样子而转过头去,这难以忍耐的过程持续了数分钟之久,直到头顶的王冠彻底消散,明绘才放松了身体,瘫坐在坚硬的地面上,在灰界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凭着自力艰难地重新站了起来。
目睹这本无可能发生的一幕切实的发生在眼前,灰界总算恢复过来的神智仿佛再次涣散,再次成为常人的他理解不了刚刚发生的究竟是什么,就连头上伤口的痛感与从中缓缓流下的血液都不再值得让他注意,在短暂的流逝感之后,于体内汹涌的神力完全消失不见,连忙从地上站起来的灰界,无力而不知所措的看着明绘,她的头顶还正飘落着王冠消散时遗留的些许光芒,然而她的神情却是灰界从未在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任何一人的脸上见到过的柔和,那一抹恬静的浅笑犹如满月照耀下的无浪海域,让人觉得时间都快静止下来。
“你做了……什么……?”
千言万语与数不清的混杂思绪最后化作这么一句简单的质问,自灰界的唇间飘出,明绘仍然保持着这份平静,走到了灰界的身旁,轻轻推开他伸过来的手后伸出手抓住护栏,眺望眼前那片被恒燃之火永世烧灼的天空,或是混沌。
“完成我的使命……要是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好像我被谁逼着这么干似的?完全没那回事,那个灰界让我确信了我在数不清的无意识中曾见过的,以及迄今为止我所经历过的究竟有什么意义,所以从那一刻我就清楚我该干的事了,我,以及我拥有的这个古怪能力,或许都是为了这个瞬间吧,无论是灰界背负过的,还是那个遥远至极的“神”,都不该在这个世界里存在……”
带着凉意的阵风掠过明绘的肩头,将她挑染过的黑红色长发向后扬起些许,就在这时,她转过身来面对正要靠近自己的灰界,而后者因为这一阵只有明绘受到影响的风变得更加动摇起来。
“就由我带走吧。”
时间就此定格。
如果可以的话,不,无论是否可以,能不能被允许,灰界真的想就此许下对他的人生而言可能是最为奢侈和过分的愿望,但遗憾的是,无论是时间前行的脚步,亦或是迫使他如此许愿的现状,他都无法阻止。
消失不见的王冠猛然显现在明绘的头顶,此时看来,它似乎已完全成为了花环,光芒四射的花朵与枝叶包覆了王冠的每一处于人而言的不合理,天空彼端的混沌对此呼应当即做出反应,在加速旋转的光环下更为剧烈地翻涌起来,两道险些让灰界当场失明的闪光在明绘的背后生成,覆盖她每一根黑红相间的发丝,化作直连天际的翼,光芒没有固定的形体,可不论怎么变换,能够对它产生的唯一想法也只有这必是一对用于飞行的翅膀,刚刚掠过明绘的阵风现在也开始显露出它的真实目的,这一次,灰界也能轻易感到它强劲的势头,几秒前还没有任何流动的空气刹那间呼啸起来,形成使灰界无处可逃的狂风,在这狂风之中,明绘开始逐渐偏离地面,她的脚尖向上浮起,那双翼似乎是真的在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一点点将明绘向后带去,带向彼端的混沌,循序渐进的加速并不存在,当明绘彻底离开地面的时候,无情的风暴就一把将她向更高的地方推去……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迈步冲向前去的灰界不顾一切的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明绘的手腕,但反常的引力并未就此终止,灰界不得不将另一只手也一并抓在明绘的胳膊上,就算他正不断随着明绘向后被吸引而去的姿态向前拖拽,他的手却还是拼尽全力的抓紧明绘,连她的感受都顾不上。
抓住的人因无法抵抗的力量在地上被拖动,可他已做好了摔下去的觉悟,被抓住的此时已不再显露表情,她的记忆,人格,乃至灵魂在她获得不属于自己的神力时就几乎被消磨殆尽,现在的她只是看着灰界,用那双渐渐亮起耀眼光辉的双瞳。
“怎么可能……!谁能接受这么没道理的事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将你带回来……!怎么能够就这样……!”
灰界被向前拖拽时,鞋底和水泥地之间不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最开始就是用全力抓住明绘,想尽可能把自己和明绘定在原地,然而正将明绘带离地面的那股力量岂是人力所能够阻止?不如说,灰界现在还没被一起带上天空就已是一个奇迹,只是这一点这当然是在被他抓住的明绘的努力下达成的。
下一刻,她眼中的异色美瞳在溢出、飘散的光辉中彻底消失,自与她相遇以来,他头一次看见她眼睛本来的颜色……只需一眼就让人再也无法移开视线的琥珀色双瞳在刹那间映出眼前一切,而后被神的无穷光辉彻底掩盖。
忘却了所有学过的语言,她也不再需要言语,在这真正的最后,明绘的唇角再次轻轻地向上扬起,留给灰界一个比起之前更为寂寥的微笑,即使她的面容本不可能再流露出任何情感。
是时候告别了。
明绘只是抬起她的手,轻抚在灰界的手上,他那双早已脱力了的手就被瞬间弹开,没有任何防备的灰界直接坐在了地上,在他站起前,明绘就已远离他了伸直的手能够触及的最远距离,挥起背后那双炽烈的光之翼,不作任何停留,亦无回首,明绘径直飞往远方撕裂了天幕的混沌,当她掠过前方建筑物的顶层,飞向更为高远的天空时,双翼散发的光芒竟能够照亮失去了日月光辉的街道,及其所在的整座城市,扭曲的永夜被这如同晨曦般炫目的光芒就此粉碎,光芒只在最初的一瞬显得强烈,随着明绘继续上升的高度便逐渐黯淡下来,只是过了几十秒,灰界所在的位置就已经无法看清明绘远去的身影,只有她身后的光之翼夺目依旧,她的目的无比明确……阴燃的异界之火此时已处于混沌的中心,处于云层曾在之处的更高处。
即使看着确实是在燃烧,翻涌,可高空的那股冰冷没有任何改变,刺骨的寒风刮过被光芒缠绕的明绘身遭,却无法让她颤抖哪怕一下,她眼中所见的唯有森罗万象,万物之神的力量激荡在她这肉体凡胎的每一寸血肉中,但凡她的意志有一点点偏移,无上的神力就会即刻摧毁这世界的全部,最好的证据莫过于王冠之上的花朵与枝条不断重复着凋零与绽放的过程,但这也快要到达极限了,明绘散发光芒的瞳孔里此时映出的唯有神性,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还要背负着比一个世界更加沉重的负担,飞往如此遥远的深空。
身后的混沌早已不见,就连大气层都被她远远甩在身后,身处壮绝星空之中的她对眼前的绝景没有任何感想,无论是眼前清晰到能数清有多少陨石坑的月亮,还是背后那颗微光环绕的湛蓝星球, 都无法引起她的注意,飘散着光芒轨迹的双眼从始至终只注视着一处。
祂的意识与力量随时都将从这只是勉强维持人形的躯体里完全迸发出来,然后彻底毁灭地球上的所有事物……这可能是最简单且易理解的说法,曾被命名为“明绘”的某个少女此刻已无处可寻,有的只是承载了万物之神部分神力的载体,挥着背后与星间相连的光之翼,直直飞向仍在阴燃的火焰,伸出祂彻底被光笼罩了的双臂,那双手臂如今看来已经不太像是有着固定形体的什么了,但祂依旧以一个轻柔到近乎拥抱的姿态,缓缓覆住这团绝无熄灭之日的邪火。
光辉满溢。
在彼此接触的瞬间,无论是火焰,还是神的光辉,全部归于黑暗。
不再被抑制,也不再继续增长的神力以祂最后飞抵的位置作为原点四散开来,汹涌而磅礴的能量就连肉眼都清晰可见,象征万物起始与终结的浪潮呈环状不停扩散,绚烂的极光甚至在短短一瞬改变了后方这颗星球原有的蔚蓝,使其全部染上比太阳本尊的光亮还要闪亮的金色光辉,对地球以及居住其中的绝大多数生物而言,他们目睹的即是本该宣告世界终焉的
光辉,这绝非是神的全部,充其量也只是祂从遥不可及的黑白世界中投下的些许残影,因为明绘的身躯在神力完全甦醒前就已支离破碎……或许不光是夺取寄宿于灰界之中的神力,就连将其顺势限制在这种程度也在她的考量当中吧,失去神力后,仍在天台上凝视星空的他或许永远都无从得知。
此生所见的,最为绚丽的光芒。
无论是谁,在见到这阵源自外层空间的光亮后都只能作此感想,被光芒笼罩的最开始就不只限于Z市,其所在与近邻的管理区,或许整个世界都清晰的看见了真正的救赎之光,当这持续了片刻的光耀彻底黯淡后,翻涌的混沌被完全驱散,熟悉的夜空再次回到这座城市的上方,满天繁星之间,碎片正从夜空彼方飘散而下。
数之不尽的金色火苗,在夜幕下划出无数道绮丽的尾迹后缓缓下落,如同绽放的烟火,可无论密度还是面积,这些散落的火花都像是一场大雨,伫立在天台的灰界此时已无他念,只是默默抬起了他的手,那只还残留着明绘温度的手,去感受这火苗中蕴藏的,他永远都无法忘却的温度。
某个研究所里,坐在办公椅上的明付不自禁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不清楚外面正发生着什么事,可当他看向窗外,看向自天空飘落的光辉,心里却再度泛起了一丝落寞。
机械头盔里那双总是看向更远处的眼睛亦无法将视线从四散的极光中移开,站在顶楼的他拥有最好的视野,将这人类史上绝无仅有的一幕离别尽收眼底,气流将他的衣角向后扬起些许,未曾有过的璀璨黎明和行将消逝的光一同映照在他头盔的目镜上,不做任何沉思与评价,只是等到光芒完全消融于晴空之后,白鹭才转身离去。
不光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故乡,就连远离所有世界,飘荡在空间之外的深渊之底,那个最为深邃的荒原都被一闪而过的光辉照亮,盘踞于王座之上的存在,可能于这一瞬久违地经历了类似于“惊讶”的反应,光芒跨越了空间的束缚,超脱所有维度,最后如实折射在它们一片漆黑的顶端,或是那黑色海洋的底部。
赭金色的双眼自始至终都在注视着天空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