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里还有活…赶紧把担架……”
“撑住……撑……把后面的伤员……你们是???”
(争执的声音)
自己似乎从半空中被抛下,随后又被抬起,被塞进了封闭的空间里,随着滑动门被关闭的沉闷声响,整个空间都开始颠簸着前进,恍惚中,灰界在本能的驱使下睁开了他的眼睛。
沉默的士兵们分成两排坐在他的身旁,自己似乎被放置在地上,车窗外射进的阳光让他的眼睛多少有些不适应,除去生理上的反应,他此刻并没有什么想法,而是沉浸在混乱之中,眼前的事物都叠上了重影,回响在耳畔的是难以分辨的嘈杂声响,就算试着说点什么从喉咙里发出的也是无意义的音节,但至少引起了身边士兵的注意。
“这家伙醒了?”
其中的一位士兵站起身来,走近了一些后蹲在灰界的面前,用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拨开了他微微睁开的眼皮,黑金色的瞳孔缓缓闪烁着光辉。
“是祭者。”
以让人咋舌的迅速,士兵们拿起身边的步枪或挂在胸前的手枪对准了担架上的灰界,解除保险后将手指贴近了扳机,但蹲在灰界面前的士兵向后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们放下枪。
“先别急,已经带上抑制器了,这样带回基地就行,上头最近不也要求捉活的么?”
士兵稍稍站起,拿过枪后把它转了过来,毫不留情的砸到灰界脸上,让他再次得以“安眠”。
幻象,也许是迟早会发生的事,仍然将灰界束缚在自己的梦魇中,燃烧的城市、虚空中的破碎神殿、黑影与他们难以理解的诡异祷告,而最重要的仍是……
在漆黑之中闪耀的她
她缓步向前,逐渐走入灰界的视野,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颊,而自己也越靠越近,就在快要吻上的一刻,她擦过灰界的脸,在耳旁轻声说道……
“蠢货。”
?!
这次总算真正的睁开了双眼,能够清楚的观察事物,但自己此刻的情况实在是跟昏迷中的幻象没太大区别,好吧,或许好一点也说不定。
冰冷的水泥墙壁,头顶的通风管道呼呼作响,位于自己正前方墙壁顶端小铁栅栏的影子被阳光映在地上,仔细观察周围,灰界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个毫无装饰的房间,自己正面向一扇紧闭的铁门躺在床上,正准备下去看看什么情况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仔细一看,与其说是躺在床上,还是说被固定在床上比较合适,脚踝、大腿、躯干、两臂都被皮带或是类似的东西牢牢固定住,连翻身也无法做到,自己的面部也隐隐作痛。
“这……这什么情况?!喂!有人吗?!喂?!”
发现挣脱是不可能的这一事实之后,灰界尽可能的大叫着,试图引起并不存在的谁的注意,不过让人惊异的是,她在谁都没能察觉的某个瞬间从梦境中走出一般,靠在灰界面前的墙壁上。
“听见了听见了,你这小鬼就不能试着安静些么?”
少女用相当厌烦的表情作为回应,似乎是在不满自己在这里站了很久都没被发现,虽说这不满相当多余,灰界勉强将头歪到了一个能够清楚的看见她的角度,并发现了自己让人惊异的变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小时也许几天甚至过去了几周,但他与少女相遇的那一瞬间现在也烙在他的记忆之中。他清楚的回想起了见到她的瞬间,自己的一切仿佛都被冲刷掉,只余对面前少女的极度渴求,她就是这世间的一切。
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她无论外观上还是长相都没有丝毫改变,但对灰界而言似乎只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而已。
“没什么奇怪的,魅惑对祭者没用。”
像是在说什么让人遗憾的事一样,她无聊的用手拨弄着自己的长发。
“魅惑…祭者…?不对,你难道会读心???”
一句话里出现的疑点过多让灰界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能行但没必要,你这种程度的看着眼睛就能猜个大概啦。”
少女狡黠一笑,对着不值一提的小事。
根本没有特意去询问的必要,“祭者”这一突兀的词汇从她的口中说出的瞬间似乎就被烙进了灰界的大脑中,但疑惑的增殖速度明显高于解决的速度,一连串闻所未闻的名词已经让他快要忘了自己究竟想问些什么。
“有很多问题?尽管问就是了,时间还很充裕哦,真是一点都没变啊这破地方……”
说着的同时少女开始了对房间……其实就是牢房各个角落的探索,缓缓踱着步子,头也不回地继续着对话。
“呃……能先说明下我这是在哪吗?我的脸…”
“这里是异对局的异常生物处置所,说白了就是关你这样的祭者……或者怪物的监狱。”
“啥…?”
异常现象对应局,一个基本只在新闻里被提到的组织被提了出来,新秩序形成后他们代替了军队在世界各处不断活动着,具体内容对灰界这样的平民来说是难以得知的,不过,看来这一默认的规则在今天也被打破了
更多的新名词免费大放送,将本来就难以理解的状况搞的更加杂乱,甚至已经开始让灰界感到了一阵物理上的头疼。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
“还用说吗?仪式完成了,你得到了祭者的力量,这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也是够背的。不过,至少还活着就得……他们可是……”
眩晕感从灰界的大脑深处涌出,波纹般的扩散并席卷全身,使在他面前来回走动的少女变成了数个叠影,她的声音也渐渐模糊不清,思绪此刻像是极速生长的荆棘缠绕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把最后一丝理智挤出去之后将他带入混乱。
我被关起来了?
怪物?什么怪物?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关怪物?关我?
我成了怪物?
怪物会被杀死?
我会被杀?
我会被杀!
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灰界突然奋力的摆动着自己的四肢,但因为那些皮带紧紧的束缚着,越是挣扎便越是痛苦,本就已经十分牢固的皮带现在更是紧勒住他的皮肉,深陷进去甚至磨破了外面的衣物与一些皮肤,仅剩的两只还能活动的手胡乱地抓弄着唯一能够到的事物,大腿外侧,并挖出了数道流血的伤痕,简易的床铺在这阵响动的影响下嘎吱作响着前后摇摆,狂躁与不安的颜色此刻彻底染尽了他的心灵,让他如落入陷阱的野兽般胡乱挣扎。
冷静,是人们处理各种事务不可或缺的一种姿态,在面临巨大危机与其他让人慌乱之事的时候,借由这一工具人才能够安然无恙的将其完成,这也是很多希望自己“显得很成熟。”的人一直以来追寻着的心态,但现在的灰界……
构成他的要素中,已找不到一点名为“冷静”的成分,这便是他献上的祭品,在失去了对于人而言最重要的心态之一的现在,哪怕是连皮都没擦破的小痕迹,或是对明天早饭内容的美好担忧,都能轻易摧毁他那失去了名为“冷静”的盾牌保护的全部理智。
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她从哪来她从哪来我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逃逃逃逃逃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面孔愈发扭曲狰狞,年轻的面孔上,眼角因狂乱与恐惧还有不断挣扎带来的疼痛而浮现出一道道皱纹,就连喉咙里发出的嚎叫都渐渐干燥,变得嘶哑,比起人类,现在的灰界大概更像是野兽或者类似的什么,而这一切都被角落里的摄像头纪录下来。
“啊,没有这个果然不行吗。”
来回走着的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而转过身向着在床上发狂的灰界走去,而此刻灰界视野中的一切都让自己感到阵阵绝望与痛苦,甚至已经快要将他推入死的深渊,他波澜起伏的意志已经快要被失去了冷静保护的诸多变故彻底磨灭,只剩下了被癫狂所包围,希望自己能结束的乞求。
但这些都被少女的一个举动停止了
她朝着灰界伸出了自己纤细的右手,手中浮现的是与她身着的礼服同色的漆黑与金,两者交织着,分裂着,形成了数道丝线般漂浮的光带,直朝着突然静止了的灰界飞去,奇特的光辉不断经由少女的手心散射到他的额头,使一个散发着光芒的神秘物体缓缓从灰界的额头浮现。
由许多规整的条形相互堆砌而成的一个更大的条形,非要说的话像是积木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而这并非是那样简单的事物,这是少女运用某种力量取出的他作为“人”的构成,或者说这是神学意义上的,他的心,象征着那样东西的积木。
浮在雕像般静止了的灰界面前的物体缓缓散发着冷光,并不是由一种,而是在诸多颜色间不断变换着,无色的意识凌驾于这奇特积木的顶端,黑白的善恶位于两侧,斑斓的情感作为基石被放在了积木的最下面,而在中心阴燃着的苍蓝火焰,是灵魂的形态。
没有人会想知道失去了这玩意的结果。
但很明显,它缺了一小块,本该是一个完整立方体的积木中有着一个散发着黑金色光辉的小空隙,很明显是将其中一块抽走之后造成的,那便是灰界献上祭品后留下的创伤。
少女缓缓抬起自己伸出的手,更多由空气延伸而出的黑金色光芒汇聚在她的手中,渐渐形成规整的形状,随后像是被发射出去那样迅速而精准的嵌入了灰界的“心之积木”中,作为有着不同色彩的木块,它在整个积木中格外显眼,不断变换着色彩的光芒唯独这附近闪烁着不自然的光辉。
这样一来,灰界因失去了冷静而毫无防护的心灵姑且能够保持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这是毫无理由,一点也不特别的仪式,绝非她心生怜悯亦或是一时兴起,通过献上祭品而得力量的人基本都从她那里得到了这样的恩惠,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她已经对看着那些祭者反常的样子感到厌倦了吧。
不久,积木的形状渐渐地开始透明,直到化作四散的微弱光芒,其主人也恢复了意识。
“我…?”
灰界再次醒来,充满未知的现状仍然让他不知所措,他无法冷静,但未知所带来的种种影响已经被少女所填充的缓和了不少,恐慌的感觉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被直接传达到思考之中,但现在将其稳定了的仍不是他的冷静,而是人类所持有的特性之外的某物,模拟着失去了的机能发挥作用,至少不会让他那么癫狂了。
“那继续之前说的……记得是你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会在这呢♪”
对着四处打探的摄像机,少女哼着刚编出来的为什么会在这之歌一边挥手。
“为什么……”
不只是重复着自己的疑问,刚刚那些快要压垮自己的诸多疑问仍没有一个得到解决。
“所以……祭者究竟是指什么?”
“神识碎片延伸末端型契……唉,说的通俗点的话,超能力者。”
少女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巴回答道。
“啥……?”
“简直就像廉价故事里常有的桥段吧,让人遗憾,但就是这么一回事,而我也正是为此而来。”
她简短的拍了拍手以示祝贺,让人感到的更多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你已献上第一份祭品,踏上了成为神的道路。”
随着那两字从少女的唇间飘落,灰界回想起了,不久之前,也可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自己在那诡异的空间中所见的一切如潮水般席卷了思绪,虚空神殿中的少女与自己,无数世界的剪影,穿插其中难以理解的低语以及……存在于思考的终点,矛盾的缝隙之中的最终意识集合体,其名为……
神
那句不知道是出自少女,还是那闻所未闻的神明之口的话语仍在耳边回响。
而更多未解决的疑问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并让他意识到必须要现在问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关于……”
毫无征兆,有些生锈的铁门被粗暴地推开,从门外面走进来的是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216号实验体,跟我们走”
老练的男性嗓音从厚实的黑色面罩里传来,他将自己的枪械挂到肩后,走上前来把束缚住灰界的床下面特别设置的滑轮解锁后,连床带人地推走。
还没反应过来的灰界徒劳的向旁边望去,但那里却看不见几秒前为止还站在那和自己对话的少女,只有一阵逐渐淡去的粒子。
“忘了说,会有人去接你的,在那之前想办法多活一会吧。”
声音直接在脑中响起,像是本就存在于记忆中的片段般,甚至还看见……不,感受到了少女那使坏的笑容。
“你们要带我去哪???刚刚的女孩呢???”
正与床一起快速移动的灰界徒劳地向运送自己的几个士兵抛出问题,理所当然的,他们黑色的面罩里没有传来任何回答,耳边响起的只有滑轮与瓷砖地板快速摩擦发出的声响。
发现自己无法从两个士兵身上得到任何情报后,灰界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周围的环境已变得相当不平常。
灯火通明的走廊,视线所及的每一处都被白炽灯照亮,两侧每隔几米就有个和刚刚灰界所处房间一样的铁门,走廊似乎比想像的更长一些,空旷而寂静,只有士兵们的脚步声与滑轮滚动的声音回响,最让人在意的,是走了这么长的距离却没看到哪怕一扇窗户,所有的光源都源自天花板里的灯管,直到一扇白色的装甲大门前,士兵们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