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小姐、葵小姐,不用客气,放心敞开来吃吧。”

“真的……这样好么?”

蕾布莉安手握刀叉,有些忐忑地看着眼前这盘大得出奇的奶油炖牛肉,对于这几天都在啃面包和番薯的她来说,只是从食物上散发的香气就已经让她口水泛滥。

“我们这边才要感谢你,愿意和我们一起接下这份委托,这顿饭就当我们四人小小的谢礼啦。”凛见她迟迟不肯开动,便这样补充道。

“我只是顺势而为……”

这里是夏朵内城,冒险者公会旁的酒馆,蕾布莉安与与宇白碧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受到了温达尔四人的极力邀请。

为了感谢将委托共享,并与他们组成临时队伍的蕾布莉安,来自塔克道尔的同乡(自认为)丽兹便提出要请二人吃饭,这就是摆在她们眼前的,这一整桌丰盛美食的来由。

“即使是这样也帮了大忙了,原本以我们的情况,是接不了这种等级的委托的。”温达尔认真说道。

在公会里碰到温达尔他们只是纯粹的偶然,之所以会组成六人的临时队伍,并不是蕾布莉安的想法,而是宇白碧出乎意料的提议。

委托“吸血鬼调查”要求四人及以上的队伍,且需要有一人达到欧泊级冒险者的水准,而温达尔四人都只是水晶级,蕾布莉安这边则人数不够,不论哪方都不能单独接下这个委托。

正当蕾布莉安想重新考虑其他的委托时,宇白碧却自作主张,将两支队伍撮合到一起,这样一来,委托的两个要求便都达到了。

先不谈蕾布莉安的反应,温达尔他们则是欣然接受,甚至还十分感激,因为他们刚好在顺位晋升的边缘。

在注册成为冒险者的时候,蕾布莉安也获知了有关冒险者顺位以及等级升降的情报,冒险者的晋级需要用对应的“积分”(Point)来操作,积分只有通过完成委托获取,越高难度的委托,便能获得越多的积分。像蕾布莉安方才接下的委托,由于与吸血鬼有关,因此所能得到的积分也比一般的委托要来得多。

如果顺利完成,那么温达尔他们也能一举晋升到欧泊级,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更何况有两位资深(在他们眼里看来)的冒险者陪同,再加上队伍内的施里特似乎特别擅长此道,这种保送的委托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至于本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牵扯的蕾布莉安,在听到他们愿意把酬金四六开后,也抱着双赢的心态勉强同意。

“葵……”她瞥了身旁的宇白碧一眼,却发现后者的脸颊早已塞得鼓鼓的,嘴角边还沾上了白色的酱汁。

“肿么了?”她一边嚼着牛肉,一边顶着状况外的眼神,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蕾布莉安。

“没什么……”看到自己的同伴完全没有打算客气的意思,她再如此拘谨反而显得太过矫揉造作,“我开动了……”

她将插起炖得软烂的牛肉块,放入嘴中。一口咬下,酱汁在嘴里四溅,奶油的醇香一下子冲击到蕾布莉安感官的最深处。

蕾布莉安在学院的时候,类似这样的料理也吃过不少,但王国与帝国的牛肉口感,以及调味都有较大的差别,即使在塔克道尔时已经品尝过帝国的食物,但来到夏朵内,南北方做法的差异又十分鲜明。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丽兹他们请客,以蕾布莉安的经济实力,说不定没等委托完成,她们就要去拔路边的野草充饥。

为了克制住自己忍不住大喊“好吃!”的冲动,她只得主动挑起话题。

“话说回来,温达尔先生,关于这次的委托,你们打算怎么做?”

“啊,关于这个。”温达尔拿出从公会那拿到的,关于本次委托的详细说明,“刚才我仔细看了一遍公会关于这次委托的报告,上面说,目击到吸血鬼身影的,是一位正在伊科诺村执行委托的冒险者。”

“伊科诺村……”蕾布莉安有些意外,那位名为莱娜的小女孩活蹦乱跳的身影一下子窜进她的脑海。既然目击地是在伊科诺村,这意味着她们又要回到那座村庄么?

“详细的目击情报也只有一次,时间是在半个月前,虽然不排除对象有移动的可能,但我们的第一站还是应该前往伊科诺村,向那边的村民打听具体的情报。”

“嗯,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吧。”

“因为委托的要求是‘调查’,我们只需摸清吸血鬼的行踪即可,没有发生正面战斗的必要,再加上施里特对侦查很在行,我想任务的安全性应该会得到保障。”

“还有,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动身。”在一旁的凛插进来了对话,“这是牵扯到吸血鬼的委托,我们的情报不仅会左右上级冒险者的实际讨伐,还有附近帝国居民的安危。我想吸血鬼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来到人类村庄的附近。”

凛作为前神圣教会国的教士,并非没有直面过吸血鬼的经历,哪怕现在的她已经脱离教会,但还是深知吸血鬼对人类的威胁。

“说的没错,凛。”温达尔对她点点头,“所以,我们想今天下午就向伊科诺村进发,不出意外的话,那么就能在黄昏前到达,在村内暂住一晚后,第二天正式开始调查,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我们没问题,不如说,我们也很希望尽早解决。”蕾布莉安附议。

不只是对拿到酬劳的时间很迫切,她同样很在意突然在这里落单出现的吸血鬼。

而且,尽管并不是很想承认,她确实在担心着莱娜她们的安危。那个小女孩虽然好动得有些招人烦,但她是真心在照顾着受伤期间的蕾布莉安。哪怕是为了还掉人情也好,蕾布莉安想亲自解决掉这个麻烦。

“那么,我们稍后就在夏朵内的城门汇合吧,我和凛去租马车,丽兹,你的魔导杖需要维护吗?”

“前几天刚维护过,现在跟全新的一样。”丽兹摇摇头,随后有些开玩笑地说,“我说大家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即使是吸血鬼,会在这里出现的基本上都是夜仆,顶多也只是贵族级的吸血鬼吧。我听说领主级以上的吸血鬼大部分都待在自己的领地里。遇到这种等级的吸血鬼,即便是我们也不是不能对付嘛。”

“确实,我记得吸血鬼的领地意识很强……”蕾布莉安捏着下巴,回忆课本上的知识。

与人类一样,吸血鬼的族群中也有天赋地位高低之分,从最下等的夜仆(Shadow)开始,随后便是贵族(Noble)、领主(Lord)、亲王(King)以及最强的真祖(Origin)。如果只是贵族以下的吸血鬼,凭蕾布莉安与宇白碧的实力也能十分轻松地解决掉。

“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虽然是冒险者,但还是要尽可能地避免‘冒险’才对。”温达尔拿出作为领队的气度,纠正丽兹的心态,“施里特,出发之前去一趟教会,尽量多地补充圣水的储备。”

沉默不语的施里特点了点头。

“以上就是我们对于此次委托的看法,伊丽莎白小姐,如果你们有更好的建议的话,尽管提出来,我们会洗耳恭听。”

“不,我觉得你们的方案很好,就这么做吧。”蕾布莉安连忙摆摆手,她可提不出什么像样的建议。

知道这个时候,蕾布莉安才理解宇白碧为什么会向温达尔他们抛出橄榄枝,硬实力方面或许是她们比较强,但作为冒险者,温达尔四人的经验和见识却更为丰富,如果有他们协助,这个委托大概率会完成得更有效率。

在这一点上,宇白碧要比蕾布莉安显得更有远见,只不过从本人的表现里完全看不出来就是了。

在用完餐后,蕾布莉安与宇白碧和温达尔一行暂时分别,回到之前的旅馆,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话说回来,宇白,如果真的遇到魔兽的话,你打算怎么战斗?”

在整理行李(其实根本没什么)的时候,蕾布莉安抬头问宇白碧。

宇白作为巫女,和纯粹的魔法使不同,不论是普通的三帝国联合系统内的魔法,还是导星秘术,甚至武技也颇为擅长,可谓全能型的选手,只不过,在蕾布莉安选择隐瞒水平之时,她也不能表露太强的实力。

“啊,简单。”宇白碧倒是干脆地回应,“蕾布莉安在后方支援,我就和温达尔先生一样,充当另一个前卫好了。”

如果算上蕾布莉安,那么队伍内的魔法使数量就达到了总人数的一半,而施里特看样子并不会参与到直接的正面战斗中,那么前卫的重担就落到了温达尔一人身上。

因此,宇白碧才决定封印自己的魔法实力,成为一名纯粹的剑士。

“「秘术·乾坤招来」。”

言毕,她便运用在大会上便已展现多次的能力,象征着阴与阳的双色勾玉从掌心闪现,并召唤出了她的爱刀柳鸣·菖华,将其配备在腰间。

“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了……宇白,你的这个魔法到底是怎么作用的?为什么能凭空让武器出现啊?”

“嗯?”宇白碧面对蕾布莉安疑惑的目光,眨了眨眼,“啊,是说乾坤招来的事么,这解释起来稍稍有点复杂……”

“没问题,我听得懂。”蕾布莉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满怀期待地听宇白碧解释。

看到蕾布莉安立马摆出一副优等生听讲的样子,宇白碧只得略微露出一点苦笑,导星秘术是属于三日月的谜辛,其中的奥妙本就不可向外人提起,这是宇白在学习秘术的一开始,便从姐姐那里得到的告诫。

只不过,对现在的宇白碧来说,她才没有义务和脾气遵循姐姐红莲的教导。

“蕾布莉安,你知道概念兵装——Idea Enemy的事么?”

“概念……兵装?那是指什么?那和你的魔法有什么关系?”听到从未听闻过的全新名词,蕾布莉安显得很有兴致。

“嗯……该怎么说好呢,概念兵装,因为我没有拥有过,所以详细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但是蕾布莉安,关于这个,你应该早就见识过了才到。”

“我?”

“没错,铭刀·冰弦刹,这是七夜佩刀的名字,也是概念兵装的一种。”

“铭刀·冰弦刹……概念兵装么……”蕾布莉安喃喃回忆道。桐生七夜在大会上的表现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除了与夏尔芙不相伯仲的剑术外,那柄优雅的冰蓝色长刀的确也十分惹眼。

“概念兵装是十分远古的存在,至少在人类开始记录历史之前,它们就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了。它们既是最强的武器,也是概念的具体化。”宇白碧见到蕾布莉安丝毫没有听倦的表现,索性便坐到床上,专心说明。

“比如,七夜的冰弦刹就是‘冰’这一概念的具象,因此,即使不是魔法使的七夜,也能通过冰弦刹引发结冰现象,而且,这份能力不依赖魔素与术式,是和‘魔法’有别的力量。”

“原来如此……”

即使不听宇白碧的所述,光看桐生七夜在使用冰弦刹时的表现,蕾布莉安也能判断这是一种远远超越帝国魔导兵装的武器。能够不借助魔素,对世界直接加以干涉,听起来与夏尔芙所掌握的事像解放有相似之处,但其背后的机理肯定远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

当心里浮现出夏尔芙的名字时,蕾布莉安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塞勒姆的城堡与蕾布莉安对决时,以及在决赛之日,和桐生七夜最后决出胜负之际,夏尔芙的手里,都握着一把通体纯白,闪烁着耀眼银光的轻剑。

现在的蕾布莉安几乎能够确定,那也是宇白碧所说的概念兵装的一种。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那把剑的,但蕾布莉安对此并不意外,夏尔芙绝对拥有这个资格。

“准确地说,概念兵装并不属于‘武器’的一种,作为非人的创造物,只不过恰好以武器的形式存在罢了。每一体概念兵装的形态,取决于与其缔结契约的持有者。”

“那是指,它会变为使用者最适合的样子的意思么?”

“理解得很快呢,比如说,假如持有冰弦刹的不是七夜,而是你的好友夏尔芙的话,冰弦刹的姿态也绝不会是一把太刀吧。”

“这已经不能用奇妙来形容了,简直是匪夷所思呢。”对于这个世界上诸多的事物,蕾布莉安的知识还处于一个十分匮乏的层次。单单从人类的角度,所能观察世界的角度还是太狭隘了。

然而,越到这里她便越好奇,作为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宇白碧又是从什么途径得知这些事的呢?

“唔,照你这么说,如果我能得到概念兵装的话,它也能确实地提升我的实力吧。”蕾布莉安指指自己,心里燃起了一份兴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人类这边确切知道的概念兵装一共也没多少件……想要获取大概会相当困难吧。”宇白碧挠挠脸,“但是,要是蕾布莉安真的能和概念兵装签定契约,它会显现为某种特别的魔道具也说不定。”

“那样的话,之后得找伊恩斯院长问一问……”蕾布莉安自顾自地点头,暗自决定。

蕾布莉安并非贪恋力量的人,但现阶段的她,最为缺乏之物恰好也正是“力量”。

或许自己在同辈人中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但真正与达莉娅一战后,她才明白自己所取得的成就是多么渺小。

同为天生异能的持有者,达莉娅只要再过不久就能触碰到人类魔法的极限,而宇白碧也同样继承了三日月的导星秘术,剩下的三位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身份,但绝对不会比这两位要来得弱小。

这样一看,蕾布莉安的实力简直孱弱到连她自己也看不下去。

达莉娅曾说过,Anaylse是她梦寐以求的强大能力,以蕾布莉安现在的水平,想必不可能发挥出Anaylse的全部面貌。

如果,蕾布莉安真的决定加入到源初之魔导书的这场争斗中,只凭现在的自己绝对很快就会败北。

要是概念兵装能给予她所需要的力量,那么到时候,自己或许要在这方面多留个心眼。

“不过,说了那么多,这和我一开始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蕾布莉安最初是想问宇白碧关于秘术的原理,对方却貌似把话题越扯越远。

“明明接下来才是重点,听我讲嘛。”宇白碧有些不满地嘟起嘴,“概念兵装在和相应的人签订契约之后,就会在二者之间产生一种特殊的联系。”

“「Idea Call」——概念召唤,这是七夜告诉我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其正式的称呼就是了。”

“Idea Call……啊,桐生七夜就是凭借这个,才能随时随地呼唤出铭刀·冰弦刹么?”蕾布莉安恍然大悟。

不只是桐生七夜,夏尔芙所持有的那把轻剑,也能通过类似的手段显现。

“正是如此,所以说概念兵装的主人也不用担心自己被盗呢,只要认定持有者后,兵装就能直接与其‘融合’,听上去就是个很便利的设定吧。”

“我的「秘术·乾坤招来」,就是仿照Idea Call所设计的魔法,虽然一开始失败了很多次,但好在身边有七夜可以供我随时研究。”宇白碧自满地拍了拍胸脯,能够将这种独属于概念兵装的机能用魔法的形式固定下来,可见她的才能与天赋。

“欸……能教教我吗,听起来似乎很便利的样子。”

如果能做到任意地将物体传送到自己的身边,那么这或许是最优秀的储物魔法也说不定。

“不行,这是导星秘术的一种,没有巫女血脉的蕾布莉安是学不了的。”宇白碧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粉碎了蕾布莉安的幻想,“而且,它也没看上去有那么便利,我的菖华和净除都是经过术式特殊改造过的,除此之外,我也不能召唤其他的东西。”

“那……为什么你还要特地创造这个魔法啊?”

“当然是这样子看上去会很帅气!”宇白碧理直气壮地说,“不管怎么说,我好歹是三日月名门「神念一刀流」的首席,「神鬼道仙法教」教宗的亲传弟子,出场方式不华丽一些怎么可以!”

“从某种层面上讲,你真是笨蛋和天才的掺杂体……”

导星秘术作为比三帝国联合系统更为古老的魔法,想要在体系内有所创新,甚至比达莉娅自创宝石魔法还要来得困难,而宇白碧却把这种难能可贵的才能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上。这种在莫名其妙的细节上纠结的性格,或许正是宇白碧独有的特点。

蕾布莉安也不是没有自创过魔法,但那都是用既有的术式进行简单的重组再造,她曾对艾蕾使用的能改变体貌特征的「拟态」也在此列。但更多地,蕾布莉安只不过是一直在巨人的肩膀上摘苹果而已。

想要真正登上魔法的殿堂,必然不能拘泥于前人所留下的知识为止,蕾布莉安在这一步上已经落后了其他天生异能持有者许多,她不允许自己再在原地踏步。

但这一切,也只有在回到王国后才能谈起。

“差不多是时候出发了,已经快要到和温达尔先生所约定的时间了吧,蕾布莉安。”宇白碧见蕾布莉安又滑落到自顾自思考的状态里,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啊,是呢,那么走吧。”

如果说宇白碧是期待着冒险与邂逅的话,那么蕾布莉安现在只是满脑子想着怎么高效率地解决掉这个委托。

虽然所怀的心情不同,但二人的神情里却都展露着一份殊途同归的迫切。

就这样,新人冒险者蕾布莉安·克洛法斯特与新人冒险者(伪)宇白碧,踏上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次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