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吸引了噬尸者的注意,她抬起头,舔着嘴唇,朝这边投来目光。
右眼是金色的耶。
我吹了个口哨。
那是一只充满了裂缝形状条纹、像是被闪电侵蚀过一样的金色竖瞳,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另一只眼睛和正常人类一样。
珍惜品种耶……要不逮回魔族去做实验呢?
思考中,肉堆里的女孩站了起来。女孩浑身是血,干涸的血液让她看起来像是要融入黑暗一样模糊。
站起来才发现,她比我还矮,换成人类的年纪,大约十四五岁左右。左手比右手长一点也细一点……怎么看怎么不协调的一个“人”。
这个不协调的人舔了舔嘴唇,迈着不协调的步子冲了过来。
不协调地左摇右晃、不协调地两腿交叉,却完美避开了地上的各类障碍。
速度很快,至少苏西的母亲还处于失神尖叫的时候,浴血的女孩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
面对新鲜可口的猎物,她张大了嘴,对准苏西母亲的脖子扑了过去。
苏西的母亲是被一声比她尖叫更大的巨响给吓停的。
就是我把女孩打进墙里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魔力释放状态下力气没把握好……”我面无表情地说着道歉,操控魔力触手把女孩从墙里拖出来,“没死,只是昏过去了,还好。”
“卡伦……”苏西的母亲还没能回过神,呆呆地站在一旁。
我没理会她。她的目的,我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具体有些事还是得问,等她回过神来再说吧。
现在我对那个从肉堆里爬出来的女孩更感兴趣。
“变异人?还是杂交种……”
感觉到女孩体内不属于人类的器官和部位,我眯起了眼睛。
“融合……?”
女孩的那只左眼和左小臂骨头,都不是人的东西。甚至眼睛和骨头也不是出自同一物种。
眼睛不清楚,但左小臂的骨头有类似血族的气息。
不太像是融合。比起那些能随意融合成上位个体的死灵,这个女孩的这些部位更像是通过某种生硬手段移植来的。
是炼金术的产物吗?
我立即否定了这一想法。
炼金术是物质技术,是绝不可能创造出“生命”的。因为生命最重要的一环,是灵魂,是脱离物质的存在。如果妄图以死物创造生命,那只能把自己的灵魂赔进去。
试图以死物制造生命,那么代价就是自己的一半灵魂。
炼金术的过程是了解——分解——重组。在这个过程中,如果炼金术师接触到“和自己身体结构一样”的东西,那么灵魂就会流走。
重组出的“生命”,其中一项原料就是自己的灵魂。
没有完整灵魂的人,也没办法继续生存了。
并且,因为是物质技术,做不到融合灵魂和生命。
魔法也不行。
尽管有灵魂魔法这一分类,但实际上,灵魂附着的物体不拘泥于肉体。不如说有这种能力的人根本不需要区区肉体了。一尊钢铁铠甲更合适吧。
况且,更重要的是,一个灵魂只有一个适合的肉体。那就是灵魂本身的身体。有无数人做过灵魂转移实验,无一成功。就像器官移植一样,肉体有着超乎想象的排斥性。
只接受自己的灵魂。
除此之外,就算能通过别的办法让灵魂进入肉体,那也只是“居住者”而已。灵魂无法和肉体相连,就完全无法称作真正的“人”。
和之前说的一样,就算这么做了,还不如选一尊钢铁铠甲。
人体炼成属于炼金术的禁忌,更大的原因是在于伦理道德和其“意外产物”的存在。实际上,人的身体从小就和灵魂共同成长、交融在一起,是和通过炼金术制造的肉体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而通过炼金术和魔法进行生物之间的融合……说实话,比不上“科学”。
但是生物之间的排斥,就基本断送了这两种技术运用在这方面的可能性。
至于通过科学手段处理实验体再用这两种方法来进行操作……
和科学又有多大区别呢?
那么……是科学的融合实验?
不……不能太武断下结论。先入为主会让判断失去准确性。
不知道还有没有理智啊……看见人就扑像是野兽一样,说不定只有拆解研究了。
苏西的母亲似乎想起来自己该做什么了。她朝前面走了两步,讲那片肉堆尽收眼底,叹了口气。
“失败的实验体死亡……我对你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请……放过我的女儿。”
她用假装镇定的口气说。
“嗯?我骗你的。”
我催动魔力聚集水元素,凝聚水流将全身是血的女孩冲了个透。
“诶……”
“骗你的。你女儿应该还在儿童活动区好好的吧。”
“你……到底是谁?”
苏西的母亲转过身,再次陷入混乱。
将女孩身上的水元素驱散,不顾她身上还残留的水渍,把她扛在肩上,对苏西母亲竖起大拇指。
“我叫王泥喜,是个法介。”
经过简单清洗过的女孩不再有满身血污和血腥味,也不会过度引起路人注意。洗干净的女孩露出了雪一样的白色头发,让我不禁开始想着什么时候染个发玩。
为了再度减少被注意的可能性,我不得已从扛变为抱。
公主抱。
挺省力的。
这女孩比我矮了近一个头,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苏西的母亲看向女孩的眼神很复杂,不过我懒得理会。
就这样,跟着苏西的母亲接了苏西,一起回到了她们的住所。
至于为什么我们会一路……我有问题想要问她,她也有问题想要问我。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吧。
回家之前,苏西的母亲拜托邻居照顾苏西,说等会会来接她吃晚饭。
苏西一路上对我抱着的女孩都充满了兴趣,不过可能因为残留的一丝血腥味,让她敬而远之。
似乎她们——我是说苏西的母亲、苏西以及邻居——都习以为常了。
送走苏西之后,我跟她回到家。是一栋两层楼的小房子。不新不旧、不好不坏。进了屋,我看见鞋柜旁放有一双坡跟长靴、一双短靴,和小孩子的鞋。
到客厅,她拿来一张毯子铺在沙发上。又接过我怀中的女孩放在毯子上,用毯子把她裹好。
然后又去泡了一壶红茶,端到我面前来。
看得出来,苏西一家生活算得上不错,衣食无忧。不过并不富裕,没有什么称得上艺术品的摆设。
一张大沙发、两张椅子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壁炉上摆了一张母女的照片。
“抱歉……一直没自我介绍。”苏西的母亲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整理思绪,“我叫露西·坎波特。”
她捏着自己的手指,面露难色。
“我是苏西的母亲……你知道的。呃……”
好像从最开始,她说话就有些不流畅。是有什么毛病吗?
“我去的那个地方是实验室……噢,我之前还是个研究员……”
乱七八糟的。这逻辑还能当研究员吗……
红茶闻起来不错。
“我知道。”我端起红茶喝了一口。价格不高,味道还行。“我知道你是研究员,曾在‘那位大人’手下的实验室工作。这些我都知道。”
我知道个篮子。之前为了诈她,我随口胡诌了一个人。庆幸的是这位人妻研究员似乎缺乏常识,竟然轻易相信了这种破绽百出的说辞。
而现在,为了维持我“被上面派来处理事情”的身份,对于实验的一切——没错,就是一切,我都不能问,还要装作我知道。
看得出来,那个地下实验室废弃已久,有好几年时间了。因此,实验本身从头到尾都成为了历史。对于一个本就结束的事情,“我”应该知道它的始末。因此,我只能问一件事。
“你和那个怪物……是什么情况?”
没错。我唯一能够提问的事,就是她似乎有在养什么东西,以及那个可能和这位研究员进行的实验有关的女孩。
“啊……我不认识她。”夫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你在养什么?”
该不会是那坨还没完全腐败的肉堆吧?
“我……养的是……之前那个,就是地上那堆……肉,那具尸体,就是一个实验体。”
Emmmmm。
“意思是,你养的实验体,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下,被不知道哪来的人类女孩吃了?”
我刻意给对那位怪物女孩的称呼中加入了“人类”两个字。
“诶?嗯……是的。”她缓缓点头,随即皱起眉,“她……真的是人类吗?”
说到这,她神色黯淡起来。
上钩了。
“哦?”我装作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夫人摇头:“不知道……从她外观来看,与正常人类无异。但……总给我一种野兽的感觉……不对……很奇怪的感觉……”
应该是……吸血种的气息。
介乎人类与野兽之间的魔族的气息。
这也是那位迷之女孩引起我注意的一部分原因。
不过看起来她并不知道这位女孩的来历。我点点头,决定换一个话题。
“苏西……有六七岁了吧?”
“六、六岁半。”她抖了抖,有些无助地看着我,“苏西的事实验室都知道,所以……应该没有犯什么忌讳吧……”
耸耸肩,把这个动作的含义交给她自己去考虑。
苏西……父亲是谁?露西夫人一直没有提到过,苏西也是。门口没有男式的鞋、照片也没有父亲。屋内并没有男性生活过的痕迹。
根本就像这个家里从来没有过一个男人一样。
可能只是一夜情之类的事情吧,否则这个家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话说回来,你养的那坨肉……嗯……实验体吧?”
本来以为是几只不同种类的动物,不过听她的语气,那应该是一个整体……生前,是“一个”生物。
“那是失败个体,嗯……我们实验还没有成功过……但这是唯一一个人类实验体……是人类的大脑和心脏……”
那堆肉是人啊?
“我负责照顾它的……不忍心因为实验被叫停看着它被处理掉……就偷偷带出去……等他们都撤走了才从紧急出口回实验室……把它关在里面……每周去喂一次食……”
所以苏西每周都要去一次动物园么……也可能是寄放到邻居家。
“肉都被我放在里面一点的冷藏间了……所以不用自己带肉……”
从最开始的情况,到现在夫人的变化,我得出一个结论。
“大致情况我知道了。”抓住夫人的停顿,我打断了她,“也就是说,苏西的父亲,卡伦,死了,被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子吃了,对吗?”
我语出惊人。
“嗯。”
夫人点了点头。表情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