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德尔瘫在椅子上,发出一声断断续续的呻吟。
这倒不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只是单纯的……
“我们居然让三个目标从眼皮子低下逃脱了?”
“虽然说出来很不可思议……”克拉迪点点头,“不过的确是这样的。但这样一来,就有一个更奇怪的问题了……”
“把那三个女孩带回来的……霍伯特。”
沃德尔脸上的皱纹越发深刻,他拿起一根雪茄,刚剪掉茄帽,又想起克拉迪在,屋里的烟雾还没完全消散。于是他放下了雪茄剪,像夹笔一样把雪茄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轻轻晃动。
一些细小的烟叶掉在桌上,他浑然不觉。
这是沃德尔思考时的动作。
克拉迪没有打扰他。金发少女擅长的事情只是把看似无关的东西联系起来,但真正细节上的东西,她没办法想得更清晰。因此,沃德尔到底在思考什么,克拉迪也不清楚。
“如果是这样的话,霍伯特问题就大了……”
“我也这么觉得……这件事太巧了,霍伯特侯爵不应该和这件事毫无关联。”
“应该说,他绝对和这件事有关联。”沃德尔用雪茄一下一下敲着烟灰缸,说:“不要忘了,他们之间存在一个超绝的强者,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我们一直没予以关注、‘上面’却十分在意的安吉拉·伊裴尔塔尔。再加上一个从魔界回来的勇者提莫·皮尔,和一个能在弗雷斯卿的搜捕队手里不断逃脱的改造实验体……就算他霍伯特是九级强者,也没机会让她们三个毫无反抗。”
看来,他和弗雷斯怀疑的联盟内的老鼠,自己露头了。
“而霍伯特的表现是什么?一副把那三个人全部掌握在手的从容,什么征服他们,什么让她们去骗取托德教授的信任,什么反正也能抓回来……一派胡言!”
他把雪茄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克拉迪再一次被巨响吓得缩起脖子,她有些恍然地说:“如果是这样,那么霍伯特侯爵就不是他说的那样想出了某种计策,而是被那三个女孩以武力胁迫了才对吧?我之前觉得奇怪的是,既然霍伯特侯爵已经和那三个女孩子通气说要放走她们,为什么还会在地牢里被打晕过去?这样说来,应该就能明确了:霍伯特侯爵想要欺负那三个女孩,但她们以武力反抗并胁迫了侯爵,所以在逃跑的时候,才会殴打他泄愤……”
“不是三个女孩子,提莫·皮尔是男的。”沃德尔拿起那根被拍得扁平的雪茄,轻轻按压,把它重新变回圆柱体。
“哦……对。”克拉迪吐了吐舌头。
克拉迪的话让沃德尔再度陷入沉思。一开始,他一度认为那只老鼠就是霍伯特,但克拉迪提醒了他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霍伯特为什么会被打晕在地牢?
是啊,如果霍伯特就是那只老鼠,和那三个目标商量好放他们走,甚至顺便救走托德教授,那为什么他还会满脸是血昏倒在地牢里?难道不是被那三个目标泄愤给打了吗?
只可能是他故意被打晕,然后放任三人逃走。但这样一来,他为什么又要把这件事给说给联盟的其他人听?特别是弗雷斯……霍伯特在放他们走之前就把这件事通知了弗雷斯。如果霍伯特就是老鼠,那他既然决定放走那三人,怎么可能还先一步告诉弗雷斯?
这是他的计策吗?
因为深知那三人的实力,有着就算把他们放走,也不会被抓回来的自信?
还是说抓回来也没所谓?
不……等一等,以那三个人能从地牢里悄无声息带着托德教授逃出罗耳塞堡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才对……
是的。如果霍伯特是老鼠,这种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行为实属笨比。他完全可以自己蒙头大睡,让那三人自己逃离。既然他们具备带一个人也能鬼魅般逃离的实力,那么多麻烦一下,悄悄进到地牢,再悄悄救走教授,不是更好吗?
霍伯特把他们关进地牢,再让他们逃走,这个行为对于那三个实力深不可测的人来说,完全是大幅度增加自己的暴露几率,换来的却只是把那三个人带到了地牢?
用暴露的风险换取了连便利都算不上的便利?
白痴才会这么做。
风险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在确定了那三个目标的总体实力之后,以此为前提,沃德尔得出一个结论。
霍伯特无法驾驭他们。
而霍伯特是老鼠这个推测也随之倒塌。既然是老鼠,就不会做那种冒险到近乎自爆的事情。不如说如果真的在霍伯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发生了这些事,沃德尔反而觉得他不对劲。
他不是没有想过霍伯特晕倒在地牢里,会不会是对三个人逃脱的掩饰。可霍伯特在把一切告诉了弗雷斯之后,这个想法就被他踢出了脑海。
把即将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再装作这件事只是意外?联盟内的人不都知道这些事了吗?装给谁看呢?既然不是装给他们看,他额头上那道深深的伤口又是为何而来?
综上所述,沃德尔觉得,克拉迪的说法更靠谱。
主动放人的话,霍伯特就不应该被打伤昏迷,伤口还那么深。同时,如果是以老鼠的身份放人,那就不该让自己参与这件事太多,否则满是破绽,风险太大,极易暴露。毕竟那三个人有足够的实力自行离开,甚至带上托德教授。
那么,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可能性,剩下的无论再怎么荒谬,都是事情的真相了。
霍伯特想做些什么,却发现对方武力远超自己,为了自保,他被迫把他们三个带到地牢,和托德教授碰面。然后他用另一种说辞隐晦地把事情告诉了弗雷斯,也把报告交到了自己手里。随后,他去地牢,可能是被迫去放人,也可能是去通知说明消息。然后他被打昏,那三个人带着教授逃跑。
被打昏,大概是一个巧合而已。如果他不去地牢,那三个人或许就直接逃走了。而霍伯特被打昏在地牢,应该只是那三……两个女人的泄愤之举。
只有这样解释,才是最合理的。
沃德尔长出一口气。
他很怕在反叛联盟的高层出现一个叛徒。
毕竟,能接管隶属帝国的情报部门“鸦”组织,再用来反叛帝国,就是因为里面出了一个怀有二心的高层——他自己。
他深知这种事情的危害性。
只要不是霍伯特的故意之举,那就好多了……
“克拉迪,你把这个事情告诉弗雷斯卿,同时给可浦镇的据点传信,三个目标现在应该都在可浦镇,实力超出预计,让他们,包括弗雷斯卿的人都不要轻举妄动。”
“是。”
“他们以超群的实力,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留在可浦镇,肯定别有所图。难道……”沃德尔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他们故意放托德教授离开,为了引诱我们抓住托德教授,然后袭击我们?不,不可能。明明都来罗耳塞堡,以他们能迫挟霍伯特的实力,要对我们进行斩首应该是轻而易举的。那为什么托德教授会和他们分开呢?”
克拉迪没有插话,她并不擅长分析别人的内心。
“总之小心无大错。既然他们会救走托德教授,那就不会让他再一次落在我们手里。赶快通知那边的人,让他们把教授转移走,随便哪里都可以,让那些蠢货不要把重要的东西随便写在纸上!”
“我知道了。”
“还有,帮我叫一下霍伯特,这件事必须弄清楚……”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嗯。”
克拉迪出了房间关上门,沃德尔才把那支剪了茄帽的雪茄点燃,抽了一口,烟雾弥漫。
他在烟雾里眯起眼睛,再次思考起来。
如果老鼠不是霍伯特,那又可能是谁呢?
沃德尔完全没有意识到,罗耳塞堡地牢里还有一条地道。但就算不把“三人具有带着拖油瓶也能悄无声息离开罗耳塞堡”这个信息算进去,那一行人具备超绝实力的事情也依然暴露无遗。
这就是克拉迪的小小的天赋。
对基础常识不太敏感的她,反而对这些看似无关的事情上有着超乎寻常的洞察力。通过她跳脱的思维将其联系起来,形成合理的解释。
沃德尔做出了另一个决定。
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板状物,中间有一个明显的空白部分,周围刻着密密麻麻的铭文。铭文亮起白光,空白部分泛着波纹。
接着,沃德尔拿出一根晶莹剔透的笔在板状物上写了起来。
笔写不出字,却能把空白部分的波纹划开。
发现目标,实力超群,无法应对,请求支援。
被笔划开的波纹逐渐消散,板状物失去光芒,看上去应该是魔力用尽了。沃德尔取下背后插槽里的魔晶,换了一颗新的上去。
而那些消散的波纹,在遥远的某处,浮现到另一个晶体板上。
“目标找到了?”
黑暗中,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