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克洛依市

临近七月一日水灯节的一天,王晨一家乘车去克洛依旅游。

王晨戴着一顶蓝色鸭舌帽。为了方便女装,他头发留长了,束拢在后脑勺缠成包子状。戴上帽子他是一位男性,摘下帽子披开头发他就成了女性。

王蓝戴着一顶粉色鸭舌帽。为了遮住自己的光头。

上个月,王蓝单方面和王晨打赌:能否在一个星期内让卡萝离开王晨。王蓝假如输了,就剃光头发。

王蓝小瞧了卡萝对王晨的忍耐力,在一个星期内想尽各种方法都没法让卡萝离开王晨。当王蓝鼓动拜利安地下街的黑势力对卡萝进行绑架时,黑势力成员两只脚刚踩到地面就被欧拉曼家的保镖团团围住。那之后,卡特勒·欧拉曼特意来找王蓝谈话,称她是“王晨的妹妹”,对其行为不予追究。

乘载王晨一家的黑色轿车驶出匝道,汇入高速公路主干路。

轿车车载音箱响起机械女声:“车牌‘露B21892’的车辆,经由卡克露露市北郊收费站口,驶入卡克露露-克洛依高速公路,请问您的目的地位于何处。”

“克洛依市。”王谭这句话将被录音并发送到高速公路监测部门,记录在大数据库中。为了监测和预防拜利安地下街非法团队进行犯罪活动,每一个驶入高速公路的车辆都要记录目的地。

当然,会否在目的地下车全凭司机本人的选择,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还是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目的地。

收到录音后,车载音箱又发出机械女音:“祝您一路顺风,平安到达目的地。”

前往克洛依市过水灯节的人太多。高速公路上每过一段路就会发生堵车。王谭快快停停慢慢行驶将近三个小时,在服务区休息半个小时,吃一顿饭。一家人再次上车。

王蓝在休息区吃完饭胃就开始不舒服,她说她的胃疼是胃酸腐蚀胃壁的酸疼,下半程都捂着肚子蜷在车座上,经过一个服务区拉一次肚子。

田秋霞不时回头问王蓝的情况,每次瞥到靠在车窗边,眼睛盯向窗外,漠不关心妹妹情况的王晨,田秋霞揪心。

他们兄妹两什么时候开始,就一句话没说过了呢?两年前?还是更早的时候?两人小时候,如胶似漆黏在一块儿,任谁也分不开,为什么长大了,互相之间就同陌生人一样。

“你就不能多关心你妹妹一点吗?”田秋霞说出这句话,她每天反反复复这句话,都成唠叨老太婆了。

王晨沉默,他最关心他的妹妹,可他知道自己和妹妹走得越近,对妹妹伤害就越大。王晨自责,假如自己和妹妹差距没有那么大,假如自己当时意识到自己的闪耀会灼伤妹妹,妹妹就不会变为今天这样子。王晨不知何为遮掩,露出的表情是最真挚的表情,正因如此,他不得不“漠不关心”。

王晨期待某一天,王蓝追上他,打开他的心扉。

但王蓝天赋何其平庸,技能等级修炼到初一毕业,只修炼到 2级。

王晨愿意等,不管所谓的“等待”是否会花掉他的一辈子。

王谭挤出堵车重灾区,车速提了上来。

景色在车窗外加速变换。一个个标志牌在王晨眼前路过,提示王晨轿车在这段时间内走了多少公里。

王蓝的呻吟让王晨心都快碎了。王晨努力想象月神机甲,在脑海中构成一幅月神机甲飞和轿车并肩前行,翱翔天空的画面。经过三年的不懈努力,月神机甲均衡版的骨骼系统、装甲系统、武器系统和感应系统全部架设完毕,可惜不会飞。

如何让月神机甲征服天空,是王晨想在高中完成的事。然而,让月神机甲翱翔天空的目标使王晨陷入了窘迫的境地。解决机翼的构成并不难,难在驱动机甲飞行需要的能源过于巨大。王晨 “非实弹装填类”技能可以储存、催生出能量物质,但要做到让厚重的机甲飞行,至少要7级以上的装填类技能才能做到。妹妹的缘故,王晨这辈子只想停留在6级,好好过完平凡人生。

既然不能依靠技能等级解决问题,就想想其它办法 。

王谭驶离高速公路。

“车牌‘露B21892’的车辆,由卡克露露市北郊收费站驶入,从克洛依市西郊收费站驶出,平均车速72.2公里。共计收费312元。祝您旅途愉快。”

轿车开上日月湾跨海大桥,这是一条横跨克洛依内海的巨大桥梁,一条条钢丝绳蛛网般把桥梁吊在海面上。王谭打开车窗,凭晚风吹拂一家人的面庞。

田秋霞仿佛年轻了二十岁,脸上露出小女孩才会有的欣喜表情。“啊。”靠在椅背上,心情激动地儿女说:

“这座桥叫日月湾桥,世界第一大桥。妈妈是克洛依市的人。克洛依市啊,在克洛依内海中央,是世界上除了东方边境外唯一一个能看到海洋的地方。克洛依内海啊,那可大有来头。”

“克洛依内海其实是水元素类异兽。数千年前人类快要灭亡的时候突然出现,化身海洋隔绝 内海外的异兽,保留下人类最后火种。从古至今,不少诗人来到克洛依内海,歌颂内海的伟大呢。”

“克洛依内海和边境的高墙、奥库瑞斯之门,并称三大奇迹。那首诗——英雄耀眼的名誉,是金华山上的丰碑;英雄逝后的灵魂,在内海的拥抱中回归。”

夕阳下的克洛依内海波光粼粼,细腻波纹一接着一,二接着二,向着沙滩连绵起伏。

很久以前,人们把鱼苗投到克洛依内海。现今,克洛依内海自成一套生态系统,但在克洛依内海很难捕到海鱼,所以海鲜一直是世界上最贵的食材。昂贵海鲜材料摆成餐桌,至少会花掉上百万的财富。

“既然来了克洛依市,好好吃顿海鲜吧。”王谭开车上了立交桥。

和修路困难的卡克露露市不同,克洛依市交通十分发达,高架道路和立体交叉道路随处可见,一层叠一层,如果头脑中没有地图,很容易在数不尽的分叉路口迷路。

虽然王氏运输企业的本部在卡克露露市,但王谭从小在克洛依市上学,接替老父亲的公司后,在克洛依市还有各种生意和应酬。

这次,王谭正是趁应酬和儿子女儿刚好放假的时机,带领一家人来克洛依市旅游,顺便观赏一下克洛依市一年一度的水灯节。

王谭非常清楚克洛依市内哪一家酒店的海鲜最好吃。轿车下了立交桥,在灯红酒绿的城市街道上四弯八拐,拐进“盛世海滩大酒店”地下停车场。

王谭的座驾在停车场的豪车中显得尤为寒酸。

停好车,一家人乘电梯到第六楼。

电梯门开,第六层的柔和灯光照进电梯。

王晨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豪华的餐厅:自动打开的玻璃门,五百平米大小的餐厅,天花板、地板回型构造,是高是矮层次分明,殷红地毯褐色的金边,裸露出的地板是用楠木打造。圆形的吧台边凹陷出一条弯曲着爬满整个餐馆的水渠,水渠玻璃盖,水底有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鹅卵石间冒出绿色的水草,奇形怪状的海鱼在清澈的水中穿行。水晶吊灯下闪闪发亮着瓷砖墙壁和镌刻窗花的落地窗。三十多张大圆桌,上面覆着说不清材质的方布,每张圆桌至少有十米的间隔。服务员穿着统一制服,步调迅捷优雅,餐盘在他们手上不会出现丝毫颠簸。用餐的人是服务员的三分之一,他们正装打扮,摇着红酒杯,小声说话,娴熟运用叉子和勺子,小口咽菜。

门口的服务员上前,带着礼貌的笑容询问王谭是否有预约。王谭摇手,率先走在前面。王晨像个小贵族般端正地跟着王谭。

一家人休闲装的穿着打扮,和餐厅的装潢格格不入。他们找了一张靠着落地窗的小圆桌坐下。

王谭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儿女介绍:“这家酒店 海鲜不是最贵的,但是最好的。”

王晨的关注点不在海鲜上,他好奇:连这种餐馆都不是最好,那怎样才称得上“最好”呢?

田秋霞含笑坐在王谭身边,这时候的她失去了“家中霸王”的地位:“妈妈小时候还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进来这种地方,多亏你们爸,想当年,你们爸就是个富二代——王晨,见过卡萝妈妈嘛?”

王晨点点头。卡萝的妈妈萝拉,长得很漂亮,他见过几面。

“你们爸曾经带着一帮小弟把她堵在日月湾大桥上,逼她做女朋友。结果——噗呵。”

“你们爸要报复萝拉,倒是让我做女朋友了——孩他爸,给他们讲讲你当时的想法。”

王谭刚好点完菜,推推眼镜:“我当时是想,和你们妈妈秀恩爱,让萝拉后悔,结果,一秀恩爱秀到现在。现在想想,你妈什么都没有,倒有一身怪脾气,我现在啊......”王谭叹一口气:“真是后悔。”

田秋霞笑而不语。王谭看到她这个样子,又叹一口气:“王晨,以后千万不要找你妈这样的女人结婚,不然一辈子都会栽跟头 。”

“你们这对父子。”田秋霞搬椅子到王蓝身边,抱住王蓝:“果然还是女儿亲妈妈 。王蓝,我告诉你哦,以后找婆家要找宠你的。”

王蓝“嘿嘿”两声,瞧瞧王晨。

王晨正在玩桌上的纸巾。

海鲜端上来了。

王晨在卡克露露市尝到最贵的都是山野货,而克洛依市能吃到的高档菜是一些鲜切的生鱼片。最令他不可思议的是服务员最后端上来的一盘粉黄色触手,触手上密集的吸盘贴在盘子上,不停、不停地蠕动......田秋霞和王谭对这道菜倒是热衷,叉起一块触手按在自己餐盘里,用刀具一块一块分着吃。触手柔韧,每弄下一块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田秋霞吃完一只触手,陶醉了:“有弹性,很新鲜。”伸出罪恶的叉子,准备吃下一条。“你们怎么不吃呢?”

王晨觉得胃也跟着餐盘上的触手在蠕动......

王蓝的胃是真不舒服,吃几片鱼,就说要去上厕所,刚刚下高速她都上几道厕所了。王晨也找胃不舒服的借口去上厕所。

王晨蹲在茅坑上为自己打气,作为一个男生,怎么说他都要吃一条触手。他鼓起勇气,走出厕所,在舆洗池洗手。

“唉。”

“那对粗心眼父母,不知道拉肚子不能吃生鱼片吗?”

王晨停下手中的动作。

“咦?哥,你也在这里啊。”明知故问。

王晨低头。

“哥,快去吃东西啊。你不会也拉肚子了吧。不会是我传染给你的吧。”

王晨抬头看着镜子,摘下鸭舌帽,用水沾湿手指,打理头发。

“好不容易有一个独处的机会,哥,你怎么什么话也不和我说?是在害怕我吗——那我们再打一个赌吧。”

王晨像被蚊香熏到的蚊子,全身僵直。

不要!不要!王晨只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双聋掉的耳朵。

所有的打赌,都和王晨有关,所有的赌注,都是变相自残。王蓝从来想赢,从未想赢,但从未赢过。

“让我想想,就当给哥升入高中的礼物吧。”王蓝摘掉鸭舌帽,露出就像长了细细绒毛般的头顶。她开了水龙头,接一把水打在脸上:

“我想想吼。哥这么怕我......三天之内我会让你和我说话——不不不,这太简单 ,这样吧,三天之内我会让你主动亲我,开口和我说话,假如没做到——我跳楼自杀。”王蓝用极其轻蔑和轻松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她在草菅自己的性命!

王蓝来到王晨身后,伸出双手抚到王晨脸上,在王晨脸上留下水痕。

“啊——哥。”王蓝笑道:“假如我不是你的负担的话,证明给我看;假如我是你的负担的话,可能我会选择死亡。”

王蓝离开时,镜子上的她表情冷漠到目空一切。

舆洗池里,忘记关掉的水龙头哗哗哗,仿佛一场使人耳目一新的大雨,让人停止思考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