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陆最南端的火焰之地——无数探险队的梦想,据传说是世界上所有地下岩浆的源头。
在那个由黑岩火山和浮于地表的岩浆组成的世界里,魔法之风太过于浓郁最终形成了现实的风压,导致其构造非常不稳定——哪里都可能有无法预测的“火焰喷泉”的自然现象发生。滚烫的岩浆在高强度风压的挤压下翻腾着从地表喷出,形成巨大的火柱将无数不知死活的探险队吞没。
据传说,在火焰之地的深处有着纯粹由魔法之风构成的怪物,名叫火焰领主——如果真是这样,其本身的存在就可以说是奇迹了。听说怪物身长几十米,呼吸能将千里城市焚为火海,只要挥一挥手就能引发滔天的岩浆巨浪将一个国家吞没,举手投足之间,大地和天空都要为之颤抖——实在太可笑了。
毕竟,世界上还没有一个能从火焰之地的深处活着回来的人,既然如此,这种怪物又有谁会亲眼见过呢?以讹传讹罢了。
——矮人探险家麦格坦·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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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这不是真的,不是!”尸川骸花了很大力气克制住自己不把手里的材料撕碎,而是一股脑到全扔到池寒松脸上,“假的,假的!这是孤证,说明不了什,给我更多证据!”
文件在空中散开,雪片般飘落。
她眼眶熬得通红,嘴唇咬出浓稠的鲜血——全被海洛伊看在眼里。海洛伊第一次见到她恼羞成怒的样子。
尸川姐现在很痛苦,可……我该怎么去安慰她?我只是一个外人——没有见过她和母亲是怎么相依为命,更又没有她妈妈的消息。
我只能因为她的痛苦而痛苦,可她的痛苦必定在我之上……
“现在就算给你再多的证据,恐怕你也不会相信你母亲已经死了……或者说,你并非不相信,你只是不愿意承认。”
男人将散落一地的材料捡了起来,和手里的其他资料一并放在尸川骸面前。
尸川骸的愤怒走到了尽头,全身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压垮。
她躺在沙发上,脑海一阵晕眩,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材料柔软地摆在桌上,她提不起勇气伸手伸触碰——仿佛碰一下就会流血,被纸割除伤口,或是染上什么病毒;更不用说试着翻开看一眼了。
只要不看,就不能确定母亲一定死了……就还有希望。
她用这种方法催眠安慰自己,最后,还是海洛伊把厚厚的材料收了起来。
“这生意就算完了,定金我会退给你。至于报酬……就免了,因为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池寒松起身,向厨房走去,似乎是要找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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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池寒松离开,海洛伊终于有机会向尸川骸表达心中的困惑,她刻意压低了提问的声音:“尸川姐,虽然现在时机不对,但我想问个问题。”
“嗯,你说。”尸川的语气透露着深深的无力感。
“你那个金色的面具是哪来的?诺维克买得到吗?”
“我的面具是母亲给我的,只有尸川家的家族成员才有——本来是这样。”
“本来?”
“嗯。但诺维克的工匠商人很喜欢面具的样式,只看了一眼就造出了一模一样的商品。现在,谁都能在诺维克买到一模一样的面具了……怎么了?”
“不……没什么。”
尸川骸的回答出乎少女意料,她原本有好几句话想告诉尸川,但现在,全都吃了下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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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寒松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两个紫色的小礼盒,每个礼盒都用黄色的丝绸打了个笨拙的蝴蝶结。
海洛伊猜测蝴蝶结是池寒松自己打的——礼品店肯定羞于拿出这么丑陋的包装。
埃辛尼亚皇家小蛋糕——尸川骸一眼就认出了包装,毕竟那是母亲在诺维克最喜欢的点心,她也跟着母亲吃了不少。
对于甜食,自己说不上喜欢,只是不讨厌。但因为小时候和母亲一起吃的多了,似乎让母亲的老熟人池寒松因此产生了些误解。
她无精打采地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池寒松将其中一份包装拆开,礼盒被推到尸川骸面前。
“这是晚饭。你们一定饿了。”
四枚小蛋糕安静地摆在礼盒里,颜色各异。
尸川骸觉得池寒松在讨好,或是是安慰自己。面对男人的好意,她摇了摇头,把礼盒推了回去。
“不用……现在没胃口。而且,我实际上并不喜欢吃甜点。你还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吧。”
她的回答让池寒松脸上闪过一丝惊奇。
这盒蛋糕最终只填饱了海洛伊的肚子,另一盒被池寒松遗憾地收到了怀里。
“再过几天,我需要你和我去见一个人。我的一个……一老朋友,一个长期的合作伙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认识你母亲,而且有话要告诉你。”
男人的话让尸川骸眼前一亮,她重新提起了精神。
“好,我同意。”
“很好。”池寒松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这几天你们可以在我这二楼的客房住下。现在外面很危险,到处都是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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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寒松所谓的客房不过是在几平米的小房间里摆了张双人床而已。除了床以外,唯一的家具只有床头的万年灯和墙上的挂钟,嗯,还有床边的小垃圾桶。
夜空中没有星星,月色明亮。
海洛伊躺在床上,厚厚的被子温暖地盖在身上。尸川骸躺在她身边,眼角的泪珠悄无声息地划下,被月光照得晶莹透亮。
尸川最终还是没能提起勇气去看池寒松收集的材料,但海洛伊一个字一个字的都看完了——除了实验报告以外,大部分都是启示录干部们对这起实验的看法。
他们都对发生在尸川戮身上的事表示残忍和同情,但另一方面,他们也认为,这是必须的牺牲,是通往“胜利”的必经之路。
对尸川戮的实验是最后一次,实验结束以后,启示录就不再进行过任何类似的人体改造——也许是因为这次实验给启示录带去的打击太大,也可能是成本有限,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正面描写尸川戮死亡的只有那份实验报告——报告上血淋淋的字让她心灵震颤,无法入眠。
“对象:尸川戮,人类。
状态:死亡。”
海洛伊在床上辗转反,论如何都难以释怀。她胸口痒痒的,像是憋了一口气吐不出去,心中倍感折磨。
尸川骸被启示录掳走,在那之前,她向教会打扮的女人交付了一枚晶核。
对象胸口的晶核在一点点长大。
对象身体发生了异变——变得很难看出是人类的样子。
文字与图像的碎片淅淅沥沥地涌入了她的脑海,拼接在一起,缓缓组成一副残破的拼图。
散发着浓郁臭味的炼金室——丑陋又狰狞的人型怪物,右手和双腿被极大地扭曲,左手却保留着人类的模样,胸口被人挖开,又用粗线缝了起来……
胸口……
等一下。
在池寒松救我们出来的时候——有看到它吗?
没有?
那个怪物去哪了,为什么不见了?!
暖和的被窝中,海洛伊的手脚、躯体在强烈的不安下被冻得瑟瑟发抖。她害怕得从床上一下子猛地坐了起来,心中的想法又在不断深化着这种恐惧。
“对象:尸川戮,人类。
状态:死亡。”
尸川戮作为研究对象已经死了?
不对,不是这个意思。
她失去了人格——没有自我意识,更无法辨认出镜子里的自己。
她失去了人形——浑身上下发生异变,很难看出人类的样子。
她失去了人性——不再接受正常人的食物,而是吃……
海洛伊越来越恶心,恶心得想吐。大脑飞快地运转着,痛苦的想法如拉不住的马车汹涌向前。
尸川戮作为人类,大概真的已经死了。
在启示录的手中,尸川戮将作为怪物重获新生。
“唔——”
恶心的呕吐感终于压不下去,通通顶了上来。所幸床边放着一个小垃圾桶,少女一股脑全部吐了进去。
等,等一下,海洛伊,别慌张。
这只是一种猜测,你没有证据,你只是提出了一条合乎现状的假说……
再想一想有没有别的切入点。
冷静……要冷静。
海洛伊发现自己额头上冷汗直冒,她擦了擦汗,心脏在胸膛跳个不停。
晶核——对象胸口的晶核在慢慢长大。
她打开心眼——自己的胸口,细小的晶核还在以微不足道的速度一点点成长。
我的晶核是梦授予的……可尸川戮的呢?她的晶核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记忆碎片越来越多地在脑海中被唤醒……
凄厉的尖叫——月光下,肉体在撕裂中飞溅而出的鲜血和染成红色的刀锋。
一个黑暗的身影缓缓向自己靠近——
等等……该不会?不,这不可能!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再一次动摇起来,而且越来越强烈——巨大的黑暗在眼前缓缓展开,而自己全然无力去对抗。
她的信心在动摇中崩塌——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
天旋地转,世界在她周围一点点破碎,崩塌成无法穿透黑暗。
不,这不可能——不符合常理!
可是……
真的不可能吗?
我有证据否定这种可能性吗?
如果这是真的——
她害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如此熟悉,却如此陌生。
她看着自己的胸口——白皙剔透,光滑细腻,里面埋藏了一枚细小的晶核。
房间里没有镜子——她把自己的五官投印窗户上,影象漂浮在无星的夜空中,既遥远又虚幻。
如果,
如果这是真的……
海洛伊,
你究竟是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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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洛伊在床上辗转反,论如何都难以释怀。她胸口痒痒的,像是憋了一口气吐不出去,心中倍感折磨。
尸川骸躺在她身边,一呼一吸中,气息轻轻喷在她脖子上,让她的心随之一阵骚动。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自己的呼吸起伏不定,越来越焦躁不安。
在淡淡的月光中,她能看见尸川骸的睡颜。
尸川的外表比她年长了几分,但仔细看,也能看出不过十八九岁——生活用艰难打磨了她成熟又坚强的气质。
在睡梦中,尸川的脸上满是哀伤。
“妈妈……”
她轻声呼唤的呓语——那是海洛伊不曾听过的娇柔的声音,声音撩拨了少女的心弦,她终于打定了主意。
黑暗中,少女慢慢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向尸川轻轻凑了过去。尸川骸的五官……柔软的嘴唇在眼中一点点放大。
她不安分的双手伸向了尸川骸圆润饱满的胸脯,顺着衣领探了进去——这个动作让她自己也小脸一红。
尸川骸看上去毫无察觉,熟睡的表情没有一丝细微的变化。海洛伊吞了吞口水,进一步摸索着——终于摸到她心中念想之物,这让她的指尖激动地有些颤抖。
她食指和拇指微微用力,轻轻将那东西抽了出来。所幸尸川骸睡得深,似乎一点都没感觉到——长时间紧绷的神经早已令她身心都疲惫不堪。眼下,她正昏睡不醒,对海洛伊的恶作剧毫无反应。
取出了尸川戮的日记本,海洛伊松了口气,所幸没有被尸川发现。
她打开了床边的万年灯。灯光微弱,她将日记飞快地翻到了最后几页——陌生的笔迹印入眼帘,在她的脑海中勾起了一些画面,亦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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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年前。
星辰寥寥,月光明亮。
冬季,诺维克郊外的夜晚非常人所能忍受。
凌冽的寒风夹杂着冰雪割过尸川戮的双手、耳朵、脖子。她穿着厚厚的外套,沉重的防滑靴踩在坚硬的雪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举目四望皆无尽漫延的白雪,远近高低起伏不平。雪原中穿插着些茂密成群的挺拔雪松,抑或是些命不久矣的枯树烂木——它们熬不住埃辛尼亚冬季的残酷,缓缓倒下,一寸寸腐朽。
几只黑色羽毛的夜行猛禽在夜空中扇着翅膀飞过。尸川戮认得它们,它们叫海洛伊——在古代语中,这意思与守护夜晚、守夜人这样的词汇相近。
雪一直下,轻轻落在尸川戮的脑袋上、面具上,也落在尸川戮背后一人高的巨型人力弩上。
弩箭只有一发,而且机会稍纵即逝。
对抗着迎面吹来的寒风令尸川戮举步艰难,她有些熬不住渗人骨髓的寒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剔透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透明的液体。
她对着瓶子灌了一小口,甘冽纯净的酒精味在口腔里满溢,顺着喉咙淌到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灼烧辛辣之感。
她觉得自己体温在上升,寒冷被驱散了些许,精神也更加振奋。
她走到一处高地,视野豁然开朗,只是景色没什么变化——永远是看不到尽头的雪原、冷峻的岩石、挺立的雪松和颓废的烂木。
“差不多是这了。”
背后传来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尸川戮的脚步随之停了下来。
她将目光放到黑暗的夜空中,只有一轮明月宁静地俯瞰着埃辛尼亚剃刀般锋利的高山。
背后的男人穿着厚重肥大的日神教会衣服,似乎在教会中地位颇高。
他戴着眼镜,气质非凡,像是受过精英教育的样子。可从外表上看他年纪轻轻,大概二十五岁上下——这与他背后代表的地位可能有点不相符。
但凡是学习过魔法的人,都有着和外貌相差甚远的年龄——尸川戮自然明白这一点,也就没把这种不协调感放在心上。
男子还佩这一柄镶着钻石的匕首——连武器都这般奢华倒很有日神教会的风气。
腰间传来了钢斧的重量,尸川戮不在乎男子是否会从背后偷袭,但这不意味着她就真的无所顾忌。
相反,不安始终萦绕在她心头,阴影挥之不去。
日神教会是屠戮自己家族的罪魁祸首。
她明知这一点,但是……
“事务官大人说到做到,从不食言,是吗?”
“是的,腐川女士。”男子的语气不急不慢,从容不迫,“只要能拿到晶核,她愿意交换有关华洛·寻女士的情报。华洛还活着——这是确凿无疑的。”
他的一番话语并不能让尸川戮安心,只是眼下,她别无选择。
尸川发出一声叹息。
她将背后一人高的巨弩取了下来,拉出前端的支架支撑在地面上。两人合力用转轴给巨弩上好弩箭,弩箭反射着淡淡的月光冷酷地指向漆黑的夜空。
“风有点大。你……没问题吗?”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只需在旁边站着,别打扰我就是。”尸川又灌了一口酒,热辣的酒精从胃部一路往上窜,烧到了她的脑神经,“我倒是想知道,你们口中的……呃——小恶魔到底会不会出现?”
“事务官大人从来没有算错过。既然她说是今晚,那就不会有错。”
“她要是算错了怎么办?我们枯等一晚上?”
“这个不用你操心。”男子默念咒语,在寒风中凭空燃起了一个散发着热量的光球,给两人增添了些微不足道的温暖,“你只需让我在一旁站着,然后你自己把看到的东西射下来就是。”
……
…
————————
尸川戮晃了晃酒瓶,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雪一直下,无声无息。
男子的魔法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用完了。他此刻正背靠着一块石头,坐在雪地上闭着眼睛默默冥想,用埃辛尼亚雪原严酷凛冽的魔法之风给自己积蓄魔力。
当然,他也可能只是睡着了。
在风雪中,他像是冻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
尸川看着静谧的夜空——无边的黑幕上只有月亮高悬。
月亮用柔和的月光沉默地和自己对望。除了月亮,天空中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东西打破这份宁静的迹象。
她有些百无聊赖地哈着气,看着热气在严寒中凝结成雾,消散于风中。
雾气漂泊不定,随风逐流……
亦无能为力。
她有些乏了,打着哈欠,盘算着等天一发亮就回去。
“魔法之风……变了。”教会的男子突然睁开了眼,“有东西要来了。”
尸川提起了精神,俯下身子,将手扣在巨弩的扳机上。
万籁俱寂,只有风声。
寒风呼啸,刮得她耳朵火辣辣地疼,她庆幸自己戴着面具。她努力沉住气,睁大眼睛努力寻找着夜空中任何可能存在的细微变化。
找到的只有死水般沉寂的黑暗,和毫无变化的月亮。
她等了好久,直到自己腰背传来一丝酸痛,回过头,发现男子好像又睡着了。
你睡死在这里吧。
尸川在心中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转过头继续面对黑暗。
她又等了很久。
她昏昏欲睡,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这时候,天空变了。
嗖——
一束明亮的光拖着长长的尾焰自天边忽然出现,带着摧枯拉朽的劲头在天幕上划出一道耀眼的圆弧,给死寂的夜空带去一丝令人惊喜的变化。
流星。
正当尸川这么想着,她又发现一丝不对。
“流星”并没有跌落到地上,而是在离地面还有几十米的时候突然不再下落,朝天幕中的另一个方向飞去。
尸川戮心随着这个奇妙的现象不由得一惊。
风很大,机会稍纵即逝,无暇犹豫。
她立刻回过神来,轻轻微调了巨弩的准头,按下扳机。
嘭——
机械结构发出欢快的声响将弩箭猛地弹射到夜空中,箭头裹挟着直冲星辰的气势破空而起,与“流星”轰然碰撞。
辽阔的雪原上突然炸出一声惊雷般的巨响,地面震动;迎面撞上弩箭的“流星”迸发出刺眼的光芒——夜空被点亮成了白昼。
“什,什么鬼?”
尸川被闪得几乎睁不开眼,在一旁昏睡的男子却突然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他朝着光芒狂奔过去,肥大的衣服在风中鼓动,既不方便又显得滑稽可笑。
男子一直跑,一步不停地跑,直到他被光芒所吞没。
光芒很快散去,先前的“流星”裹挟着最后的余烬,从夜空中跌落到漫无边际的雪原另一头。
尸川戮最后也没能直到那个“流星”的真身是什么。
……
许久以后,男子回来了。
他的脸、衣服、双手、匕首上满是淋漓鲜血。在苍白的雪原中,他一步一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留下一个个血脚印。
他将一枚晶核交到尸川戮手中。
“明天把这个带给事务官大人,”他语气不急不慢,从容不迫,“如你所见……我有些不方便。”
………
……
————
海洛伊还没来得及读完日记的最后一个字,凶猛又熟悉的痛苦突然袭来。
从肌肤、四肢到五脏六腑——被千万支小刀凌迟般的疼痛尖锐残忍地切割着少女残存的意识,海洛伊几乎要忍不住疼痛惨叫出来。
她几度疼得昏迷过去,又叫疼痛给唤醒。
到处都是地狱,她无路可逃,被千万道烈焰炙烤。
她拼尽了全身的力量努力咬着枕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还是抵抗不住胸口强烈又延绵不绝的撕裂感,漏出了低声的哭泣和呜咽。
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五年前写下的日记,却诅咒般地,让阅读它的少女陷入了无尽的折磨。
在残破的意识中,一些零星的画面碎片强硬地刺入海洛伊的脑海。
在几乎要将他撕成碎片的痛苦中,少女回想起来了。
她曾在夜空中高速飞行着,却猛地被什么东西狠狠命中了腹部——那东西几乎把她给贯穿。
她从空中跌落到地上,意识如断了线的风筝急速散去。
在最后的感官中,他看见一个黑影缓缓靠近。
武器举起……
落下。
血液四溅。
又是一阵急促猛烈的万箭穿心般的痛楚,她死咬着枕头,努力将自己痛哭的声音压倒最低,泪水让枕头湿成一片。
她想起来了。
五年前——自己在雪地中被人用匕首砍得血肉模糊,胸口宝贵的晶核叫人取走。
在这五年里,自己的尸骨被遗弃在雪原中,本该被自然给吞没。
但凡任何一个人都足以死上一万次的重伤中,她的身体却开始生长。春去冬来,年复一年,被剁成肉酱的器官重新活了过来,骨骼愈合,肌肉复苏,身体竟奇迹般地被修复得完好如新。
海洛伊——
你究竟是什么?
人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少女全身上下延绵不绝的疼痛逐渐褪去,但埋藏在胸口的晶核却一点点震动起来,带着热量,用轻微的滚烫刺激着少女的神经。
海洛伊脸上还挂着泪水,她轻咬嘴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感受着晶核的异动。
晶核震动,似乎在传达某种信号——但不是向自己,而是向世界的某个地方。
她有些困惑地摸索着,感受着——
很快,海洛伊就弄明白胸口的晶核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因此再度害怕了起来。
晶核在大声呼唤着天地间的另一个自己。
那另一枚失散的晶核被埋藏在某个扭曲又巨大的人形怪物的胸口,丑陋的血肉将晶核包裹着,不断吸收着晶核的能量。
现在,少女越来越肯定:她在启示录实验室见到的怪物就是尸川戮本人,在尸川骸的胸口,埋藏着自己五年前的晶核。
毕竟,若非实验成功,凭启示录的作风,怎么可能会因为一起失败而止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