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见到我,什么都不再重要。
除了见到你,什么都不再重要。
门是紧闭着的。
心底涌出了一阵不详的预感。仿佛是至亲之物正在离我远去。
终究还是还是叩响了门。
等待许久,直到作坊里的人打开了门。探出了一张陌生人的,我从未见过的脸。因为久未见,以至于我认不出愈月。记忆中的愈月停留在十四岁,正是一个少女最美的时光。
“你是——”由于惊讶而没来得及考虑,或者是对眼前的陌生人是不是愈月出生怀疑,这个问题在我口中脱口而出。
“你找愈月吗?”陌生人开口了,为了澄清自己不是愈月的事实。
我点了点头。
“回去吧,”陌生人接着说,语气中流露出了一阵痛苦与惋惜,“她出车祸了……”
她说,愈月接到了他爷爷去世的消息和乱花巷即将拆迁的事,打算回来乱花巷。却在寄出了给我的信之后出了车祸。
显然不是第一次对来访的人说出这样残酷的现实,语气中是无数次提及愈月这个名字,无数次被唤醒“愈月已经不在了”的痛苦,渐渐的演变成了麻木。
愈月已经不在了。
再也见不到她了。
不会再、回来了。
回去吧……
我想起了在列车上飞出窗户的,来自愈月手中的信,上面写满了愈月清秀的文字,一种让我一旦看见就会想起愈月,让我无法忘却的字体。但是,这封信却在我的疏忽下弄丢了。
孤独与绝望如目之所及的黑暗一般,紧紧地笼罩着我。内心由于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而降到了冰点。支撑着自己回到乱花巷的,对愈月的一切念想在一瞬间被现实无情地打碎,变成一堆如乱花飘落一般的碎片。每一片都是我和愈月相处的每一个微小镜头。这一切,在我的人生中,再也不复存在。
我坐在乱花树下,捂着脸,想哭却哭不出来。过了许久,似乎在似真似幻中,我听见愈月呼唤我的声音。她紧紧的抱住了我。可是,她的脸庞却是模糊的。
别哭了啊……我还在呢……
我说过的,不会离开的永远……
你看,十年后的乱花,还是如眼前一般盛开着呢……
愈月如是说道。皙白的脸,如明月一般皎白。在与我眼神接触的那一刻,她的目光透着些许感伤。她拉住了我的袖子,将头埋进了我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了我。她的体温,温暖了我冰凉的身躯。
温度渐渐下降,紧抱着我的手渐渐松开。不可言状地,少女渐渐离我远去。
不要离开啊愈月……
渐渐消失。
我紧紧的拉着愈月的手,却不能阻碍愈月的离开……直到我回到现实。
没有人。
只有山顶上灯塔发出惨白的光芒,倒映在乱花巷中间的小溪里,和月亮融为一体。
依稀想起了乱花巷里流传着关于灯塔的传说,内容是这个灯塔能唤醒已逝之人的灵魂,让他回到世间完成他的遗愿。
这个传说是愈月告诉我的。“能和离开人世的至爱再次团聚,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愈月讲完故事,如是说道。
但是,那时候的少年,并不是对这个传说很是感冒。心想明明是个死人怎么会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下复活呢。但是,总不能泼愈月的冷水吧。于是我还是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附和着愈月:
“或许吧。”
少女却痴迷于这个在我看来荒诞至极的传说。她兴冲冲的向我描述着这一切,在言辞中不忘带上个人的主观评论。她的睫毛随着话语有节奏的跳动着,棕褐色的眼瞳熠熠生辉。
而我,只是感觉,能在愈月身边,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对于其他的东西,都是附加品而已。
愈月搓捻着心形的乱花瓣,樱粉色的花瓣在夜光下显得十分精巧,仿佛是一件经过反复雕琢而显得完美无暇的艺术品。
即使生活打乱了一树的乱花,乱花树也会如现在一般在凌乱中保持自己的姿态吧。
十年,却正如一瞬。
漫无目的的行走,既不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也没有抱着逃避现实的侥幸心理,仅仅是为了找回渐渐模糊的回忆,抑或是履行当时被当成玩笑的约定。
不需要什么方向,追逐着亮光的方向,逆着光行走。
眼前是熟悉而陌生的山路。只是我没有想到,灯塔的灯光居然如此明亮,甚至超过了月光。
愈月,你在什么地方,我还能在见到你吗?
为什么,十年的约定,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
乱花的确开了,可是,你却看不到了……
我默默的穿过了那片树林,很快就到达了山顶。
就是灯塔的所在。
确实该接受这样的现实了。我对自己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同情与惋惜。
灯塔的灯光竟然异常的亮,与在山底下看相比确实更亮了些。但是在白光中却奇迹般地散发出了七色的光芒,我以为是我看错了,然而,并没有。
怎么会这样呢?
突然,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
起初以为是幻觉,直到呼唤的声音愈发清晰。是一个少女的声音,这让我心生好奇,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皙白如白纸精致的脸庞,使镶嵌其中的朱唇显得与脸有些不般配;棕褐色的眸子宛如清澈的湖面。少女大概在十七八岁左右。身着一件白色衬衫和的齐膝的红色裙子,显得亦真亦幻。
由于眼前的一切对我来说难以接受,我的心里混乱不堪。少女像极了愈月,可我却明白,愈月不会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了。
那么这个人是——
“我是愈月啊!”少女清脆的嗓门和愈月的声音差别不大,只是有了几分成熟。
“愈月不是已经——”
“你听我说。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还记得我告诉你的、关于灯塔的传说吗?”少女显得语无伦次,在稍微停顿之后,又接着解释,“我要回来完成爷爷的遗愿,但是由于灯塔让我复活的时间有限,我有一个月的时间。”
我想起了关于灯塔的传说,能在乱花街中死去的人去世之后的第一个圆月之夜使逝者复活,但是没有人见过。
欣喜与恐惧交加,但是在此之余,我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走近了愈月。
“也就是说,你只能陪我一个月?”
“恩,”愈月说,“一个月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请你珍惜……”
灯塔的光亮超过了月亮投射下来的清冷光辉,只是因为在月圆之夜而显得有些温度。依稀记得,按照传说的说法,今天的月光可以激活灯塔。
简直是巧合!
轻轻地握住愈月的手,仿佛握住了冰块一般,没有温度。冰冷通过指尖传到脊髓,传到到了我的全身。我条件反射似地缩回了手,但是紧接着又感觉自己失礼了,于是便尴尬的望向愈月的脸。
但是这却是一张十年后的,令我感觉素未谋面的陌生的面孔。
“是冰冷的哦,毕竟我可是一个复活体!”愈月扑哧地笑了。
从话语中没有听出些许的感伤,我开始确信愈月就是眼前的少女。可惜,只是个复活体,而且只能维持一个月。
我不由的喜欢上了眼前的少女,带给人的微凉的气息,冰冷的体温,苍白而令人怜爱的姣好的脸庞。仿佛天边的仙女一般遥不可及,却如风一样在我的周围。
墨色的天空中点缀的,零碎的星星,由于灯塔的亮光而变得暗淡。乱花巷中目之所及之处,灯光渐渐稀疏。而我们的所在,是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别无其他,但是,我们的手中,却空无一物。
愈月仍笑靥如花,清澈的眸子中不带有任何杂质。完整无缺的透露出了内心的喜悦。
只要与你相见就够了呀!
哪怕只有一个月……
哪怕是最后一次……
除了见到我,什么都不再重要。
除了见到你,什么都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