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菲小姐,你快过来看这个。”

从较远处传来的呼唤让芙兰卡转过身,她确认了对方的准确所在后,回过头与另外两名冒险者确认眼神,最后和依然在埋头采集的梅洛达说道:“我稍微离开一下。”

来到了那位斥候所在的地方,芙兰卡端详着他所说的异样。

此处的一丛植株全都在根部处被折断、向同一个方向倾倒了。这不大像是冒险者的行径,即便它们可能不幸被当作了路标,芙兰卡也有辨别事实是否如此的决定性手段。她开始沿着植株的指向,观察周围的树木,没过多久便发现了关键的异样。她的表情严峻起来,一旁跟随她的斥候同样如此。

眼前这棵树的主干有一半的面积被溶解了。树皮、木栓层和形成层面目全非地融在一起,鼓结出无数细微泡沫状的结构,惨不忍睹。这要是人为的鬼才信!芙兰卡顿时感到一阵寒意窜过背部。

“咕唔!”

与此同时,从刚才过来的方向传来了梅洛达的惊呼声。芙兰卡全身紧绷了起来,毫无迟疑地往回冲去,宛如脱缰的野马,不安的情绪登时填满了内心。

糟糕,能留下这种象征领域范围的痕迹的,在芙兰卡的印象中,只有能够放出极具腐蚀性的毒液的蜥蜴人了。为什么没有早点注意到,自己也好,其他冒险者、魔法师也好,或者说为何上次途径这里的时候没有发现——此处已经是它们的领域了,擅自闯入的我们会成为活靶子。

蜥蜴人,属于亚人定义里最为边缘的种族,有别于一般定义的属于兽类的兽蜥蜴。它们的头部、手掌和脚蹼依旧保持着蜥蜴的雏形,但四肢的长度和人类差不多。二足步行,身高与人类持平。身材魁梧、四肢发达的个体可以超过一百公斤。腰部下方的粗长尾巴力劲十足,同时可以保持身体的平衡。腹部灰白,向背部渐变为灰绿。背上结有鳞片,对斩击和钝器拥有相当的耐性。背部结有黑色斑点的个体能够喷射毒液。

蜥蜴人的单体作战能力不强,以迅捷的身手为威胁。身为刺客的芙兰卡对付起来游刃有余,但沼泽地带可是它们的主场,况且对面的数量未知,我方四位冒险者很容易陷入寡不敌众的境地。芙兰卡即刻开始另寻出路。

这附近应该没有脱离探查守卫的视野范围,但是现在发出求助信号肯定为时已晚,和斯拉恭大人他们分离已经过去了两小时。自以为此处属于安全地带的芙兰卡此刻一筹莫展,在自责将内心吞噬殆尽之前,她发现事实似乎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丝毫未见蜥蜴人的影子。只见梅洛达趔趄地站在刚才的位置,似乎受到了惊吓。附近的一位冒险者正在对着什么挥剑。芙兰卡定睛一看,那一滩透明色的烂泥不是史莱姆嘛!

“什么啊~~虚惊一场。”顿时内心如释重负。她弓腰撑在膝盖上平复心情,同时对让自己心惊胆战的元凶狠狠使了个眼色。

那史莱姆见到芙兰卡的到来,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拾起自己那七零八落、不能被称为躯体的躯体逃之夭夭了。

“唔喔,它突然窜出来黏住我的靴子,可把我和一旁的小哥给吓坏了。应该归咎于我一锹子下去侵犯到它的领地了吧。不好意思小姑娘,把你也给吓着了吧。”

“啊啊,没事没事,结果可是万幸。”芙兰卡晃了晃双手,声音不免有些颤抖。

自己在第一时间往坏处思考,才忽略了粘液同样能够腐蚀树皮的史莱姆吗。芙兰卡深刻感受到自己的心理素质还远远不够的事实。

“梅洛达先生没事吗?”

“没事,我料到会有史莱姆了,所以穿的是皮靴。你瞧,被擦得挺光亮!”梅洛达自豪地抬起了一只脚。

“实在抱歉,梅洛达先生,有我在旁边还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一旁持剑的冒险者低下了头。

“没关系啦,这些家伙也就吃布料在行,对人造成不了多少伤害。”

“此归此,我推断这儿已经成为蜥蜴人的领域了,不可久留。”芙兰卡抵着下巴如是劝诫。

如果那些被折断的植株是冒险者所做的标记还好,但史莱姆是绝对做不到那样的事情的,况且指向处恰好存在被腐蚀的对象,这可不是没有智慧就能发生的偶然,我方很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蜥蜴人?是那些鳞片很适合拿来炼药的家伙嘛?”梅洛达同样抵着自己的下巴,装腔作势。

“能看到医师这么有精神是很好啦…”芙兰卡不知是否该吐槽他的记忆方法。

“啊哈哈,开玩笑的,我这边也差不多可以满载而归了。”梅洛达拍了拍放在一旁被乌露丽叶盛满的药篓子,被浸湿的篓身底下掉出了一些土渣。

芙兰卡放眼望去,再次对被翻搅得一片狼藉的湿地傻眼,并对方才的史莱姆感到些许同情。

“这个看起来挺重的,我来背吧。”来到梅洛达身旁的另一位持剑的冒险者,体格是五人中最强建的。他没等梅洛达回应就擅自蹲下,将篓子背了起来。

“哦哦,那就有劳你了,这篓子里重的都是水,毕竟这些孩子脱离了水分马上就会干涸啊。”梅洛达向他鞠了一躬,“啊啊,请注意不要太摇晃。”

“回去的路上就劳烦您负责殿后了。”芙兰卡对队伍里唯一的斥候如是说道。看着对方脸上的刀疤,她心想,脸盲的自己也没有资格吐槽梅洛达的记忆方法。随后她掏出了胸前的红色挂坠,对其有规律地施展了四次火属性魔法,那代表归还的信号。

一行人朝北、向着宾特兹市归去。

·——·——·

“嗯,方向准没错,这里又有几处物理爪痕。”距离队伍不远的斥候在前方发来汇报。

探查队伍在确认魔兽的存在后不久,便发现了另一处被破坏的探查守卫,那同样出自于同一只魔兽之手。两处地点的距离约莫两公里,还不过月牙族群落的领地直径。队伍向两点的连线以南的区域展开搜寻,果不其然发现了分布于林间各处属于它们的爪痕。

“那些家伙就是喜欢画地为牢,多亏于此要找到它们方便很多。”走在队伍后方的威克斯调侃道,看来狼人族属于游牧族群。

“上一次来这里放置探查守卫时没有遭遇它们,难道是因为距离它们领地中心太远了吗?”巴克会如是问道,是因为目前已经搜寻过不少距离。

“不清楚。”威克斯耸耸肩,“况且上次斯拉恭大人没有随行。”

“呼…你这家伙参加了多少次探查委托啊。”

“数不过来。”

“明明扩张计划实施才过半个月…”

“毕竟这可是国家下达的委托,报酬不菲,萧条的公会得以有些转机。”

“嘛,马上也要办祭典了。”巴克长呼一气,“我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入这片领域。”

“这么说起来,明明从冒险者身份隐退这么久了,这次居然主动提出要参与委托,果然还是因为这是国家的请求吧,前战士长大人~”威克斯眯着眼,摆出调侃对方的表情。

“你这么说我可没有反驳的余地,不过没想到我居然还有拿报酬的权利,公会也是给了我不少照顾啊。”巴克搔了搔后脑勺,胸前挂着的铭牌顾自闪烁。

“我说,就算身处队伍尾巴,也不能这么放松吧,好歹你也是负责殿后的啊,威克斯大人。”前面一位冒险者终于受不了这俩大叔你侬我侬,回过头来抱怨了。她腰上挎着弓,是这只队伍里唯一的女性。她的矛头只指向了威克斯,毕竟和巴克还不太熟悉。

威克斯想要控诉她那迫不得已的偏心,不过在此之前,前方传来了信号。斯拉恭将法杖举过头顶,杖头镶嵌的石榴石一阵红光闪耀,他将杖头指向了某处。

这是迎击的信号,众人立即以斯拉恭为中心向两边展开。在这错综复杂的地形中摆不出什么像样的阵型,众人的排列呈现向杖头的指向处弯曲的弧线,所明确的是他们将这条弧线以内的区域作为了战场。确实,斯拉恭挑选的这块地方虽然坎坎坷坷,但足够开阔,植被稀少,岩盘裸露。

众人做好了备战姿势,但关键的敌人迟迟未到。

“小姑娘,请你向我所指出的方向射出一矢。”斯拉恭口中的小姑娘指的自然是队伍中的弓兵。

明明没比自己大多少岁数却如此称呼,这并没有让她产生多少不悦。相比之下,他下达的指令更让人匪夷所思。弓兵循着斯拉恭的眼神再次确认了他的意图,二话不说,便向那一无所有的空中彀弓。

利箭划破苍空,向森林的彼端飞去。它的飞行轨迹让弓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在违和感进一步扩大之前,它便消失在了视野中。没有命中目标的声音,也没有惊弓之鸟出现,周围陷入沉静,以至于下一刻、斯拉恭的法杖竖击岩块的声响清脆无比。

以此为契机,大地躁动了起来。宛如岩层被高温加热而蠕动般,眼前的地面浩荡地向下坍缩,众人所处位置自然而然形成了地势制高点,但无人还有对这种超乎常识的现象目瞪口呆的余地,他们感到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正在压境。

“宣战布告已经发出,敌人即将到达我已布好的战场,请各位放开手脚去战斗。”

斯拉恭的军师之词,再加上他强劲实力的保障,让每位冒险者血脉喷张,似乎无论在视野尽头出现什么都不足为惧。然而事实却有些许讽刺,并不是说真的出现了什么超乎意料的怪物,但那五道巨大的爪痕近在咫尺的光景还是不免让人双腿发软,要不是有魔法师召唤出的光之壁垒,自己无疑身首异处了。

“魔法攻击吗?那到底是什么怪物啊!真让人战栗。自己的弓箭到底算什么啊!”发出如此惊呼的,是已经挂在了后方树枝上的弓兵。她的视野更加开阔,在那之中有着成群的月牙狼,以及一个与它们判若云泥的存在。

那应该就是被称之为“魔兽”的个体了。它的体型大约是普通月牙狼的三倍,毛发颜色也暗上许多,另外的明显差异是额头上的角。那是对称的两只角,分别和耳朵的朝向平行。

魔兽张开血盆大口,似乎对自己先发制人的一击被阻挡的事实感到些微震惊,但它没有因此而停止。仿佛是要宣泄自己无尽的怒火似地,划破空气的利刃接踵而至,最终也只能在屏障上撕裂出触目惊心的巨大爪痕。

这,也没资格要求他们把屏障制成不透明的,毕竟它缓冲掉了类似刀片摩擦玻璃那般撕心裂肺的声音,光是这一点就值得谢天谢地。

“喂喂,一上来就是最终BOSS嘛,它哪儿来这么大火气啊?”巴克发出无辜的抱怨。

“你瞧那儿。”威克斯的语气中掩藏不住笑意。

巴克顺着威克斯的指向,发现了在魔兽那巨大身躯的肩膀上插着的箭矢。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回头看向弓兵,而对方使劲儿摇着头,做出一副“我才是最无辜的”模样。一旁的魔法师斯拉恭毫无愧疚之情,他加大嗓音:“雕虫小技,不足为惧。魔法的庇护会跟随你们的脚步,在我视野能及的范围内尽情施展身手吧。”

对此感到无奈的威克斯只好收起苦笑,率先迈出一步。

巴克将背上的巨剑拔出,瞄准的是王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