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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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石军士本人，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被……剔除，剩下的士兵会怎么样？”

渡边上校终于放下文件，抬头看门边的艾德敏，古板的面孔似乎挂上了少许笑意。

“实话说，我不知道。叛逃很明显是石淙鸣带领的，他们对他的崇拜简直到了盲目的地步。如果他们知道有人打算‘剔除’‘敬爱的石军士’，那个人的日子绝不会好过；另一方面，如果石淙鸣真的就这么消失了，毫无线索，剩下的人应该会倾向于无条件投降……或者他们会准备几个炸弹，在荣耀的火光中追随他们的班长而去。这些都没有定论。”

“我明白了，女士。”

艾德敏使穿梭机进入悬停状态，拉过麦克风：““我是从侦垦队基地来和石淙鸣一级军士谈判的。”

“军士他……目前不便与你谈判。”山姆低声说，同样不对此感到吃惊，“但是我们已经决定向护政军投降。我们听候你的发落。”

艾德敏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座位，关掉麦克风，大笑三声。他昨天搬上穿梭机的军装中年人坐在附属驾驶座上，姿势端正，呼吸均匀，眼睑微阖，跟小睡的人没什么区别。不用仪器，谁也看不出他的大脑已经化成了一团浆糊。

“你说什么？！”

雅典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天花板上的连排通风口吹出强劲的冷风，艾德敏却感觉脸上有些热。

他把逃兵投降的原因复述了一遍。

“我现在很后悔派你去做这件事。”雅典娜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我说得很清楚——石军士的杰出履历是渡边上校考虑宽大处理的主要原因，可你把这个主要原因抹消了。不不，不需要跟我解释，我很清楚你这类人的行事方式。就算全宇宙都找不到证据，我也知道是你干的。现在石军士的小队会被当成最典型的逃兵处理，你有哪怕一秒钟预见到这个结果么？你是去当谈判员，不是当职业杀手的！”

“是，女士。我很抱歉，女士。”

雅典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像在驱赶乞丐：“出去，离开我的视线，在我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出去。”

艾德敏大嚼特嚼口香糖，眼神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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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女士。我该出发了，女士。”艾德敏敬礼离开。

通讯员山姆提示艾德敏在空中悬停等待。

感应器再次——第一次扫描出填塞了燃料的导弹放热壳。艾德敏设置了一个带坐标的触发器，开始给压力炮进行过载充电，离开驾驶舱，穿上减震外骨骼。

“你可以降落了，班长……”

粒子矛打穿了古旧的混凝土建筑，发生器改变角度，于是白色的光线武器像黄油切餐刀一样将它切开。

几个确认有人的位置都发生了殉爆，还不止一次。他们果然在身上装了死亡开关，艾德敏幸灾乐祸地想。

“不！！！”

通讯员山姆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

艾德敏打开舱门。

三个小点向穿梭机飞来，拖着“法厄同级”独有的三色尾焰；只一次心跳的时间，弹头就逼近到了肉眼可见的距离。

他纵身一跃，半秒后穿梭机炸成了一团烟花。艾德敏打开干扰器——通常来说，接近饱和的空气湿度会导致所有非密封表面都覆盖一层水珠，大幅降低能见度和热感应效率，影响大部分电子设备的稳定性和精准度——如果要完全消除被击中的风险，今天的异常气候还不太够用；但，要是再过一两天，大雾会导致穿梭机根本无法通行。

看来这个宇宙——这个口香糖的概率不怎么看好他。艾德敏下落的势头猛地一顿，他意识到降落伞被击中了。他穿上外骨骼总重接近四百公斤，摔在地上谁也救不回来。

没关系，他还有口香糖。

艾德敏头一次感到塑造不可能点如此困难。他曾经在更危险、更不稳定的环境下完成这项脑力活动，但现在这种滞涩前所未有。他距离地面只剩下几秒的路程。难道回南天让虫洞也打滑了？艾德敏自己跟自己开了个玩笑，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这个独一无二的井里有些别的东西。他的进程不是遇上什么困难，而是被干扰了——他感觉到了，熟悉的重力异常，但中心位置不是他。

这个宇宙改变了它的引力中心，一切事物都在向那栋被击中的建筑物靠拢。

在向他明明确认毁掉了的那间办公室靠拢。

艾德敏出离恐惧，无可遏制地尖叫起来。他已经不再向地面坠落了。一切生效的物理定律都被扭曲成一个不可能点，接下来这个宇宙就会消失。

绝望之下，艾德敏吐出了刚完成一半的不规则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