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漪浅没法忘记那一天的事情。
那时的画面仍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闪回——
她推开门的瞬间,强烈而刺鼻的腥臭味钻进了她的鼻孔,爬向她的脑海,让她那习惯于普通气味的神经疯狂地运作起来,心脏剧烈地跳动,不存在的警铃在虚空中大声喧哗,再度强调着这异于往常的状况。就在这种让她有轻微的反胃感的空气中,她回想起菜市场里贩卖肉类的摊子、悬挂着保留整体形状的动物尸体的冷藏货仓和充斥着浓厚的杀戮气息的屠宰场。银白色的菜刀反射着令人生寒的冷光,被不知道什么人的手握着,挥动起来,撕裂着过去作为生物存活的事物的躯壳。如这般残酷的景象在当时的她的脑内播放着,或许是一种暗示,告知着她不要再继续走下去——若是就这样走过玄关,就会看见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场景。
可是她无路可退。这里是她的家,她总归是要回家的。哪怕现在这种气味已经告诉了她如今的状况绝不单纯,可是她不可能在不确定情况的状态下做出其他行为。
理智告诉她前方就是地狱,不要再前进了,可感性却编造出可能是妈妈买了生猪肉,忘记给袋子封口结果导致味道飘出来的假想状况。
房间里一片死寂,除了冰箱那低沉而轻微的运作声和她自己的心跳呼吸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简直就像是身处隔绝的异域之中,或者在宇宙的真空中巡游。
未知带来的恐怖席卷了她的全身,她强迫着自己走过不算长的玄关,终于是看见了在柔和的淡黄色灯光照耀下的客厅里的情况。
几乎就是在看见的那一瞬间,双腿突然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整个人软瘫下去。倒下之后,依靠着还能被大脑感觉到的手向后挪动,不受控制地从喉咙中挤压出可能是短暂人生中最响亮的一声尖叫。明明应该移开眼睛,可就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错开自己的目光,这如同将各种红色颜料乱涂乱抹的油画般的混乱景象在眼中不断的放大,如癌细胞一般无限增殖,填充了整个大脑。呕吐感闪电一般出现,又同沙滩边的海潮,不肯轻易退却,一次一次地反复着,不知道是作用在脑还是作用在胃,但是无论它作用在哪里,得到的结果都是不会改变的。
她呕吐着,无法简单的停止下来,直到将胃中所有的东西都倾倒出来,仍然继续着干呕的行为,仿佛是要把自己的内脏都喷吐出来。
眼前的景象好像是被抽离出来的地狱的一部分。
父亲和母亲坐在沙发上,安静,没有一丝一毫地声音。两个人的身上和沙发上都仿佛被泼洒了油漆一般,呈现出一种凝固的暗红色。不对,与其称那冷却的有机和无机的混合体为“人”,还是“尸体”这种称呼更加精确。她感觉到在如今这空间中过去曾作为父母存在的异质物那因为死亡时间过长而呈现出混浊扩散的眼眸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连接它们头颅与身体的被称为“脖子”的柱状物上有着一道很深的伤口,几乎能从这缺口中看见人的脊椎。
只是单纯地看着早已停滞下来的画面,就不由自主地想象出被割开的颈动脉喷射出血液的情景。——宛如垂直于地面的墙上出现了红色的喷泉。
在那两个失去生命的人中间,安静的坐着一只兔子玩偶。那玩偶是在她十岁那年与青梅竹马的少年分别时对方送给她的最后的礼物。她一直非常珍视这个玩偶,甚至在玩偶有些脱线后还找了裁缝重新缝合了一下。
可如今这个玩偶坐在沙发上,带着属于儿童玩具的天真无邪的外形与神情,被鲜血染成了深刻的暗红色,使得它的气质带上了几分诡秘和恐怖。
厨房里常见的菜刀大概是用来进行谋杀这一行为的凶器,它的刀锋被薄薄的血层覆盖,以银白作为背景而泛着宝石般的红色。此刻它正安静地躺在茶几上,似在展示那藉由自己犯下的罪行。
无论多少次重来,她都只能看见同样的噩梦景色,并且一遍遍的期许自己不过是在梦中经历着这样痛苦的事,只要太阳升起,她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推开门走去餐厅就能看见吃早饭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会微笑着问她怎么起得这么早,然后为她准备早餐。
然而事实上,后者才是真正的梦境。
察觉到连漪浅的不安定,坐在酒店房间里的小沙发上的我伸出手握住了坐在床边的她的手。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听见我的询问,小浅哽咽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阔别五年后的重逢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形。我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
“那么要不要和我聊聊天?”我尽可能柔和地说道,“你不用着急,慢慢说。”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张开口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这样,她的眼泪便再度难以抑止地自眼角流淌下来。
或许是因为关闭自己心门的时间超过了她能承受的度,在这几个月里她处在压抑的孤独中,使灵魂变得像是在山洞中隔绝天日生活多年的野人,难以与有着现代文明观念的人交流。我能够从某一部分上理解她如今的状态,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冷漠的对待亲人的逝世,更何况她的亲人——她的父母并非单纯地死于意外和疾病,而是被人以残忍的方式杀害,而命运于她又特别的残忍,竟将这发现现场的第一人的任务交给孤零零的她。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的连漪浅没有外公外婆,她的母亲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长大;她的爷爷也在她出生前过世,奶奶则是重病缠身,花了很多钱也没救回来,在她九岁那年与世长辞;父亲没有兄弟姐妹,是独生子女。
所以在父母都归向死亡的怀抱后,她是真正的孑然一身,在这茫茫的人世间再也没有任何的依靠,宛如汪洋上漂浮的独木舟和无人孤岛上寻求生存的遇难者,除了眺望那无边无际重复的空旷和惘然,感受着迷失前路的复杂感情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我又回忆起连漪浅的奶奶去世的那段时间里她脸上那藏不住的悲伤。她其实跟奶奶并不亲密,毕竟从她记事开始,她的奶奶就躺在病榻上。小时候她曾亲口和我说过,“奶奶很温柔,很慈祥,可是一直躺着,只能冲我笑”。不过是为了这份温柔的消失,她就难过了整整一周,这还是在父母各种开导之下才得到的结果。现在她却失去了她最后的避风港,她心里的痛苦憋了多久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的爸爸、妈妈……死了……被杀了……”她终于开了口,重复了一遍与我初见时所说的那句话。
我没有打断她,也没有应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天,是暑假……我和初中的朋友出去玩。”她轻声地说着,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落,“那天玩得很开心……很开心哦,真的很开心……”
“我们玩了一天,吃了晚饭,我坐着公交车回家。在路上的时候我在想,希望这次能考个好分数,上个好点的高中,让爸爸妈妈他们高兴一点……可是在我回家之后,我……”小浅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面色惨白,站起身放开了我的手,匆忙地向厕所跑去。我听见了呕吐的声音,便赶紧冲到了她身边。
她坐在地上,一只手扶着马桶的边缘,显露出一种疲倦和虚弱的神色。
“你知道吗……我在那之后一直会做梦。梦里我在血海里挣扎,大量的血水呛进我的口腔和鼻腔里,我想要游动,可是动不了……我感觉爸爸和妈妈的手在拽我,把我往下拖……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这太过分了……我应该和爸妈一起去往那无尽的黑暗之中才对……”连漪浅用细若游丝般的声音诉说着,抬头看向天花板,仿佛她即将飞到触摸不到的虚空中,“有时候还会梦到你送我的那只小兔子,它满身是血,原本可爱的脸从嘴的位置裂开来,一直裂到脸颊的后半段,就好像是都市传说中的裂口女一样……它张开口,冲我狂啸,询问着我为什么还能活下去,为什么不随着父母一同脱离这世界,指责着我,想要把我吃掉……看见那个兔子玩偶的时候我想到的是你,想到的是你在几年前车祸里失踪的事情,想到你可能已经死了,和你的父母一起,然后再想到自己。我反复地想到死,想到自杀,我想去看看地府,想知道有没有那样一片美丽的彼岸花田,是不是真的喝了孟婆汤跨过奈何桥就可以忘却前世往生……”
我明白她的状况,尽管这个词汇从我这种少年的嘴里说出来可以说是很奇怪的事,但是我听见过这样的一个词汇,并且清楚的明白她的情况正是这个词汇的最好体现。
——PTSD,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意识到不能让她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于是开口打断了她的叙述:“那么之后呢?你报警了吗?”
听到我的提问,她愣了一下,沉默了数秒,然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报警了,但是报警的不是我。那个时候我吐了,就像今天一样,或者可能吐得更厉害些。当时就感觉腿软,没有力气站起来,所以我是连滚带爬出的门。邻居估计是听见了我的叫声出来看,看到我这样子,又闻到了我家里传出来的味道,再加上我拽着她的衣角让她报警,我想这时候还不报警的人可能是没有常识的人吧。”
“后来警察就来了。来了以后问了我一堆问题,具体内容我已经记不太起来了。不过我还能想起来他们之后问过我很多有关我家楼下面有没有什么地道之类的东西的问题。那种东西当然没有了。”
“‘密室杀人’……”我喃喃道,以至于不由得脱口而出向小浅询问道,“他们有查过监控吗?”
“有。他们跟我说过,说这一个月内根本没有陌生人进入过我们家所在的那栋公寓,甚至连个能藏下人的东西都没有进出过。所以有一段时间,警察方面甚至给出了是我爸妈自杀的推论。”连漪浅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情绪开始慢慢平复下来,语调也终于带上了一些凄凉之外的感情色彩。
“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你能不能试着回想一下当时你看见的现场,然后描述给我听?”我抓住连漪浅的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所以不要害怕,那只是死亡的一种展现而已,如果你不克服这种感受,就可能被痛苦纠缠一生。你试着尽可能抹消自己的感情,从冷静的第三者视角去俯瞰,然后把你看见的告诉我。我就在你身边,没事的,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如果死神靠近,我就把死神杀死。”
连漪浅的身体轻微颤抖着,似乎是在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可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开始对着马桶干呕起来。
确实,想要克服自己内心里张牙舞爪创造疼痛的野兽所带来的恐惧感和恶心感并不是一件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对死亡展现出的一鳞半爪抱有退意并不是什么值得被责备的事情。过着寻常生活的人们就应该害怕死亡的到来,因为只有那样才会鼓起勇气逼迫着自己活下去。不害怕死亡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常有人借着蔑视死亡来显出自己的不同凡响,我认为那是非常无聊的行为。
“我想再试一次。你可以继续握着我的手吗?”小浅说着话,眼睛牢牢地盯着我,仿佛是在害怕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散失在空气中。
我只是给予了她一个坚定的目光,并且握紧了她的手。我并不希求她能够这么快的摆脱过去带来的阴影,想要知道现场的情况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从当时的状况中找出违和感,接着依靠这违和感去进行推测。这让连漪浅振作的话语不过是为看了推理小说后产生的自私的愿望的我开脱的说辞罢了。
再度尝试的连漪浅获得了新的恶心感,这份新的恶心感同时又带给了我罪恶感,我安抚着连漪浅,告诉她不必急于一时,精神的恢复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可是连漪浅仍然反复尝试着,终于在第四次时,可以顶着苍白如垩的脸色与满头冷汗勉强地向我描述了她那时所看到的景象。
“沙发周围都是血,满地都是,茶几上也全都是血,菜刀,就是那个凶器,摆在茶几上,全是红的,爸爸和妈妈坐在沙发上,脖子上有个大口子,他们两个中间坐着小兔子,全都是血,沙发上也都是血……”
是这样的景象吗。我在心里描绘出了一个大概的场景,然后理解了警察会推断是父母自杀的理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警方给出你父母是自杀的推论就是很自然的行为了。”我沉默少顷,开口说道。
“为什么?”连漪浅一手按着马桶边缘,试图站起身来。察觉到她动作的我立刻站起身,将她拉起来。她的身体现在很虚弱,刚才的呕吐和多次干呕对她有一定的损伤,我可不想刚刚让她的心智强韧了一些,就害她因为生病进医院去。
我轻轻地扶住她,同她一起走到床边,让她躺下去。可她不愿意躺下去,我又拗不过她,只得将枕头竖起来一个,让她靠着坐下。
“所以说,为什么?”她再一次向我询问道。
“理性的思考一下吧。”我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的父母是坐在沙发上死的,除了沙发周围的一片区域以外根本没有其他地方有血迹。同时这样大量的出血和波及范围也印证了他们死于颈动脉出血的事实。也就是说,你所看见的沙发这一块地方,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案发现场。虽然这么说有点不严谨,毕竟没有亲眼看到血迹的状态,不能够断定血迹没有伪造的可能,但是结合其他的几个点就可以断定伪造血迹的可能性为零。”
“第一点。”说着,我竖起我右手的食指,“房间内除了这一片以外没有其他地方存在任何形式的与凶杀有关的血迹。这一点表明了对你父母的谋杀如果不是在沙发这块区域进行的话,就不可能是在这间屋子里进行的。”
“第二点。”我在竖起食指的基础上又竖起了中指,“监控表示在这一个月之内,并没有任何可疑人士进入你家所在的公寓,甚至连个可以藏人的东西都没有被运进去过。这点表明了你的父母绝对不可能是在公寓外被杀的。因为如果是在公寓外被杀害,尸体绝对不可能完整的出现在那个沙发上。除非存在密道,但是……”
“第三点。”我又竖起了无名指,“之前你提起来说警察问你有没有什么地道之类的,你说当然没有。这就说明了你的父母如果是在外侧被杀害,就不可能通过不被监控发现的途径被运送进来。”
“第四点。如果在公寓内存在其他可能的案发地点,警察一定会展开调查,但是他们最后仍然做出了可能是自杀的推论。这个结论就是在说,‘我们警方调查了所有可能的地点,但是这些地点都没有问题’。”我将伸出的四根手指收回,温和地将自己得到的结果说出来,“综上所述,你的父母是在公寓内被杀害的,同时公寓内其他的可能地点都不存在作为第一案发现场的可能性。这就代表,你所看见的地方,正是这起杀人的第一案发现场。”
“那么让我们再回到最初的问题——为什么警方会得出自杀的推论呢?”我带着淡淡的微笑,藉由此去抚平着小浅身上炸开来的看不见的毛,“已经知道沙发便是第一案发现场了,也就是说,谋杀的行为一定是在那里完成的。可是一开始就说了,一个月的监控里都不存在任何的可疑人士和能够隐藏人的物件。同时,你们家的门应该也是普通的防盗门,采用的一般来说都是那种从里向外走可以通过下压把手开门,但是从外向里进就必须要依靠钥匙的构造。顺带问一句,案发后,应该没有发现门窗损坏吧?”
小浅摇了摇头。
“那么,在门窗均无损坏的情况下,想要进入房间的唯一方法就是利用窃贼的方式开锁进门。可是如此一来,问题就来了。众所周知,防盗门的开关都伴随着较大的噪声,观察现场的状态而言,你的父母死亡时大概率是清醒的状态,两个清醒的人听见自家门响,就算觉得是女儿回来了,也不会继续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吧?”我仔细地想着可能的情况,同时详细地给小浅做解说,“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是有人杀害了你的父母,要么就是你父母的熟人作案,但是这种可能性警方不可能想不到,如果真是熟人作案真凶想必也应该被抓获了,所以断然排除。而另一种可能性,就只能说是异想天开了……”
“那就是,或许真凶拥有着超能力,可以隐身、穿墙、超远距离杀人之类的。”我无奈地耸了耸肩,“一般来说警察都不可能会考虑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的。所以得出自杀的推论反倒还正常一些。”
“倒不如说,我很奇怪为什么会得出是谋杀的结论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因为发生了类似的案件吧。毕竟现在好像已经被传播成了什么‘连环密室杀人案’了呢。不过我记得当时会被归类成谋杀案,是因为一个看起来不太像警方的人不知道测量了什么之后做了个报告,突然案件就被定性成谋杀了。”小浅慢慢地说着,“这么说起来,我能撑到现在还没有选择走上自杀的道路,可以说基本都是因为那个不太像警方的人给予的帮助吧。他给我提供了现在的住处,还给予了我经济上的支持,更是让他的领导挂名收养我,由他来当我名义上的抚养人。”
“我真的很感谢他。虽然他因为工作的原因根本就没好好关心过我……”说到这里,小浅苦笑了一声,露出了一副略微有些困扰的表情,接着那困扰的表情又逐渐扭曲起来,变成因害怕而哭泣的表情。
“你不会离开我吧,小葬?”
她用儿时的昵称呼唤着我,我想拒绝那个名字,然而此刻并不是说这种话的时机。她已经没法再失去了,此刻只有我才能够拯救她。如果害怕麻烦的话,从一开始,我就没必要呼唤她的名字,既然叫出了她的名字,那么我就必须负担起她的信任。
哪怕我说的话是谎言。
“我不会离开你的,赶紧躺下休息会儿吧。还是说你想吃点什么?”我柔和地说着话,没有松开她的手。
“不用。谢谢你,小葬。”连漪浅笑起来,笑得很可爱,是属于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开朗的表情。她躺下去,悄悄地对我说了一声“晚安”。
我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直到她终于香甜地睡去,没有露出做噩梦的表情,才将手放开。
很奇怪,她和那个人根本就是两个极端,但是在第六感上我却不由自主的会把她们混杂在一起。那个人真的会有像这样脆弱的一天吗?我不能想象。
我想要拯救连漪浅,因为她是属于我过去回忆中的这个世界的锚。但是我未必能一直陪着她。我想在她恢复正常之后,应该就能够坦然接受我说的不过是善意的谎言的事实了吧。
我站起身,拉开酒店的窗帘,窗外夜晚的城市绚烂,让人恍惚,或许是过去没有在这片故土上看见过夜晚的繁华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