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见过。”

“啊?我不是本地人,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没见过,这姑娘是谁啊。”

“没有没有,快滚开臭乞丐。”

“不知道,别来烦我。”

全都是不知道不知道,没见过没见过。

可恶啊,问了这么多人半点线索都没有,几天积攒下来的怨气几乎就要冲上索菲亚打头顶了。找了这么久还什么一点用都没有,索菲亚看了看手里的画,一瞬间想把它揉成一团扔进垃圾堆里。

可是她还是刹住了。

她低头端详了一会,伸手抚平它翘起的一角,然后将其好好地叠起来,收入怀里。

饿死了,休息一会吧。索菲亚把手伸进口袋里,自己就只剩下最后两个铜板了。两个铜板大概只能买得起那种难吃的面包了吧。

索菲亚不喜欢吃这里的面包,她总感觉米甸人的面包一点也不好吃。即使是刚出炉的,也没有那种绵软的口感,跟没发酵好一样。而且这家面包店老板的女儿也跟自己看不对眼。那个满脸雀斑的黑姑娘从来不准索菲亚走进自己家的店里,一直都是拿了她的铜板之后把包好的面包从窗口递给她,然后催着她快走。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谁会让臭气熏天的乞丐和自己的面包呆在一块。

一个面包分成四份,应该能应付两天。

两天之后就要想想办法弄点钱了,不然可能真的要饿死。

“那个,打扰一下。”

正在她盘算这几天的生计时,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

居然有人会主动找上自己?

她转过身,搭讪的人竟然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

这个女孩白肤金发,还有双毫无杂质的绿色眼睛,就像神话森林里的妖精。或许她真的是个仙子吧,因为她笑起来时,身后炽热的阳光都变得温柔明媚起来了。

“你、你是谁啊。”

索菲亚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躲避着她的眼睛。当天鹅展开翅膀的时候,满身泥泞的丑小鸭只能躲开她的荣光。

“请问你是罗姆人吗?”金发女孩没在意她的窘迫,还贴近了问。

她没有闻到我身上的异味吗。

“是啊,有事吗。”索菲亚抬起头,不过还是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苍白消瘦的男孩。

这个男孩叫加百列,是一个治安官。索菲亚在贸易区闲逛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他,至于他的名字是从其他流浪汉那里听说的。

记得两个星期前的某个早上,加百列也光顾过那个雀斑女孩的面包店。索菲亚还记得那姑娘把纸袋递给加百列时,那涨红的脸。

这两个人好像是一起的?

索菲亚看了看金发女孩。

可怜啊,卖面包的一点胜算也没有吧。心里这么想着,有点幸灾乐祸。

“我听加百列说他曾经看到过你给别人占卜哎,你会巫术吗?”陌生的女孩两眼放光。

哈!索菲亚慌乱地看向那个沉默男孩,给别人占卜的时候居然被治安官发现了!我明明那么小心的。

不过这家伙居然没来找我麻烦,真是奇怪。

“算是会那么一点吧,你想要占卜吗?”索菲亚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着,暗地里注意着加百列的脸色,好在对方没有什么反应。

“要!”

女孩握住了她的手。

“拜托你啦。”

这女孩是一个完美的冤大头啊,盼都盼不到的那种。莫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

她披着一件大黑袍,没办法从衣着上推测出身。但是这么热的天气里穿着这种衣服也太奇怪了吧,怎么看都有问题。

索菲亚脑海里浮现了一段段神奇的故事,天天被关在闺房的领主千金突然闹着要微服出游,留着八字胡的老爹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勉强答应下来。老男人挥手叫来年轻的治安官,黑着脸跟他说去跟着我的女儿,她要出了什么事我就扒了你的皮。

于是年轻英俊的少年一路鞍前马后兢兢业业,久而久之两人暗生情素喜结连理。

太逼真了,我自己都要信了。也许我就应该去编这种艳情小说给别人看,搞不好还能靠打赏养活自己。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吧,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写小说死路一条。

不对,我在想些什么呢,索菲亚把自己的思维从这些奇奇怪怪的脑洞中拉了出来。

“你叫什么?”

“莎拉。”领主千金果然有个好听的名字。

“你呢?”

“……叫我索菲亚吧。”

“跟我来。”

自称莎拉的女孩和加百列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都跟在她后面。

索菲亚领着两人坐在喷泉周围的石椅上,她从口袋里摸索着,拿出了一张和桌面差不多大小的布。这块布很脏,上面沾满了各种污垢。

这块破抹布上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构成它的笔画很多,看不出什么规律来,既紊乱又狂野,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给我一根头发。”索菲亚向她伸出手。

莎拉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没说什么,从头上揪下了一根,递给了她。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索菲亚打心底了不喜欢这个活,要不是为了生计,她才不会干这种差事。每一次占卜完,她都会像虚脱一样无力,要过大半天才能恢复过来。

“欸欸欸?你不准备材料吗?”

在说什么呢,这个大小姐。

预测未来的巫术已经开始运转了,抹布上的符文亮起了淡紫色的微光,索菲亚能明显地感觉它正一点一点地汲取着她的体力。

“唔。”索菲亚眼前一花,险些晕倒,以前可没这样过。

糟了,今天本来就生病了,身体那么差,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不对。

出问题了,索菲亚感觉天旋地转,自己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身体忽冷忽热,还剧烈的战栗起来。这时想中断占卜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淡紫色的光芒越来越亮。

“索菲亚!”

在堕入黑暗之前,她只听到了莎拉大喊着自己的名字。

米甸结社的后堂,没有前面得那么大气。设计者选用了更加温馨的风格,比如他放弃了那种正规的办公桌椅,转而选择了手工的暖色系木制家具。摆在正中间的长桌看起来更像是餐桌。米黄色的窗帘只拉到一半,温暖的风时不时把它拂起来,像飞舞的裙摆。

虽然是个会议厅,却有着一种慵懒的生活气息。

伯纳德随便拉过一张椅子就坐了下来,他打着哈欠。

“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啊。”

“过两个星期约书亚和亚伦先生就会回来了,急什么,反正你不也成天无所事事。”

薇瑟妮坐在他对面翻着一大叠卷宗,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呢?”

“连环绑架犯,这是加百列整理的资料。”白发少女头也不抬。

“绑架犯?!”

“估计是连环杀人犯了,被绑架的女孩一个也没找到,都快三个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什么?女孩?”伯纳德一骨碌坐正了,“怎么会有这种畜生?快给我看看,我要把它揪出来弄死。”

“怎么?你还会破案了?”

伯纳德拿起这摞纸卷里最显眼的一张。之所以很明显,因为其他纸上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只有这张上面画着一个有着奇怪花纹的面具。

“这是什么?”

“凶手脸上带着这玩意。”薇瑟妮已经开始用凶手这个词了。

面具上刻着奇怪的花纹,颧骨处高高凸起,尖锐的棱角让它显得极其凶恶。伯纳德盯着它眼窝处的黑黑的空洞。

“这个面具可真丑。”

他又翻翻其他的文件,上面只是写着失踪女孩的名字,和失踪的地点,之后就是治安部官员的各种猜想。

他们的字迹潦草得要飞起来,而思路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伯纳德飞快地翻阅着,其中还有一个叫珀尔的老家伙认为凶手是一个伪装成人类的变形怪,他每个月都要抓走吃掉一个人才能维持人形。后面还附带各个地方对变形怪这种怪物的传说,稀奇古怪乱七八糟,什么类型的都有。

喂,跑题了吧。读了一半伯纳德就忍不下去了。

“这都是什么玩意啊?”这老东西应该到我们希腊去编故事忽悠人,说不定整个酒馆的人都能被他唬住。

薇瑟妮叠起长腿,她的鞋跟又细又高。

“这里的警卫都是些神经兮兮的老迷信。”伯纳德坐回原位,端起茶杯,装模做样地嘬了一口。

“说起来加百列不正是应该负责这种事情的吗,怎么没见他人,是不是又跑出去泡妞了?”

“你说我吗?伯纳德先生?”

“哇!”

加百列推开会议室的大门,走到两人的面前,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非常细长的东西。它被黑色的布料包裹得严严实实地,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喂喂,你不是一直在偷听吧。”

“我刚刚才到,去取了这个东西。”加百列把那个神秘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发出铿的一声。

“哦?这该不会是那个吧。”薇瑟妮把翘着的腿放下,死死的盯着他。伯纳德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样子,实在是猜不出她口中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是的,这就是约书亚向你许诺过的武器。”

武器?

他解开捆缚着布料的绳子,里面是一把风格独特的长剑。剑身由雪亮的白铁打造,上面刻着一行意义不明的符文。整体来看有一点弧度,而且只开了单刃。

薇瑟妮跑过去,一把揭开了了黑布,整个房间的温度一下子坠到冰点。仔细一看剑身的确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

“这难道是附魔过的?”伯纳德抱紧了双臂,他能看到从自己嘴里摸出来的雾气。

“是的,约书亚对这把剑十分上心。”加百列说。

“哈哈,这才叫武器啊。”

薇瑟妮单手抓起剑柄,在空中轮了好几圈,然后把它背在背上。这把剑是那么长,必须要斜挎着,才不至于拖到地上。

“呸呸呸。”

伯纳德被她甩了一脸的冰渣子。

“很危险啊喂。”

“啧。”薇瑟妮瞪了他一眼,本来不想理他来着,但突然转过头来,好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笑得不怀好意。

“你干嘛?”有不好的预感,伯纳德本能地向后靠,尽可能远离这个危险的家伙。

薇瑟妮挥起大剑,剑尖戳到他脸前,像镜子一样明亮的剑身映出他错愕的脸。

“在我们迦南人眼里,全新的武器是不能直接上战场的。”她轻轻地抚摸着剑的脊背,这么长一把剑,亏她能单手举起来。

“一般都会先找个活物祭刀。”

“我靠,你想拿我祭刀?”

没有干涉这两个人日常拌嘴的意思,加百列把那块黑色的布料叠得方方正正的,递给薇瑟妮。

“请把这个收好,这是北方妖精织的布,有封印魔力的效果。当你不使用这把剑的时候,可以用这个将他裹起来,就像刚才那样。”

伯纳德打量着这段纯黑色的布料,在加百列的提醒之后,细看一下,质地的确细腻柔顺,甚至还有着鳞皮般的光泽。因为本身颜色朴素,又受那把冰剑的压迫感的影响,自己竟一直都没注意到。

“东西已经交给你们了,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失陪了。”

“等一下。”

加百列向他投以询问的眼神。

“莎拉去哪里了,好像没和你一起来?”

“我们有一个朋友生病了,莎拉正留在圣幕照顾病人。”加百列解释。

伯纳德一脸惋惜地抓着头,露出悲痛的表情。

“好想去找莎拉啊。”

“你可算了吧。”薇瑟妮把自己的佩剑重新收拾好,还不忘了讥讽他两句,“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姑娘根本就懒得理你。人家心里早就烦透你了,只是不好意思挑明而已。你还在这里做梦。”

“怎、怎么可能?”伯纳德有点心虚地大喊。

我不信!

加百列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默不作声。

这个时候,昨天接待他们的年轻侍者轻轻推门进来,他先向他们微微鞠躬,然后才开口——

“伯纳德先生,结社外面有一个叫莎拉的小姐在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