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在单人沙发里,双眼失焦傻愣愣的盯着装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
郭小雨已经走了有一会,而我只能在座位里就着威士忌的苦涩味咀嚼着他留下的话。
“你还远远不够格。”我能听出来,他说这话时没有丝毫恶意,仅仅实在陈述一个事实。但这种态度反而让我更加受伤。
“一个月以后请你拿出这个故事的完整稿子,也不需要管剧本小说之类的形式了,你只要写给我看就可以。如果有价值之后我们再谈。”
这话说完他看了一眼桌子上一口没动的威士忌酸酒,把烟揣进兜里站起身离开。
而我只能忿忿不平的把他的酒喝了赌气。
真是没出息的小家子做法。
我把杯里的东西喝干,伸手示意服务员过来,要了第二杯双份的。
从实际角度看我的问题没有解决,依旧是个穷鬼,写的东西没什么用处,烦恼着人生剩下的时间到底怎么打发。
最近对于死亡的焦虑少了一些,但还是不敢直视。
人生早死晚死本质上都一样,不过是最后丧失意识陷入永久的沉睡,在这种无视时间性的情况面前我之前生命的时间长短自然也没了意义。而之前我一直不安或者焦躁的一点,则是出于认知上的嫉妒。简单来说就是,我一闭眼什么都不知道了,永恒的沉睡着,但其他人还在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这种强烈的不平衡感甚至盖过我对于无意义的永恒其本身的恐惧。而另外一点则是对于时间长短的不平衡,我只活了二十年,这个数字远远低于现代人的平均寿命,我体会过的情绪,经历过的人生,肯定会比其他人少很多。
第二杯酒端了上来,我道了声谢,服务员微微笑着点头回应走了。
大脑慢慢的接受了酒精的劝诫,一直紧绷的理智慢慢的松了下来,现在考虑这些对于我没有意义,去做就好了。
想罢后我慢慢让自己头脑放空,集中注意力仔细听着酒吧里放的比尔埃文斯,小口啜着剩下的酒,喝罢之后起身付账。
“今天的谈话不怎么愉快呢。”眼熟的酒保小哥在我掏钱包时说道。
“视力不错。”
“店面不大的关系,下次再来。”
我勉强挤出个类似笑容的玩应儿,点了点头告辞。
午后没过多久,在回家的路上拎了点啤酒香烟和冰淇淋,嗜好品和甜品都是平复心情的好东西,也能给另一位蜗居族解解闷。爬楼梯的时候一直在脑内寻找着让我继续养着那个异性拖油瓶的理由,最终得出结论是根本没有,但是这又怎样呢,无所谓了,应该只是虚伪的自我满足吧,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有价值的。
真是自欺欺人。
走楼梯来到了四楼,有些茫然的面对着自家的房门。
感觉掏钥匙的手都没有干劲,好像是被细线吊着。
“我回来了。”我开门后小声向室内说,把东西放在鞋架旁边进屋。
有些奇怪,往常总会有个声音回应我,不论语调高昂与否。我一面脱鞋一面伸头向屋内看去,宛尘忻不在。
这几个星期下来她几乎过着深居浅出的生活,没打招呼就不见人影可是第一次,屋内寂静的很,厕所和淋浴室里也没有声音,保险起见我挨个轻轻敲了敲门。
依旧死一般的寂静。
我有些慌了,这种焦躁的由来我自己也搞不懂,硬要形容就像是发觉家里养的宠物鸟自己飞出了窗外。我转动着头部仔细观察着这个也就五十平米大小的起居室,这个屋子已经和我独居时有很大的变化,整体整洁不少,也多了许多不属于我的东西。她的换洗衣物没有少,我搞不清用处的瓶瓶罐罐也还在,没有留给我的字条,唯一跟着她不见的只有一双女士运动鞋。
她可能是自己跑出去寻找下一个自杀地点了。这个想法刚蹦出来,我就惊异于自己的冷漠,因为在推断的时候我竟没有丝毫哀伤或惋惜,反而有一些愤怒。我依旧站在房间中央,大气不喘的仔细观察着,不时翻找一下,希望能了解她可能去处的蛛丝马迹。
也许是因为静谧,或者是注意力高度集中,当隔壁传来一些动静的时候我立刻就察觉到了,那是宛尘忻的房间。
为了确认,我让自己始终保持安静,轻步移到靠隔壁的墙边,将耳朵贴在墙上。为什么要如此如临大敌?我不知道,仅是因为想这样做。
有人在。
听起来像是拖动什么东西,声音很小,停下后不一会又响起凿切硬物的动静,不时参杂着马桶冲水声。听着这不知所谓的声音,我感觉自己的内脏不断向下沉,就像灌了铅。
进贼了?不对,谁家的贼会去翻垃圾窝,还弄出这种动静。
我想搞清楚隔壁的状况,于是动作轻缓的开了自家房门,来到楼道。
宛尘忻的公寓大门紧闭。
怎么办,直接敲门?我想不论屋内是谁都不会轻易给我开门。找开锁的?时间太慢,而且会有另一个人在场,要是有麻烦事不好办。
短暂的思考后我决定等。
我又回到了起居室,把东西拎到楼道里来,然后在通往上一层的楼梯里侧站着。在这个位置如果我居住的这一层有人开门我一定会听到,从那里因为视角原因也看不见我,要是有其他住户上下楼因为回声的缘故也能提前发现。
但我这个情况在其他人看来实在是太可疑了,穿着夹克的男子站在上下楼梯中间一声也不吭。没办法,我只能祈祷不要有人经过,还好现在已经是工作日的下午,不是下班时间。
十分幸运,寂静的楼梯内没人经过,时间仿佛被拉长了,那里面到底是谁?宛尘忻?应该是她,那我也没必要在这里蹲点玩间谍游戏啊,她也可能只是在屋子里收拾垃圾而已,因为我的温柔关怀她决定从生存环境做起成为一个地道的人。
没错,应该就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神经质而已,因为最近一堆的“幸运”事件搞得自己有些紧张,她不过是个自杀未遂的女孩罢了。
我现在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已,最后只会看见一个忙着收拾垃圾袋的普通女孩。
但是,但是如果。
那个声音的来源,不是打扫房间。
假如,房间内的不是她。
我的脑海内又响起刚才听到的怪异声响,什么东西不断劈砍着,大件的物品被拖动,马桶呼噜噜的不断冲着。
自己小说里的场景不断浮现出来。
【粗壮恐怖的男人穿着沾满血迹的围裙,站在浴室里,面对着澡盆,在那里手持柴刀分解着什么。
小偷双腿轻轻打着摆子,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只有扶着墙壁才能保持自己的站立,不发出声音。第一次如此清楚的听清心脏的跳动,他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惊动了在淋浴室处理着什么的怪物。
离开这,越快越好。潜意识不断的大声警告着。身体拼命分泌肾上腺素,让自己进入最佳的逃跑状态。
没错,离开,我要离开。
大脑已经无法正常运转,理性正呲呲的燃烧着,埋藏于基因里的动物驱使自己跨过恐惧展开行动。
没什么难的,不发出声响,路过这扇门,顺着对面那扇开着的窗子翻出去,然后立刻报警。
他让自己全身归为无,那个怪物专心的作业着,丝毫没有发现身后门外渡过的身影,他保持着绝对的安静移动,离那扇窗子越来越近。
但,通过门前时,余光无法避免的瞟到了什么东西。
不要看!太阳穴猛地鼓起。
别转头!一个声音不断的吼着。
可无法逆转的是,自己的视线早已顺着那双搭在浴缸边的肢体看向怪物身前的东西。
嘣的一声,理性烧断了。】
她可能有危险。
我慌张的意识到这一点,不行,不能这么傻等着,怎,怎么办?我又不是施瓦辛格,撞不开防盗门。报警,对!报警!
感觉身上的T恤已经被汗打湿了大半,几缕头发贴在额头上很难受,赶忙掏出电话,手却止不住的颤抖,简单的三个号码竟然花了我十二分的注意力才成功播出。
“嘟………………………………”
“您好,江城洛南路派出所,请问有什么帮到你的?”
“我…………”
我一时噎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一阵防盗门开启的声音从我所住的楼层传来,这动静说起来不大,在我听来却犹如惊天炸雷,手机差点没拿住,赶忙摁了挂断。伸着脖子扭头向房门的方向看去。
是宛尘忻,她刚刚打开自己公寓的房门,身上穿着一套我没见过的运动服,看起来有些脏。她开门出来后直奔我的房门,正摸着钥匙。看样子没有发现我。
从我的角度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从肢体动作看感觉有些疲乏,肩膀因为剧烈呼吸不断起伏着,好像之前在干什么体力活。
我没有作声,猜测着她到底在干什么,于是默默的看着她开门走进我家房门。
她没有关门,两扇都是,应该是进屋拿点什么东西,马上还会回来。看着宛尘忻房间虚掩的房门,我没有再考虑,迅速的走近,准备进去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猫腻。
可一接近那扇门,还没等我伸手打开,一股让我反胃的奇怪味道就窜进了鼻腔,最明显的就是臭味,那是什么东西长时间腐烂发出的恶臭,其次就是一股油腻到让人想吐的蛋白质烧焦味道。
我确定她不是在房间内打扫,这味道比一个多星期前我来到她家的时候要重多了。
我伸手开门,味道更重了,我只得掩住口鼻,抬腿进入玄关,屋子里的样子让我有些呆愣。
明明是下午房间里却特别昏暗,窗前的深色窗帘被拉的死死的,没多少光透进来,灯也没有打开。房间里的垃圾山已经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放在起居室内一大块深色防水塑料布,上面零零散散摊着些什么东西,还有一些液体在上面蔓延,因为昏暗我无法判断那些是什么。左手边的灶台上在黑暗里正煮着什么东西,排烟机嗡嗡的响着因为这个原因室内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一截。屋内唯一的光源来自右边的浴室里,与我的房间格局不同,她的房间面积更大,有独立的能放得下浴缸的盥洗室。
我靠近那里,令人不适的糟糕味道更重了,而且温度又进一步升高,让人感到炎热不适。怎么回事,没听说这栋公寓还给安排了汗蒸设备。我感觉这里的一切都透露着一股不妙的味道,现在应该迅速离开这,赶在回来宛尘忻之前。但,人根本就不是完全理性的,我在那一刻无视了自己下意识的判断,前往味道怪异的源头,向里面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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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荒诞惊悚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