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整个早上都没有课。我能够在昨天晚上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
看完刚买的简装文本的五分之一,我躺在床上整合了一下今天一天内所发生的事。但实际上,我又不得不在自己心里强调——我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没错,只要我不主动去做的话,那么任何麻烦都奈何我不得。但我还是这么去做了,为什么呢?如果说这是出于小目的好言相劝那也不无道理,但又不完全是这样。
慵懒的学姐和那个宛如不存在一样的部室,或许这两种的相遇构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偶然,我只能这样去想。
今天上午我之所以会停下来,是因为她没有主动让我停下来,我对这一点产生了疑惑,原来也有不干涉他人而一直等待的人,倘若一直无人问津,那也未免太过可怜了。
不过这也是自己使用的方式所应该承受的后果,我的做法和她的又有什么区别呢?但我不觉得现状应该予以改变。要改变就让环境发生变化吧。
所以,带着这样的理由,我在没有课的上午出了门,类似积雨云的厚厚的云层在头顶聚集,遮蔽了大部分阳光,我又转回客厅拿了一把浅色格子伞,披上带着动物图案的外套,把门紧紧关上。
红灯停。
沿着街道一直走向学校的方向,走马灯在我前面的马路上方显示红色。斑马线前的人好像只有我拿着雨伞,等会儿说不定就会尝到疏忽大意的苦果吧。
绿灯行。
灯光转变,两侧的人陆陆续续的穿行过马路。这是常识。同时我也意识到,与人打交道之前需要报上自己的名字,这也是常识。然而,我并不知道那位学姐的名字,她连所在社团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我不是为了履行承诺而在无课的上午来到这里的。只是想来所以才来了。
在广场南侧的社团招新处早已为了迎接中午下课的人流而隆重排开,那个无名社团被遮蔽得不见踪影,这样也好,我能够在不受到人群干扰的情况下找到它,如果它还在那里的话。
我凭着回忆一边搜寻参照物一边走向那里,大概是在围棋社的右边第二个位置。找到时,发现唯独那里是一片空地。我又再往前走了走,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我不由得苦笑,或许那个奇怪的社团已经不进行摆摊了吧,那就这样吧。
“回去吧。”我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像昨天一样朝文学社的方向折回,再次回到那片空地,与此同时,一个卖力搬着社团用桌子的身影摇摇晃晃的朝我走来,那不是学姐吗?
“啊,重死了。”她把桌子放在地上借此喘息,同时发现了我,并停在原地回忆似的与我对视。
几秒后。
“什么嘛,是你啊。”
原来还记得我啊。在她向我招手之前我走了过去,她和我的话一起脱口而出。
“我来帮忙吧。”
“帮我个忙吧。”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毫不客气的继续说道:“那就交给你了。”
我比较喜欢这种简单的方式,客套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在我把桌子摆放好后,她取出桌底的海报板放在一边,再拿出里面的折叠椅,打开放好后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抛下一句话转头离去。
“在这里等我一下。”
整个过程毫不拖拉,让我怀疑她究竟是不是昨天的那个慵懒的学姐。总之我有些不安的坐了下来。我把手放在两腿的膝盖上,并向后靠去。天空的颜色已经变得越来越不乐观。视线回到正前方时,我看见桌底放有相同样式的一沓文本。刚才就觉得奇怪了,因为这张不大不小的桌子已经超出了它本身外加一张折叠椅应有的质量。原来装了这么多东西。
我在百无聊奈下取出其中一本,彩色的独角兽封面陷入眼帘,但上面同样没有任何文字描述,翻开扉页,它的标题令我有些讶异,让我不由得将视线暂停了好几秒钟的时间,因为那上面赫然写着“文学社社刊”。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学姐为什么要提到社团本身。
它会出现在这里的确值得探讨,但我此刻更在意的是我当下的处境,露天坐在广场的确不让人觉得好受,无法遮蔽阳光,也会轻易被人看到你在做些什么,虽说我不太在意不认识的人的目光,但我不想那是因为自己的“特立独行”。大概能够猜到学姐应该是去拿便携式帐篷了,不过这也太久了。
无聊之际,我最终选择垂下头,开始翻看社刊。黄白相间的纸张上的目录只有一行。
“2000-2014,第14期,独角兽。”
如果按照每年一出的评率,的确是第14期左右,不过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它的时间停在了四年前。
我抛下疑惑继续翻看。
“2014年6月,学校又迎来了毕业季,这对我们文学社来说也是一样。尽管存在不舍与不甘心,但我们都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就像吉普赛人梅尔基亚德斯所预言的那样。”
我回忆了一下,这里的吉普赛人应该是指马尔克斯书中的角色吧。但不管怎么说,是颇有文学社社员样的写法。
“这一天,天空开始放晴,各种兽们在草原上肆虐着沾满雨露的嫩草,唯有一只独角兽一动不动的坐在大树的阴影下观望……”
看到这里时,手指轻扣桌面的声音传来,我合上了薄薄的文刊。
学姐平静的看向我,“再帮我弄下这个吧。”
她指了指靠在一旁的社团用帐篷。似乎完全不在意我未经允许随便翻看社刊的事。
“啊,好。”我站起来把社刊塞进桌下。
先把后面胶质的两角固定好,再把前面的直接打开立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支架,这样就完成了,整个过程花费了不到三分钟。学姐没有向我搭话。
与此同时,天空飘起了小雨。
“真是及时。”学姐看了一眼尚有阳光透过云隙的天空后直接坐在了折叠椅上。
然后把头转向我,我站在帐篷外。这点雨还用不着撑伞。
“你有什么事…..啊,不对。”她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般的停下来,然后矫正继续说道:“谢谢你的帮忙,你有什么事吗?”
原来还可以这样说话吗?算了。
“没有,只是……稍微想了一下而已。”
“嚯哦?那我应该说声可喜可贺了?”
“今天学姐你好像特别有精神啊。”我下意识的说道。
“嗯,下雨天不好睡觉而已。”
她就这么喜欢挖苦别人嘛。
“所以,你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什么......其实,关键不是我想到了什么吧。而是我能不能知道学姐你所想要人了解的关于社团的事。”
我看了看一旁的独角兽海报。学姐仍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决定直入话题。
“这个社团原本就不存在名字,因为它曾经有过不可替代的名字。”
“你这么想,只是因为看了桌底下的社刊吗?”学姐看向我的表情有些奇怪。
“不,在那之前就这么想了。一个社团有其它社团的社刊这一点不足以说明什么。
“关键在于没有名字这一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学姐,假如我装作一副高年级学生的模样在这里驻足,你会怎么做?”
“把你忽视?”她向我投来轻佻的目光。
“好吧……没错,不过在那之前,你会猜不到我的身份。因为我不再是新生。”
我躲开学姐的视线,“简单来说,学姐你并不想放弃原来的社团吧。只是出于必要的原因才“隐姓埋名”。”
听到我这么说后,她把左手针织衫的袖子挽起,然后撑着脸沉默不语的望着我,似乎终于提起了些兴趣。
我于是继续说道。
“也许可以这么想,虽然对一个东西十分留恋,但又没办法去用应有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这一心情。因为做不到,在某些情况下,即使是想以怀念性为前提的模仿也是做不到的。就像考场内的个体无可替代,同一个社团的存在也不能有两个。”
没有名字,因为在那之前原来的名字就被占领。除了忽视这条路之外,能做到的只有不被发现。
学姐晃了晃脑袋。“模仿……嘛,不错的想法。”
“学姐,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她微弱的点了点头。
“你现在所在的社团,是现存的某个社团的替代品吗?”
“替代品?你见过这么特殊的替代品吗?”
她的语气明显强硬了几分。看来得小心一些问了。
“那,这个社团和那个现存的“社团”之间,到底谁是后辈,谁是前辈呢?”
她做出正在思考的样子,但又有些不像在思考。
“硬要说的话,它要早一些吧。不过对我而言那种关系的存在与否都是一样的,它不会得到认可这一点不会改变。换句话说,它在我的眼中只是伪物。”
伪物……吗?不过算了,重点不是这个。
“真的反而没有名字吗?”
她开始凝视着我的眼睛。
“你说错了一点,它是有名字的。没有名字的社团是不可能注册的。”
终于说到重点上了。
“文芸部。”
她轻轻地说道。
开学两周后就得知了几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的真相,不错的运气。按照这样来说,那么那个现存的社团只能是文学社无疑了吧。不过那种事与我无关,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
“是嘛,谢谢。”
“谢什么?”
“告诉我名字。”
“昨天我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嘛,害得我一整天都在走神,现在舒畅多了。”我宽慰的望向湿润的天空。雨势已经不能忽视了。
我迈开脚步,把手提包里的雨伞拿出,在走出去一些后撑起。雨伞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
“那么,我该走了,学姐。”我回头说道。
“你……不是为了加入我们社团吗?”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不是呢?我询问自己,这个发问就好像小目昨天晚上在电话里对我的说教一样,我没办法轻易的回避。
独角兽样的海报也好,无名的社团也好,猫样的学姐也好。我其实也并没有要了解这个传说真相的义务吧。校内的社团五彩缤纷,多种多样,要说为什么我只在“隐形的”文芸部前驻足,嗯,大概是那个理由吧。
因为它具有使我想要了解的条件。没有任何束缚的条件。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独角兽海报、没有名字的社团招新处,还有趴在桌子上不务正业的人……这些,可能非常吸引我吧。所以,我并不是为了加入学姐你所在的社团。”
我笑了笑。
“只是想知道名字而已。”
她先是有些讶异,而后迅速恢复往日的平静,“那我就头疼了,我告诉你名字,就是为了让你加入我的社团。”
我有些不明所以。
学姐说完立刻从桌底掏出一张站在我的角度无法看清的纸张,然后冒雨走到我面前,笔直站立着并双手递给我:“加入我们社团吧。”
雨还在继续,可以清晰听到打在伞上传出的阵阵响声,但学姐的头发已经濡湿了。
我没办法主动拢麻烦上身,即使是对方的请求,我也不一定就会答应。要说当时为什么我没有接受文学社的邀请,因为那根本不算是邀请,那是一种变相的谎言。进一步说,是我要规避的假象,就像学姐所在的社团规避模仿那样。
我这样说服自己,接下这张入部申请表,等待着我的将是无尽的麻烦,但如果不接受,我就没法完成答应小目的事,这位学姐的头发也将难逃雨水的无情打击。虽然是短发,但是打湿了就不好看了吧,更何况还要招新。
总之,我接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