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约摸四层楼高,是一座小型灯塔,外表还算光鲜洁白,似乎刚建成不久,伫立在海边凸起的巨大裸岩地基上。塔的一侧是混凝土搭建的海上平台,一侧靠在岸边一侧在海面延伸,平台上建了两栋二层的建筑物,外观新旧程度跟灯塔无异。
那是一座小型码头,只是很可惜没停靠一艘船。
“哈、哈……太好了!这是个港口!哈……不知道有没有人。”阿百双手撑着膝盖喘气,她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见到人类文明的痕迹让她心情雀跃,喜笑颜开。
刘正雄则更谨慎地跟在阿百身后,他已经年逾花甲了,体能仍远胜大部分年轻人,至少小跑几段依旧呼吸平稳。他眼尖地注意到了房子入口处粘贴着一串英文标语,是什么意思他看不懂,如无意外应该就是这座码头的名字了。
不过这里,看上去不像有人的样子。
“喂、唔——!”阿百刚想喊话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是佐藤,她冲阿百摇了摇头,“别轻举妄动,你看。”她视线指向那处平台,那浅灰色的混凝土平面上,某些亮晶晶的东西正在反射阳光。
“那是什么?”阿百疑惑地放轻了声音。
“是子弹壳。”一旁的越战老兵沉着嗓子帮忙回答,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我在越南见得多了,高山草甸地上,太阳一照满地都是弹壳的反光。女娃子,你们说昨晚听到了枪声,开始我还有点不信,现在……”
“真、真有劫机?那怎么办啊?”少年的声音又慌又细,双手紧攒着他路上捡的木棒。
佐藤倒是不慌不忙,从刚才起她就在细心倾听着周围的动静了,除了无时无刻的风声和海浪声外什么也没有,“那边没有动静。我们过去吧,调查一下比较好,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距离港口直线不到两百米,四人到达后才发现,情况跟自己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码头确实是新建成的,但显然已经荒废有一段时间了,码头在岛屿东边,北侧是灯塔;西侧是一栋两层高的斜顶建筑,应该是驻扎员工住处;南侧是稍小的两层建筑,应该是办公楼。此外地面到处散落着子弹壳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脚印,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可以想象先前这里肯定是爆发了一场战斗。
“港口不大,我们分头行动吧。我和阿百小姐去搜那两栋房子。老先生、少年,剩下的地面痕迹和那座灯塔就交给你们了。”纱良吩咐道。
刚想说些什么的刘老头挑了挑眉,“咱为什么要听你个日本女娃子的吩咐。哎,算了算了,就听你的吧。”虽然内心对被一个外国人吩咐有点不爽,但眼下还是找到老伴要紧,既然岛上真的有危险分子,那么还是不要分裂团队比较好。
而且……
老爷子瞥了眼佐藤插背包里的刀,转头闷声搜索地面上遗留的痕迹,少年刘子玉赶紧跟在了他可靠的爷爷身后。
地面上到处都是黄澄澄的子弹壳和杂乱的脚印,混泥土平台上不容易留下脚印,留下的少许脚印都带着些许泥土,应该是从岛上跑过来的。
而岛上泥地里的脚印呢?刘正雄蹲下细细观察,注意到了脚印有两种,一种是统一的制式靴子印,根据脚印不同的脚码判断至少有五人。另一种是样式混乱的鞋子,数量很多,恐怕有十几个,方向有从岛上赶到码头的也有从码头离开的。
平台一侧还发现了一处生火的痕迹,很新鲜,显然昨晚有人在这里过夜,不过看周围凌乱的脚印和血迹弹痕,他多半是没休息成了。
“他娘的,昨晚肯定发生了很大事。但没看到尸体啊。”老兵刚咕嚷了几句,就发现了一串溅落在苔藓地上的血迹,一旁的脚印正是那些制式统一的靴子,看起来他们有人受伤了,步伐凌乱地离开了码头朝西南方向的山麓跑去。
刘子玉跟在爷爷身后,他对追迹可是一窍不通。亲戚们都说他是出生军人世家,毕竟爷爷是退伍军人,爸爸是现役军官。但亲戚们不知道的是,他也是个军,军宅的军,是个放下键盘腼腼腆腆,拿起键盘就变身超二的“军武大手子”。
现在两位少女都搜屋子去了,他长吁一口气,总算放开许多,捡起几颗子弹壳仔细端详:“这个是九毫米手枪弹,这个5.56毫米的步枪弹,哦还有点45口径的……”
老爷子回头瞄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嚷了句:“哦,小子你原来是会说话的啊。”
“……爷爷!”少年又红了脸。
“唉!”老爷子起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看着他因假性近视有些过于凸起的眼睛摇摇头:“子玉啊,不是爷爷我说你,见到个女孩子就不敢说话,你这样将来找不到女朋友的,只能靠相亲了。”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幸好咱家家境不错,相亲也能找到许多喜欢你的钱的女孩子。”
“我去灯塔上面看看!”虽说不是第一次被爷爷这样嘲笑了,但因无聊的少年自尊心作祟,他还是有些生气,撂下句话头也不回地往灯塔走去。
另一边,阿百和纱良负责两栋建筑物,再分一下工,阿百去那座看起来像办公楼的稍小的建筑,佐藤则去应该是住宿处的较大的建筑。
阿百走到建筑物前,靠近一看很容易就能发现,这里已经荒废有一段时间了。房子的玻璃窗全部被打碎,往里窥视能看到被掀翻弄倒的桌椅和其他家具,地面也薄薄地积了一层灰,门被拆了下来,和一些破旧的渔网浮标一起堆放在墙边。
“Perth Fisheries……看不太清了……珀斯渔业集团?”阿百试着读了读入口牌子上的标语,辛苦考的雅思也算没白费,“我记得珀斯是澳大利亚西南的临海都市吧,这里是这家渔业公司建的码头啊,看起来挺新的为什么荒废了呢。”
或许里面有她想要的答案。
阿百走进屋内,一楼的大厅,好似被拆迁队光顾过一样一片狼藉,电灯被打碎,办公桌一类的家具也被砸烂了几张,地面还积了一滩水。周围过于杂乱,少女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得沿着被施工大锤之类的武器毁坏了一半的楼梯爬上二楼。
二楼相对一楼整洁许多,上去就是一条走廊,墙壁也没有被破坏,走廊两侧各有两间房,门都关着。
“有人吗?”阿百试着敲了敲一扇门,自然是无人回应,她笑着摇摇头,责备自己的愚蠢。门没有锁,她扭开把手进入房间,房间里的情况跟一楼一样,杂乱无章。“真没办法呢。”她叹了口气,准备回头退出房间时,后背突然一凉,似乎某股充满恶意的视线正盯着她。
就像被恶狼盯上的稚鹿,阿百浑身汗毛倒竖,几乎将衣衫撑离皮肉,她深吸一口气握住瑞士军刀猛地回头,身后只有空荡荡的墙壁。被注视的感觉须臾间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啊……是我太累了吗。”被盯上的感觉消失得如此之快,就像不曾发生似的,阿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昨晚的噩梦和今天的空欢喜一场,她确实有些累了。
剩下的三个房间,一个同样被破坏得面目全非,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另一个房间很小,算是储物室,但里面堆放的都是些装修废料之类的零碎玩意,就一捆绳子还算有用,阿百将它收进背包。
而最后一间房。
“咔哒,咔哒。”
“嗯?锁住了?”少女扭了扭门把,却发现门被反锁,这说明里面有人,至少曾经有。
“嘭嘭嘭!”“喂!有人吗!”她用力拍门,过了片刻,仍是无人回应,少女皱了皱眉,冲里面喊道:“那我就进来了!”
不知是为了节约成本,还是因为孤岛上没有防贼的必要,这里的门都是单薄的木板门,阿百掂量了一下,按刘正雄大叔的体型,大概一脚就能把门踹开,而她也可以做到,只不过要多踹几脚。
“啪!啪!啪!轰!”
在挨了少女几脚后,木门终于承受不住被一脚踹开,跟她预想的一样,这个房间并没有被弄乱。
但也没有人。
这个房间在最小的储物间隔壁,面积比其他房间都要大,最里面是一张办公桌,上面杂乱地堆放着一些文件,还有一杯干透了的咖啡;房间两侧分别是资料架和一个类似衣柜的大柜子,柜门紧闭。
“看来终于要找到点有用的东西了,这个是……”
少女先走到了资料架前,粗略翻了翻,除了码头建设和装修的账单外,都是船只停泊进出港口的记录,还有每艘船的捕鱼量,“最早的进出记录是……2018年十二月一日,也就是去年;最后的记录是19年三月十五日,两个月前吗,之后就中断了,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
在这样的荒岛上建中转站可要耗费不少资金,而且才运营了三个多月,不可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废弃的,难道是母公司破产了?
阿百继续搜寻,办公桌上散落的文件一眼看去也不过是寻常的总务资料,拿起来一看才发现,那些资料或多或少都用圆珠笔画了些稀奇古怪的涂鸦。有岛屿的简笔、波涛汹涌的海面、乱石堆和苔藓地,也有拿镰刀的死神、腐烂的僵尸、像魔法阵的东西、一大堆触手等等之类莫名其妙的涂鸦。
“这个是……”
少女捡起桌下最后一张涂鸦,上面满当当地画着一群海员打扮的人,手里拿着棍棒、铁锹、鱼叉和长岛,下方笔记潦草地配了一段话。
“这个……嗯……‘事态已经完全失控了,Berek……像疯子一样?’啧,这也太潦草了吧。‘我朝他们开枪,他们却像没事人一样走开,我逃跑了……迫不得已。我躲在港口,他们猜不到的……但是联络已经被切断,我唯一能做的只有……’。”
阿百皱着眉头翻译,笔记越到后面就越是潦草,剩下的文字已经潦草得无法识别了,文字的最后是一把枪和一个骷髅头的涂鸦,还有糊状的斑点血迹。
少女放下笔记,抬头看向那个关闭着的衣柜,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既然门是反锁的,也就说明了房间里有人,至少曾经有过,而窗户也是紧锁着的,虽然破了但空隙也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钻过。
他,那个写笔记的人,现在还在这里。
阿百深吸几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走到衣柜前将门轻轻拉开。
“嘶——”
这次的情况,并没有出乎意料。
一个男人盘腿坐在衣柜里,怀里抱着一杆双管猎枪,后脑勺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后方衣柜内壁上是两个沾了鲜血和其他脏东西的弹孔,看来他是吞枪自尽的。尸体离奇地没有腐烂,身上也没有飞蝇或它们的幼虫,尸臭味很淡,像被风干的腊肉,一身淡蓝色的衣服与皮肤肌肉骨骼紧贴作一团,再扯不开。
阿百感觉胃在翻腾,她一连后退几步,大概是因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当场吐出来,而且……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人的尸体了。
“死亡时间肯定超过一天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这座岛上……”
感慨了一句,少女强忍着恶心拿起那杆猎枪,她对枪械的品牌型号不甚了解,只知道这是一杆双管猎枪,尸体旁还留着一包子弹,她数了数共有八发。
“枪的话,佐藤小姐应该会用吧……还有老爷爷应该也会用。”
“啊啊啊!!!”
就在这时,少年凄厉的呐喊从窗外轰入耳膜,阿百推开窗看向外面,魁梧的老爷子正像猿猴一样大步朝灯塔跑去。
“草!”
少女低骂一声,折叠起猎枪、抄起子弹一起收进背包,快步冲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