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我是织女,是七仙女中的末女──不过严格来说我是不是七仙女之一其实是不确定的,因为实际上七仙女故事中的主角为董永,织女被当成七仙女之一是由于七仙女与牛郎织女的故事被混同了;而牛郎织女的故事也由于作为民间传说于东亚地区广泛流传,因此亦与不同地方的民间习俗相结合,形成了各种各样的说法。比如说,台湾的织女被称为「七娘妈」,是更接近「床头婆婆」这类保佑幼儿成长的守护神;日本的织女则是与日本神话中的「棚机津女」相结合而成形的,其发音的「Tanabatatsume」直接演变成了日本七夕的发音「Tanabata」;而我们这边则把织女称呼为「七姐」,有说是和「七仙女」传说有关,而「七仙女」的传说又有说是和昴宿星团有关,所以又有「七星娘娘」的叫法;至于昴宿星团又有希腊神话中的天上七姐妹「普勒阿得斯」(Pleiades)的传说……

不过无论怎么样,作为维加电子娱乐的辅助型人工智能的我的设定是「七仙女中的末女」、「紫衣」、「很爱织布」、「生起气来会有点可怕」、「牛郎的妻子」──仅此而已。不知道我的回答有没有帮助到你?闪公子?』

于平板电脑的画面中的是──

一个穿着十分古风,气质也十分古风,一举一动也十分古风的──身穿着轻飘飘的紫色天衣的少女。

刚才──

我只是故意刁难似地问了她一句「妳真的是织女?妳对织女的了解有多少?」后,她就瞬即回答了上述那长篇大论。

(其实我并不是想知道这些……)

算了。

这样的回答实也更符合一个辅助型人工智能的作风──如果她是被设计成单纯的偶像型虚拟角色,搞不好就能得到我想要的回答。

苹果的Siri。

微软的Cortana。

亚马逊的Alexa。

谷歌的Google Assistant。

然后是──

维加的织女。

若这么放一起比较,维加的织女实在显得相当的异色──不过,作为辅助型人工智能,最重要的是如何辅助用户得到最好的产品使用体验,名字、外观和性格这些本来就是些没所谓的要素;可是这样一来,又显得「织女」这个设定有种近似于鸡肋的多余感。

「真厉害……那个那个,织女小姐,虽然这很唐突,但我想问──」

瞳姐双眼发光──

看起来她对「织女」的存在十分好奇。

接着──

她问出了──

那所谓「唐突」的问题。

「织女小姐妳……妳、妳──」瞳姐口齿不清,「──妳会拉屎的吗!?」

「瞳姐妳在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结果──

比起被问了这个问题的本人(虽然严格上且实际上来说不能称之为人),我更早一步先表示出了「惊讶」的行为。

而说到织女本人──

活在了我手上的平板电脑内的织女本人──

却表现得异常地冷静:『倘若为我的本体,实或有排泄功能之存在;而我仅仅是个平板电脑上的辅助型人工智能,毋须如此巧夺天孙的设定。』

「妳别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

『咦?闪公子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切换至「社交模式」的言行标准吗?』

「……社交模式?」

对于我的疑问──

沉默了好一阵子的夏洛特小姐作出了回答:「由于这个辅助型人工智能并非77部门的主要项目,其智能模式只分为了用以增进用户体验的『使用辅助模式』,以及以和用户进行社交为目的的『虚拟社交模式』两种;另外,也由于性能问题,这个织女只搭载了较简单的学习型AI和对问题的智能判断机制,和使用了量子电脑的、作为主要项目的本体相比是──」

「从刚才起就一直『主要项目』、『主要项目』说个不停呢,艾尔莎?」贾小姐忽然以严厉且充满挑战性的口吻打断了夏洛特小姐的话语。

夏洛特小姐皱起了眉头──

她支吾其词:「可是,说到77部门成立的目的……我想、我认为,应该还是──」

「给我好好记住,现在这个才是77部门的主要项目。」贾小姐指了指我手上的平板电脑。

我没有示出任何反应──

只是沉默着静观事情的发展。

瞳姐倒是很敏锐地作出了提问:「贾小姐,妳说平板上的这个织女,才是现在77部门的主要项目……这是指?」

「这是当然的。现在整个77部门的人力,包括艾尔莎,都集中在了Vega World平板电脑及相关作业平台的辅助型人工智能『织女』的开发。」

(当然……?)

(……到底什么是当然的?)

无视于我心里的轻微违和感──

瞳姐继续把对话进行了下去:「那么,那个系统室里的本体──」

「基本上处于,或者说无限接近于停摆状态。」贾小姐回答道,「怎么了?」

最后这句像是在强调着什么的「怎么了」──

令我有种异常不舒服的感觉。

尤其是贾小姐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感──一般人被侦探问话时应有的紧张感;岂止如此,那眼神──是把一切视作理所应当般的眼神,彷佛在持续且永远地主张着「这里是我的地盘」般充满了王者一样的自信。

身份上她也确实是这里的王者──

可我感觉到的不是身份这种单纯的事情。

我的疑问是──

如果她真的是这里一切的支配者──

那她也理所应当地知道这次盗窃事件的犯人是谁,或者说──她本人就是犯人。

(只是我想太多了吧……)

这时──

把我一时紧绷起的精神给缓和了下来的──

不是任何人──

而是人工智能「织女」的声音。

『闪公子,闪公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闪公子──』

「哦?哦……我在听。」

『这是最终确认──你确定要把我切换至「社交模式」吗?』

「……好的,麻烦妳了。」

『明白了。接下来,本辅助型人工智能「织女」,将切换到「虚拟社交模式」──』

然后,不知为何──

画面里的织女舞动了起来。

那彷佛是变身战斗动画里正要变身的前兆或者说正是过程本身──

背景还伴随着一段奇怪的古中国风音乐,我不清楚都是些什么乐器的声音──中国乐器我只知道二胡、瑟、筝琴、琵琶、箫之类的──这音乐听着似乎也不太像这些乐器的声音,仔细听似乎也夹杂了不少现代电子乐器的声音……

「在77的员工里,有个喜欢这类变身画面的家伙在,说无论如何都要加一段这样的演出进去。」贾小姐为我解释了画面中正在发生的事。

「哈……变身、吗?变身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外观上不会有任何变化。」

「什么?」

「所以说,这个演出在将来正式推出市面的版本里应该不会再有了。」贾小姐说,「如果你嫌这个演出烦也能点击画面直接跳过。」

「……」

我默默地点击了画面。

织女像是变身完成了似地瞬间发出了闪光──

不过也只有这样而已。

她身上的衣着没有任何变化,长相和体型也同样没有任何变化──看来真的只是个无谓多余的演出而已。

「既然是织女被盗窃的事件,那当然要先理解那个织女是什么──希望我的这份见面礼能帮助到你们的调查,侦探们。」

贾小姐的声音使得我再一次抬起头。

只见──

贾小姐脸上挂着非常营业式的笑容──

此刻的她──我无法从其身上感到任何压迫感。

那营业式的笑容看起来只是──

单纯地对我和瞳姐置以了信任──仅此而已。

「……好的,我们一定会调查出真相的。」沉默了快10秒,我才以这句话回应了对方。

「那就好好加油吧,侦探们。」留下这么一句不知道是否真是祝福的祝福后,贾小姐转过了身,「我还有很多事情得忙,就先走一步了。我觉得这次事件是内部人员搞的鬼呢。」

「咦?此话怎说?」我问道。

「这点事情,你们就自己去调查出来吧。我只是说了我作为维加之主应有的一点意见罢了。那么──」

说完──

贾小姐踏出了脚步。

她身后那位穿连帽衫的男子也正要跟上去──

(说来,这个人全程都没说过话……)

S级电脑安全专家‧望光暗先生──

我想应该也询问一下他对这次事件的意见。

正当我在踌躇难决之际──

望先生就像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般,停下了脚步──侧着身子往我和瞳姐的方向望了过来。

「你……你好。」我试着打了声招呼。

「……」

对方先是沉默了数秒。

接着──

「……你们真的能解开这个事件的真相吗?」他一开口──就先是一句质疑。

瞳姐也望向了他──

笑道:「难道说……这位先生也觉得我们不专业?」

「并非如此。不,我甚至觉得你们应该是侦探业界里最专业的吧──你们所长SSS级名侦探的名号,也不是随便就能给的。尤其是『名侦探』这部份。」

是的。

这位望先生看来很了解小兔的头衔的特别之处。

没错──

小兔的才能真正特别是在于「名侦探」这个才能名字。不是「SSS级侦探」,而是「SSS级名侦探」。

也许这是一种负担,但无疑是在这个城市里,这个世界里──作为一个侦探所能得到的最高评价。

「那么……敢问,为什么解不开呢?」瞳姐疑惑地问道,「质疑我们的话也还说得过去,可既然如此认可大小姐的才能的话──」

「正因为我,我们都是对天河市的各种才能有高度认可的人,才会觉得你们解不开事件真相。」

望先生的这番断言──

看来有他自己一套的理由。

我们不发一语,继续听他解释下去──

「这次事件很明显是IT型的犯罪,而这里──维加是聚集了IT天才的地方。」望先生说,「就连作为IT天才的我们维加评议会对这次事件都是完全束手无策的状态,我认为外行人是更难有所突破。」

「我倒觉得未必……」我作出了回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句老掉牙了的话,即使是在这个天才云集的天河市内,我感觉依旧是日常的真理。游戏制作人制作了游戏也要给别人玩过才知道自己制作的东西是否真有趣,一个下棋再强的高手也下不过能以完全客观角度进行棋盘运算的人工智能,而一个武术再精湛再高强的人也抵挡不了拥有绝对破坏力的枪械。」

「你的意思是,你们侦探能以『绝对客观』的角度来看待事件吗?」

「我并没有说到那么夸张。但至少,我们应该是比你们更客观的。」我以这句话作为就对方的质疑的最后回答──

望先生又沉默了数秒──

「好,我喜欢你的自信。那就祝你们好运了。」留下这一句话后──他跟着贾小姐一起离开了休息空间。

剩下我和瞳姐,夏洛特小姐和阿特拉斯先生在这里。

阿特拉斯先生来到我们身旁──

他像是想要补充什么般说明了起来:「希望两位不要见怪,毕竟那两人都是IT业界最顶级的天才……贾小姐是『S级IT人』,虽不是天河市内成就最高的,但『IT人』可说是对她IT方面的成绩的一个极具综合性的评价;至于望先生则是『S级电脑安全专家』,我想天河市──不,甚至这个世界里应该没有比他更懂电脑安全方面的事了。」

「咦?是这样吗?」瞳姐问道。

「是的。所以贾小姐她才会视望先生为心腹──现在业界内若说到维加电子娱乐的最大优势,都是称赞安全性方面的优秀。所以这次盗窃事件,以贾小姐她的立场来看是绝不希望外泄的吧。」

确实──

以安全性著称的维加电子娱乐若传出了数据被盗窃的消息,那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我们侦探在调查未被立案的事件时虽有法律上规定的保密义务,但始终是外人。我们作为外人接触了维加电子娱乐的最高机密──这对于贾小姐来说,应该不是什么畅快的事,所以她一开始对我们的态度也实属可以理解的。

我把视线落回到手上的平板电脑──

发现──

织女正在织布。

就像是在尽自己本份,或者说刻意彰显自己的身份一般──

织女坐在了一张木桌前,用桌子上的织布机织布。

「妳在织布?」

我向织女搭话道。

织女停下手上的工作,往屏幕外的我望了过来:『是的……这是我的职责。』

「说些有趣的事情来听听。」

『……即使闪公子你突然这么说,我并不是那么会花言巧语的人。我想你应该问我一些问题会更好。』

「那么,能再回答一次我之前那个问题吗?」瞳姐插嘴进来,「妳现在是那个……社交模式,是吗?」

『之前的问题,是指……』

「呃……就是那个啦,妳…妳能不能拉屎──这个问题。」不知为何──这次瞳姐问得比较犹豫的感觉。

是因为现在的织女是社交模式吗?

总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我怎么可能拉屎?』结果,这个社交模式的织女也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了问题,『我可是天上的仙女,也就是女神,女神是不会拉屎的。』

「总觉得妳这话有不少歧义在里面。」

『会心生歧义的并非发话者,而是听者哦,闪公子。』织女以犀利的言词反驳了我,『……莫急,我可是个很好说话的女神。』

「那么,就让我们进入真正的正题吧。」

我打开了话题。

织女直盯着我,睁圆了眼──

『真正的正题……?』

「关于妳的本体被盗走了的话题。」我回答道,「妳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昨日下午刚到申时左右时娘告诉了给我知道。』

「娘是指──」

「是指我。」夏洛特小姐突然答道。

对此──

我诚实地给出了感想:「我还以为是王母娘娘。」

「很可惜我不是王母娘娘。但事实上,我是制作出了人工智能织女的作者──对织女来说,我是『母亲』这样的认知一点也不奇怪。」

「不奇怪是不奇怪,可是,该怎么说……把人工智能当成了女儿的这种看法,总觉得──」

『觉得不太符合人类的常识……是吗?闪公子?』

「咦?」

『我不会说自己跟人类一样拥有心灵,我没有厚脸皮到这种程度。不过作为一个能与汝等正常交谈的人工智能,我也渴望着与人类同等的价值观。艾尔莎就是我的娘亲──这是我作为一个实际存在于现实的「智能」的认知,而不是作为织女。』

「那么,以妳那智能的认知,妳怎么看妳的本体被盗窃的事件?」

『我怎么看不重要……现在我只在意──牵牛哥他是否知道这件事……』织女别过了视线──

她的表情里带有一点愁色。

那表情──

是人类的表情。

(牵牛哥……?)

这一瞬间,除去疑问,占据了我内心更多的是恐惧感──怎么回事?明明一直都很自然交谈到了现在,可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这东西是如此的恐怖?就像是之前刚来到这22楼时首次听见织女的声音一样。

真奇怪。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对22楼的那个广播声和夏洛特小姐手机的提示声感到恐怖,却对现在我手上这个平板电脑内的人工智能的声音没有一点感觉?声音听上去是一模一样的声音,然而──

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为了赶走心中的恐惧──

我按下了平板电脑左边的开关,随即──画面一黑,系统被锁定了起来,织女也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呼。」

我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对我这一举措产生了什么想法,坐在我们斜对面的夏洛特小姐──其嘴角又隐隐扬起了鬼魅一笑。

「虽说VegaOS用的人工智能远不及银河77内的『织女SYSTEM』本体厉害,但仍然是世界范围内远超其他同类人工智能的成品。人性化──是人工智能研究长久以来的终极难题,不过我认为我们的研究以及最终开发出来的技术,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难题。」

「夏洛特小姐还真的是很自信呢。可是,既然这个项目是机密的话,同理来说,也不能断言其他企业内没有在秘密开发同等先进的人工智能吧?」瞳姐提出了极为正常的质疑。

当然──

夏洛特小姐并不会因此露出任何为难的神色,而是显出了更多的自信,并断言道:「肯定没有。」

「……」

「妹抖小姐,妳之前说,妳认为人类社会是基于『协调』而成立的。实际上我的想法有点不一样。」

「怎么说…?」

「因为并不是只有人类有社会性,即使是动物的社会,也充满着各种不平衡的『协调』。」夏洛特小姐说,「所以,我在研发人工智能时所思考的并非『人的智能是什么』,而是『人与动物的差别是什么』。也许从『动物没有人的智能』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是一样的事情,但本质上以这两者为起点的思考方向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时──

阿特拉斯先生又为我们各冲了一杯新的红茶──给我和瞳姐的被放到了我们前方的茶几上,而给夏洛特小姐的则连同杯托交到了她手里。

她一手拿着杯托,一手抓住了茶杯的杯耳──

拿起──

轻啜了一小口──

「……果然很难喝。」最后又吐出了负面的感想。

(难喝还一直喝……难道是抖M?)

还是说──

是抖S?透过每次说难喝来欺负为她冲茶的阿特拉斯先生──是这种关系吧。

「哈哈,艾尔莎小姐妳还是这么过份呢……」

「我只是比较诚实,难喝的东西就会说难喝。即使是华尔兹你冲的,我也不会刻意去称赞。」夏洛特小姐边说,边把茶杯放回到杯托上。

(嗯……这两人──)

果然完全是主人和跟班般的关系。

不过感觉这两人间也有种难以言喻的信赖关系,或者说默契感。

虽然至今──

我还没见过这两人有太多的交流。

不,也许──

这才是主从关系的最真实呈现吧。阿特拉斯先生只能是也永远是夏洛特小姐的从属,是附属品。

(那我和瞳姐是……)

我斜眼瞄了瞳姐一眼──

她立马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转过头来,问道:「嗯?怎么了,少爷?」

「看瞳姐的侧脸看入迷了。」

「真是的,少爷,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让你亲我的侧脸的~。」说完,瞳姐轻轻地拍打了一下我的上臂──就像是在教训调皮的小孩子一样。

我有点纳闷起来──

「我才没有说要亲妳的侧脸……」并且不服输地还了一句。

「哦,是吗?不过少爷你刚上初中那会儿──」

「啊!够了,别说了别说了!」我赶紧阻止了瞳姐继续说下去──

好险。

差点我的黑历史就要被披露于人前了。

不过──

夏洛特小姐和阿特拉斯先生似乎也没注意到我们这边的谈话──从刚才起,他们就在交头接耳的轻声细语,似乎是在商量什么不能让我们两名外人知道的事情。

他们密谈完后──

夏洛特小姐提起茶杯,把红茶一饮而尽了。阿特拉斯先生收掉了茶杯。

「那么,来继续谈正题吧。」

夏洛特小姐的眼神里写满了认真与决心──

「……」

我和瞳姐都不发一语看着这样的夏洛特小姐,同时拿起来杯各自喝了一口。

「……我一直认为,社会性是生物的本能,所以如果只是拥有社会性的话,并不能完整体现人类智能的独特之处。然后,我开始思考的是人类与动物的差别──尤其是针对『人类的社会性』与『动物的社会性』之间的差别重点思考。两位对此有没有什么看法吗?」

「我觉得,人类的话……社会性并不只是来自于本能,还来自于其个人的人格──这样?」

瞳姐略显没自信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瞳姐真认真……我感觉不一定要跟夏洛特小姐讨论这么多。)

不过,看来──

夏洛特小姐很满意这个答案的样子,微笑了起来:「是的,人格──人的人格中构成社会性部份的『社会性人格』,才是掌握了人工智能研究关键的部份。因此,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社会性人格到底是什么』了。」

轻咳两声──

典型的清嗓子行为──

典型的准备要长篇大论的前置功夫──

也是──

典型的装逼开始的预兆。

总而言之,夏洛特小姐在轻咳了两声(就我感觉上)带有上述意味的喉咙后,开口了──

「说到底,人类为什么会拥有智能呢?拥有智能的人类在建立社会上带来了什么优势?文化人类学家会说人类建立社会的同时也建立了文明,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文化;而社会人类学家则会像民俗学家一样研究人类社会中独特的制度与习俗等之于群体和个人分别扮演了什么作用。

我在研究人工智能期间听了不少这些学者的意见,但实际上我花了很多时间才注意到,涉及的人类知识层面太过于广泛的话反而不利于研究──因为,我所追求的人工智能研究并非追求广泛性的项目,而是更接近于探索根源的类型,于是我又请教了生物学家和心理学家们的意见。

在正式跟天河市的心理学家们接触前,我对心理学抱有的印象一直都是『抽象的』、『天马行空的理论』、『比起科学更像哲学』这类失礼的偏见。可是实际上,和很多心理学家相处过后,我会称赞他们为『人心的预言师』,而且是透过非常科学的方法进行的预言,而非神棍。

人类的心理既有着广泛性亦有着个人性──正因如此人的智能才会这么『独特』。可是,即使如此,制作人工智能还是需要一个类似于『核心』的元素,作为人工智能的主要模拟准则,简单来说,必须有个特别重要的元素作为人工智能人性化的最重要因素。

而我所得到的答案是──『责任感』。」

「责任感……没想到最后出来的是个挺笼统的元素。」我没有在意这句话是否失礼──

很直接地道出自己的感想。

「『责任感』……这个元素既单纯而又复杂,不正是人类智能的最大魅力吗?」

夏洛特小姐的这句话──

彷佛是不容许别人有不同意见般的态度。

实话说──

虽不致于不爽,但实际上我和瞳姐已经开始略感困惑起来了。

看来是察觉到我们脸上的难色,夏洛特小姐连忙补充道:「……啊不,我并不是要强行给两位灌输什么概念。我只是希望我说的这番话能帮助两位更为理解我们所研发的人工智能,请不要见怪。」

「嗯……」

「总之,成为了我们研发的人工智能的核心的──是对『责任感』这一要素的高度精细且复杂的模拟机制。

如果说动物是因为生存本能而活在世上,那我会说人类是因为责任感而活在了世上。一个人之所以会轻生,会自杀,正是因为已经抛弃了对家人、对朋友、对生活、对自己的责任──当然也有只因一点压力就一时冲动自杀的人,但实际上这在动物中也会发生;而会经过深思熟虑后自杀的、有计划性地自杀的动物──只有人类。

深思熟虑、有计划性,这些都是人类独特智慧的体现──而会进行这些有智慧行为的理由,我认为归根究底都是源于『责任感』。想让家人过得好的责任感促使一个父亲努力工作赚钱,想让孩子绽放笑容的责任感促使一个母亲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料理出美味的饭菜,想为读者带来美妙体验的责任感促使一名小说家努力构思有趣的情节……也许你会说这些应该是『目标』、『梦想』、『期望』或者说简单点『动机』──但这些词语只是一种标记。一个人如果没有对自己的动机抱有强烈的责任感,没有『必须要做这件事』的强烈想法的话,就不会真的付诸行动,这也是『责任感』的另一重点,也可说是另一反面──人类虽然是会因为即兴而行动的动物,但同时也并非有理由就会行动的动物,所以我们使用了『责任感』作为衡量标准。人脑海里每天都有万千想法不断冒出并消失,如果真要为每个想法都赋予意义那只会没完没了──可是透过我们制作出的责任感模拟机制,我们确实地制作出了非常接近这样的人脑的人工智能。」

「……」

感觉,夏洛特小姐说的都是些很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理所当然,但平常并不会去细想的事情。

所谓的求知──

「──所谓求知,就是对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断反复思考。」像是读了我的心一般,夏洛特小姐微笑着为她的长篇大论作结:「以上就是──我制作『织女SYSTEM』的『责任感』。虽然这可能对调查没什么帮助,但既然委托了贵事务所调查本次事件,还是希望能让两位更深入了解事件主体的『织女』──被倾注于其中的种种想法……」

「嗯……夏洛特小姐对织女的热情,我们已经深切领会了。」瞳姐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般凑前了身子:「不过,我有点好奇──为什么要制作成这么厉害的人工智能呢?总觉得,即使是这么人性化的人工智能,对现代人来说又好像未必那么吸引……呃,我不太懂这方面的需求,希望不要见怪。」

「是呢,确实正如妹抖小姐所说,就现代社会来说,『人性化的人工智能』可能未必是那么高需求的东西。不过,也可说是一种执着。这个项目是我作为一名电脑工程师的最大执着。」

「执着……」我默念着这个词──总觉得这个词十分重要。

「这也是『责任感』的体现吧。」夏洛特小姐站起身,缓步横越过茶几前,「而且,让织女成为有社会性的人工智能是必要的──这不过只是我理想的第一步罢了。正因为有『责任感』,人才会想要互相接触彼此,才会想要去了解他人,才会想要去──恋爱。」

恋爱──

她特别强调了这个词语。

瞳姐看来也注意到这件事,突然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说:「少爷,她刚才说了恋爱,恋爱耶?」

「这又怎么了?」

「说到织女的恋爱,当然是牛郎啊,少爷。」瞳姐像是理所当然般亦像是对我无言了般说出了这个事实。

 

确实,至今一直只都是在说织女的事情,可牛郎到底在哪儿?

如果真有牛郎的话,那应该在维加的姐妹公司「阿尔泰尔引擎」那里吧。

(但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盗窃事件充其量只是发生在「维加电子娱乐」内部的事件,且从那个系统室环境的封闭性看来,很难想象事件会与外部有所关联。

应该……没关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