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我结束了和瞳姐的通话后──
来到离正门旁的巴士站较远的一处供车辆暂时性停泊的临时停车位旁的行人道上,把身子挨到了一灯柱上──同时把耳机从两个平板上拔下来,插到手机的耳机孔内,打开音乐播放的应用,听起了歌来。既然已经得知了有个要输入密码以得到遗书的页面──那么我的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再接下来我也无法做到更多,也不会有人期望我做到更多吧;而且,我这个说法说得好像是由于我的努力而找到输入密码的页面般,然而实际上只是牛郎和织女交谈期间突然就解锁了牛郎的加密,并打开了页面──这当中完全没有我插过手、帮上忙的余地,我唯一做了的只有「让牛郎和织女聊起天来」这件事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成绩;可是,在这里说着这些的我,明显还是爱面子的,需要哪怕只是点皮毛小事来作为「我也有帮上忙」的──用以自我安慰的证明。
(在这次事件的调查里,我就到此为止了吗……)
我并非故意用难听的说法,而是我的程度就确实只有如此──就像上次《现实魔境》杀人事件的解谜大会上,我充其量只能充当被妹妹抽打的角色一样,这次我的角色,也只会是个旁观者吧。接下来解开谜团是小兔她的工作──亦即为名侦探的工作。就连华生也算不上的我,无论怎么想也解不开的谜团──将被我的妹妹逐一轻松解开,这就是对我来说的、再日常不过的「日常光景」。
我听了约5首歌后──
终于看见了自远处逐渐驶来的──那辆熟悉的第六代Camaro RS的车身身影。
驶到我面前的这辆车──我走上前打开其左边的后座席车门,坐了上去。
我「碰」地关上车门时──
「少爷,这是你这个暑假第一次让我到学校接你呢~。」瞳姐冷不防地笑着回过头来说道。
我想了想,决定这么回答:「……这又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作为女仆感到高兴,而稍微抒发了一下这高兴的感情而已喔。」
「……哦。」
我又一次略微迟疑后才应了这一声。
目前,这辆车已行驶在回家──回到月兔侦探事务所的道路上。我注视着窗外的景色,发现苹果她在体育馆前的巴士站等巴士中──她貌似注意到了我,向我挥了挥手;可是我没来得及反应──或者说,因为在思考该作什么反应,而错过了──不知不觉间,这辆Camaro RS已驶离了潜培的校园范围。
「刚才那个就是少爷的那个叫赤苹果的同学吗?」
「嗯。」
「哦~。原来如此。少爷你得把握机会呢。」
「把握什么机会?」
「这些事情不用我说得太明显吧?少爷你不是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吗?」
「喔。」
被这么说,导致了心情复杂──
有种今天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小孩子般的感觉──说是所有人,其实就两个人。但,搞笑、滑稽且失败的是,这两个人也互相对我作出了「差不多的建议」;我不想去深入思考这些人说的话的意义,也不想去探究她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可是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自己能操控的,或者说想操控也操控不了,所以我只好继续做好自己的本份。没错,我在小兔要我去调查事件时我就去调查事件,苹果要我去帮忙处理校务时我就去处理校务,瞳姐要我多给她机会帮我时我就──
不,唯独这个我不想照做。
不想照做。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嗯。
「瞳姐,我中午想吃──」
这时──
我像是日常般惯性地开口时,才发现──
我这样就已经突然违背了我刚才心里的想法。
「嗯?少爷你想吃什么?」
「等下回去再想。」
我把刚才进车时摘下的其中一边耳机塞回到耳朵里──同时把两边耳机都更往里面塞,想要逃进歌曲旋律的世界里。
(得赶快把那个密码的页面告诉给小兔知道。)
其实──
我只要打个电话给小兔就能告诉她。我不这么做的原因,只因为──只有「回到家向小兔面对面地作出报告」,才有我确实有工作,确实达成了某种成就的感觉。正如我之前说过的──这不过只是满足我爱面子却又不肯承认的狭窄心理的自我安慰而已,就像个小孩子想用显而易见的小聪明去博得大人的赞赏般──
「……」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我正是这点像个小孩子啊。
我早就注意到了──
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
回到月兔侦探事务所后──
瞳姐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午餐,而小兔则一如既往地坐在了她的专用席──那张一人座的白色沙发上。
「哥哥?才想着你今早一大早的自己一个跑出去──这一头又跟瞳姐姐一起回来了?」
「是啊。都怪妳昨天告诉我的事实,害我晚上没怎么睡好。」
我把斜肩袋扔到黑白色的三人座沙发上后,坐到其旁边──
然后我边翻开斜肩袋,边说:「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能输密码的──」
我「发现」──
我像是呼吸般很顺畅地撒了谎。
小兔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谎言,反而打断了我说到一半的话:「那个密码有什么条件?」
「咦?啊……是9位的数字。」
「那么只能是『742413474』了。」小兔也像是呼吸般──说出了很像是答案的东西。
我一时没有了解她说出答案的用意──
因为我还在惊讶于她的迅速。
「……」我沉默着把77平板拿了出来,解除锁定后,画面显示出的是在我锁定前所停留的网页,也就是──那个有用以输入密码的栏位的、网址为「https://yishu.77foreverlast.net/」的网页。
「哦,哥哥!那就是可以输密码的网页吗?给我──」小兔站起身走过来,伸出并张开双手,看着是想要从我手里抢过77平板──
我一把将平板往右边移开,结果小兔扑了个空。
「……请先回答妳得出那个答案的根据。万一错了呢?」
「居然敢质疑SSS级名侦探的答案?好大的胆子呢,哥哥。明明只要凡事照我说的去做就会轻松许多,哥哥你却偏要绕远路?」
「谁叫我是妳哥哥……妹妹都在想些什么──作为哥哥肯定会在意得不行啊。」
「咦咦?」
小兔先是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发言般瞪着眼和微张圆了嘴,接着──
她微瞇下了两眼眼皮,嘴角也稍稍上扬──
这时,她迅速地坐到了我的左边,整个身子往我身上挨了过来,并且一把搂住了我的左臂:「我说,哥哥──你刚才那是妹控发言么?是这样么?我在问你呢,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我这个亲妹妹呀?」
「应该是吧。真要让我去当个『什么什么控』的话,我想我也没得选择,只有妹控一途了吧。」
「等等,哥哥你这说法怎么像是『勉为其难才当上了妹控』般的态度?有个当SSS级名侦探的兄控妹妹,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小兔完全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反而搂得更紧了。
她提起左手食指,开始朝着我左边腋下、腰部等位置一个劲地猛戳。当然她戳的、或者说玩弄我的地方不只有这几个部位,但基于禁止传播有危害青少年身心健康与和谐的资讯的宗旨,我无法在这里把所有实情挑明了说──还望谅解;但总之无论小兔她怎么搞我,我都是不动如山地持续维持着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态势。
渐渐地──
小兔脸上浮现出了不满、烦闷的表情,并放开了我。
「……真是的,我觉得哥哥你应该去看一下医生。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的。」
「……」
我这种时候一般不会就此作任何评论。至今,无论我和我的妹妹发生过多少次……咳,总之,我都永远不会是主动作出任何行为的一方。是的,无论是事件调查或者其他任何事情,只有当小兔给予了我命令的时候──我才会去行动,我才会开始擅自行动起来。
可是,为了打破沉默──
我还是必须主动提出话题:「……说回正题吧。关于妳得出那个密码的根据──」
「看茶几上。」
小兔像是在发脾气似的──用「用力甩手」般的动作指向了前方的那张、可拉伸式茶几上。
那里──
放有那个织女的2024年8月的备份硬碟,旁边则是一张A4纸──那A4纸近中央的部份,有被用铅笔横着扫抹的痕迹,并在扫抹过的那片铅黑色中,浮现出了没有抹到的、手写字迹似的白色部份。
「把硬碟上的标签纸拆下来──发现其背面有用力写过的凹陷笔迹。于是用这个方法把那笔迹给还原了出来。」
小兔解释道──
这确实是非常古典的、关于笔迹还原的谜题。可是,既然出现在标签纸背面这种地方,即表示──写这个的人反而是故意留下让别人用这种方法还原的笔迹,也就是说,是让人故意找到的线索。
而那个人,应该且理所当然就是──
作为共犯而自杀了的段雷勉先生。
我拿起了那张A4纸,其上没有涂抹到的、死者留下的白色字迹写着的是──
七夕
(ROMAJI)
在我看来──不,在任何人眼中看来,都是这样子的吧。毕竟那是写得挺大、挺清晰、也不潦草的字。
「如果把『七夕』一词转换为日语发音的、全大写的罗马字母的话,就是TANABATA。」小兔似乎是看见我已拿起那A4纸,忽然解释了起来,「由于是英文字母,不符合密码只能是数字的条件,所以只能作联想了──『T』看起来像不像『7』?『A』看起来像不像『4』?『N』看起来像不像『2』旋转了90度?『B』看起来像不像『1』和『3』?所以是──742413474。」
我震惊了──
和面对过往任何时候小兔作出推理时的、完全不同意义──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震惊之情,现在就在我心里油然而生。
「妳……妳这是什么鬼?这有如幼稚园生看图联想般的推理──」
「我就知道哥哥你要这么说了。不过,推理小说中不是常有这句话嘛?『把所有不可能的可能性都排除掉后,剩下来的即使是多么荒唐荒诞荒谬的内容,只要其可能性不为0,那么就必然是真相』──不是吗?」
「妳的意思难道是说──从那A4纸的提示上,能导出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刚才妳那幼稚园生般的推理?」
「更正确来说,并非只根据A4纸的提示,也结合了你带来的『密码只能是9位的数字』此一条件。」
「嗯……感觉还摸不着头脑。」
我干脆地放弃了思考。
小兔像是勉为其难似地,拍了拍我的左肩,然后开始解释:「首先,很明显的提示是,七夕(ROMAJI)是让我们将七夕两字化为日语罗马音──因为只有日语的罗马音会被称为ROMAJI;而这里的ROMAJI全是大写,可以看作是也把七夕两字化为全大写的罗马音的提示。」
「所以就是那个,TA什么──」
「T、A、N、A、B、A、T、A。」小兔逐个字母念了出来。
「嗯……」
「由于密码只能输数字,所以不用说──这8个英文字母是输不进去的;这里可以先考虑的是,这8个英文字母分别是26个字母中的第几个──以这些数字拼一起作为密码,然而可输入的数字密码只有9位数,而两个T和N在英文字母中的排序都是双位数,这样一来就会比可输入密码超出了两个数字,所以这也不行。」
「嗯……那如果用16进制或更大的进制去数这英文字母呢?」
我只是随口一问。
结果,小兔却表情认真地回答了──
「哥哥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把10及往后都以像16进制那样的英文字母进行数序,再将那字母于英字中的排序数字当成密码?可是即使真的可以用这个方法也行不通。T是第20个英文字母,处在10进制中已经进了两次位的位置,所以无论你用多少进制去数,用什么方法去化回数字──既然能输入的密码只有10进制的0至9,T怎么弄也弄不成个位数,这样一来整个密码仍会超出可输入的9位一个数字。」
「是这样啊。」
我稍微想了想,想起了我以前玩过的一款脱出游戏──
于是我又提出另一个想法:「不对,可以用数字根啊。」
「这样的话全部数出来的数字都应计算数字根以化为个位数──那就只有8位了。」
「啊。」
被简单地反驳了。
我果然还是比较适合沉默。
「总之,顺着数的方法行不通的话,倒着数的方法就更加行不通了──毕竟有四个A;而把A到M,N到Z分开数的情况,这个情况反而成了没有任何双位数排序的字母的情况,倒着数的话,四个A、B还有N都是双位数。」
「只有N到Z倒着数的话呢?这样的话只有N是双位数的13,这不就9位了。」
「哦,确实可以呢。不过我想说的是──如果这种拆开来其中一部份倒着数就是正确答案的条件的话,那这条件完全没有提示并不合理;尤其是,这是自杀者故意留下让人解开的东西──如果只是用来方便自己去记的密码提示的话,有这么多条件还算说得过去,但这并不是方便自己去记的东西,而是手持着提示自杀死掉的人留下的东西。」
「有可能他就是故意让人觉得可以解开,却故意弄成解不开的样子?」
「那这样争论下去只会没完没了──推理的其中一个大忌就是,不能假设『没有』去进行推论;即使要证明一件事不存在或没发生过,也必须先假设『有』来逐步推论并反证。」
「但即使这么说,我可不觉得『英文字母看起来像什么数字』的推理比『只有N到Z反过来数』更加合理。」
「是吗?这只是你作为大人什么都想硬要套一个理论上去的固执想法下产生的感想。『英文字母看起来像什么数字』可是比『只有N到Z反过来数』更加直观、不需要太多步骤就能联想到的东西。你试想想,如果没有我提出A到M、N到Z分开数的可能性,你会进一步提出N到Z倒着数的方法吗?这已经不是逻辑推理了,单纯只是把问题复杂化了而已。」
原来如此,这是陷阱──
小兔她故意透过提出「A到M和N到Z分开数」的方法来引诱我上当提出「N到Z倒着数」的方法,进而对我上了一课──关于「推理中的忌讳」的课程。
接着──
我这个嚣张的妹妹又进一步补充:「实际上,ROMAJI全为大写──这个让解题者把七夕的罗马音也全写为大写的提示,本就是对『英文字母看起来像什么数字』这个推论的补强。否则,小写的a无法看成4,n无法看成2,最重要的b更无法看成1和3了。」小兔说,「怎么样?哥哥?这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的。」
「……」
我无言以对。
到头来──在动嘴这方面,我是永远赢不过小兔的。即使一开始我还很确切地认为这次小兔作出的推理很低级──可在讨论的过程中,在我提出质疑的过程中,还是被她逐渐驳倒,没有翻身的余地。
我一手拿着那张写有提示的A4纸,另一手则拿着77平板──
这时,我注意到小兔推理中的一个问题──
「小兔,妳刚才不是说这个密码谜题是死者故意留下让人可以解开的嘛?可是,我认为,我能找到这个输密码用的网页是应该是『偶然』下的产物。」
「这又怎么说?」
于是──
我把今天牛郎告诉我关于人声词语解密的事,以及透过让牛郎织女对话找出那个词并到达可输入密码的网页的──完整过程。
在我说完的时候──
小兔立即作出了质疑:「哥哥,你真心觉得这是偶然的?」
「咦?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试想想──为什么牛郎对织女的称呼会是『娘子』,而织女对牛郎的称呼则是『牵牛哥』?这么设定的意义在哪里呢?这不是很大机率会引出织女说出『相公』一词的对话吗?」
「可这样的话──直接设定织女对牛郎的称呼为『相公』不是更快?」
「我认为这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
「因为在拿到77平板的前一天,就已经拿到了Vega World平板。如果万一,你或瞳姐姐昨天在现场心血来潮地让牛郎织女对话起来,那么有遗书的网页就会因为一个很自然且快速的『相公』称呼而被启动出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犯人没有足够时间阻止遗书于昨天就出现的情况,而如果遗书在昨天──警察在场的时候就已出现的话,警方对此一案子的当天结案就是最坏的局面。」
「当天结案?是指──以自杀为结论吗?」
「不,是以有动机的自杀为结论。自杀案中有没有遗书,可是很大差别的。如果遗书过早地出现,即表示警方连结案前的最后走个程序般找遗书的时间也能省下来了,从而导致过早结案。」
「嗯……」
我的脑子又被小兔的话语搞得一时卡住转不过来了。
首先──
死者段雷勉先生的自杀是犯人计划的一部份,即表示死者本身也是共犯──且据小兔所说,这场自杀是做给我们月兔侦探事务所看的。
同时──
死者留下了遗书,且是用明显想要让人解开的谜题隐藏了起来;可既然他是共犯的话,留下遗书又有什么用意?遗书里会写些什么?
然后──
如果刚才小兔的推理没错,这个遗书还不能过早地被发现──以避免警方过早地结案归档。
更重要的是──
提示了遗书的存在的两样证物,都是死者手持于手中的──而且,都由我们月兔侦探事务所发动了SSS级名侦探特权而取得了其私下调查权。
我用尽全力思考了起来──
有没有?有没有一个明确且唯一的答案能贯穿以上所有事实?我认为肯定有的,我总有种感觉这所有事情都在尝试说明一个终极的真相。我无法像小兔那样理清每个环节并进行推理,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现在已处在一个非常接近出口的位置──没错,名为「真相」的出口。
这时──
「哥哥,你在想什么?我应该叫过你不用想那么多。」小兔看来是察觉到我正在用力思考的苦瓜脸,以尖锐的语气打断了我的思维,「我觉得哥哥你以后还是不要对事件踩入过深。我是让哥哥去调查,但我不希望哥哥你会因此而过度地影响自己的情绪。」
「话是这么说──可我除了帮妳调查事件,还能做什么?」
「嗯……这问题可考起我了……啊!对了,哥哥──既然现在是暑假,你有空的时候自己去培养兴趣学点什么吧!」
「学?我能学什么?」
「比如说……看,学个日语之类的!」小兔从我手里抢过那张A4纸,指了指上面的「ROMAJI」,「搞不好还会对日后的事件调查有帮助也说不定哦?毕竟你妹妹是SSS级的名侦探,万一有一天名气大到要出国调查呢?」
「难道妳居然还有想取代死神小学生在日本的地位的庞大野心?」
「我都也快高中生年龄了,如果能缩回到小学生那该多好吶~。」
「没有的东西再缩的话会陷下去的。」
「啊,哥哥──你这是在说我的哪里?嗯?你用手指指看?」
小兔握起拳头用力槌打着我的胸部好几下──
(嗯,只要不是打肚子就没问题。)
她停止了对我的攻击行为后,指了指我手上的77平板,「既然哥哥你很在意事件真相的话,那就赶快输入密码吧。死者的遗书是──织女消失事件,以及死者自杀事件──这两起事件的核心。」
「核心?」
「别再追问了,赶紧输密码吧──742413474。」
哦对──
差点忘了这件事。
既然已经知道了密码,不去输入的话根本没有意义啊。
我双手手持起77平板──正视着画面上那个蓝色背景下的白色方框,并提手点击了那里排列了9个空格的、可键入密码的栏位。
742413474,确定。
没有任何提示音或转场特效──网页就这么切换并载入到了网页的目录当中。白底蓝色超连结字的网页目录风格十分简素,其底下只有一份文件──
我已没有任何理由再活在这个世界上──段雷勉.txt
这时──
叮当。
响起了门铃声。
我反射性地暂时放下平板,起身,走向门口──
瞳姐也同时从厨房走了出来,我们于放在正门口左边的鞋柜旁碰个正着。
「开门迎客这种事应该交给女仆做喔,少爷。」瞳姐停下脚步,一手叉腰,另一手微提起食指指着我,像是在教训我般说着这句话时──
我已先一步来到了门前,为刚才按响了门铃的客人开了门。
「啊!少爷你──咦?是刑警先生?」
是的──
出现在月兔侦探事务所正门口前的是我们很熟的刑警诚哥,以及他同为刑警的部下──高森罗先生。
「请进。」
瞳姐稍微推开了我──让两位客人有空间能走进这座建筑内,同时还向两人行了一礼。
「我是来找月妹妹谈关于阿尔泰尔那起事件的事……」
诚哥很直接地说明了来意──
走到客厅的同时把视线投向了仍坐在3人座沙发最左边的小兔身上。
「你来得正好呢,诚哥哥。就在刚才,死者段雷勉先生的遗书被发现了。」
「什么!」
诚哥很顺便地坐到了黑色的一人座沙发上──
高先生则似乎瞬间犹豫了该不该坐到那张3人座沙发上,结果最后只选择了伫立于诚哥的身旁。
小兔指了指被我丢在3人沙发中间的那部77平板:「遗书就在这里,你要读读看吗?」
我见状,正想要上前拿平板交给诚哥时──
高先生抢先一步迅步来到沙发前,拿起了那台平板,回到诚哥身旁后也很迅速地将之交到诚哥手上。
顺带一提──
这个时候的瞳姐已经回到厨房里去了。
我像是个已融入了这个事务所内的某种景观般──悄无声色地回到3人座沙发前,坐到中间的位置上。
冷不防地──
小兔捏了一下我左边腰间的皮。
我痛的差点没叫出来──
可是两名刑警似乎并没有注意这边──只见,诚哥伸手点击了平板的屏幕,应该是点开了那份遗书吧;高先生在旁边也只是一直盯着那屏幕看。
我小声地向左边的小兔抱怨道:「妳干什么啦。」
「突然想捏一下哥哥而已。」小兔也凑到我身旁小声地回应道,「别说这些了,诚哥哥好像要把遗书念出来了喔?」
接着──
诚哥他把段雷勉先生所写的遗书──
全念出来了──
致可能发现这封遗书的某人:
其实,我会希望发现这封遗书的是艾尔莎。我渴望着哪怕只在我死了之后,艾尔莎妳能发现我所藏起来的东西;我这点要求应该并不自私,以我多年对妳以及对77 Project的付出──我这种期望应该不是什么过份自私的东西。或者应该说,我都死了,总该让我自私一次了吧?如果这是个连自杀者的自私都不允许的自私世界的话,那么我认为自私的人们更没有理由和权利去责怪我这自私的行为。
很抱歉,好像从一开始我就在说些摸不着头脑且支离破碎的话──我是个电脑工程师,是个程序员,我也许在编写程序眼时会很一板一眼,不断地追求正确,可写这种遗书对我来说却完全不是一回事。我一开始以为既然都是写的东西,既然都是追求逻辑的东西,那么写遗书应该也跟写程序一样得心应手──可当我真正写起来时,我才发现「我该对遗书追求一个怎样的逻辑?」这一摆在眼前的、急需解决的迫切问题。
以结论来说,我选择了隐藏起来。虽说隐藏,可是我还是决定留下很容易就能将之找出来的工具和提示──所以现在在读这遗书的你应该不是艾尔莎吧。可是我还是把这封遗书当成写给艾尔莎而写,因为再怎么说,我可无法边想象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边写下想说给这个人听的话──我怎么可能有想说给陌生人听的话?所以如果读到这封遗书的你──我推测你在调查我的死时,至少应该会接触到阿尔泰尔和维加的人,所以你认识艾尔莎的可能性应该很大吧──这样的你,能否把接下来我将书写的内容转告给艾尔莎听呢?
织女的消失──是妳干的吧?艾尔莎?
不,我并没有非常确切的根据。可是,可是喔,从种种迹象看来──比如5月底妳让我搞的更新,以及妳以前曾不小心说漏嘴一次的「恶作剧」一词等──我不得不认为,必须认为,织女的消失就是妳「恶作剧」的结果。我实在不知道妳是怎么办到的,那天妳打电话给我期间动了什么手脚吗?那个时候妳在系统室里吧?我好像听到什么很大的声音;可惜仍然且始终相信着妳的我终究没有主动去确认妳做了什么,或者说我也没有那个手段去得知妳想干什么,妳由始至终都是个我行我素、目中无人、总是在思考着常人不会思考的事情的天才,老实说一句到了现在已是个将死之人的我依旧没搞懂为什么像妳这种水平的人,会跟我一样只是个「AA级电脑工程师」。
算了算了,一切都算了。我已经累了。艾尔莎,妳始终没有相信过我,妳从来没有把妳在想的事告诉过我。到头来,我只是在被妳利用而已──表面上我们是共同创造出了牛郎和织女,可我十分清楚,我即使再活下去,我今后的人生也只能活在妳的阴影中。也许我早就有了结我自己的生命的意思了,毕竟毒药什么的早就已经购买了,只是织女的消失恰巧地成为了一个绝好的契机──仅此而已。我想我是无法从妳口中听到妳这么做──使织女消失的目的了,可是,我会再问妳一次的,如果到时还是得不到那个答案的话,那我就奔赴黄泉吧。
我以为,牛郎织女就如同我们共同的子女。可实际上又怎么样呢?希望妳们往后的生活也能顺利,我已经赔上了这条命子了,艾尔莎。
最后,为了证明这封遗书的确是由我──阿尔泰尔引擎有限公司77部门‧项目经理兼创意总监的段雷勉本人所写,我将在这里写下我银行卡的密码,以取代手写的署名。我的银行卡密码是753012。
段雷勉
遗书到这里就结束了。
小兔站起身,拍响了一下手掌:「好了,这样一来就全都齐了。」
「齐了?」诚哥发出疑惑的声音,「是指──用以指证犯人的证据齐了吗?」
「不,并不是。这次没有任何能使犯人入罪的决定性证据。」小兔坐到她的专用白色一人座沙发上,得意地回答道:「不过,用以说明全盘真相、犯人手法以及其动机的『材料』倒是已经全都齐了。我只是个侦探,我的职责做到这些就很足够了吧?」
「话是这么说……可月妹妹妳说用以说明真相的材料都齐了?所以这个真相是跟──这遗书的内容有关系吗?」
「不,完全没有关系。」小兔没有任何迟疑就如此断言道,接着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探出身子,作出了补充:「哦不,这个说法可能有点不太对……应该这么说──遗书的内容本身和事件真相没多大关系,可是其内容所带来的效果就和犯人的动机有关了。」
「一如既往地还是压根儿搞不懂妳到底搞懂了些什么呢,月妹妹……」诚哥无奈地感叹道──
我听得出──
他这句话的语气里也藏有一丁点对小兔的佩服之情──虽然真的不多不少地只有一丁点。
小兔站了起身──
她走过茶几,径直地走向了正对面的诚哥──
最后向他伸出了──像是在征求握手的右手。
「苏默诚刑警,如果你想要将犯人绳之以法的话,我希望你明天能出席我就本次事件举行的解谜大会。」小兔以非常正经的语气说道,「在明天的解谜大会之后,我会给予你关于往后该如何调查与搜证的方针、以及提示。怎么样?」
「妳这说法就像是在说我是个在意业绩在意得不得了的年轻热血刑警呢……」
「你在不在意业绩我不知道,但以我这些年来对你的了解──你确实无疑是个永远把维持公义放在第一位的热血刑警。」
「……」
诚哥沉默了数秒──
接着──
迅猛地站了起身,伸出右手──和小兔握了手。
这个场面实际上在月兔侦探事务所内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我都已经看得有点生厌了。可即使如此,我依旧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实在不可思议──名侦探和刑警,多数时候在推理小说中都是对手关系的存在,在月兔侦探事务所的案件中却不是这一回事,而是完全对等、互相利用且互相合作的近似于「伙伴」的关系。
是的──
小兔的伙伴从来不是我或者瞳姐,而是这位刑警──苏默诚,诚哥。
这两人的握手即代表着──
事件终于进入收官阶段,进入解谜篇;小兔总是不顾他人,自顾自地在自己认为合适的场地与时间点举行的「真相解谜大会」──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已经是离这场大会不到一步之遥的距离了。
「本次『真相解谜大会』将于明日下午两点,在维加电子娱乐有限公司的22楼举行!」
小兔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向在场的所有人大声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那听着就有如本格推理小说中作者向读者发出的「挑战书」般──
是来自SSS级名侦探的──挑战宣言。
【来自名侦探的挑战书,将撕裂一切谎言──】
【To Be Co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