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叮。
升降机到楼的声音。
抬头指示灯的白光停在了10楼──第10层甲板处。
『Deck 10。』
女性人声的电子提示广播音响起的同时──
前方黑框透明的升降机门迅速打开。「﹝那么,少爷,三船小妹妹──我这里先走一步了。﹞」
来到门口前的瞳姐──
向着我和千里微躬下身行了一礼后,出了升降机──左看右看后,走到了右边的走廊去。
碰。
升降机门关上的声音。
瞳姐自己一个人的房间是在1030号房──所以她在第10层甲板就先出升降机了;至于从刚才起就不存在于升降机内任何位置上的那3个大人男性,是由于这次我们的身份较特殊,船上各种服务以及京都下船安排方面等仍有很多事情需要跟相关工作人员沟通,他们负起了这个责任而已。
随即──
叮。
升降机也立即到达了我和千里房间所在的第11层甲板。
『Deck 11。』
我和千里互相不发一语就出了升降机。
我左顾右盼──于斜左对面,即升降机等候间的旁边,有一扇似乎能通向室外的自动门,能从这里看见那彼方的天河市国际邮轮码头的景色;右边则通向一条铺有地毯的、很长的走廊──我和千里一同看了过去,发现了那墙上的房号指示牌有标出我们房间的所在范围。
←1101~1150
我们按着指示,顺着这条走廊走了过去──
沿途上,还跟一些正穿梭于各房间打扫整理的外籍服务生擦肩而过──看起来大多数都是菲律宾人,菲律宾真是劳动力输出大国。
(这些装饰都是什么有名艺术家的作品吗……?)
继续走在走廊上的同时,我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墙上的西洋画、浮雕等装饰物,边在心里这么想道。
不知不觉间──
「﹝啊!闪哥哥,停下来!﹞」千里突然的喊叫把我的注意力唤了回去──同时也使得我的双脚运动停止,并微侧过身。
千里正用一手扯着我的右边衣袖,另一手则指向我们视线共同的前方:「﹝到……到了哦,这里就是我们的房间。﹞」
眼前出现的是──镶嵌了写有「1130」号码门牌的、关得严密的房门。
「﹝接下来……和闪哥哥同居好几天的、房间……﹞」
「﹝别用这种说法,妳这小鬼。﹞」
「﹝那我还能用什么说法?﹞」千里回首过来,以略显不满的眼神看着我,「﹝我认为,关于事实并没有别的第二种说法。﹞」
「﹝那就别说。﹞」
我有点不耐烦似地以这句话结束了话题──同时我走上前,从口袋里拿出之前被分配的船卡,插进门柄下方的插卡口,其上方显示亮绿灯后,方才拧转门柄,推开了房门。
在房间的正中央──放在了两张床前方的是,之前我们交给了服务生帮忙运送的行李。
我的黑色行李箱以及挂在上面的斜肩袋。
千里的蓝色行李箱。
都已经准确无误地被运送到这个接下来我们将共渡生活的房间里来了。
「﹝是我和闪哥哥的行李,放在了同一个房──﹞」
「﹝够了,妳敢再多说一句,我就把妳丢到海里喂海藻。﹞」
看来总算是被我过于严厉的警告吓到──
千里的双肩明显因恐惧而抖了一下,并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似地傻笑起来:「﹝啊哈…啊哈哈哈……对、对不起……我好像开玩笑过头了……?﹞」
实际上妳并没有开什么过头的玩笑──
只是我想要好好教育一下妳,以免妳越长越歪,日后若发现妳爸还活着时确保起码能有个好交待。
我们俩一同走进1130号房内──走在后面的我「碰」的一声顺手关上了门。
(比想象中要大……)
虽然并不及高级酒店房间的大小,但以船上的房间来说,算是挺大的了──房间的尽头是几乎占满了一整面墙的、不能打开的观海景用展望窗,附带了白色窗帘;接着是横着摆放的两张单人床,以及于左边(床末的前方)置于柜桌上的宽屏电视机──这东西到底作什么用的?海上应该看不了电视吧?再接下来则是书桌,上面摆了个房间自带的电热水壶,以及各种杯具,书桌底下则有个小冰箱;最后是目前我正站着的地方,左边是鞋柜和墙挂式衣架,右边是通往带厕所兼淋浴间的洗手间门。
只见,千里还没真正进到房间里,而是拿出了手机,将镜头朝向我刚详细描述的这个房内景像,咔嚓一声拍了张照。
然后──
千里一个小跑步来到最近的一张床旁边,爬上去,摘下帽子扯掉发圈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后──把被子整个盖到自己近下巴左右的位置上,闭眼而躺下。
「﹝呼……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呢。﹞」
千里喃喃自语道──彷佛真在说梦话般。
「﹝妳这姿态妳这神态妳这台词令旁人很难判断妳是睡着还是醒着。﹞」
「……」
没有反应。
接着──
「﹝……呼噜……呼噜……﹞」
「﹝……别真的睡着啊喂!而且这鼾声也太不斯文了──﹞」我气得没脱鞋就冲上前──
伸手一把抓住盖在了千里下巴上的被子边缘──
以实际上并没有喊出来的「喝!」一声的气势──把被子整个翻开了。
「﹝呣喵呣喵。﹞」
「﹝不准因为被说不斯文就发出这种恶意卖萌的鼾声。﹞」
我伸出手──
轻轻拍打了一下千里的左脸颊。
「﹝呀!﹞」看来总算惊醒了的样子,千里发出小声的惊呼后,整个上半身弹了起来──这大概就是「睡死梦中惊坐起」的最完美演绎,虽然原句并不是这么说的。
登时──
千里闷闷不乐地低垂下了头,微带倦意的双眼亦别过了视线──
「﹝请…请原谅我,闪哥哥……昨晚,我因为实在太兴奋而没有睡好。﹞」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原来千里是那种「远足前会睡不着」的类型──原来如此,肯定是这样,应该没有别的原因。
我像是为了避免某种气氛上的尴尬般,来到书桌前,拉出在那里的带椅垫木制椅子,坐了下来。「呼~……」长吁一口气的同时,我的整个身心也总算暂时放松了下来──果然旅行这回事,还是能在私人空间里稍作休息的瞬间才是最棒的一刻。
(不,这里并非我一个人的私人空间……)
我稍为移动身子,以让我的视线能投向椅子的后方──仍半躺半坐在那张床上的千里身上。
结果,她又在玩手机了──而且那表情还异常严肃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很投入。
这么看,她似乎根本完全不在意和我同房的事──妳还是打掉重练吧,哪有像妳这样的女初中生?像妳这样的生物只有可能在动漫轻小说里出现。
(算了……来开行李箱好了。)
我调整椅子方向──把放在了我床前的那个黑色行李箱放倒,而斜肩袋则暂时丢到了床上去。
正当我准备将其打开的时候──
「﹝啊!那…那个──闪哥哥……!﹞」
千里突然的喊叫声使我抬起了头。
我看见──
千里正看着这边──好像很紧张似地看着这边。毕竟,她正用手机这种大小半吊子的东西进行着「遮掩自己下半脸」的动作──看来,比起自己的奇怪行径,现在她最优先考虑的是向我搭话。
我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终于──
「﹝我是说……刚才,闪哥哥在码头──好像说了『要保护我到底』之类的话……那是……?﹞」
「﹝哦,那个喔。那只是我一时生起气来脱口而出的──别在意。﹞」
「﹝这…这样啊……?﹞」
「﹝而且,年长的人保护年幼的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需要特意说出来的事。﹞」
我边说着这话,心里同时也有种良心被刺痛了的感觉──
因为,这句话我是最没有资格说的──一直以来,只是被比我更年幼的小兔所保护着的我,根本不可能有那个资格和脸面说出「年长保护年幼是理所当然」这种违背着自我经历的道理。
可我还是对千里说出来了──
大概是因为我那过于小器的虚荣心,让我突然想逞一把强──完全没有份量的、空虚的逞强。
然而──
「﹝……像我这样的坏孩子,明明也没什么好保护的。﹞」
千里这突然的小声嘟囔,我差点就要听漏了──若不是由于侦探活动而锻练起来的这顺风耳(妳有千里眼,我也有顺风耳),恐怕就无法听到这么完整的句子了。
当然──虽然我被她说的这句话稍微吓到了,但我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弯下腰低垂下头,伸出手进行打开行李箱的动作。
并且只以眼角余光偷看千里此刻的表情──
(咦……?)
那是一张死掉的表情──死心的表情。有如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沉的目光,彷佛被钉上钉子永远都不想再打开的嘴唇,以及已然放弃了一切似的、看起来异常放松的整体氛围──我看得出来,我能看出来就是这样,因为至今我已经看过很多陷入跟现在的千里一样状态的犯人、被害人亲友等。
我没有对此说什么──
而是终于把行李箱打开了在地上。
(就连妳也要否定我「年长保护年幼」的道理吗,千里……)
我紧瞇起双眼──
凝视着我自己的行李箱内容物。这个行为实际上没什么意义,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而找点事情装模作样而已──和千里同时待在同一个空间的这个时间,令我有点不太自在。
『各位已上船的乘客请注意。本船将于下午1点正的时候于第6层甲板上进行安全逃生演习──重复,本船将于下午1点正的时候于第6层甲板上进行安全逃生演习。本演习为全船乘客皆必须参加,届时将以广播通知各层乘客分批下楼到指定地点集合,附近亦会有船员在场帮忙指路,所以请全船乘客务必要准时参加。谢谢。』
中文广播后接续的是英语广播──由于听不太懂也没必要听我就不在这里写出来了。
「﹝咦?闪哥哥……刚刚这个广播说的是什么?﹞」
「﹝哦,这个是在说之后的逃生演习──说是全船人都要参加的。﹞」
「﹝哎……原来还有这种活动的么?﹞」
「﹝演习不能说是活动吧……嗯?等等,千里妳不是坐过邮轮吗?可却没有参加过逃生演习?﹞」
这次──
我终于再一次抬起头看向千里。
千里歪着头,像是在努力进行回想的样子:「﹝没有……特里尼蒂号上都没进行过类似的演习。﹞」
「﹝演习应该是国际海事法规定必须进行的。看来『特里尼蒂号事件』中真存在着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
「……」
不知为何──千里略有点脸色阴沉地沉默了下来。我伸了伸身子尝试看她的表情,却不料她竟翻过身去背对了我──看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令她不快的回忆,我猜想是这样。
之后,瞳姐来到我们房间找我们──于是一同出去稍微参观了一下船内,主要是去看了船的最顶层,那里设有慢跑道且在旁边设有很多躺椅,往下一层能看到尚未开放的游泳池和按摩池等。
参观参观着的不知不觉间──
已经到了要到楼下第6层甲板集合进行演习的时间。这时我和千里经瞳姐提醒,才知道每层每间房内都有一张纸写明了集合时该房住户需要站在哪个区块上──好像是说第6层甲板的室外左舷右舷被划分成了很多个区块,所有乘客都不能随便乱站,必须按照分配好的区块聚集。
我和千里连忙赶回房内──
并于书桌的抽屉内找到瞳姐说的那张纸。
我和千里被分配到的是──
右舷的S8区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