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2026年9月,某日──

市政府大楼,地下5楼──

断罪会总负责人兼现任首席侦探区荥仁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遍来到这个地方。

当然,这种地方本来就不可能来很多遍,若真有意去数的话应该还是挺好记的──但荥仁本人并不想去记,若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要忘记掉至今所有来到这里时的记忆,他就是如此厌恶这个地方;然而,与此同时,他却会在每次来的时候都不禁抱有一丝期待──对于今天天河市市长会跟他谈论什么话题的、期待。

一如既往地,在循着脚下亮起的指示灯笔直走到尽头后──出现在荥仁眼前的是,一扇很朴素的、咖啡厅风格的深棕色木门。

其上挂有的门牌上写有如下句子──

欢迎光临,过去的地球人类

──嗯……?

荥仁发现,这门牌上的文字好像不一样了──多出来了「地球」两字;是的,在这次之前,门牌上写的应该一直都只是「欢迎光临,过去的人类」而已,荥仁当然想不明白为何会出现如此变化。

他只知道,只要将这块门牌翻到背面,贴回到门板上──

顿时,整扇门从中央呈螺旋桨状分裂成四等份,发着蓝光的同时往门框上下左右的缝隙内打开了。

「……」

荥仁毫不犹豫地走进其中──

星之海洋──

荥仁一直都是这么称呼他所来到的这个空间。在这有如深海也有如星空般深远、深邃、深蓝的空间内,点缀并照亮周围黑暗的是万千的星辰和银河,傲游于当中的深海鱼看起来非常惬意──可有时却也会冷不防的把荥仁吓一跳,因为他记得之前有一次来这里看到一以为是星辰的亮光从而凝神细看时,一条长相可怖的巨大鮟鱇鱼忽然从黑暗中游了出来!那个瞬间的惊悚感荥仁永远都不会忘记──当然,这里的所有星辰和深海鱼都只是全息投影而已,即使弄得再逼真也都是虚假的、没有实体的幻想罢了。

不过,说到幻想──

──这……

这次──出现在了荥仁眼前的全息投影是,一个全身蓝皮肤的、长了头蓝色海草似的长发的、人鱼般的物体。

人鱼先是在荥仁面前上下左右如同跳舞般游了一番──接着,伸直了她的左臂,指向了某个点。

荥仁循她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里有一张深绿色3人座沙发,以及位于其前方的咖啡桌;那里正是荥仁坐惯了的座位──所以他二话不说地直接迈出脚步走了过去,翻开其上的一块星形靠垫后坐下。

这次既没有发现任何扑克牌,前方咖啡桌上也没有放任何咖啡或者应景的饮料。

──真扫兴……

正当荥仁坐下还不到3秒且在心里擅自地失望时──

突然──

『荥仁,每次把你唤过来你就乖乖的过来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吗?正因为如此,你才会被苍家束缚了十年之久啊……』

果然,从星之海洋的四面八方传来了这把──

被变声器处理过的、完全机械化的声音。

天河未来都市市长──瑞星尘的声音。当然,荥仁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把说话声音是否真是瑞星尘的声音,只能当成是这样。

当成是这样──与被当成是市长的这把神秘声音对话,荥仁果然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

「被苍家束缚?才不是如此。到头来束缚了我的是我自己──仅此而已。」

荥仁少有地、正面回应了市长抛来的话题。

「而且,恕我直言,市长──被天河市市长叫了却不来,敢干出这种事的人这个天河市内应该屈指可数吧?」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你并不属于那些屈指可数的人,你只是一介普通人而已……你是想表达这个意思么?荥仁啊。』

「……」

『很好,我明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毕竟荥仁你是个任性的人类,不想谈下去的话题就坚决不谈的那个模样──真是个既任性又纯綷的地球人类。不过话说回来,荥仁──你来这里的途中难道就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同了吗?以你的智力,应该不可能察觉不出来的吧?』

「……」

荥仁先是皱眉沉默了十几秒,才像是认命似地叹了一口气的同时,背靠到沙发柔软的承托上──

「我是看到门牌上多了『地球』两字,还有就是刚有个明显不是地球物种的人鱼给我指了指路……怎么?市长,难道您也想要聊应景的外星人话题么?」

没有应景的咖啡──

却有应景的外星人。

说实在的,这十年来──荥仁早就已经受够「外星人」这个词语了。

『荥仁啊,你才是怎么了?一副已经受够了「外星人」的表情?明明都还没见过真正的外星人。』

「……正因为没见过真正的外星人,才会受够了啊。」

『原来如此。那很好──那我今天就来跟你聊聊,有关「真正的外星人」的故事吧。』

这个宣言实在来得太过突然──

可荥仁也早就习惯了。这个市长,就是会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唐突展开一个匪夷所思的话题──虽说若真要较真「外星人」实也不是那么稀奇的话题,但被一个不见其真人不闻其真声的、过于强调其存在感的变声器声音提出来,就会有种瞬间被拽进了黑暗的神秘世界般的、感觉。

宁静之中──

『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人类只有在拥有共同外敌的时候,才会真正团结起来。大国与大国之间的明争暗斗、大国与小国之间的弱肉强食、小国与小国之间的狗咬狗骨,应该都会因为明确的、共同的、来自地球以外的绝对威胁而一时间息止,表面上息止──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么相信着。』

那是──

诉说的口吻。

荥仁从没体验过的──来自这市长瑞星尘的、有如诉说过去的口吻。

『然而,很遗憾──当世界末日来临时,我所身处过的那段历史的那些地球人类连表面上的和平都没做到。为了应付世界末日的、全球性的科研竞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展开了──展开,并且取得了大量的成果,但那同时也是地狱的开始。』

地狱的开始──

当科技发展达到极致顶峰之际,将为人类社会带来什么改变?至今有许多科学家、哲学家和小说家都讨论过类似的话题;而现在,这位自称来自未来的天河市市长──正准备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吗?

『若要简单地划分──当时的世界分裂成了「逃出地球派」以及「与地球共存亡派」两大派别。「逃出地球派」中又有「改造太阳系内岩石星球」、「于太阳上建立戴森球式居住带」和「前往系外寻找宜居星球」等主张,「与地球共存亡派」中又有「寻找延缓世界末日的方法」、「大规模改造人类基因以撑过世界末日」和「在世界末日来临前先自行净洗一遍地球」等主张……各阵营都搬出了相当说服力的道理和理论以及可行的技术基础支持,并互相指责各阵营主张中的风险,进行各种不实的夸大、诬陷、乃至于战争,那互相攻击的规模以及声势甚至完全盖过了本应更受关注的「世界末日」本身。』

「……听起来就跟现在的世界没什么两样嘛。」

『没什么两样?才不是如此,荥仁。你,以及活在现在这段历史的你们这一批地球人类──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所有历史当中最幸运的了。你要知道,像天河未来都市这样的城市出现的可能性只存在于现在你所身处的这段历史进程当中──这个城市,就是为了承担所有历史的风险、接受所有人类的罪孽而存在;只有在这个城市里──地球人类才会拥有真正的团结。』

听到最后一句断言──

荥仁全身都不禁起疙瘩了。

确实,至今,荥仁都抱有一个巨大的疑问──关于这个天河市的、巨大但又略模糊的疑问。

那就是──这个城市里的一切、都过于不自然地恰到好处。具体上来说到底是哪里恰到好处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明明这个城市充斥着可导致社会分裂的要素,却不可思议地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均衡。到底是为什么?是什么组成了这个城市的安定要素?天才与凡人间的平衡点到底在哪里?这个城市与世上其他所有地方之间的妥协点又在哪里?

『那个恰到好处的均衡点──若要说得直白点,就是「未来」。』

「未来……?」

『未来虽然是可预测、可规划的──但未来始终是未来,是未知的,是充满不确定因素的东西。然而,我们的到来──我们选择了人类历史上从封建闭塞走向文明科学的那个关键时代回到我们的故乡,不是没有理由的。我们带来了绝对的技术、绝对的威胁以及最重要的、绝对的未来──透过这些,我们建立起了这个,只存在于这小小城市内的,绝对的和平。』

都是些空词。

实际上都做了什么事情的具体例子,一个都没有。

然而荥仁确实听说过一些关于天河未来都市成立初期的传闻──

那个时候,来这里定居的天才还寥寥可数的时期,就有大量的天外来客来到天河市、向当时住在天河市乃至于周边地区的所有人,以集体幻觉形式展示了一场关于历史的讲座──的传闻。荥仁一直都只将之当成某个当时受大众追捧的科幻小说家所虚构出来的巨大脑洞──难道说,这就是市长那伙人所做过的事情的、其中一个具体例子?

『总而言之……世界末日的时候,地球人类并没有和平,而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地分裂、更加地互相攻击──这也是科幻小说的老套路了,所以实也是没什么好说的局面。』

「……」

『问题来了,荥仁──你可知道,我,或者说,我们──我们是属于世界末日的地球上哪个阵营的后代吗?』

「……!」

──这……是什么意思?

荥仁虽也有认真思考,但直到现在这个瞬间──市长如此正面地抛来问题的这个瞬间,荥仁心里多少都是抱着思考科幻小说创作思想般的心态去听对方的话语。

可是,现在──

「我……我怎么可能知道。市长您那所谓的世界末日具体是什么都没说清楚,我哪知道哪个阵营是正确的?」

『除去想要净洗地球的恐怖主义──所有阵营都可以说是正确的。而创立了天河未来都市的我们,是当初主张「前往系外寻找宜居星球」阵营的后代。』

断言了──

清晰地、断言了。

荥仁也总算忍不住,紧绷起全身神经与肌肉,微往前探出身子──

「市长您的意思是说,难道是说──您不只是来自未来的未来人,甚至是来自太阳系以外的、某个外星系宜居星球的外星人?」

『若要再更细分地定义的话──是从这个阵营的后代中又分裂出来的、被定义为「星际起源主义」思想的科技军工集团。我当初所属的组织在这个集团里就只是一个位处末端的、负责执行琐碎任务的前线派遣部队──我们的组织当初在被派去侦察当时的地球时,发现地球已经彻底成了机械文明。』

「机械文明……?」

『并非只是以机械为主要生活组成部份的文明──而是那个星球上的「人」,「动物」甚至是「植物」,全都是机械、机械、机械……我们的组织把这个事实报告给了上层,然后,这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

『结果──就是我和组织中大部份的人,选择降临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地球上。』

造成了极大的轰动和这个结果之间──明显省略了许多许多不应该省略的故事。

自己的故乡上不再存在任何生物学定义上的生物,全是机械跋扈于大地上的情况──这对于思想为「起源主义」的团体到底意味着什么,荥仁光听着也能想象出一些可能的答案;然而要把这些答案与现在他所身处的这个天河未来都市、与现在正跟他对谈的这位天河市市长联系起来,中间明显存在过多的断层,要填上这些断层,恐怕真得请个科幻小说家来创作出一部史诗巨着才可行。

比起这些仅凭他自己的脑袋也永远说不清的部份──

「市长,您说您19世纪末20世纪初已经来到地球上……那──」荥仁选择了,捕捉对方话语里更具体的字眼,「──难不成您除了是个未来人、是个外星人,还是个不老不死的科学怪人?按市长您的说法,您所身处过的未来时代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遥远许多的样子──到时人类已经能够不老不死了?」

『我身处过的时代确实已经有让「人类」不老不死的技术了,但那恐怕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生物学意义上的不老不死。而我更加不是什么「不老不死的人类」。』

「那市长您是何方神圣?」

『如果我说──我是机器人的话,你会信吗?荥仁。』

「……」

荥仁不禁思考起来──

明明不想认真思考这种事,却思考起来。

──一个机器人所属的组织,发现地球变成了机械文明……?

思考起这个──脑海中登时浮现出的疑问。

可荥仁下一秒还是选择了猛的摇头,赶走脑中这无谓的杂念:「又是未来人,又是外星人,又是机器人的……市长您搁这迭Buff呢。您到底还有多少个身份还没公布出来的?」

『随你怎么想象吧,荥仁。我今天能说的故事就到此为止──毕竟,你为苍家工作十年来明明是一个围绕着「外星人」的故事,可却到了最后的最后,一切解决之时都没见过真正的外星人,这也太可惜了点。所以为了让你的故事能更贴题,我来补上外星人这个缺口了──好好感谢我吧,荥仁。』

「是嘛是嘛,原来市长您才是真正的『星空彼方的来访者』,这个点题真是绝了──我太感动了。」

然而──

这自称外星人的市长根本就从不显露其真面目──所以,「没见过真正的外星人」这个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变。

不过──

荥仁却顿时想起了,前往月兔侦探事务所那天的情景──

那路途上──遇到的那个黑影。

──那个如此异质、异样、异形的存在……若要说是外星人也不会有任何人质疑吧。

『那个黑影的话……是地球人。而且是名正言顺的、出生在这个时代的、土生土长的地球人。』

「……」

『那个黑影曾经是这个国家最大型暗杀者组织的头目,他所有异于常人的特质都只是基于他这个身份的所有经历而练成的──除此之外,他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地球人。他既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也无法不老不死,同时也只是这巨大历史浪潮中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水滴罢了。』

「那么异样的人居然微不足道吗……」

『至少现在的他以及今后的他是微不足道的──那个人确实也曾经在战乱中扮演过一定程度的、推动历史的角色,但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那个除了一身漆黑就没什么特别的家伙对历史的影响力甚至远不如你,荥仁。』

「……」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个黑影说的、苍大小姐会输的预言,才没有实现吗……?

正因为如此──

那个被黑影捧上了天的SSS级名侦探才会表现得那么庸俗,像个只是过度依赖自己特权的小孩而已吗……?

──不……不对,事情的本质并非如此……

那到底本质为何?荥仁却说不上来──那天,绍月兔向苍大小姐发出的威胁对苍家来说确实是致命的,而苍大小姐作出的反驳也是合情合理,在逻辑上完全说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就是天才的「弱点」啊,荥仁。』

「可……可是,绍小姐的特权确实让她能做到那些──不公平的行为……无视合情合理合法的范畴,随意地就能威胁并毁灭他人──我想不明白,市长,为什么那样的天才能够合理地存在?为什么那样的天才,能像是理所当然地使用那种外挂般的特权?」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事情,荥仁──并非因为是天才,才能使用特权。而是天河市把所谓的特权用前所未有的具体形式,强加到了名为天才的人群身上。』

「强加……」

『用现代网路上的俗语,就是所谓的「系统流」,特权是系统赋予给玩家角色的能力,而非角色本身自带的技能。并非天才理所当然存在于那里──而是其背后的、庞大的系统理所当然地存在于那里。』

「那……为什么──这样不合理的系统能够理所当然地存在?」

『不合理……是吗?』

这时──

荥仁明确地感到──这把机械化的变声器声音,其氛围,变了。

仿佛是──笑了。

那躲在了不知道哪里的、将自己隐没于无人可知的黑暗中的天河市市长瑞星尘──似乎神秘而又鬼魅地、笑了。

『当初,提出跟你一样质疑的人,有不少都从我的这个市政府离开,并成立了「未来人联盟」。』

「……!」

荥仁倒吸了一口气──这个人又一次冷不防地、说出了从没听说过的事实。

未来人联盟──

在天河市相关的阴谋论中认为──它是天河未来都市的影子政府,是实质上在暗地里操控着天河市各行各界甚至政府本身的幕后黑手;虽然表面上只是个以多元科研为本业的、非常热衷于科研与基建投资的大型科技资产集团,但旗下资本和企业确实涵盖了相当广泛的领域,在天河市甚至国家许多核心建设与技术中都能找到它的痕迹。

即使是这次苍家故事中的彩虹门机械工房──

其所推出的义眼技术中──也使用了未来人联盟旗下企业所研发的芯片。

『也许荥仁你已经看出来了──「未来人联盟」这个名字本身代表着什么意思……是的,正如字面意思──成立这个联盟的人,都是当初跟我一起来到这个时代这个地球的「未来人」;虽然现在的未来人联盟成分非常复杂,但在最顶层的那少数几位──都算是我的「熟人」。是的,人类分裂分裂再分裂──即使穿越时空,来到过去的地球上,仍在继续分裂。未来人联盟顶层是一群并不认同我所建立起来的、现在天河市这套系统的人们,他们正在做、或者说想要做的事情,说白了就是在国际舞台上创造更多的天河未来都市。』

「在国际舞台上创造更多天河市……?可这──他们不是不认可市长的系统吗?」

『是的。正因如此,他们才想要让天河市走向国际──因为他们认为,只要天河未来都市的模式在别的国家被证明失败了,就能证明我的错误性。对未来人联盟来说正确并不重要,他们要证明的──是我的错误。』

「……」

──这个市长跟未来人联盟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这种反目成仇的局面?

──同样是,来自未来的、外星系的、起源主义的人们……在这个他们口中过去的地球上,再次分裂并形成对立……

『也就是说──对于未来人联盟来说,像这次绍月兔滥用特权的情况,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现在这个天河市的社会上,在各种各样的行业里都在发生这样的情况──天才间互相利用并展开不平等游戏的情况。众多的凡人在这些情况中虽然无能为力,却也并未因此而有任何损失──因为现在获得了最大利益的,以及承受着最大损失的,都是天才。未来人联盟利用他们在天河市的技术垄断、产业垄断优势,这些年来一直在天河市内到处引发这种天才互吃的情况,这就是实际在发生的事情。』

「……」

『而现在,我安排的棋手和棋子亦正在准备展开正式的反击行动──一旦双方发生正面冲突,届时,维持已久的、天河市的均衡终将被打破。』

「那个均衡是……?」

『到时荥仁你自己去亲眼见证吧。这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发生──这不是计划,也不是预言,而是早已注定的历史进程。所以,像这次绍月兔这种在一介凡人面前滥用特权的情况将造成冲突的根源──这次我派那个黑影老头到月兔侦探事务所附近也是为了向她作出警告,历史将会惩罚她的警告,就像游戏系统会惩罚滥用外挂的玩家一样。』

市长的这个说法,仿佛──

他自己就是历史本身一般。

荥仁对此虽感不寒而栗,可仍然没能产生太强烈的真实感──说到底,市长所诉说的世界以及价值观,都离他太过遥远,是他这一介凡人所无法触及的领域。

所以──

「市长,实话实说……您把这么多『黑幕』消息塞给只是个侦探社老板的我,这只让我汗颜不已。我到底何德何能如此受您『老人家』重视?我可不想明天出门就被人暗杀掉。」

『我说过了,荥仁──你将参与到历史进程当中,你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

──又是历史进程吗……

对于这个词语,荥仁也听得有点厌烦了。

「说到底,这个『历史进程』到底是指什么?恕我冒昧,市长──当初您让我们断罪会跟月兔侦探事务所扯上关系,我还以为那位SSS级名侦探会在苍家的问题中发挥什么关键作用,可事实却非如此──最终解决一切的,是西璐儿,您从不知道哪里带来的那个自称魔女的女孩……」

『是吗,这就是荥仁你对自己至今所有故事的总结吗?』

「没到总结这个地步,还在前一步的疑问阶段而已。」

『那我必须纠正你的错误,荥仁──你好像以为苍家的问题是什么重要的问题,重要到能匹敌「历史」的程度,然而,这是大错特错的认知。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月兔侦探事务所会解决苍家的问题,关于月兔侦探事务所,我一直都是强调,与她们扯上关系,是让你以及断罪会能够参与到历史进程中的重要一步;而苍家家主苍月玲所提出的那份合同正是这重要一步的关键物──月兔侦探事务所于苍家问题中所扮演的角色,充其量就是为了引出这份合同而已。只不过,让你们断罪会与月兔侦探事务所扯上关系的,以及最终解决了苍家问题的──都是露西,不过就是这个事实使你感到混乱罢了。明白了吗?荥仁啊。』

「……按您的说法,西璐儿似乎才是最大的历史推手。」

『不对。』

机械的变声器声音断然否定了荥仁的说法──

那语气听在荥仁耳中有种不祥的气息──是带来灾难与毁灭的、不祥气息。

『在这个情况里,最大的历史推手是你──收下了无依无靠的露西的荥仁你自己。』

「……」

看来市长非常努力的想要把自己往这历史重要位置上推──荥仁不知道对方这些发言的用意为何,是在故意给他制造压力吗?可在压根没有任何办法确认这些科幻小说般的概念是否真实的情况下,即使感到压力了也只觉得很不真实,比起压力更接近「脱力」的感觉。

「……市长您如此重视我,我感到十分的不胜光荣。」

只好出于礼貌上──

作出这种不痛不痒的回应。

『那你就好好珍惜露西吧,荥仁──』

仿佛──

是在为今天的对谈编织闭幕语般──

机械人声开始道出最后的、也最残酷的忠告──

『在露西不可避免地自我毁灭之前,你就好好珍惜她,利用她谱写只属于你自己的历史吧,荥仁。』

那过于具体也过于模糊的──

针对魔女露西、侦探西璐儿的预言──

在今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一直在荥仁的耳边回响着──仿佛,在摆脱了苍家的诅咒后,又迎来了新的诅咒般,萦绕不断。

『别想着尝试拯救她,荥仁,否则──』

否则──

荥仁已经忘记市长之后有否说下去,即使有也同样不记得那之后说了什么。对于现在的荥仁来说,西璐儿已是断罪会的一员──其他的,他都不想再去理会,不自量力地不想再去理会。

这就是──现年47岁的区荥仁,在迎接他晚了十年的人生新篇章时所作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