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技术员到达火车站的时候就感到了十分的不适应。
毕竟没有一家公司会在派遣他的员工之前详细的了解他有没有在县城生活过的经历。
出站口被各色旅店老板和出租车司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让从幼儿园开始就在发达城市市区生活的朱技术员一时间不知该用哪条腿先迈出车站。
总公司的人告诉他做完这两个小时的火车再坐三个小时的大巴,然后接着打四十分钟左右的摩的便能直接到达项目工程所在地了。
朱技术员坐在大巴上的时候已经在车站徘徊、寻觅一个多小时了,还收获了一沓儿广告和名片。
由于火车晚点,再加上摩的司机开错了路,朱技术员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快到半夜12点了,而门口迎接他的只有两只不知道为什么到这个时间还没有睡觉的大白鹅,还有过了许久才从传达室中传出的一声咒骂。
“妈的是谁呀,不让人睡觉!”
得知看门大爷是项目部经理金总的二舅还是在第二天的接风宴上:金总带了一干个项目负责人员大摆宴席,欢迎这位刚到的大学毕业生。
“既然来了,别见外,咱今后就是一家人啊,这个…”
“姓朱,总部外派到咱这里负责技术的。”
“别整天外派外派的。怎么着,咱这几个好几亿的项目还配不上你个生瓜蛋子。”
“不,不是…”
“不是你就把这杯酒喝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师傅,咱王哥。”
“王师傅好。”
“唉,好。来了,就好好干,机灵点。”
“你师傅说得对,平时机灵点儿。就比如那个,二楼住你隔壁那个姓蔡的,少搭理他。”
朱技术员自诩有点酒量,但不知为何这顿饭,他喝的晕头转向的。
索性,他认清了,饭桌上来吃饭的人。
金总,是这个项目部的总负责人。饭桌上坐在他左右两边的来总和赵总是项目部的副经理,他左边坐着的两位跟他一样,是刚刚派到这里来的新员工,比他早到两天,两个人都姓张,大家按年岁叫他们大张和小张。
没来的那位蔡总也是项目部的副经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饭桌上的几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喜欢他。
给这顿饭做总结的是看门的柳二爷:
“告诉你们新来的啊,谁都不许打门口那两只大鹅的主意。想吃找我哥给你们做去。”
朱技术员见到柳大爷,柳二爷的哥哥,是在当天晚饭的时候。
食堂空无一人,工地上其他的工人和负责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和二张孤零零的站在窗口前,坐在里面厨师模样的人指了指角落里的馒头和整整一锅红烧狮子头,示意他们需要自取。
即使大张没提醒他,朱技术员也能一眼就认出来这里面坐的就是柳大爷,他们仰头喝酒的样子就像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今天的菜做得也相当不错啊,柳大爷。”
“这还能怠慢了你吗?”
“那是那是。”
大张似乎对今天的晚饭十分满意,乘在盘子里的五个狮子头他转眼间就消灭了三个。
可是小张却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馒头掰成了好几份。
朱技术员只当他喜欢将馒头泡在汤里便也没在意,大口的咬下了馒头——今天下午在工地的重活足够他生吞一个如此拳头大小的馒头——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馒头里,还赠些许的肉——半只蜘蛛。
这让朱技术员大惊失色,可是他看了看吃的津津有味的大张和一小口一小口艰难地吞咽着自己的饭菜的小张,便也没好多说什么,只是放下了饭菜,空着肚子回了宿舍。
“吃不下去吧。”
朱技术员一进宿舍门肚子就抗议了起来,这自然躲不过他师傅的耳朵。只是不知道老王从哪里一顿酒足饭饱,正坐在床上落食儿。
见他徒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老王坐了起来,摆出一副神秘得面孔,悄声说:
“金总他柳大舅根本就不是个做菜的,无非是家里人,找来好从你们食补里捞些油水儿。你去哪儿的项目都是一个样子的。实在吃不惯,你就点些外卖啊什么的,你们年轻人不都会整这个嘛。”
“金总今天下午刚说只允许在食堂就餐…”
“那都是说给他大舅听的。你整的时候别太显眼儿,让人家给看见了,也就是了。要是真让金总看见了,你就说你师傅我让订的,没事。”
朱技术一时间捋不清楚这个中关系道理,只听明白自己可以另寻一些东西填饱肚子,便急匆匆叫了外卖。
只是不曾想,任他如何小心低调,金总还是听说了他点外卖的事儿。
“这……怎么回事儿啊。”
第二天早上,金总把不知道从哪里找回来外卖垃圾袋拎到了朱技术员面前。
“这…这是……”
朱技术一时间不知所措,便将脸扭向了他师傅。
“我教训了他多少次,咱这有规定,不允许点外卖。
哪儿成想这小子这么不守规矩,肯定是昨天晚上背着我偷偷吃了。
我管不了了,金总您看着发落吧。”
朱技术员就这样吃了半个月食堂。
大张昨天因为肠胃炎送了医院,据说高烧发到了39度。
他今天上午点完工人的人头数,路过测算器的时候碰到了面如菜色的小张。
小张冲他点点头,又招了招手,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要与他分享。
朱技术便走了上去。
“今天晚上,咱哥俩儿去放松放松去呗。”
“放松?咋放松?”
“别逗了,我都看见了,你揣在包里面那点卡片儿。嘿嘿,不满兄弟你说,我下车的时候,也注意到了。”
朱技术听了个一头雾水,不过小张也只是放下一句今儿晚上就明白了,便继续干活了。
中午回宿舍的时候,朱技术发现隔壁从来没见过人的宿舍敞开着门,门外靠在墙上一个没见过的人正在吞云吐雾。
“哟,你新来的吧。”
“对,我姓朱,您是…蔡总?”
“呵,小伙子不赖,还知道我叫啥。你比那两个一句话都不跟我说的小屁孩儿强多了。来一根?”
“不了,我不抽烟。”
“成,挺好。吸烟有害健康嘛。不过我看你这个脸色儿,不用抽烟命也不长了。”
“您见笑了。”
“谁笑话你了。我笑话那个姓金的,找人来干活不把人先喂饱了。非得跟他成个一伙儿才能从他牙缝儿里挤出来点儿给你。你说这不是欠打吗?”
“倒也不至于……”
“嘿,那可不成。我跟你讲,看他们娘的不顺眼,就揍他丫的。姓金的,他两个跟班的,包括那个姓王的,挨个挨过老子一拳。怎么样,还不是得供着我。”
朱技术正不知道该接着话茬儿说点什么,屋子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怎么着,我们大建筑师还没完事儿呐,今儿还干不干啊,您这是出去抽个还是吹个啊?”
“啊…”朱技术一顿脸红,倍感窘迫,扔下两句“您先忙”,就溜回自己宿舍了。
简单的交流让这位隔壁的副总更神秘了,不过朱技术看明白一点,他绝对不是在吹牛。
晚上下班,小张租了辆车来,载着朱技术直奔火车站。
路上朱技术几次问起要去哪里怎么放松一下,小张也只是坏笑,并说包在他身上。
直到看到贴在柜台上的价目表,朱技术才反应过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咱这个,犯法的吧?”
“这说的什么话,”
老板娘听见新来的这位顾客如此出言,宽慰道:
“您就放一百个心,咱店里老总是本地有名的金牌律师,光旅馆就开了七八家。
再者说,咱都是正经生意人,不打法律擦边球儿。”
躺在床上的时候朱技术有点后悔,可是一股安心感不知怎的从心头冒出来。
朱技术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能感觉到身边大妹子的按摩技术真的是业余中的业余。
不过惊涛无意伤劳人,玉指有情抟琼浆。
朱技术在温柔乡中第一次体会到了来此之后的难得的温柔。
隔壁的小张中途还帮他加了100块的服务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朱技术醒来的时候,小张已经不见了。
当他再次寻寻觅觅回到项目部的时候,已延误了半天。
金总叫嚷着要扣他工资。
今天又在门口抽烟的蔡总告诉他:
“另一个姓张的昨天就辞职不干了。”
我到项目部的时候是朱技术违反部门规定夜不归宿的两个月之后。
听说这些事也是在晚上出去蹭工人晚饭的时候瞎扯起来的。
我问后来怎么样了,也没人说得准,大概说是:
朱技术见天吃不着一顿饱饭,低血糖送了诊所。结果医生把青霉素当葡萄糖给他灌了一瓶。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非要去招摆门口的大鹅
——他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大叫着要吃了它们——
结果被那两只鹅追得满院子跑,不小心跌了一跤,脑壳子磕在钢管子上,
死了。